第24節
衛二夫人一怔。 老太太與衛老夫人感情好,生怕她難做,聞言瞪了駱昀一眼道:“小姑娘之間打打鬧鬧有什么?不過兩天就好了,還追究呢?再說,蓮兒年紀還小,恐也是不太懂事?!?/br> 他們家的孩子還輪不到老太太來置喙,衛二夫人道:“也是寶樟自己惹出來的,她要不是單獨一個人走,便不會讓蓮兒誤會。寶櫻也是,還是要自個兒注意些才好!” 那是說他們駱家門風不行,駱昀沉下臉:“住在府上多有麻煩,只孩子間打鬧,小事便算了,打人耳光可不算小事。若寶樟沒錯,總得給她一個說法,你們衛家是詩書之家,念書便是為辨明是非,孰對孰錯,不能一概而論?!?/br> 借住此地是欠了他們人情,假使日后衛家有需相助之事,他定不會袖手旁觀,但一樁事歸一樁事,這人情不能用女兒的屈辱來換,。 老太太見他態度堅決,也不知如何勸了,她本就聽兒子的話,倒是衛老夫人斟酌片刻,緩緩道:“是蓮兒不對,二媳婦,你讓她去寶樟那里道個歉?!?/br> “母親!”衛二夫人大惱,“蓮兒才幾歲,又不是什么大錯?!?/br> 衛老夫人道:“咱們不能這樣縱容孩子,傳出去,青紅皂白不分,掌摑客人耳光,別人該怎么笑話?便是老爺,定也會讓蓮兒承擔這個錯誤?!?/br> 將衛老爺子抬了出來,衛二夫人知道不好再忤逆,當下只得應了,回頭與衛二老爺說起來,咬牙切齒道:“分明是駱寶樟那賤人勾引咱們兒子,蓮兒不過是阻止她罷了,如今偏說她錯。我就說,他們駱家那支出來的,能有什么家教?要不是父親,能進咱們家門住嗎?” 衛二老爺自小便不喜歡衛老夫人,因他認為,假使沒有衛老夫人,自己母親恐不會那么早離世,便宜了衛老夫人,嫁入他們衛家,但兩事不好相提并論。姑娘家鬧些矛盾沒什么,可打人,說到哪里都不占理。 “你勸蓮兒去吧?!?/br> 這句話一說,衛蓮也只能去了。 駱寶樟得了補償,總算沒有那么難過,然而此事讓她清晰的認識到,憑她的身份原是很難嫁入名門望族當正妻的,衛家,駱家還有些親戚關系呢,二房都那么不待見,別說旁的人家了。 只怕更是難進! 她的終身大事如何是好? 屋里的燭火微微閃動,忽地發出“噼啪”一聲,袁氏驚覺抬頭,才發現駱昀一直未說話,她想著今兒袁老夫人的吩咐,也是入了迷。 “老爺?!彼o他打了兩下扇子,“衛家恐是不能再住,我前幾日瞧了兩家,有一家離這兒頗近,且風水也好,便是母親也喜歡的,只還未曾談下來,定是要再加五十兩銀子?!?/br> “便是加一百兩你也買了?!瘪橁赖?,“二夫人刁鉆,欺負到咱們臉上,我不能讓步,不過寶樟……”他想起這女兒的不知數,微微搖頭,“今年是該嫁出去了?!?/br> 袁氏心里咯噔聲,不知如何與他說,可不說,下回母親又來相逼,她拿住紈扇的手松下來,半蓋在手臂上。 見她憂色甚重,駱昀相問:“可是有什么事?” 她一咬牙道:“母親想讓寶樟去宮里,還說或能當太子的側妃?!?/br> “什么?”駱昀瞇起眼睛,“你可曾答應?” 她緊抿住嘴。 想起在之前那事兒,便是她沒處理好,該爭的不爭,讓駱寶樟口不擇言,也讓衛二夫人當他們駱家是軟柿子,而今次,袁老夫人那么無禮的要求,她竟然也沒有回絕,駱昀很是不滿,淡淡道:“原以為你很有持家之道,可見我看錯了?!?/br> 他半垂著眼簾,渾身散發出疏離的味道。 袁氏一下紅了眼睛。 前一樁事,她是怕老太太難做,后一樁事,她對袁老夫人無能為力,也曾想強硬的拒絕,然而駱家這家世,她怕袁家人背地里使出什么手段,駱昀到時能抵抗嗎?且她也實在怕她,自小成就的威嚴,不是那么好驅除的。 可在他眼里,是自己這賢妻沒當好。 淚珠忽地滾落下來。 她無聲的哭了。 駱昀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哭,微微吃驚,而上回從袁家回來,她也哭過,只沒有當著他的面,他眉頭略擰了下道:“哭什么,我又不曾罵你?!?/br> 她心里委屈,可不知如何說,前幾年在家里,什么都靠著自己,不敢給袁老夫人添半絲的麻煩,嫁入駱家生怕自己這庶女身份不夠高,又是盡量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她幾不與駱昀訴苦。 “沒什么?!彼烈幌卵劬Φ?,“既然老爺不愿,我與母親去說便是?!彼酒饋?,“我去瞧瞧珠珠?!?/br> 她轉身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駱昀有些不忍,但到底也沒有追上去。 駱家很快便置辦好了宅院,姑娘們因有罅隙,這段時間都沒怎么往來,聽說就要搬走了,駱寶櫻極為歡喜,因于她來說,她實在不想住在衛家。畢竟衛老夫人再如何好客,總是寄人籬下沒有尊嚴的。 便是出去作客,介紹起來,也不好聽,且那衛蓮著實囂張,早前就屢次找她麻煩,這回父親愿為駱寶樟出頭,可見他骨子里是極強硬的一個男人,多少有些安全感。 她便一直在期待搬家。 到得七月,總算定下來。 衛老夫人拉著老太太的手長吁短嘆:“委實是不舍得你,不過總有一別,不然怎會有那句話,金窩銀窩不及自己家狗窩呢,是我招待不周!” “千萬別這么說?!崩咸Φ?,“我們不知道多感激呢,要不是有你,咱們一大家子恐得租著房子住,還未必有合適的,這段時間真是打攪,等收拾好了,必定請你來做客?!被仡^叮囑小輩們,“快些叩謝你們姨祖母?!?/br> 駱寶櫻頭一個跪下來拜謝。 畢竟衛老夫人是真心實意,夏天送與他們屋里的冰都不知有多少,這份感情是無價的,她認真道:“姨祖母,虧得您,我們才沒有被風吹雨淋,還大大享福了呢?!?/br>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眾人互相告別,輪到衛蓮,不甘不愿,被衛菡硬拉著才說得一句,至于衛恒,少不得又去看駱寶樟。 可駱寶樟并不理他。 有衛二夫人這樣的母親,她便是能嫁過去,日子也不可能好過。 見三孫女兒笑嘻嘻挽著自己的胳膊就要開路,老太太道:“你三表哥教了你這么久,也不知道說聲謝謝?便算搬走了,往后也得同他請教呢?!?/br> 駱寶櫻抬起眼皮子,瞧見對面不遠處的衛瑯。 他穿著身月下白的秋袍,如夜晚明亮月光,不容人忽視,往后搬走,許是不怎么能見到了罷?這樣也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兩人原就不該多見面。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工整的行一禮道:“這些天多謝表哥了!” 小小的臉上滿是鄭重,衛瑯想到剛才她歡快的表情,暗自心想,這沒良心的小丫頭早就不耐煩他教了,如今搬出去應是正中下懷。 他道:“舉手之勞,還望表妹回去好好練字,莫辜負了天賦?!?/br>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駱寶櫻忍不住瞧他一眼,他面色平靜,并沒有絲毫的舍不得,她一下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是了,連未婚妻去世都不知難過的男人,何況是這一段莫名其妙的師徒恩情? 她揚起下頜道:“再會?!?/br> 再也不會。 風揚起她的裙裾,竟帶著呼之欲出的傲氣。 衛瑯嘴角一挑,不與善變的小丫頭計較,只立在原地,瞧她鉆入馬車,車輪揚起煙塵時,卻是想起在書房里渡過的時光。 她低著頭,咬牙切齒書寫的樣子,或是調皮咬他筆桿的樣子,亦或是突然停下,偷偷揉手指的樣子…… 那時候,寂寥的書房少見的有了一絲鮮活與熱鬧。 而這種時光,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第 32 章 三月春光明媚,照在棉被上暖洋洋的,小姑娘香甜的睡著,睫毛蓋在眼瞼上,好似兩把扇子,那臉兒也是白里透紅,仿若樹上掛著的水蜜桃,藍翎瞧得會兒,竟不忍心喊她起來。 昨兒姑娘寫字寫到很晚,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刻苦了,前些日子老爺瞧見都狠夸了一回呢。 莫非真要當什么書法大家? 紫芙看她發呆,輕輕推一推她:“還不叫姑娘呢?” 藍翎這才出聲。 駱寶櫻睜開眼睛,徐徐從床上下來,黑發披在肩頭,滑順的像副綢緞,紫芙給她拿來裙衫穿,抿嘴笑道:“才半年功夫,姑娘原先的裙子就不能穿了,夫人使人做了好幾身,今兒早上才拿來的。姑娘瞧瞧,這身可好?” 果綠色繡纏枝杏花的短襦,月白色單裙,正合適十一歲的年紀,清新可人,她笑道:“挺好的?!?/br> 兩個丫環服侍她穿上,又問早膳吃什么。 駱寶櫻一連點了七八樣。 自從搬到新家沒幾日,她胸前就漸漸有些鼓脹的感覺,這過程她經歷過,那是開始長身體了。早就厭棄了小身板,駱寶櫻欣喜若狂,這半年來,吃食上面毫不挑剔,飯量增大一倍,這不個頭一下就竄了上去。 藍翎忙就去吩咐。 用完早膳,她去給老太太,袁氏請安。 因手頭不算闊綽,京都宅院又貴,駱家的新居實在算不得寬敞,甚至比原先湖州的還小一些,故而老太太便住在上房了,駱昀與袁氏住在東跨院,西跨院住了駱寶櫻,駱寶珠,另外兩個庶女住在后面的后罩房里。玉扇好歹還能伺候老太太,至于金姨娘,都去與下人住在一處了。 而兩位公子,因往后都要娶妻的,卻是分別都有一處獨院。 從中可見兒子與女兒的分別,女兒到底是要嫁出去的,是以宅院的分配還是以兒子為主。 一踏出門口,就遇到駱寶珠。 雖然過了半年,可駱寶珠長勢緩慢,還是矮墩墩的,小可愛一個,見到jiejie就撲上來:“三姐,咱們一起去?!?/br> 駱寶櫻笑問道:“早膳吃了?” “吃了?!瘪槍氈樘ь^看向駱寶櫻,抱怨道,“三jiejie,你怎么長那么高了!我都要夠不著你了?!?/br> 這話聽得人高興,駱寶櫻嘻嘻笑道:“我吃得多呀?!?/br> “我吃得也多呀?!瘪槍氈槟竽笞约旱难?,捏捏自己的圓臉,“可都是橫著長?!?/br> “那是還小,等到我這年紀,再吃,就能長高了?!?/br> “哦!”駱寶珠點頭。 二人手牽手去到上房,袁氏正與老太太說話,商量家中開源節流的事情:“如今田也沒了,光靠老爺的俸祿恐是不夠,我瞧著還有些結余,是不是盤個鋪子下來,或是去京都轄下再置辦些田地?!?/br> 人一旦交際多了,看著別人光鮮亮麗,家里孩子不能太過寒磣,老太太也知曉袁氏持家不易,瞧著那銀子白花花的出去,著實心疼,是該要賺錢了。老太太道:“種地看天吃飯,我瞧著也難得水調雨順,還是開鋪子罷,不過開什么鋪子,我也不懂?!?/br> 袁氏道:“京都互相送節禮的多,或是開個干果鋪?!?/br> “也行,到時你與老爺商量?!?/br> 聽到駱昀的名字,袁氏有些心虛,上回在他面前說要去與袁老夫人交代的,可她沒個膽子提,竟是拖到現在,袁老夫人都使人來問過了,她還不知怎么應對。眼瞅著今年大選到得六月就要結束,再不說清楚,到時袁家動手了怎么辦? 她捏著帕子,暗自擔心。 外面這會兒有婆子進來,說是門房那里收到的請帖,嘉惠長公主明兒請公子,姑娘們參與茶詩會。 老太太哎喲一聲:“乖乖,長公主咱們不認識啊,怎得也會請呢?得送啥禮???” 袁氏道:“母親,明兒是嘉惠長公主生辰,到得這日,她會請全京都的年輕人去那里聚會,這便算過生辰了,也不用帶什么禮。母親你想想,皇上的親meimei,能缺什么???不過就缺一份熱鬧?!彼D一頓,“不過說起賀禮,衛三夫人好似有給三公子定下來的意思,常請人來家中做客,把門檻都要踏破了?!?/br> 不比衛家二房子嗣多,三房就衛瑯一個,衛老爺子,衛老夫人體恤衛三夫人的心,故而衛瑯的婚事比衛恒還要早一些。 駱寶櫻進來時,便聽見她們說要提早準備給衛瑯成親的禮物,畢竟在那里住過一陣,便算手頭緊,都得備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