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我的阿凝,做什么都出色?!彼χ妙~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然后很認真地把一整碗面都吃干凈了。 阿凝得意得不行,真想現在就去告訴那位說起她的廚藝就直搖頭的娘親,她的廚藝其實還是不錯的嘛! 吃完之后,阿凝這才帶著趙琰去看她給他備好的萬壽禮。 房間打開時,趙琰有一瞬間被里面明亮的燈光照得睜不開眼。再一看,只見地上鋪了一幅一人高的超大畫卷,畫卷中峰巒山丘、江河湖海、山野鄉村、茶樓酒肆,應有盡有。這樣繁雜多樣的景觀,卻以一種巧妙的、和諧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秀麗江山圖》。 趙琰心頭一動,放開阿凝的手,緩緩蹲下身去一處處細看著。 阿凝見他這么認真投入的模樣,有點尷尬道:“原本只是想畫一幅山水的,但靈感突發,忽然想畫些更有意義的東西。我想把咱們大齊的圖景描繪下來,可終究受限于閱歷和筆力,無法達到心目中預期的要求。這幅,還勉強過關吧。若是時間再寬裕些,我能畫得更好?!?/br> 地大物博,民康物阜,海晏河清,四方太平。阿凝想要描繪的,便是嘉正帝治下的大齊王朝?;蛟S還帶了一點愿望和期許的因素,但……對于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這種畫面都是有震撼力的。 花了好長功夫,趙琰才把每一個角落都看完了。她的畫一直很好,而這幅又明顯用心至極,每一處細節都堪稱完美,畫風老練沉穩,畫中每個段落都是美景,構成一幅渾然天成的秀麗江山,細處精致優美,整體磅礴大氣,堪稱驚世之作。 “你這幾日時常消失,就是在偷偷畫畫?”趙琰未抬頭,緩緩問道。 阿凝點點頭,抿抿唇道:“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br> 她這會兒也蹲下了身子,就在他一旁。趙琰看了半晌,然后忽然抬頭,一只大掌摟住她的腦袋,側過身子,溫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阿凝一會兒就軟了身子,雙膝不由得跪到了地上。趙琰便干脆坐在地毯上,把她拖進懷中吻個盡興。 “皇上……”她軟軟地喚了一聲,他已經執起她的手,親到了她的手背上。 “辛苦了,寶貝兒?!彼阉挠沂仲N到自己的臉上,看著她的目光黑沉又帶著溫柔,“小手累壞了吧?” 阿凝嘟了嘟嘴,又嬌嗔地把腦袋埋進他懷里,還小兔子一般,在那兒拱了拱,蹭了蹭。 趙琰輕輕笑起來,就這么溫溫軟軟地摟著她,沒有平時想要占有她時的急切和狠勁兒,只有溫馨的依偎,恬淡而綿長。 “琰哥哥……你在想什么?”阿凝抬起頭道。 “在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柔聲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br> 阿凝一愣,隨即也笑起來,雙臂摟住他的腰際,將頭埋得更深。 “阿凝,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趙琰忽然問道。 那張畫雖然有限,但很多地方,都表現出了趙琰如今的設想,這也是最讓他感動的地方。比如她在西北角畫了涼州城的繁榮景象,那代表西北邊陲的安寧;比如她畫了縱慣南北的長河,那代表了大齊運河的貫通;她還畫了上京城射箭比試的場面,那代表了全民崇尚騎射,暗示了大齊軍防的鞏固和軍隊的改革。 或許她并沒有想這么深,但無疑捕捉到了趙琰的某些心理。而嘉正帝的心思,過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猜中。 他還是小覷了他家丫頭的能耐,她若是男子,說不定也能封侯拜相,成為一代權臣。不過……趙琰瞧著她烏溜溜的孩童般的眼睛,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唔,她就是有些漂亮又有些聰明的丫頭而已,是他乖乖巧巧又透著一股子天真活潑勁兒的小媳婦兒。 阿凝道:“你的想法,我可不知道。我料想這些大約是你想要實現的目標,就畫上了?!?/br> 他在西北打了兩年仗,但因戰后景元帝的忽略,西北降地人心不穩,他定是十分在意的。當年他還是祈王時就親自去千松圍場勘探,前不久就下了旨恢復帝王秋邇的慣例,又準備建立崇武館,與云山書院兩廂對立,在年輕人中弘揚武學和騎射,所以他想在國中倡武這一心理也并不算難猜。 頓了頓,阿凝又抬頭笑道:“反正,我就算畫錯了,你也不會怪罪的,對吧?” 趙琰靜靜看著她漂亮的眼睛,終是忍不住心頭悸動,捧著她的臉龐一寸寸吻了起來。 這真是他的心頭寶,是他這清冷孤寂的一輩子里最華麗最意外的驚喜,甚至比這好不容易謀來的大齊的秀麗江山,還要讓他覺得珍貴。 “寶貝兒,你這畫里還少了一樣東西?!壁w琰抬起頭,眼睛一片迷人的黑亮。 “什么東西?” 男子笑起來,手指點了點她微微腫起來的唇,“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全部的未來?!?/br> 阿凝嘟了嘟嘴,“琰哥哥好貪心。要的太多了吧?” “嗯,好像是有點貪心了?!彼p聲說著,若有所思,“若是只能讓我選其中一種……” 唔,江山和美人的抉擇,或許是歷史上最俗套也最永恒的話題,阿凝知道不該把自己和江山在一起衡量,但大約是女人天性,她還是看了他一眼,目中有期待。 趙琰笑了一聲,開口疏淡從容,又帶著少有的堅定,“我若說我選你,你信嗎?” 阿凝就轉過頭去,仔仔細細看他的臉,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室中燭火明亮,亦照亮了二人色澤華麗的衣裝。他們直接從麟德殿下來,并未換衣裳,阿凝這會兒臉上還有精致的妝容,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龐愈發明艷不可方物。 趙琰被她面對面看得心頭突突直跳,不待她得出結論,他一口就重重吻了上去。 嘉正元年的萬壽節就這么過去了。阿凝這日最后的記憶,是身下柔軟而厚重的地毯。體內深貫的火熱似乎要將她燃成灰燼,她掛著薄紗衣衫躺在那兒,卻感覺不到一絲冷……那地毯旁邊還鋪展著一幅恢弘的秀麗江山圖。 后來,這幅圖一直被趙琰掛在懋勤殿中。在位的幾十年里,嘉正帝每每在國事上遇到難決之事時,這幅畫便能給他提醒和鞭策。 ☆、第132章 下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到榮家阿凝這兒,便反過來了。不過不管如何,也總逃不過那么一兩分不如意。 東臨侯府的老太太病了大半年,盡管有太醫院的薛神醫長期照看著,皇上也多次下令遍尋名醫為之診治,但還是沒能挨過這個寒冬,在這年臘月壽終正寢。 老太太臨終前,趙琰陪著阿凝匆匆回了一趟東臨侯府。雖經過這么久的病魔折磨,老人的神情卻很安詳。 阿凝見從小疼自己到大的祖母一副行將就木的枯容,淚水根本沒個停歇,這會兒哽咽得話也說不出來,心頭一直后悔這兩年出嫁后沒有多回府來陪陪她老人家。雖說皇后出宮不易,但以趙琰對她的寵愛,又有什么是他不允的? 老太太拉住阿凝的手,緩緩敘說著過去的瑣事,而后又道:“你進宮為后,雖尊榮一身,但我是很擔心的??墒?,圣旨不可違,你這丫頭,命該如此……”她累得喘了幾聲,又續道:“阿凝……既然已經進了宮,就好好護著自個兒……該你的你收著,不該你的你也別拿?!?/br> 她想起了女兒榮成悅,目光變得哀戚起來,又想起孫女兒榮宓,正當好的年紀,就這樣突兀地死在西山行宮。說是意外,叫她如何能信服?為何這樣的意外,就落到宓兒的身上? 她帶了幾分憐惜地看著小孫女兒,握著她的手也下意識地緊了緊,“伴君如伴虎,跟皇家關系太近,是福是禍都在帝王一念之間,女人都是身不由己。我家女兒都命苦……又有阿凝陷入這個火坑……咳咳……” 她咳了起來,終是沒繼續下去后面的話,也讓室中侍立著的錦紫和錦藍松了一口氣。錦紫偷偷看了眼連接著內外室的綢紗簾子,外面那角金色刺繡的龍袍還在那兒呢。 趙琰坐在外間,手上握著一杯清茶,神情從容疏淡。以他的耳力,自然能把老太太的話聽個清楚,也包括阿凝若有似無地輕泣聲。 清茶中的水波紋一圈圈地蕩開來,上面飄著幾許舒卷的茶葉,隨著水波浮沉。 男子的目光淡淡的,心頭有一陣隱隱的疼。這個傻丫頭,肯定又要懷疑他了,懷疑他以后會變心,會去寵愛別的女人…… 盡管如此,他卻并不怪榮老太太,正是因為這些長輩從小給阿凝的愛足夠多,才能養出這樣一個可人疼可人愛的嬌丫頭來,讓他得了這么一塊寶,他應該感謝他們。 只不過,室內又響起別的聲音,讓錦紫錦藍再次把心提到嗓子眼上。 嘉正帝過去做王爺時為人大度,待人溫和,但自從為將、為帝以來,身上威儀日盛,那副疏淡的神色,清冷的姿容,給人帶來無形的壓迫力。錦紫她們身為皇后的侍女,雖然見多了趙琰溫柔的神情,但仍然很懼怕他。 可能引起嘉正帝動怒的事情其實不多,但這位榮老太太卻專挑著來說。 “平王的母妃已經死了,皇上也不信任他,他已經沒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也不會再有不該有的心思。阿凝,你和他從小要好,好歹也是表兄妹……” “我知道的,祖母!”阿凝又擦了擦眼睛,見她每說一句都十分疲憊的模樣,連忙應道:“他會好好的,我會照顧他的。祖母盡管放心……” “那就好……” 斷斷續續的話語透過簾子傳出來。趙琰把那茶盞往桌上一放,聲音不大,倒把陳勻嚇得一驚。他低頭一看,原來是茶水喝完了。 和阿凝的對話仿佛是回光返照,說完這些,榮老太太漸漸咽了氣。榮府上下都披上縞素,阿凝在榮府待了整整七日,才被趙琰強行帶回宮里。 他的寶貝兒哭得跟個小淚人似的,留幾日就哭了幾日,若是早些離開榮府,也能早些恢復笑顏吧。 阿凝回到熹寧宮,就讓白姑姑把三個小家伙帶到身邊來。三個小家伙已經一歲多了,都已經會下地走路,只是走得還不夠穩當。 阿凝俯下身去,一一親了他們的臉。小皇子們都乖乖喊了一聲“母后”,其中趙仹的發音最為標準,趙儉的最為響亮,而趙儀的……若非知道對話情景,完全聽不懂他喊得是什么。 先前,當兩個哥哥已經能流暢地喊父皇、母后了時,小家伙神情就焦急得很,在阿凝的耐心引導下,他得糾結好半天,才能憋出兩個口齒不清的字兒來。 他很想說話,但說不出來?,F在,雖然發音還是不準,可好歹是有進步了。 阿凝心頭一陣欣慰,摸摸他軟乎乎的小臉,“儀兒真乖,幾日不見,就會喊母后了。個兒也長高不少?!?/br> 當孩子們在茁壯成長時,長輩們卻垂垂老矣??粗龔埌啄壑蓺獾男∧?,阿凝忽然想到,待他們都長大成人時,她也要老去了吧。 為了能讓自己忙一點,不再去想祖母,阿凝這日親自給小家伙們喂飯、洗浴,夜里又哄著兄弟三人睡著了,這才回到自己的寢殿中。 沐浴之后,阿凝坐在鏡子前面梳著長瀑般的墨發,問道:“皇上還在懋勤殿?” 給她熏發的錦環道:“是的?!鳖D了頓,她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召了眾臣商議著要處置鄭王了?!?/br> 鄭王趙琮,把朝廷用于運河開鑿的銀兩私自挪用,被眾御史聯名上疏彈劾,已被關入刑部大牢。他犯了這樣的罪,縱是皇家貴胄,也難逃大齊嚴苛律法。 阿凝一怔,看著鏡中面容姣麗的女子發著呆。 雖然早就有所預料,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她的心頭還是生出幾分寒意。嘉正帝當政近兩年,朝廷中已經明里暗里更換了不少人。景元帝晚年的兩位宰相,文義忠已經辭官歸隱,孫銘則因罪被誅,如今,好不容易復起的鄭王也獲罪入獄……若說這當中沒有嘉正帝暗中的推動,鬼都不信。 趙琰狠辣無情的一面,早在多年前阿凝見他的第一面,就有所領略。那時候她覺得他能把那么多人一下子全部殺死,簡直可怕之極?,F在他既是九五之尊,為鞏固權勢,這樣做也實屬正常。她不該覺得可怕才是…… 忽然,一只白皙修長的大手拂過她的長發,她嚇了一跳,轉身一看,身后的丫頭不知何時變成一身明黃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透著難掩的高貴和隱隱的威儀。 趙琰一手將她的腦袋轉向自己,低頭親了下她又紅又軟的唇,“在想什么?這么入神?!?/br> 阿凝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被他親住了。 清涼明晰的鏡子里,一身粉色薄紗羅衫的女子側著身子,小小的頭顱扭過去接受男子霸道的吮吻。男子修長的大掌放在她白皙稚嫩而修長的脖子上,手指下意識輕輕摩挲著,感受著那份柔嫩和光滑。 她美得像只妖精,毫不自知中,就能讓他心折。剛才他看見她對著鏡子發呆,目光透著罕見的清寂,仿佛迷惘而怯懦的孩子,他心頭一悸,就想好好安撫她,親她,抱她。 出浴后的美人泛著清淡的花香,他的手指把她寬松的衣衫輕輕往下拉,露出如雪的香肩,那里細弱可人,纖儂有度。 “皇上……”她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更進一步。 趙琰皺了皺眉,“你喊我什么?” “……琰哥哥?!?/br> 男子嗯了一聲,反手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中,將她抱了起來,走到榻邊。 他抱著她坐到榻上,體貼地幫她把衣衫拉好,可手卻不肯拿出來,熱熱的手掌心燙在她光/裸的肩上,讓她的心也跟著熱起來。 男子低聲問道:“寶貝兒有話跟我說?” 阿凝默了默,“我能不能問一下……皇上準備如何處置鄭王?” 趙琰笑起來,“你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你問不得的?”頓了頓,又道:“鄭王……判處為流放崖州。這是內閣大臣共同商議的結果?!?/br> 內閣大臣共同商議?多半也是他的囑意吧。如今朝政大權都握在他一個人手里,所謂內閣都快成了掩人耳目的擺設。 她的夫君,手段如此強悍,兩年內就坐穩了帝位,她應該高興才對??墒恰肫鹱婺傅呐R終囑托,想起平王,就高興不起來了。 “寶貝兒怎么了?”趙琰抬起她的小臉道。 阿凝撲到他懷里,軟軟道:“沒什么,琰哥哥……我想你了?!?/br> 她待在榮府幾日,國事繁忙的趙琰不可能陪著她。今兒趙琰親自去榮府接人,那會兒她還別別扭扭的,又不愿意理他,現在終于曉得說想他了。 趙琰的唇角勾起來,笑意滿滿地吻住她的唇,大掌緩緩退下她單薄的衣衫。 幾日沒有親熱過,她身子緊澀得很。當他喘著粗氣兒終于占滿她時,她皺著秀眉發出細碎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