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殿下,這此征戰已經快兩年了,必須要把克爾圖擒住嗎?宮中……” “宮中不用擔心,有薛臨澗在,皇上還能撐些日子?!壁w琰道。 嚴渭一驚,笑道,“殿下原來早就讓薛先生進宮去了。我倒是白cao心了?!毖εR澗的醫術,他還是信得過的。 他眼珠子一轉,又笑道:“那……咱們未來的祈王妃呢?殿下也不急著回京去娶么?” 在幾個知情人圈子里,祈王殿下備好了一屋子聘禮卻沒娶到人,已經成為大家心照不宣的……趣事。 趙琰轉身,不冷不熱瞧他一眼,“嚴統領,你也想革職查辦吧?” 嚴渭霎時冷汗,頓覺如今的祈王殿下還真是不復當初了,動不動就讓人涼颼颼的。 “別,末將不想?!?/br> “不想就出去,本王要歇息了?!壁w琰返身坐了下來。連日的疲憊的確有些超過了身體負荷。他閉著眼睛摁著太陽xue許久,才稍減疲憊。 見他這樣子,嚴渭忽然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不管是對宮里,還是對未來的祈王妃,他心中定然早有成算。他這么拼命往前趕,就是想早些結束這場戰爭。 只可惜,趙琰的運氣也不總是那么好。接下來大齊軍隊又占領了兩個部族,都沒能找到克爾圖的下落。 這日,大軍在新投降的杜爾伯特部駐地扎營,這個部族是主動投降的,為表友睦,當夜大齊特別在篝火旁設了酒宴款待杜爾伯特部族的首領。 地上火光點點,空氣中泛著牛羊的rou香,到處是將士們酣暢淋漓的酒盞聲。杜爾伯特部族所在地和沙漠地區接近,冬日里更是徹骨的酷寒,夜幕上那輪彎月,似乎也透著獨有的蒼涼之意。 席上,基本上是嚴末在說話,趙琰神情淡淡的,喝著此地特產的烈酒,視線落在清凌凌的酒水上,莫名就想起很多年前,他心里的那個小姑娘給他沏了一杯“綠雪偎云”,姿勢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眼。 他對酒茶之物一向十分講究,可自從來了西北,很多東西都不得不將就。這烈酒第一回喝時他可皺了好久的眉,可時間久了,現在品來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殿下!”陳勻忽然出聲提醒道,“杜爾伯特首領正跟您說話呢?!?/br> “殿下!”那梳了滿頭辮子的中年健碩男子已經跪到了趙琰前面,用不太標準的京城話喚了一聲,又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大意是他杜爾伯特部落得盡上天饋贈,除了水草豐饒、牛羊肥美之外,還專出絕色美人,他這里就有號稱草原第一美人的哈娜公主,欲為殿下獻舞。 嚴渭皺了下眉。這個杜爾伯特首領的消息也太閉塞了,難道沒聽說過之前有兩個想給殿下送美人的部族首領都是什么下場嗎?或許是這個首領對他獻出的美人很有信心,能比人家未來的祈王妃還美,能迷得住祈王殿下? 趙琰放下酒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聽沒聽進去那首領的話。這邊,已經有一位紅紗蒙面的窈窕女子在一眾舞女的簇擁下款款走了過來。 女子一身殷紅的長裙,胸口開得很低,大冷的天兒,倒也耐得住凍。脖子上掛著串串紅色珊瑚珠,愈發襯得肌膚如雪,一雙眼水波瀲滟的,的確十分漂亮。她朝主座上的趙琰和嚴末行了禮,便扶著裙子在場中旋轉起來。 草原的舞蹈和大齊也大也不同,不同于大齊的靈秀優美,草原舞蹈的風格就像哈娜公主身上這襲紅裙,熱情而奔放。這位美人的舞蹈無疑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可她含情脈脈看著的那個人,卻幾乎沒瞧她。 結果美人的舞還沒結束,趙琰卻忽然起身離席。 座中人面面相覷,那個哈娜公主停了動作,看著趙琰匆匆離去的身影,委屈地都快哭了。 嚴渭朝杜爾伯特首領笑道:“看來殿下不喜歡草原舞嘛?!?/br> 趙琰匆匆回到自己帳中,又取出那只檀木盒子來。那位哈娜公主的目光只會不斷提醒他,埋在心頭的那雙璀璨而清純的眸子。這讓他愈發得想念阿凝。他現在就想得到她的氣息,一刻都忍不住了。 可揭開玻璃罩后想取出那只荷包時,卻在手指快要觸上的剎那,忽然頓住。 不行,他說過要好好護著這荷包。若再在他手心里揉/弄一番,定然要破了。 每次他極度想她的時候,這只荷包就要倒霉。若是真弄壞了,待回京后,小丫頭大約要生氣了。 他嘆了口氣,又把盒子蓋上。心口因為那張笑靨一陣陣的空虛和疼痛,他想,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若是接下來三日克爾圖仍然沒有消息,他就搬師還朝。 “殿下,您這是?”守在帳子外面的陳勻看見趙琰又匆匆出門,好奇道。 “出去走走?!彼ヱR廄取了自己的馬,朝著駐地外面廣袤而蒼茫的草原夜色馳騁而去。 雖然十分相信主子以主子的能耐,定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但以防萬一,陳勻還是派人去稟告嚴渭。 嚴渭也騎了馬,很快追了上去。 馬蹄發出噠噠的聲響,廣袤衰草上的月色尤其顯得凄冷蒼涼,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地,天地相接的地方曖昧不明,混沌不清。 “殿下!”嚴渭看著前方疾馳的聲音,連聲喚道。 趙琰沒理會他。他忽然發現這樣風馳電掣地奔跑,也能讓他胸膛里陷入蝕骨思念的心稍稍好受一點。 嚴渭追著他,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異響。他心頭一凜,就看見前方的趙琰胯/下的駿馬痛苦地嘶鳴了一聲,背上已經中了一箭。 “殿下!” 又是一聲破空的輕響,第二支箭,射向的是趙琰的胸口。趙琰險險側身避過,嚴渭驚出了一身冷汗。 趙琰停下了馬,四處搜尋著方才放箭的人??纱颂幰呀浻胁簧侔」嗄?,此時又是黑夜,極易藏身。他看不見人,可冥冥中能感到,那個人就在附近。 他聲音沉冷道:“滾出來!” 四周一片靜謐。趙琰冷笑了下,心道,他正迫切地想做點什么粗暴的事情,來排遣他心頭的寂冷呢,這個人就冒了出來,可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憑借極好的聽力,慢慢朝一處地方靠近。忽然,一個人影從那處竄了出來,朝反方向逃跑。 趙琰目光一凝,月光下那人的側臉一晃而過,竟然是熟人。 “是克爾圖!”嚴渭也認出來了。他騎著馬想要追上去,趙琰卻一把把他拽下來,“你騎射不如他,我來?!?/br> 趙琰的馬中箭了,他征用了嚴渭的馬,朝那逃竄的喪家之犬追去??藸枅D也早有防備,他很快也在隱蔽處取了自己的馬,繼續朝前奔去。 很快,兩個人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在連續快兩個月都沒有收到趙琰的信后,阿凝終于忍不住了。 她把錦青喊過來,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道:“西北那邊最近都沒有什么消息么?” 錦青搖了搖頭。 阿凝瞬間失望了。這日夜里,從外面打探了消息的錦環神色匆匆地進了銜思閣,對阿凝道:“姑娘!不好了,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祈王殿下為了追捕格羅王,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了!” 阿凝正在看書呢,聞言,手上一軟,書本啪的一聲落地。 “你說什么?” 錦環上氣不接下氣的,“是真的,就連飛景樓的魯先生都這么說!四月初十的夜里,殿下和杜爾伯特部族首領共宴,中間那首領還送了一位公主給殿下,殿下半途離席,出去騎馬時遇到克爾圖偷襲,殿下追著克爾圖進了沙漠,后來就再也沒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沉彩:立字為證,本周內一定寫到成親! 二火:呵呵噠,坐看打臉 沉彩:有你這樣拆臺的么? 二火:別的暫不求,趕緊讓我們重個逢好伐? ps:二火太不相信我的速度了。小伙伴們相信咩?集齊十個相信,我絕對兌!現!諾!言!= =@_@ ☆、第79章 輕騎遠(一) 錦環心里著急,只顧著把大意告訴阿凝,也沒避諱部族首領送美人給祈王的事情。 這時候,阿凝也著實顧不得這個。剛好,向趙琰留下的聯絡人打探消息的錦青也回來了,她臉色也不怎么好,對阿凝道:“他們都不清楚殿下的近況。殿下對他們都沒有及時告知消息,的確很奇怪?!?/br> 阿凝急得像熱窩上的螞蟻,好不容易等到榮寰下朝回府,她去傾鶴院問起西北的最新戰報。榮寰一臉疲色,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肯坦言相告,安撫阿凝道:“是有這么回事,我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以祈王殿下的能耐,想必不會有什么事情?!?/br> “你怎么知道沒事兒?”阿凝都要急哭了。她知道大齊軍隊已經攻入西北深處,那里連枯草都沒有,只有飛沙走石。這些日子她可看了不少關于西北大沙漠的書籍,寒冷寂寥,流沙頻發,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若是進去了迷了路,便永遠也別想走出來了。 他是有能耐,可是他再有能耐也只是個血rou之軀的普通人啊,不是刀槍不入的神! 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好怕,怕當年失去jiejie的悲劇再次降臨在她身上,若果真如此,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阿凝,你別急,不過是失蹤幾日,這在戰場上太常見了,只要不是壞消息,就不要自己嚇自己?!睒s寰見她臉色煞白,安慰道。 “我害怕!哥哥!我害怕!”她簡直六神無主,什么都顧不得了,眼淚不由分說,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滾,“他萬一出什么事了怎么辦?誰能保證沒有意外?” “阿凝,你冷靜一點?!睒s寰還從沒見過一向持重端莊的meimei這樣情緒失控,一張漂亮的臉哭得梨花帶雨的,任是鐵石心腸也要軟上一軟,疼上一疼。 “祈王殿下行事一向穩妥,不會輕易犯險的。西北到京城,消息傳遞最快也須好幾日,指不定此時他已經回了軍營了呢?”他勸道。 最后阿凝勉強止了哭,紅著眼睛對榮寰道:“哥哥,若有西北的消息,你一定要立刻告訴我,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br> 榮寰點點頭,嘆口氣目送著她黯然離去。 接下來兩日,阿凝簡直到了茶不思飯不想徹夜不能眠的地步,整日里就把外人遣退了一個人窩在房間里,也不知在干什么。肖嬤嬤眼瞧著她迅速消瘦,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豐腴不過兩天就沒了,她心里著急,自己無計可施,便特意去回了姜氏。 姜氏到銜思閣時,阿凝又是一個人待在屋里。屋外候著的錦珠錦環正欲行禮,姜氏卻用手勢阻止了她們。 屋門悄悄被打開,姜氏特意放輕了步子,透過連接內外間的粉色綢紗簾子,卻見一襲雪色襦裙、墨發披散的少女正半靠在榻上低頭看著什么。那榻上鋪滿了紙張,她看的正是其中一張。 那都是這兩年里,趙琰寫給她的信。她都一一珍藏著,原本打算,待日后二人在一起時可以一同回味,可現在,卻染上了斑斑淚痕。 阿凝聽到響動,抬起模糊的雙眼,見是姜氏掀了簾子走進來,忙擦了下眼睛,站起身道:“娘親怎么來了?”她把榻上的帳子一拉,想把信件擋住,卻聽見姜氏道:“我都看見了?!?/br> 阿凝只好立在那里不動,一雙眼睛因為消瘦而愈顯明亮。 姜氏心頭一疼,眼圈也紅了,握住她的手道:“這是作的什么孽??!你這丫頭怎么這么不讓人省心?” 阿凝又忍不住掉眼淚了,她看了眼那滿榻的信,道:“娘親,你不知道他對我多好??墒恰墒俏疫@兩年都沒回過信給他!他要是有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br>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現在情況未明,你不能先自亂陣腳……”姜氏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很詫異,那位殿下不知使了什么**術,能讓從小就眼光極高的阿凝對他這樣死心塌地。 阿凝心下一橫,終于把一早就萌生的想法說了出來。她堅定道:“我不要繼續等下去了,我要去西北找他!” 她現在只有一個強烈的愿望,就是馬上看見他。只要能看他一眼,看見他平平安安的,讓她做什么都行! 姜氏皺了皺眉,“他們若是有消息定然會告訴你,你去又有什么用?” “娘親,我好想見到他,現在就想!我都等了兩年了,不想再等了!” 或許每個人都有理智壓不住感情的時候,阿凝此時就是這樣。 這話若是等閑說出來,姜氏定要把阿凝狠狠訓誡一番??涩F在,她轉念一想,忽然覺得這也不是不行。按照東臨侯和榮寰的說法,趙琰出事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只是阿凝自己怎么都想不開,不論怎么勸都沒用。這才兩日就成了這副模樣,再多幾日……她簡直不敢想象。這會兒她是一百個滿足阿凝的心愿,只要她能心寬一些。 “我這就去跟你爹商量商量?!?/br> 很快就有了消息。東臨侯決定讓榮寰親自送阿凝往西北走一趟。 這種事情當然不宜聲張。榮府對外只說榮寰這幾日身子不爽,須在家歇息,所以告了幾日假而已。 榮寰還安排了府里身手最好的幾個護衛同行,再加上錦青,算得上是重重保護。在眾人的一力促成下,出行的一切事宜很快安排妥當。 東臨侯也是拿阿凝沒辦法,如今這小女兒就跟他心頭的寶貝疙瘩似的,便是摘星星摘月亮也會滿足她,何況是去一趟西北?臨行前一日,他是再三囑咐榮寰,定要萬事小心,到了玉門關就能知道殿下的具體消息,不能再往前走了。玉門關之外現在雖然也是大齊的領地,但想必亂得很,他絕不能讓阿凝涉險。 她竟然鬧著要去西北,阿凝事后想想也覺得震驚,她很少有這樣任性的時候。 心頭的忐忑和糾結都在跨上馬背時沉淀下來,她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輕松,然后是更強烈的期盼。 終于可以去找他了。每回都是他來就她,這次換她去就他好了。 一行人天還未亮就出了城門,一路向西,橫穿河東、關內兩路,八日后便入了隴右路,第九日傍晚時,到了河西重鎮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