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即使對盧氏沒什么感情,這頂綠帽子他還是戴得十分憋屈,見到平王世子,不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也是很不舒服的,在這人面前灰溜溜的離開,實在是……惡心。 估摸著顧棲應該已經從另外一邊離開了,江衍按住周平安的肩膀,對他說道:“是認識的人,跟我來?!?/br> 江衍迎著平王世子走了過去,他相貌生得實在太好,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平王世子也呆了呆,這才想起江衍是誰來,他臉色一變。 “兄長,許久不見,未能恭賀你新婚之喜,承遠在此賠禮了?!苯芴羝鹈济?。 平王世子還沒說話,他身后的那群狐朋狗友早就圍上來了。 “不必多禮,咱世子不是不講理的人!不知公子名姓?” “新婚沒什么好看的,新娘子不及兄臺你萬一,兄臺去了才是不妥……” 這些調笑還算是比較有禮的,有那混不吝的直接戳戳平王世子的胳膊,說道:“這是哪兒認的?呦呵,生得這樣漂亮,也與我做幾回弟弟如何?” 周平安聽得窩火,上手就揪住了兩個人的衣領子往窗邊拖,看動作似乎想要把他們丟下去,嚇得兩個紈绔連連高叫。 江衍死死的盯著平王世子,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看出朵花來,然而再怎么看也都只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紈绔子弟,輸給這樣的人…… 平王是先帝的侄兒,因為得寵封的親王,事實上并沒有實權,平王世子可以在王都次等的勛貴子弟里威風,面對江衍還是很沒有底氣的,就算他父王告訴他宸王回來就要變天,但江衍畢竟還是皇帝,有裴家做后臺,他還搶過他的女人……平王世子越想越怕,當即把剛才說的最兇的人拉過來,啪啪兩個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爺正兒八經的兄弟!” 被這響亮的巴掌聲一震,眾人頓時都不敢做聲了,平王世子雖然紈绔,大小姓江,他母家那邊的兄弟眾人也都認識,除了這些,還有什么正兒八經的兄弟?別看這人穿的窮酸,最低也是郡王公子! 還有人目光流連在江衍的臉上,心中暗暗扼腕,卻不敢再那么明目張膽了。 江衍看著平王世子有些僵硬甚至討好的表情,聽著他語無倫次的心聲,忽然就不想在這里在呆下去了,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知道,這叫兔死狐悲。 只是因為隔了一身冕服,同姓的兄弟分了尊卑,今天是平王世子這樣站在自己面前,明天就是他和六叔,像這樣卑微的彎腰,還要露出笑臉來,他真的,能忍受這種感覺嗎? 江衍沒有多說,看了看身邊一臉屈辱的那個男子,說道:“這人我認識,兄長若不見怪,可否饒過他這一回?” “能能能!”平王世子連忙說道,“承遠說了,為兄自然是要照辦的!” 江衍點點頭,對周平安道:“把他們放下吧,只是個玩笑?!?/br> 周平安把人放下了,臉著地,然后大步走到江衍的身后,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平王世子和他身后的人,就像是一只忠誠的惡犬。 江衍道:“這是禁衛軍統領周兄,方才被茶水燙到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br> 平王世子抖了抖,這人他聽說過,據說還在做隊正的時候,先帝圍獵,這人徒手撕裂過一只老虎,因為武勇而被鎮國侯舉薦為新任的禁衛軍統領。 周平安木著臉伸出手,他的恢復能力極好,原本紅通通的一片已經縮小得rou眼難見,只是他這只曾經撕裂老虎的手一遞到平王世子面前,他嚇都嚇住了,哪里還敢質疑,他態度十分誠懇的說道:“誤傷了周統領,實在是我的過錯,不如還是請太醫過來看看吧?!?/br> 周平安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把手收回來,言簡意賅的說道:“醫藥費,五兩三錢?!?/br> 是的,當上了禁衛軍統領之后,周平安的俸祿大幅度上漲,攢到現在,距離二十兩銀子的目標還剩五兩三錢,他打算從平王世子這里訛回來。 平王世子臉抽的厲害,命人掏了十兩銀子給周平安:“剩下的就當是給統領壓驚了?!?/br> 周平安滿意了,江衍也滿意了,他們一起出了清和園。 沒走幾步,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們:“公子,公子請等一等!” 江衍回頭,見是剛才順手解圍的那個男子,他跑得有些急,面上露出些許紅暈來:“小生,小生殷姜,多謝公子方才仗義相救?!?/br> 江衍笑道:“小事一樁,我見那些人對你并不友善,下次還是少于他們往來吧?!?/br> 殷姜的臉上染上了幾分無奈:“那里有我的兄長,哪里是避得過的呢……” 江衍奇道:“你兄長就看著他們欺負你?你們關系不好嗎?” “我是庶出的兒子,自然比不得兄長尊貴?!币蠼Я艘Т?,似乎真的是委屈得無處傾訴,他低聲說道:“前些日子兄長將我推進了池塘里,還在病中,父親讓我跪了三日夜的祠堂……” 江衍聽得十分不忍,說道:“你是哪家的兒子?過成這樣,不如盡早成家分出去罷?!?/br> 殷姜看了看江衍,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公子收下我吧,公子是個好人,我愿意跟在公子身邊,為公子鞍前馬后!” 江衍被嚇了一跳,說實話,不是沒人這樣抱著他的腿跪過,他甚至十分習慣別人對他下跪,但是沒有一個人跪得能像殷姜這樣違和的,這讓他不自在極了。 “你,你先起來?!?/br> 殷姜十分堅定,他甚至還小小的推銷了一下自己:“小生是前年的探花,公子若不棄,就是為府上的小公子做個啟蒙先生也……” 江衍的臉色有點僵,他年后就十五歲了,放在旁人家,也許孩子都有了,但是他不僅沒有妻子,就連通房也沒有,都說年少慕艾,可是他卻從未對身邊的女子產生過綺念,莫非,身體虛弱還會影響到那方面? 想到這里,江衍的臉黑了,不過他也不是遷怒的人,看殷姜確實可憐,他動了點惻隱之心,把人扶起來,開口道:“你既然是前年的探花,可在朝中任職了嗎?” 殷姜臉色一白,他低聲說道:“原本是在翰林院供職的,后來父親上折參奏我不孝,在他病中未曾侍奉左右,先帝罷了我的官職,命我在家反省?!?/br> 他清俊的臉龐上現出隱隱的怒色:“其實他根本就沒??!”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無論什么人家,庶子總是要艱難一些的,江衍沒有對此發表評論,而是說道:“你若真想出頭,我給你一封信,你拿著去北陵大營找鎮國侯,他會在軍中給你安排職務,只要肯吃苦,在那里晉身不難,跟著我,你只會后悔?!?/br> 他自己尚且自身難保,不知明日,真的擔不起別人的前程了。 殷姜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愿意跟著公子,公子是好人?!?/br> 江衍從來沒見過只說了幾句話就要托付終身的人,他幾乎有些無措起來,“你這也太草率了……” 殷姜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來,江衍忽然覺得那笑有些眼熟,然而這笑容稍縱即逝,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消失了,只能把這種莫名的感覺定義為相見如故。 拗不過這個一門心思認準他的年輕人,江衍只好答應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心里卻想著,等過幾天知道了他的身份,明白了他的處境,這人只怕就會離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殷姜: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 江玄嬰【白眼】 江嬰【白眼】 jiejie?!景籽邸?/br> 于是今天的攻君仍然是個萌萌噠的起名廢呢。 第29章 誰是玄嬰 意外的收下一個投誠者,這并沒有打亂江衍的步伐,這人先放到一邊,無論顧棲提出的事情結果如何,至少他想試一試。 下了早朝,江衍的目光在顧棲身上掠過,得到了他一個點頭示意之后,鼓足勇氣,叫住了昨天名單上的兩個官員,這也是他深思熟慮過的,這兩人他幼時就認識,乃是父親的心腹,這些年也一直沒有轉投其他勢力。 除了幾個有心人之外,他的舉動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被點到名字的官員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奇怪,不過他們沒說什么,跟著江衍來到了側殿。 江衍一夜沒有睡好,一直在想著明天見到這些人應該說什么話,如何措辭才會顯得誠懇,可真的事到臨頭,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了,只是干巴巴的叫了句:“李閣老,孫閣老?!?/br> 兩位老臣對著他點點頭,“陛下有事還是直說吧?!?/br> 江衍的手在袖子里握緊,他這一刻什么文辭什么誠懇他都忘了,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做出了一件幾十年后再回想起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直接撩袍跪下了。 “請兩位閣老救我!” 兩人呆了呆,連忙避開這個大禮,上前去扶江衍,“陛下,這可使不得??!老臣會折壽的,老臣……” 江衍不肯起,他的腦子從沒有過這么空白的時候,也從沒有這么清醒的時候,和從前只能聽到強烈的心聲不同,這會兒的他能聽到這兩位老臣的每一縷心思,同時腦海里冒出一個聲音,教他怎么做。 第一步,示弱,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卻不能低頭,眼神不能躲,要直視這兩個人的眼睛。 江衍昂著頭,露出和太子極為相似卻更加精致秀美的面龐,低聲說道:“哪里折壽了?六叔不日回王都,我這個皇帝能做幾天呢?” 兩位老臣稍稍露出動容的神色,李閣老微微的嘆了口氣,握著江衍的手緊了緊,仿佛想起了一些往事。 第二步,動情,提起往日情分,不用多加描述,淡淡蓋過就好,真正記得的人會自己回想起來。 “昔年父親曾說,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只有兩位閣老不會,我,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只能來求兩位?!?/br> 江衍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滾落,他小聲的喃喃道:“我也不想和六叔作對,更不想坐這個皇位的,只是放下了刀,生死就在別人手里……” 李閣老嘆了一口氣,說道:“求我們這兩個老骨頭有什么用呢?多少次機會你都沒抓住?!?/br> “若是當年就有今日決斷,不會有什么宸王,只有皇太孫!”孫閣老板著臉,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第三步,明志,若是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別妄想別人會糊里糊涂的追隨你,抬起頭,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江衍霍然抬起頭,臉上猶帶兩行淚,目光卻無比明亮,仿佛蘊藏了萬里江山,李閣老和孫閣老幾乎看到了太子傲然負手的身影在和跪在地上的江衍重疊開去。 “求二位閣老助我!承遠知道自己錯了,承遠不想死,也不想把刀遞到別人的手里,承遠,承遠……” 仿佛一直在天上飄著的思維一下子被拉回了地面,江衍一陣迷茫,他,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他的目光落在了兩位眸中隱隱帶著淚花,等著他把話說完的兩位閣老身上,視線偏移,落在了二人身后的御階上,視線緩緩上升,最后落在御階的盡頭,那只純金色的龍椅上。 他慢慢的說道:“承遠想要正位紫宸?!?/br> 江衍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就像是脫力了一樣,后來李閣老和孫閣老又說了什么,他記不清了,只是記得結果很成功,不敢想象的成功。 顧棲的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絕對很難,事實上他也沒有把希望都放在江衍的身上,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上門游說,會和江衍聯系只是因為只是需要一下小皇帝的配合,否則他千辛萬苦把人都拉攏起來了,還沒等做點什么呢,他自己就嚇得把江山拱手讓人了,這還怎么玩? 所以在看到李閣老孫閣老從承天殿出來后就馬不停蹄了聯系了關系親近的老友,學生,和不少從前一起跟著太子做事的同僚們,他驚訝極了,完全沒辦法想象這個小皇帝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不過也許,是因為這兩個人曾經是太子最重要的心腹的原因? 顧棲沒有參與其中,畢竟他現在的主子名義上還是秦王。秦王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主子,對他也算尊重,但是這點尊重和他預期的地位完全不相符,和小皇帝差不多,他的身份一開始就被抬得太高,真正能得到的卻又太少,野心就是這樣慢慢的膨脹出來的。他想要做個實權的丞相,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宸王不行,他太自負,所以一開始就被他定義為了對手,算來算去,也只有一個手段稚嫩的小皇帝能滿足他的所有條件。 江衍很忙,那日的靈光一閃只能被歸為急智,想要真的讓那些曾經的東宮門客信服,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第一步就是要改變他在大臣們心目中的印象。 由于先帝的刻意引導,江衍在大臣們的心目中就是一個花瓶擺設,所有人提到他都會不自覺搖頭,但事實上,江衍的領悟能力非常強,這一點蔣太傅許太傅宋太傅三人都可以作證。同樣的內容教其他的學生要用一天到兩天,教江衍只用兩三個時辰,他就能完全理解意思并且舉一反三。而且文華閣里所有的太傅都清楚,江衍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過目不忘的天才,幼時在學中,沒有一個人的進度能夠比上他,會變成今天這樣,先帝親自指定的太傅居功甚偉。 想要改變形象是個漫長的過程,而宸王不日就要回王都,這個可以先放在一邊,先進行第二步,篩選人才。 東宮舊部真的是一呼百應,其實那些轉投其他勢力的人里除了本身就位高權重的,基本上都不會受到多大重用,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一世平庸是注定的,然而就在這時,那個意外出現了,不拼一輩子就是這樣了,拼一把,可能就此得一場從龍之功,平步青云,蔭蔽子孫。 當年能進東宮的,不管人品如何,起碼都是人才,江衍需要挑選的是真正能給他助力的一部分人,把這些人作為心腹勢力來經營,自然,事急從權,他也來不及多挑,李閣老和孫閣老能找到多少人他都照單全收,最多仔細的聽一下這些人的心聲,心里清楚他們誰更值得信任,誰只能作為暫時的人頭來充數。 等到飛馬來報,宸王已經到了王都外百里的時候,顧棲名單上最后一個人對江衍表示了臣服。 有顧棲暗中的推手,李閣老和孫閣老的威望,東宮舊部大部分被整合,但這只是一個暫時的利益結合體,再加上早就被江玄嬰所迫,向江衍交了投名狀的鎮國侯裴家,勉強能對抗一下來勢洶洶的宸王,會發展到什么地步,只能靠江衍自己。 宸王回王都并沒有帶太多兵馬,滿打滿算也才兩千的騎兵,根本沒有遞交奏報,把大部分兵馬留在城外,自己帶了百十來個親兵就直接進城,騎著馬一路奔到了皇宮,侍衛認得他的臉,并不敢攔。 江翎到的時候承天殿正在上早朝,東宮舊部歸心后,江衍也能說上幾句話了,氣氛正好,忽然殿外飛進來一個人,狠狠摔在地上,隨即一聲馬嘶鳴響起,一個背著光的高大身影停在了殿外。 江翎下馬,大步走了進來,他穿著和裴越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玄鐵盔甲,紅纓頭盔未摘,腰間一把無鞘長刀,寒光凜冽。 他一走進來,整個大殿凜然無聲,江衍坐在高處,手心里漸漸冒出汗來。 “誰是江玄嬰,滾出來!”江翎并未看江衍,而是在大臣們中間環視一圈,冷冷喝問。 沒人應答。 江玄嬰來得轟轟烈烈,走的悄無聲息,事實上如果不是他收拾那些反對的大臣們的手段太過純熟老練,眾人只怕真要以為他是單純公正的來給分支的堂叔定個繼承人的。 看到自家主子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來,一個官員連忙上前說道:“回殿下,那人已經走了?!?/br> 江翎握緊了手里的刀,怒極反笑:“好,好,以為本王不敢打到上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