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杜老爹趕緊道:“老三還要在家里讀書,還是我帶老大和老二去吧?!?/br> 云娘便道:“諸家的織機是盛澤鎮最好的,要先下訂金才行。我們就訂棗木的吧,最結實耐用。待取織機時,再順道去一旁的林家買絲,他家的絲最全最好,如果有了織機,我們過了上元節就開始織錦?!?/br> 杜老爹估算一番道:“現在的銀子買了織機可能就不夠買絲的了?!?/br> 二嫂趕緊道:“我娘家的錢明天一早就能借到的?!庇忠姶蠹叶加行岩?,便又解釋,“娘家有一個遠房的叔叔,先前一向在外面的,才回來不久,甚是富裕,又大方,明天讓你二哥繞路去他家借幾十兩銀子先用著?!?/br> 二哥也笑道:“正是,我一早就過去一趟,不耽誤大家一起去買織機?!?/br> 云娘剛就覺得二哥二嫂一定是藏了私的,現在只推從別人那里借的,便瞅著他們笑,可那兩個人臉皮厚得緊,只一口咬定,“我們其實沒有銀子,只是為了讓家里趕緊買了織機才去借銀子,將來還的時候還要給幾分利呢?!?/br> 爹娘拿他們沒辦法,大哥大嫂憨厚不理論,三弟三弟婦畢竟年輕,也未免能想不到,大家也就含混過去了。二哥便又笑道:“還有一件趣事呢,我和鄭源說話,又詐問出來那二房根本不是正經人家出身的,鄭家那兩個老的還通不知道呢?!?/br> “不是正經出身?”二嫂也興致勃勃,“那是窯子里的姐兒了?” 冷不防蘿兒突然問:“什么是窯子里的姐兒?” 二嫂也知道自己失了言,趕緊去喝蘿兒,“什么好話?不許再問了!” 杜老娘便向茵兒薇兒道:“已經很晚了,你們倆一個帶蘿兒去睡,一個把青松青竹喊回來睡覺,別整日在外面玩個沒夠?!?/br> 孩子們走了,杜老爹才道:“其實親家雖然知道姑爺在外面納了妾,但是他們也沒想到姑爺竟然敢將那么多綢偷賣了。我瞧著他們倒真后悔不該縱著兒子在外面了納妾了。等知道那二房是個窯姐兒,還不氣死了?!?/br> “現在后悔有什么用!要我說氣死了倒好!”杜老娘氣道:“云娘和姑爺成親才幾年?姑爺就非急著納妾生子,還不是鄭家兩個老的攛掇的?就算云娘不能生,也可以與我們好商量,典個妾生孩子,養在云娘身邊,我們又不會不許。瞧著吧,將來的麻煩還多著呢!” 二哥興災樂禍地道:“不用將來,我們走了,他們就要吵起來,鄭源也真糊涂,竟把一千匹綢都給了窯姐兒!” 二嫂卻說:“那對老不死的最吝嗇小氣,哪里是后悔沒管好兒子,其實是后悔那一千匹綢平白地成了窯姐兒的嫁妝了!將來窯姐兒要是跑了,那銀子也別想拿回來了!” 云娘在鄭家過了幾年,也知道二嫂說得不錯,鄭公鄭婆最是愛財,而且他們的愛財隨著家里日漸富裕不減反增,平白地沒了上千匹綢,他們一定會心疼不已,就是鄭源也難免會挨罵挨打,但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杜老娘嘆道:“如果親家平日肯聽云娘的話,不讓姑爺整日在府城里流連,想來姑爺也不至于被迷惑糊涂到這個地步?!?/br> “你們沒看到那場景,”二哥說了一半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那兩個老殺才明知兒子在府城里納了妾,卻故意瞞著云娘,結果倒將他們自己瞞了過去,丟了整整一千匹的綢??纯此麄兓ハ喑蛑盗搜?,我差一點笑死了?!?/br> 二嫂也上前湊趣,“我說那小妖精怎么會插戴著鑲了珍珠的釵子,那珍珠我比了一下,足有我小手指肚大小,閃著瑩瑩的光,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我越細看越喜歡。你們說,哪一家送女兒給人做妾會陪東西,還不是用鄭家的綢買的!”說著笑不可支。 二哥突然大聲咳嗽起來,二嫂馬上明白過來,便趕緊又解釋了一句,“其實我是在打那個小妖精時候看到的,也沒那么仔細?!?/br> 云娘從二嫂說起金釵時就懂了,原來他們所謂去借銀子,其實就是要把這釵拿去賣了,而這時大家也都有幾分明白了,全都拿眼睛看著二嫂。二嫂在眾人的目光下老臉不由得紅了一紅,臉上那兩道傷痕更加分明,卻道:“你們沒看到那小妖精打扮得跟大家子小姐一樣,穿著綾羅綢緞,頭發梳得高高的,又簪了好幾朵細紗花,仿佛真花一般??烧鎰悠鹗謥?,卻是潑婦一般了,真不愧是窯子里出來的!可是為了云娘,我可不顧自己的臉打了她一頓,也把她臉上抓出幾道?!?/br> 又指著自己的臉道:“你們看將我臉上抓得這個樣子,將來一定會留下傷疤了!”然后轉向云娘,“我和那小妖精打架可都是為了你??!將來你織錦賺了錢可別忘記二嫂一向最幫你的!” 云娘看著二嫂臉上的抓痕,并沒有多緊張,要知道二嫂向來潑辣,遇事又要占便宜,所以打架的事時有發生,爹娘多少次訓斥也沒用,所以臉上掛了幌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且先前也不是沒留過傷疤,但她從不在意這些,只計較利益得失。 現在所謂的為了自己,或者留了傷疤,其實就是讓自己記得她的好處。 想到這里,云娘仿佛親眼看到二嫂回家后進了屋子,先不去照鏡子,而是鬼鬼祟祟將那只珍珠釵子從懷里拿出來上上下下地細看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又左藏右藏地收到了隱秘之處的可笑模樣。 第19章 提親 對于二嫂的所作所為,云娘原本最看不上的,但是今天她突然覺得其實二嫂也不很壞,甚至還有點可愛呢。她半開玩笑地指了二嫂臉上的兩道血痕道:也罷,二嫂就算用這兩道傷痕換了那只金釵吧。 大家哄然笑了起來,二嫂卻不笑,只是向云娘道:“你可不許哄我,那只金釵就算我的私房了噢?!?/br> 杜老娘便向二媳婦笑道:“其實那只釵子你應該還云娘,畢竟是鄭家的,都是拿云娘織的錦換來的?!?/br> 看二嫂緊張的神色,云娘趕緊道:“我既然答應你了,就是再貴重的東西我都不要了?!?/br> 二嫂方松了一口氣,笑道:“云娘可是盛澤鎮上的人,見過的世面多了,根本看不上一支小小的釵子!” 云娘卻笑道:“我會織錦,將來賺了錢想買什么釵子沒有?還真不愿意要那不三不四人戴過的東西!”至于鄭源的那塊玉,云娘就是沾手都覺得惡心,是以根本不問二哥。 就這樣,云娘回家不過數日,便張羅起這樣一件大事,但因她在盛澤鎮上是最有名的織娘,又聽了她充滿信心的話,家里人倒是個個信服。畢竟,云娘就是靠著織錦幫著鄭家發了家,現在她帶著家人織錦,家里的日子一定很快就更好了。 大家越發開心,又算著過年還要添置的東西,杜老娘便道:“明天你們男人去看織機,我們婦人便去趕集,再買些吃食,然后就該把過年的飯食預備起來了?!崩咸幌驑O節儉,但到了過年的時候還是舍得用錢,特別是見小女兒如此憔悴,更暗自思量給她補一補。 第二天一早,大家便都依著昨天說好的,各自出門了,只留大嫂看家。 云娘很久沒有如此放松,鄉下的集市里雖比不盛澤鎮,但自有風味,她跟著家里人四處逛著,買了不少年貨,又將答應侄子侄女們的糖挑了好幾樣,又請娘和嫂子弟婦一起在集市里吃了些小吃當午飯方回。 大家拿著大包小裹到了家,大嫂見了云娘進門便趕緊告訴她,“你家鄰居來找你,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br> “鄰居?”云娘一頭霧水,卻見馬二嫂穿了件嶄新的紅綢衣服從屋里走了出來,見了她便堆笑道:“云娘,我昨晚才聽得消息,便過來看看你,”又瞧著云娘的神情問:“你果真與鄭源和離了嗎?” 其實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晚上就聽到了,一早上又找了過來,還真是快呢,云娘只得點頭道:“果真和離了?!?/br> “嗐!鄭家真是沒有眼光,這樣好的媳婦到哪里找?”馬二嫂嘆了幾聲,又痛罵道:“鄭家那兩個老東西,一向最吝嗇,不把兒媳當成人待,整日將你關在家里織錦,倒是縱著兒子在府城里花天酒地,眼下又領回來一個二房,連孩子都生了,這日子真是沒法子過了!” 說了半晌鄭公鄭婆的壞話,拉了云娘的手不住地贊她,“就你這雙巧手,做什么都是尖兒,模樣又好,對公婆也孝敬,就等著鄭家后悔吧!”贊了許久又道:“你離了鄭家,可也不能一直在娘家住著,且又是青春年少,不如我為你說一門親事吧?!?/br> 云娘從十八歲嫁到鄭家,就一心一意地在鄭家過日子,先前也曾與鄭源夫妻恩愛地過了幾年,現在雖然鄭源傷透了她的心,她忍不下一口氣,說什么都要離了鄭家,但卻根本沒想到再嫁。 現在回了娘家,一心重新織錦幫著家里蓋房,剛覺得好些,自沒有心思談什么親事!且云娘又知道馬二嫂是個一心趨利的人,更不會答應,便婉轉拒絕道:“你知道的,我成親五年沒有孩子,恐怕是不能生了,還是不耽誤別人為好?!?/br> “不礙的,不礙的,”馬二嫂趕緊搖手道:“男方前房過世了,留下兩個兒子,不能生并不要緊?!?/br> 云娘正想再推辭,二嫂這時走上前,“云娘現在剛回娘家,哪里就能想到再嫁的事呢?” 可杜老娘在后面聽了,卻瞪了一眼二嫂,“你逛了半天了,趕緊去幫你大嫂燒火!”自己上前拉了馬二嫂進屋里坐下,笑著吩咐三弟妹,“去把剛剛買來的點心擺了端上來!再泡點新茶?!?/br> 馬二嫂連聲道:“不必如此麻煩,不必如此麻煩?!?/br> “應該的,你特別從盛澤鎮來看云娘,我們哪里能不好好招待?”杜老娘等兩人坐定后,便向馬二嫂道:“鄭家實在太過份了,兩個老的只知道逼著云娘沒日沒夜地織錦不算,小的還將家的綢偷出去賣了納了二房,到哪里他們也是沒理。是以云娘不是被休回來的,而是和離?!?/br> 馬二嫂趕緊隨聲附和,“可不是,鄭家是不像話,不用說你們娘家人心疼,就是我們街坊鄰居看著都不像。他家若是再敢說休云娘,我們都不答應!”又轉向云娘道:“先前我勸過你幾次,可你卻總不信,現在總算看清鄭家了吧?!?/br> “云娘一向聽公婆的話,只一心織錦,連大門都很少出,哪里能想得到呢?”杜老娘嘆道:“就連我們,也曾聽有人說姑爺在外面不像話,卻都只當是那些人心存歹意呢?!?/br> “所以呀,云娘再嫁,一定要嫁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才好?!?/br> 杜老娘便關切地問:“馬二嫂說的正是這樣的人?” “我娘家有一個弟弟,前房去年病死了,正要續弦,果真是忠厚老實的人?!?/br> “不知馬二嫂娘家在哪里?你這個弟弟是做什么行當的?” “我娘家就在盛澤鎮,家里也是織綢的,有兩臺織機,我弟弟平日就在家里織綢。因他們實在合適,我便不避嫌疑在上門來了,只要云娘答應,聘禮什么都好說?!?/br> 杜老娘見馬二嫂果然誠心,便一長一短地問她,“娘家還有什么人?”“住在盛澤鎮哪條街上?”“兩個孩子現在都多大了?” 馬二嫂便笑著一一答了,將家里夸得花團錦簇,“家境頗過得去?!薄凹依锢先撕蜕??!薄版ㄦ查g極和睦?!薄拔夷堑艿茏钍抢蠈?,從不到外面胡鬧?!钡鹊?。 云娘沒心思細聽,只待杜老娘與馬二嫂說完了,客氣地送馬二嫂出門,待到了杜老娘看不到的地方停下道:“馬二嫂,我已經決心不再嫁了?!?/br> 馬二嫂怔了一下,但又重新堆起了笑,“你剛回娘家,還不覺得,只當爹娘疼你,兄弟們憐你,等日子久了,便知道女兒家嫁了再回去便與未嫁時不一樣了,娘家畢竟不是你的家?,F在爹娘兄弟們都還有情份,到了有了嫌隙生分的時候,反而不美。與其到那時候無奈再嫁,還不如現在趁著年青,揀了好的嫁了,也有了長久的歸宿?!?/br> 云娘親歷了這許多事,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亦知道馬二嫂是想自己嫁到她娘家,幫著她娘家織錦,但她的話并非沒有道理,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娘家住一輩子,便點頭道:“我知道二嫂為我好,可是經歷了這一次,我真是不想再嫁了。我就想著,趁年輕多賺些錢,將來抱養一個孩子養老?!?/br> 馬二嫂看出云娘說話時雖然平靜,但神態卻很堅定,她又一向知道云娘的為人,曉得不能勸了,便又道:“你若要過繼,不如就收我們小囡作徒弟呢,將來就讓小囡給你養老?!?/br> 云娘自然不可能答應,娘家現在就有好幾個侄子侄女,她的jiejie也生了好幾個外甥外甥女,她若是過繼,自然要先從家里選人,血脈親緣,總要強于外人。便推脫道:“我現在還年輕,過繼的事自然要等以后了?!?/br> 剛送了馬二嫂到碼頭,回身就見二嫂跟了過來,劈頭向她問道:“你該不會答應了那個說親的吧?” 云娘見她滿臉焦急,不由得笑了,“我們剛湊了錢要買織機織綢,我怎么就能想再嫁呢?!?/br> “正是,嫁人有什么好處?”二嫂趕緊勸道:“如果再遇到一個鄭家,你不是又落到了火坑里?哪里有在娘家好,大家都是真心疼你?!?/br> 若是爹娘和大嫂說這話云娘會信,但二嫂說的云娘可不信,她便笑道:“我答應幫扶家里蓋房子,自然一定會做到的?!?/br> 回了家里,云娘自然與娘分辯了一回,“馬二嫂一向想學織妝花紗,她為娘家弟弟求親也是看中了我會織錦,我若嫁過去,與鄭家有什么區別?還不是給他們白做工?不如我先幫娘家織錦蓋了房子呢?!?/br> “你這是什么話,難道嫁人就是白做工!” “可是我覺得就是這樣的,我又不能生養,想娶我的還不是想讓我去他們家白做工嗎?” 明明云娘說的不對,可是杜老娘卻突然發現自己反駁不了她,便看向小兒媳婦,“你最知書達理,替我勸勸你jiejie?!?/br> 可是三弟婦看看云娘,半晌方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勸好,不過我爹常說女子從一而終,現在jiejie既然已經和離回家,不再嫁也好?!?/br> “就是嘛!”二嫂也道:“嫁人有什么好的,又要服伺公婆,又要做家事,又要生養孩子,哪里有在娘家住著舒服?!?/br> 杜老娘聽著便立起了眉毛,喝道:“既然嫁人不好,不如我們家也給你一張休書,你便回娘家舒服去吧!” 第20章 姐妹 二嫂不想婆婆突然生氣了,被嚇得哆嗦了一下,趕緊向后縮,又低聲回道:“憑什么休我?我是不走的?!?/br> 大嫂正在收拾東西,見婆婆生氣了,就趕緊過來勸道:“要我說我們鄉下人家又不要什么貞節牌坊的,再嫁也沒什么,少年夫妻老來伴嘛,自己一個人多孤單?只是千萬別再遇到鄭家那樣的白眼狼了,總挑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才好。就是將來茵兒、薇兒和蘿兒相看時,也是要小心呢?!?/br> 杜老娘便向女兒道:“還是你大嫂說得對,我們便不著急,這次怎么也要挑一個好的?!?/br> 云娘只得一笑道:“若是不好,我說什么也不嫁了?!狈凑还苁钦l,她總說不好,娘還能怎么樣? 杜老娘又愁了起來,“可是二嫁可不比頭婚,并不好遇到,今天馬二嫂說的又錯了過去,下一個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br> 杜老娘恰好說錯了,從第二天起,到杜家為云娘提親的人便沒有斷過,杜家村的人也因此很快也都知道了云娘的事,雖然說什么的都有,但消息傳了出去,卻又多了來提親的人。 男方的情況五花八門,有沒成過親的,死了老婆的,年齡也從十八歲到四十八歲;至于家境,有貧無立椎之地愿意當上門女婿的,也有頗過得去的…… 不過,因為先前云娘說過,她嫁出去也是到夫家白做工。盡管杜老娘當時不贊成,但是真到幫云娘挑選時,她每每便想到了這句話。 是啊,這些人想娶云娘為的是什么,還不都是看好了云娘有高明的織錦手藝?都想接了云娘去他們家中織錦,其實不就是白給他們做工嗎? 因此,不待云娘自己拒絕,杜老娘便都否了,又因為有了這樣的心思,對來說媒的也再熱情不起來。晚上,與杜老爹抱怨,“明明這么多來求親的,可是怎么就沒有一個讓人覺得是有情有義的呢?” 杜老爹倒比老伴看得開,只道:“云娘已經錯過一步了,若是再嫁決不能再有一點差池。所以她愿意在家里多住些時候也好,我們慢慢挑,總能挑到不是想娶了云娘回家織錦的?!?/br> 說來也巧,第二天便真來了一個不是為了想娶了云娘回家織錦的。 原來杜家族中有一個堂嬸,娘家姓胡,住在吳江縣,是有名的富商,每年弟弟都親自給她送年禮,還是六七年前,那胡富商遇到云娘便看上了,說是愿意出五百兩身價銀子討回去做妾。 那時鄭家還有幾家都是來娶妻的,唯有這一家是要納妾,雖然出的身價銀子高,可是杜家卻不是賣女兒的人家,一口回絕了。后來在求親的中選了鄭家。 不料今年胡富商再來杜家村,聽了jiejie說云娘和離回家,便讓人拿了五百兩銀子再次上門道:“這些年也納了幾房妾,可還沒忘記云娘,娶回去并不會虧待,胡家妾室都有自己的小院,又有三五個下人服侍,四季衣裳、金銀首飾都不缺?!痹圃?。 杜老娘想了想便讓人先回去等信兒,自己等女兒挖冬筍回來將她叫到屋子里說了,又道:“我想著再嫁做妾的原也多,何況這胡富商我也見過幾次,雖然比你大十幾歲,可也不很老,且你那堂嬸說他果真就是喜歡你,家里大婦又是極和善的,我瞧著卻還好,又不是想要你過門織錦,不知你怎么想?” 云娘只一笑,“娘,也許有人愿意去過那樣輕閑的日子,可是我卻寧愿自己織錦養自己,才覺得活著有底氣。且只靠著年輕有幾分顏色終不能長久,到了年老色衰的時候怎么樣呢?” 杜老娘便拍了拍巴掌,“我也糊涂了,竟然連這一層都沒想到?!?/br> “其實不是娘糊涂了,只是娘一心就想把我嫁出去,才突然間什么也想不到了,”云娘正色道:“娘,你要是嫌著我呢,我今天就回盛澤鎮去,要是不嫌我呢,就不許提再嫁的事了!” 杜老娘見女兒正言厲色的,便趕緊道:“我哪里舍得要趕你走呢,還不是怕耽誤了你。你爹也說要慢慢挑呢,我們便不急,再有來說親的也不見了?!?/br> 好在,沒幾天便過年了。按習俗,正月里是不能說親的,所以這些人倒是都斷了,可是云娘和離的事在杜家村早已經傳揚了出去,大家見面總要問上幾回,杜家人雖然覺得自己有理,但也沒有愿意天天聽人說起的,連出門都比過去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