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這個說起來也不復雜,空間是多重維度組成的假象,封閉一團空間只是防止他骯臟的魂魄跑掉一絲罷了?!毖凹兡槠鹱约旱囊桓^發,灌注真氣,讓它像是鋼針一樣直,“另一方面,時間是因果形成的軸,如果能夠洞悉時間與空間的幻象,將他與這個世界的一切因果斬斷,然后將這一整根軸毀去,他就再也無法影響到我們世界……” 說著,那根黑發從末梢起,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口吞噬一般,直到完全消失了。 “現在存在你們腦中的他也只是最后的殘影,很快所有人都會忘記有過這個人,可能你現在已經忘掉一部分了吧?” 將所有因果斬斷,然后沿著時間為線,把這根軸上的所有相關毀掉嗎?甚至連人的記憶也…… 夏元熙想了想,剛才讓她生氣的那人影像也越來越暗淡,甚至連名字都記不起了…… “師兄,你為什么會突然突破了?”看來超越他的路程還任重道遠啊…… “微末小技,只不過進了一次因陀羅網世界,略有所得?!毖凹冚p描淡寫言道。 這個逼裝的我給十分!夏元熙心中默默吐槽,她已經看遍了瑯函館的書,當然知道因陀羅網是個什么存在,那種連大神都解不開的千古之謎,這人還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說什么“略有所得”,無形裝逼的優越感真是討厭死了! 怪不得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原來這已經不是未飛升的人能夠理解的,甚至在大乘修士里面,對構成萬物根本奧秘的了解,或許也沒人比他更為透徹! 夏元熙低頭數他衣襟上的花紋,似乎很不甘心的樣子。 但薛景純卻彎下腰,促狹的雙眸正正對著她:“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反正以后我們有的是時間……” 最后一句話微不可聞,但夏元熙卻有種像是被宣告宿命似的感覺。 ☆、356|歸來因陀羅(五) “好狠毒的手段,昆侖弟子竟然這般做派?如此一來,與魔道何異?” “不錯!要是出了一絲差錯,那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生靈要遭受浩劫,你竟然因為個人意氣,冒這么大風險,就算勝了,也非正派君子所為!” 看著自己身邊剛剛還是生龍活虎的人,瞬間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殘害,就算對方是從前敵對的魔道修士,但也讓人產生一種兔死狐悲之感,不禁有些驚懼交加。作為渡劫修士,膽識總是有的,有些人沉默下來,但有的人則皺起眉頭,聲色俱厲地嚷道。 “若不是你們……”夏元熙剛反駁,就被薛景純拍拍腦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發言。 “回去吧,不用和他們解釋什么,只有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別的他們聽不懂?!彼孕χg連個正眼都不給身后一群前輩,仿佛他們只是普通的草木山石似的。 柏陵舍人見他視眾人于無物,也是動了無名怒火,他化作一道虹光攔在二人世界:“一出手就是十數條人命,果然后生可畏!不錯,不光是老夫,甚至包括在場的所有老友們加在一塊兒都不是對手!但天日昭昭,世間公理自在人心,昆侖當年執正道牛耳,靠的是玉虛子前輩立教之初,一人悟道飛升卻不藏私,弘法傳道于天下,開啟了破碎虛空,不住輪回的先河!閣下今日固然威風八面,但卻是為情愛私欲!” 老文士顫抖的指尖像是爆發了無形的怒火,直直朝向夏元熙:“老夫開始還到你心憐天下眾生,想不到竟然只是為了與心上人重逢。怪不得300年前曾經化身悲魔,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此假公濟私,將六道視為自己私產,也是蒼生不幸!” “還有你!”他這次又轉而質問薛景純,“若非你竊取了六道輪回形成時伴生的神物,又如何能突然有這等突破?能讓你一路順風順水直上大乘?” 明明六道剛現世時候他感應到一件功德神物,但現在卻再無氣息,想來也應該是被用在這人身上了。 “老夫此來是有私心不假,但比起你們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世上果然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今日老夫不能敵你,卻不知老夫項中熱血,能不能濺上昆侖弟子的白袍!”柏陵舍人也豁出去了,他認為自己的私心并不算什么,這是為天下所有修士謀福祉,但如果六道輪回這種一界神物落入自私自利的人手中,那才會讓世界萬劫不復。 “師兄!”夏元熙看見薛景純已經想要把手放在琴劍弦上了,忙拉住他,“這個老頭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我記得他上次魔劫來時候,也是硬從準備渡劫的死關里面出來,還守了十方大結界的東天柱,不是壞人……” “玄璣你還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以前還是凡人的時候,我在朝堂上見過許多這樣的人。他們往往熟讀詩書,自命清高,深知百世流芳之說,便尋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御前辱罵君王,故意犯不敬之罪,以求被杖責階下,一旦傳揚出去,便是君主毫無氣量,為一點小事刑囚錚臣,他們卻得了忠臣烈士的美譽?!毖凹儨睾偷菆远ǖ匕研渥訌乃种谐槌?,“這被稱為‘訕君賣直’,也叫作‘騙廷杖’,這位老前輩求仁得仁,應該成全他才是。只是我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把戲卻蔓延到修士中了?!?/br> 看起來像是在笑,但眼睛里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夏元熙心中焦急,畢竟就算這些人氣勢洶洶,其實只是想要逼她賦予天下修士一點特權,犯不著為了一點口舌之爭,把三百多年前還并肩作戰過的同伴給殺了。 但薛景純的話卻惹惱了柏陵舍人,他本來抱著慷慨赴死的心,沒想到卻被說成了沽名釣譽的小人,真是進也不是退不是。 “你你……你……要殺便殺,何故作此誅心之言!”噎了半天,只得憤憤丟下這一句。 “抱歉,卻是我太磨蹭了,讓前輩久侯?!毖凹兤胶偷卣f道,眼看就要動手。 “喂喂喂,我的意見是不是可以不用聽了?別忘了說起自尋死路,你不是比他還熟練嘛?是我把你撈起來的,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竟然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誠信呢!”夏元熙雙手抱住他手臂,也怒了。 這次他停了下來,沉默了。 “對不起……”之前還如朗星般的雙眸被下垂的眼瞼擋住,變得有些黯然,“是我在遷怒于人,一想起這些年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究竟承受了多少磨難,我就想要一些人付出代價,哪怕與此無關的誰也好……” “用七寶妙樹這樣的功德至寶來洗清我的罪業,你就不怕失去它的保護,會惹來許許多多的麻煩嗎……或者,要是我回不來,你怎么辦?” 夏元熙撇撇嘴:“事實證明我的預測是對的?!?/br> “是是,說的沒錯,玄璣是我的恩人,那以后在下這條性命便是玄璣的了,就算玄璣的想法有一些謬誤,我也會讓它成為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毖凹兒Φ?,這次他眉眼微彎,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溫柔。 “為什么我有一種你暗指我不講道理的錯覺?算了……話說回來,那前面的老頭……” “玄璣說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去理睬他便是……” 柏陵舍人沒想到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有些劫后重生的慶幸,但他隨即想起剛才而人對話中的關鍵詞。 七寶妙樹?罪業? 究竟要怎樣龐大的罪業才要用到這種至寶? 難道是? 柏陵舍人這樣的渡劫修士,對修真界的傳聞都非常熟稔,他腦海中飛速地過濾一遍,3萬年前,昆侖犯下大罪的修士…… 那就只有一人! “您……您難道是靜虛仙君的轉世身?那位以一己之身匡扶天下的絕世劍仙?”他顫抖的問道。 說起這位殺神的大名,在老一輩的仙人當中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因為他是最后一位走上飛升天梯的修士,也是唯一一位在飛升途中墜落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究竟為何得以這樣下場,也都敬佩他的志向,雖然之后再也不會有修士想要步上他的后塵,但大家承認的是,因為他一個人的原因,至少讓魔劫的到來推遲了兩萬年,而且是以自身的道行為代價…… 可笑自己還大言不慚指責他們為一己私利,人家卻是早在幾萬年前就已經犧牲了自己本可飛升的道途,這幾乎是整個正道都欠他的人情! 柏陵舍人簡直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才好,早知道剛剛應該果斷“騙廷杖”省得現在如此丟人! “一些陳年往事,不勞掛齒。以前的我,或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現在我只欠她一人?!毖凹冎皇悄槠鹣脑跻皇装l,用手指輕柔的打著旋。 至少他在行動上確實如此,不僅漫天的飛劍都回到了各自主人的身邊,連琴劍十三徽都恢復了青衣男子的人形。 “怪不得你送明逸那張復制的《神霄金闕圖》如此精妙,原來本身就是你前世所畫!”琴劍十三徽臉色也有些不好,雖然說他和自己是同一邊的,但剛剛毫無反抗之力就被薛景純控制了,總歸有些丟面子。 《神霄金闕圖》是昔日靜虛仙君司空淵在世時贈與劍湖宮之物,系他本人親手繪制,包含了他對劍道的領悟,劍湖宮歷代不少人都從里面獲益良多,后來毀于浩劫,卻是薛景純復原了一張給楚明逸,讓他如獲至寶。 現在想來那是什么臨摹水平高超?只不過照著葫蘆畫一張而已,反正都是原作者…… 薛景純點頭:“玄璣做事莽撞,過去也承蒙你們關照,略表謝意罷了?!?/br> 他向周圍微微一禮,牽起夏元熙,似乎要回去了。 琴劍十三徽目光一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夏元熙另一只手,低聲急切道:“相識一場,我必須給你一個忠告,以后離這個人遠一點……他……他無恥下流到你難以想象,不想以后吃虧的話,就按我的話做!” “真是恩將仇報?!毖凹冇只謴湍欠N純粹禮儀上的虛假笑容,“倒忘了閣下是有意識的劍靈,心劍合一的時候,似乎無法屏蔽邪念呢……下次我會注意的?!?/br> “邪念?”夏元熙一頭霧水。 琴劍十三徽覺得,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這種私人話題已是不該,反正自己已經提點到這地步了,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說太多,仁至義盡吧…… 只不過此刻他腦中某人被吃干抹凈的預感油然而生,讓他一陣惡寒,跌足嘆道“冤孽?!彼餍灾苯踊癁楝幥俦倔w,變作一道青虹,向劍湖宮飛去。 “你們在說什么?”夏元熙總覺得這事情應該和自己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撒糖啦,啦啦啦 ☆、357|歸來因陀羅(六) “無事,只是男性的一些私密話題而已。 ”薛景純輕巧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常,夏元熙看著這位從來都是十分正直的師兄,即使有一絲狐疑,也是輕輕揭過去了。 “對了,玄璣剛才好像拒絕了掌教的好意,我看他連太虛境都帶出來了,從剛才的情況推斷,你大概又自作主張了?!彼麌@息道:“我猜你回去后,肯定要被他傳喚過去說教一通,也真是可憐?!?/br> 咦! 夏元熙看了看岑無稽笑瞇瞇的眼神,總覺得有些鋒芒在背。 “師兄,這一切都是你惹出來的禍端,眼看就要殃及無辜,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人,你怎么能夠袖手旁觀呢?再說這事兒我攤上了,你也跑不了,識相點就趕緊拉我一把……”夏元熙低聲傳音道。 “也對,畢竟這事是因我而起……”薛景純裝模作樣地皺眉沉吟片刻,道:“此時掌教怒氣正盛,我們不可正面攖其鋒……不如就此私奔吧?” “你不要把畏罪潛逃說的這么羅曼蒂克好嗎……” 薛景純卻只是輕笑著:“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喂!” 薛景純拉著她,僅僅是一個跨步,似乎就越過了千山萬水。等夏元熙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一處鬧市街頭,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沿街叫賣的小販拉長了聲音悠然高喝,混雜著各種小吃的香味撲鼻而來。 “為什么我覺得我們這樣不辭而別,反而會遭到更嚴重的后果?” “放心吧,掌教接下來定然要忙著安撫那些老前輩,和他們修復關系,那一定是相當相當冗長的過程,里面夾雜著毫無意義的相互吹噓……還是說你想和他們一一見禮,寒暄個數日,在一同欣賞一些歌舞,手談兩句,直到賓主盡歡而去?” 夏元熙想了想,決定還是把這個光榮而偉大的任務交給掌教來完成好了。 “我覺得掌教一定很喜歡這樣的交際活動,話說回來了,這里又是哪里?” “修士的仙山洞府都位于海外,這里便是四海九州的中央,也是最多凡人居住的地方,你腳下所踩的土地是歷經十六朝的京華皇城。以前修真界的九州盟誓曾規定,禁止修士在中土展示法寶道術,所以就算掌教想興師問罪,也無法在這里找到誰,我們可以等他老人家氣消了再回去?!?/br> “愛卿所言甚是,準奏?!毕脑跽{侃道。 薛景純一愣,笑道:“倒是很久不曾聽過這句話了……這幾天是凡界的上元節燈會,如果風俗沒有改變,最近都會取消宵禁,晚上夜市也十分熱鬧,不知玄璣可否賞臉同游?” “姑且賣你這個面子……”夏元熙順口答道,她抬頭看著這許許多多王朝的都城,只覺得城門的烽火臺形狀位置都很熟悉。 咦?這不是薛景純曾經委托太虛鏡送她去過的平行世界嗎?里面還有個年幼版的小師兄…… “這里難道是……”她遲疑道。 “嗯,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在這里呆過?!毖凹兪种篙p輕搭上皇城沾染了烽煙的古舊墻磚,就像在尋找上面究竟哪一道是當年國破之時,父親欲殺他焚城后留下的。 夏元熙不禁將他同那位絕望地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少年重合起來,當時的他就像玻璃蝴蝶一樣脆弱易碎,但和現在實力冠絕三界的仙君聯系起來,卻又奇妙的統一。 不知他成長到現在,究竟經歷了多少磨難?那出神入化劍術又是出自多少個兢兢業業的寒暑?直到近乎大功告成,卻連飛升都一度被打落,滯留人間受了兩萬多年業火焚燒的無間地獄之苦。 大概因為世界從未對他溫柔相待,所以才會特別讓人想要憐惜。 “師兄,沒事了……我在這里?!毕脑鮿偞钌纤氖直?,想要溫言撫慰,卻被他猛然反握住。 “你……真是……”薛景純斂眼,星眸越發幽暗,一聲近乎呻吟的嘆息從他口中溢出:“總是這樣,我都要懷疑自己會隨時把持不住了?!?/br> “你真的沒有觸景生情,胡思亂想一些傷春悲秋的事情吧?真的?我聽說小時候的陰影對長大后影響很大,那種事情對小孩子來說是比較殘酷了點,其實我也覺得很過分,他怎么下得去那個手?”夏元熙想起當日的情形,仍然有些憤憤不平。 那種世界珍寶級的美少年,竟然被利劍直接釘在地板上,被外貌協會的會員發現,一定會強烈譴責這樣褻瀆美學的滔天罪行! 薛景純卻回過味來,把她拉到自己前面,有幾分質問的味道:“玄璣現在還在擔心那個小家伙?” “什么那個?那不是你以前的經歷嗎?雖然是平行世界的……果然還是那時的師兄比較可愛??!嘖,那叫一個身嬌柔體易推倒,才是真正叫人把持不住~” “是嗎?”危險的光從他眼中一閃而逝,夏元熙只覺得一股大力向她襲來,反應過來的時候背已經緊貼著城墻,而薛景純的雙手正撐在她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