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先開了口，她就必須要回應他。

    程清珂抿抿唇，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原本想好的臺詞哽在了喉中。

    她慌亂地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握緊手指，聲若蚊蠅地喚他：“哥.....”

    一瞬間，謝堯黑沉的眼暗了下來。

    ☆、第七十章

    他真是太可惡了...

    明知道她看著他的那張臉就毫無抵抗，還偏偏在鏡頭拍不到他的時候，擺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挑眉看著她，本來心里就覺得怪怪的，這樣一弄，簡直讓她無法招架。

    無論是低著頭雙頰緋紅的那張臉，還是低弱的、含著羞赧的聲音，一切都偏離了劇中對沈唯的角色塑造。

    尤導微微皺眉，深知這兩個人的關系，有些無可奈何，只得在監視器后喊道：“cut!兩位先休息一下吧?！?/br>
    程清珂察覺到頭頂上方那個人的眼神，睨了他一眼。

    謝堯看到她那好似嗔怪的眼神，輕輕一笑：“程清珂，不要有心里負擔，你不是有個哥哥嗎？試試看，把我當成你的哥哥?！?/br>
    程清珂聽到他含笑的聲音，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右手握拳，給了他肩膀一拳：“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br>
    “哪種眼神？”他偏過頭，在她耳邊，聲音含著笑。

    “就是那種怪怪的眼神...”

    “哦...我知道了?！?/br>
    程清珂聽到他的聲音，松了口氣。沒成想，那口氣還沒舒完，就感覺肩膀傳來一個重量，他略微施力，扳過她的身子，慢慢俯下/身。

    程清珂看著他放大的俊臉，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一時忘記了自己仍在片場，周圍坐著一堆群演和工作人員。

    似乎她的視線被他的唇吸引，滿眼裝著他一開一合的薄唇：“不過你剛剛那聲哥哥叫的可真好聽...”

    他眼角帶笑，聲音慢悠悠的，一字一句猶如靡靡琴音飄入她的耳中。

    轟地一聲，腦中好似燃起一束煙火，臉皮一向很薄的程清珂，臉頰跟火燒一樣。

    “你.....”真是厚臉皮。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后面那幾個字，最后一轉身捂著臉，快步離開。

    謝堯看到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愈發加深，絲毫不把其他人投在身上的曖昧目光放在眼中。

    等看到那個姓淮的男人跟到程清珂身后的時候，眸色微沉，瞇起眼，側頭對身旁經過的司心妍說：“那只蒼蠅總在她旁邊飛嗎？”

    “是的老板，但是我有很好的幫程小姐擋蒼蠅?！?/br>
    司心妍停住腳步，不得不說老板的形容詞用得還真是恰當，自從進組以來，基本上每周都能收到那位送來的甜點。她偏過頭，看著自家老板，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情緒來，可惜，他還是一副工作時的冰塊臉。

    怎么可能沒反應呢？不到十分鐘，司心妍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斷，原來那是攻擊的前兆啊。司心妍看著自家老板很悠哉地走過去，然后面帶微笑地沖著“那只蒼蠅”說了什么之后，“蒼蠅”落荒而逃。

    簡單休息一段時間后，謝堯不再“欺負”程清珂，程清珂也進入了狀態，最終一條過了。

    夜幕沉沉，冷風習習，遠處馬路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劇組開始收拾機器和道具。

    謝堯不顧旁人的目光，挽住程清珂的手，朝停車場走去。

    紅色的跑車緩緩駛到公路上，他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雙眼專注于前面的路況。

    程清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托著腮，眼神淡淡地看窗外掠過的街景：“今天在拍戲的時候，你我那么親昵，然后你剛剛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挽上我的手，可想而知，明天的新聞一定很精彩?！彼D了頓，繼續說道，“‘謝影帝與紅顏因戲生情’‘謝江珣片場牽手紅顏’‘謝江珣與紅顏同歸愛巢’....”

    “程清珂，標題沒有你那么起的，要起也是‘謝影帝公布戀情’之類的?！?/br>
    “怎么，你要跟我公布戀情？”

    前方紅燈，汽車停了下來，謝堯松開握著方向盤的手，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說呢？”

    “不要，最好把這個消息公關掉?！彼幌胱屓艘詾?，她是借他上位。

    謝堯聽到她的話，想到之前司心妍的那句話，微微瞇起了眼，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為什么？難道你還想背著我和前男友有什么交集嗎？”

    怎么從公關拐到了這個問題上？程清珂看著他慢慢靠近的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眨：“謝堯，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可以?！彼麤]有遲疑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傾過身，拉近兩個人的距離，系在他身上的安全帶，被扯出一截，繃緊他身上的白色襯衫，勾勒出精致的腰身。

    他直視她的眼：“告訴我，你和那個人是什么關系?！?/br>
    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內飄散，寬闊的馬路上只停著這一輛車，路口的紅燈已經變綠，但車上的兩個人卻沒人注意。

    程清珂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企圖用笑容蒙混過去。這個問題是她的死xue啊，總不能說，她就是想看看他在得知她有了男朋友之后有什么反應吧？

    當初程清珂是想用淮南仁試探謝堯對她的感情，沒想到他那么悶...一點兒情緒都沒透出來。

    謝堯垂下眼，讓人看不到情緒。

    發動機嗡嗡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沉悶。

    程清珂注意到他的睫毛似乎微微顫抖著，在半空中顯得十分脆弱。

    .....他在傷心，意識到這一點，她有些于心不忍，拽著他的袖口，咬咬唇：“其實我和淮南仁什么關系都沒有，當初就是炒cp而已?！?/br>
    “炒cp？”他明顯是不相信的語氣。

    “呃...”她閉了眼，像是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其實我當初就只是借著他，想看看你有什么反應?！彼穆曇粼秸f越小，“看看你知道我交了男朋友之后，有什么反應....結果，你還是一本正經，在我分手的時候，也是冷冰冰的?！?/br>
    “其實并不是沒有反應的?！?/br>
    他尤記得，這個消息是從秘書鐘誠的口中聽到的，那時候，他還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父親珍藏的紫砂杯，他一整天在辦公室里都看不進文件里的一個字。而她“失戀”的那天晚上，他在門口透過門鏡看她，那輛車停了多久，他都記得。每次她垂下放在門把上的手，他的心就會糾起，怕她轉身離去。

    外面橙黃的路燈透過車窗打在她的臉上，映著她略顯濃艷的臉。

    他低下頭，輕輕抹了一下她的臉頰，看到手中的粉末，微微蹙眉：“最近怎么抹了這么多化妝品？”他又仔細看了看她的紅唇，“我記得，你之前喜歡那種淡紅色的口紅，怎么現在換成深紅色的了？”

    她的眼睛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尷尬，隨即嘴角綻出一抹笑容，十分隨性地說：“沒什么，就是想換了?！?/br>
    車子停到公寓下，程清珂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停了下來，有些好奇地問：“你白天的時候，跟淮南仁說了什么？”她現在還記得淮南仁一副糾結的表情，以及之后見到她都是躲著走。

    謝堯淺淺一笑：“秘密?！?/br>
    此時，在家中正在看臺詞的淮南仁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腦海里飄過了那個謝影帝白天說的那句警告——“不要再靠近程清珂，否則，我不介意再和你去洗手間聊一聊?！毕氲竭@里，他渾身抖了抖，以后都不敢自己去衛生間了。

    .....

    謝堯和程清珂的事情是近幾天劇組里的熱門話題，上到主演下到群演、工作人員都有在關注或談論這兩個人，不過神奇的是，不到三天，大家就跟失憶了一樣，再也沒有人提這件事。

    程清珂偷偷觀察了幾天微博，發現并沒有她和謝堯的消息之后，關掉了app。她隱隱能夠猜到，應該是謝堯在背后cao縱，不過他竟然能悄無聲息的封鎖消息，還沒有濺出一點兒水花，還真是厲害。

    拍攝進展過半，程清珂越發進入到角色中，對于沈唯的沉郁氣質拿捏地恰到好處，而謝堯的戲份也即將殺青。

    今天這場戲十分考驗程清珂的演技，算是整部劇的一個□□。

    沈唯其實一直有憂郁癥的征兆，在得知了哥哥的病情后，心里受到嚴重打擊，引發了妄想癥，她在家中目睹了哥哥的癌癥病發，又深知哥哥所患的癌癥無藥可救，產生了幫他解脫的“善意”想法，她從醫院拿出藥品，為他注射了凝血劑，以安樂死的方法結束了哥哥的生命。

    自從出演這個角色后，程清珂的心理壓力很大，從開機到現在為止，基本沒有睡過一次好覺，因為這場戲，更是連續兩天徹夜未眠，眼下已經冒出了青色的眼袋，涂了好多化妝品才勉強遮掩了一些。由于沒有充足的睡眠，人也消瘦了不少，整張臉毫無生氣，但是，她演的是一位心有疾病的角色，大家看到她這副模樣都以為她演技精湛，誰又會注意那么多呢？

    謝堯看到她略顯清瘦以及貌似為了凸顯病態而被抹了很多化妝品的臉，又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攤開的飯盒。

    她基本沒怎么吃。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走到她面前，關心道：“最近沒什么胃口嗎？還是劇組的盒飯不好吃？”

    程清珂遲疑了一瞬，說：“沒有，我只是在減肥?！?/br>
    演員為了上鏡好看，會克制自己的適量，之前與謝堯對戲的幾個女演員也是這樣，每天只喝水，不進食。

    “無論如何，也要吃點東西，我明天給你買小籠包如何？”

    “不用了?！?/br>
    謝堯看著她冷淡的側臉，還想說些什么，可是坐在監視器后面的尤導讓他們趕緊就位。

    場務跑過來，拉著謝堯的手臂，把他拽到一旁。

    程清珂低著頭，細碎的短發遮住了她的側顏。

    這場戲是很多人都很期待的一場戲，所以在尤導喊完“!”之后，大家都聚集在片場周圍，屏住呼吸，靜待場中兩個人的發揮。

    裝修簡單的房間里，狹小的客廳坐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黑白格子襯衫，一張臉沉靜地盯著面前的兩個馬克杯。

    這兩個杯子是她在新年的時候買的，紅色的是她的，白色的是他的。她還記得，他在收到這個杯子的時候，說的那句話：“這樣我就會在每次喝水的時候想起小唯?！?/br>
    她偏頭看了一眼在廚房忙碌的哥哥，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顆安眠藥，十分平靜地扔到那個白色的杯子中。

    藥丸在水中變成粉末，四散，慢慢沉落、溶解。

    廚房的排風扇停了下來，他端著一盤菜走出來，看到沙發上的那個背影之后，蒼白的面頰上，閃過一絲憂愁：這樣的日子他還有多久？

    只一瞬，他便斂了神色，面帶笑容，聲音溫柔地喚道：“小唯，來吃飯了?！?/br>
    沈唯聽到他的話，慢慢的起身，像是失了魂魄的行尸走rou。

    她端著兩杯水，走到餐桌旁，面無表情地遞給他。

    宋珩接了過來，猶如白紙的臉上，帶著一個溫暖的笑容：“謝謝小唯，我正好渴了?！彼佳蹘?，輕輕抬起手，沒有血色的嘴唇碰到杯子的邊緣。

    她抬眸，靜靜地望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神情麻木地看著他仰頭，喝下一口水。

    沒有多久，安靜的房間里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杯子磕到桌面，然后滾了下去，落到了地板上，“啪嗒”一聲，四分五裂。

    沈唯看著倒在桌子上的那個男人，站起身，猶如一個木偶一般朝他走去，腳上不小心踩到一個杯子的碎渣，她也沒有任何表情，走到他的旁邊，將他拖到屋內的床上，細細的血絲印在了她走過的地板上。

    她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為他梳了梳頭發，然后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注射器，動作熟練地摸到他的靜脈，然后沒有一絲猶豫地扎了下去。

    她眼神很冷，沒有溫度，推動注射器的時候，沒有一點兒感情波動，仿佛她不是在結束一個人的生命。注射器中的液體慢慢下降，直到全部注射到他的體內。

    她拔掉針管，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滑落，打在她按住他手腕的那個手背上。沉寂的雙眸終于有了一絲情緒，她疑惑地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那片水光，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是在困惑自己為什么會流眼淚。

    畫面定格在她那雙疑惑的眼睛上，大大的特寫，讓尤導驚震，雖然只是一個眼神，卻讓他感覺到人物內心的空洞和蒼涼。

    片場陷入了沉默，突然傳來一個洪亮的掌聲，驚醒了所有人，大家順著聲音望了過去，看到尤導從監視器后面站了起來，不停地鼓掌，緊接著，所有人也跟著他鼓了起來。

    轟鳴的掌聲響徹整個片場，謝堯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到一旁還在彎著身的程清珂，搖了搖她的肩膀，但她仍然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右手拿著注射器，雙眸空洞地不知道看著哪里。

    他記得，一位世紀影帝就是由于入戲太深，走不出角色，而患了憂郁癥......

    謝堯的眼中滑過一絲驚慌，薄唇抿緊，跪在床上，捧起她的臉，大聲喊道：“程清珂！”

    空寂的眼中慢慢有了神色，她眨眨眼，猶如大夢初醒，眼神有了焦距，她看著他，聲音有些飄渺：“拍好了嗎？”

    她不知道為何眼前的那個人，凌厲的眉目突然柔和了下來，然后站起身，立刻抱住了她，他的雙手勒得她有些緊，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他一直在她耳邊低語著什么，可惜周圍的掌聲太大，她聽不太清，只依稀聽到：“我很害怕...”

    伴隨著這場戲的結束，謝堯的戲份殺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