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所有人都不笑了,異口同聲地質問她。 “你們不過是我的造物,還想命令我?”夏元熙冷冷一笑,逼視他們。 她已然明白,這些人全都是由她意識創造出的幻象,因為她的到來才有本我覺醒,換言之,她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支柱。如果夏元熙不見了,這群人也將不復存在。 果然,在她目光注視之下,所有人都如冰雪消融,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種低級的魔頭,有些類似凡界的細菌,本身沒有形體,只要有了合適的機會就會“感染”到生靈身上,并借助軀殼的名字、記憶與身份活下去,雖然在那之后會性情大變。 這個宿主倒不一定是真實存在的,有的蠻荒愚昧之地會催生一些邪惡的信仰,其實并無此神靈。但在日復一日的祭祀下,極易誘發這些低級魔頭竊取偽神之名,被凡人呼喚降臨,由此轉化為與祭祀人心目中“神靈”的事件。 想來大概是她深層意識因為前世記憶,創造出一個類似校園的幻境,其中的npc過于真實,所以才會這樣招致魔頭惦記吧? 她不知道的是,遠在他化自在天的宮殿中,有人正在從鏡子里觀察她,并一邊摩挲她鏡中的臉,一邊喃喃自語:“好不容易能通過這些低級雜碎的意識看你,又要走了嗎?不過沒關系……很快我們就會見面了?!?/br> 與此同時,虞龍旌和王詡都驚異地看到,代表玄武的圖騰瞬間暗淡了下去,而漫天的赤紅陰云也隨之消散一空。 “怎么會如此快?”虞龍旌大吃一驚。 夏元熙創造的二維世界只有長寬,沒有高度和時間軸,所以即使經過了好幾天,在鏡城世界也僅僅是一瞬。 但容不得他們細想,因為他們面前已經洞開了一個幽暗的隧道,那是通往鏡城真正的門中之門的途徑。 …… 小橋,流水,人家。 鏡城中的世界,多半是氣勢恢弘、美輪美奐的華麗建筑,很難想象還有著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 在岸邊的大石上,一位藍衣女子光著兩只柔軟的小腳,伸入溪水中,晶瑩的水珠歡快地從玉足上奔跑而過。 “沐月,小心著涼……”她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一位面目滄桑的男子,他手臂上搭著一件披風,并把它披在女子身上,小心系好。雖然不甚奢華,但看得出軟和厚實,應該觸感不錯。 “那邊出了些事情,我要離開一會,你在這里乖乖的?!蹦腥诵跣踹哆兜卣f。 “這些天人平日里看著囂張跋扈,沒想到本事如此稀松,竟要勞煩我出手……先說了,你可不要誤會,若不是為了要治好你,我也不會跟她們有什么來往,真的?!蹦怯H昵的口吻,像是相戀多年的情人,然而,那名藍衣女子只是呆呆看著水面,并沒有回答他。 “一定要相信我,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把你丟下?!?/br> …… 夏元熙穿過隧道,發現自己來到一處有些熟悉的地方。 這里……看地貌總覺得似曾相識,但又有些什么微妙的不同。 她突然恍然大悟:這不就是融華派的山門嗎?只是現在這里建筑和之前見過的壁畫裝飾不同,也沒有守門的弟子、知客之類。 一路走過去,同樣沒有看見半個活人,大概這里是鏡城幻化出的仿冒品世界,所以才不會有生靈? “影之為影,若有待于形也,而實無所待形,動而影自從耳,影非有求于形也……”轉角到了一方空曠的廣場,應該是融華派外門弟子用以晨練的地方,但現在偌大的浮雕平地上只有一個有些蹉跎的男子,面目普通,乍一看有些年紀了,再一看卻還是壯年。他背著一只手,正搖頭晃腦地吟道。 夏元熙聽了,覺得他說得還是有道理的。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一般都沒好事。 于是她朗聲道:“這位道友,難道是專程在這等我?” “然也?!?/br> “不先做個自我介紹嗎?” “不需,我并不關心死人叫什么?!蹦悄凶有钠綒夂驼f出這句話。 夏元熙剛想招出飛劍先下手為強,但是迎面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向她奔襲而來! 好快! 是他出的手嗎?是怎么出招的?! 她連對方施術的動作都沒看清,只能硬生生轉攻為守,把原本計劃劈向他的飛劍用以防御。 眼見那道黑影就要觸及太華雷音劍的劍刃,突然在她前方憑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扭動不已的黑影。 “你現在還接不了這個?!?/br> 手掌是從一處撕裂的空間縫隙中出現的,伴隨它的到來,這處裂縫傷口越來越大,亂流之風喧囂涌出,所到之處,大地千瘡百孔,建筑只剩斷壁殘垣。夏元熙對此不陌生,在天魔的寶船下,這些亂流能輕易將人割裂,曾被一直魔頭用來當做困住她的陷阱。 然而卻有一俊美道人施施然從里面走出來,衣冠袖袍纖塵不染,仿佛剛從焚香沐浴的靜室中出關似的。 “師兄?……不,不對,你不是師兄!” ☆、285|鏡城幻三昧(十八) “我當然不是你師兄。論輩分,你不知是我多少世的徒孫輩,排起來太麻煩,就叫我‘淵’如何?”那人笑著,神情姿態有種說不出的輕狂與瀟灑。 ……我家的師兄絕不可能這么浪! 夏元熙默默吐槽。 薛景純端方穩重,隱隱有種飽經世事的滄桑感,哪像這人未語先笑,一言一行都十分耀眼,就算用平易近人的態度跟人說話,大家只會覺得受寵若驚,就像被人“禮賢下士”一樣。如果世界上存在一種名為天生領袖的生物,大概就是如此吧?長輩總會信任有加,同輩唯他馬首是瞻,也是后輩敬仰憧憬的偶像人物。 等等! 淵?司空淵?! 難道是傳說中的哪位? 天哪嚕,什么風把他吹來了? 夏元熙盯著他臉死命瞧,像是要在上面盯兩個洞下來。 “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明明你一開始是喜歡我的,現在反而對‘他’更有好感了?” 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一幅抓包情人花心的大度男友氣場,明明子虛烏有的事,夏元熙總覺得他說得似乎有道理一樣。 啊,不對!為什么我會有種出軌的罪惡感?這波節奏帶的我給滿分! “前輩你在說什么……” “摩云崖上的字,當時剛勘破胎中之謎,所以是以‘我’在的狀態刻下來的。你對它有興趣,也是我們的緣分?!?/br> 原來當日看的竟然是他的手跡?!難怪薛景純不贊同她學習上面的劍意,他自己都認為前世是黑歷史,當然不愿意她走了自己老路。 以前看慣了薛景純穩如靜墨,淵渟岳峙的儀態,后來知道他是刻意壓抑本身,不禁有時也猜測:他遭劫之前,原本是種什么面貌? 現在看到以司空淵的作風出現的他,她恍然大悟。 也只有這樣霸氣灑脫、驚才絕艷如出鞘利刃般的氣質,才符合傳說中那位天才靜虛仙君的絕世風采。 “當著我的面聊天敘舊,你們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本褤粝脑醯哪腥死淅涞?。 現在,雖然三位天女已經死去,但就算她們還健在,只要他一出關,在鏡城的權限上也穩穩壓過她們一截。他知道,眼前這個插手的道人硬是破開了空間,從南門那邊直接降臨到這里,有這等來去自如的手段,恐怕他一心想逃的話,鏡城的防御還攔不住他…… 不,這種事不能發生! 他與天人合作,為的是能夠喚回他的愛人,只要把這個世界轉化為鏡夢世界的一部分,就能抽取一部分世界本源的力量,將時間倒回她還存在的時間。 為了這個目的,他敢于付出一切代價!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殺了眼前這群人,否則被他們逃回去,引起這個世界其他大能的注意,無疑將給他的計劃帶來變數…… 不過好在,對方也不是全無弱點。 這時,薛景純手中扭動不已的影子突然形態為之一變,化為千絲萬縷的柔線,順著他的手腕手臂鉆了進去,然后帶出一點紅色的淡光,又游離了出來。 “嗯?”薛景純眼睛一瞇。 那得到他體內紅光的影線絲絲縷縷互相交織,變成一位絕色女子的形象,只是她雙目怨毒之色太重,倒讓她的面容顯得格外瘆人。 這名女子薛景純并不陌生,是他剛剛殺掉的鈴鐸天女。 “諸界趣生,隨業緣生。附骨之疽,如影隨形?!蹦侨溯p吟道。 只要身處萬丈紅塵,必定有業緣和業報,他剛剛從薛景純體內奪走就是一絲“業”,它因為殺掉鈴鐸天女而犯下,而他的術法的能力就是賦予這絲“業”靈性,讓它能夠向殺害自己本尊的人復仇! “倒是新奇的手段,閣下是從別的大千世界過來的吧?在下司空淵,不知閣下如何稱呼?”薛景純隨手一道劍氣,將剛剛化形的鈴鐸天女再度斬殺。 本方世界沒有輪回,所以生靈欠下的因果業緣并不深重。這道術最適合發揮的還是那種輪回完善的世界,每一個人往前推之都有十世百世,也能輕易調用諸多前世中犯下的殺孽、情債。 雖然他前世司空淵殺人也不少,也是這門道術的適用人群,但那是特例。就普遍情況來看,本世界缺乏誕生這種道術的土壤。畢竟絕大多數人無緣輪回,研究這種屠龍之術毫無意義。 這種情況下,他能將此術練得如此純熟,想必出自一個完整的體系,極有可能是無數輩人代代完善而來。至少薛景純從未聽說本世界有這樣的家族或者門派,那眼前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真名無足掛齒,一些道友看在某薄面上,稱呼一聲‘無寂元尊’?!彼阅恳曄脑?,看得出這位女修身上的血氣一點都不比司空淵少,也是暗暗稱奇。這種規模的因果業緣在他出生的因果輪回、業報代代繼承世界都很少見,更別說在一個人死如燈滅,魂魄歸于天地的世界一連撞到2個了。 這兩人是怎樣才能在有限的幾世里殺得比旁人幾百世都多? 感應到無寂元尊探究的目光,夏元熙迎著他目光,毫無畏懼地看過去。 啊啊啊啊……圣光在上,眼前的敵人值得一戰!而且他還用那種虎視眈眈的眼神看著我,想必已經把我當成繩命中的對手了! 夏元熙難得遇到這么高段位的敵人,只覺得眼前若干修真界的史詩故事次第鋪開,一眼望不到頭。 這不是傳說開始的節奏嗎?!接下來就是互報名字,然后雙方一禮“請賜教!”再開展一場曠絕古今震驚寰宇傳奇之戰。 當然,故事的最后是她一舉力挫強敵,成為修真界膾炙人口流芳百代的宗師人物! “敢問姑娘芳名?”無寂元尊問道。 啊啊啊??!果然來了! 究竟是“在下夏元熙,乃昆侖現三代弟子,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一戰解憂?”還是“眾靈皆夢寐,而吾獨醒,是故無名。閣下只需記得,吾手中劍名曰太華雷音,遍尋天下,但求一??!”更好? 前者能夠點出師承和姓名,比較直觀,但是似乎和自己一貫低調內斂的作風不符合;第二種可以巧妙地透露自己隨身兵器,有心人想要打聽,也不難辦到……只是怕太過隱晦,流傳不廣,真是傷腦筋。 夏元熙正糾結著要用怎樣裝逼的姿勢回答,才可以在后世的文獻中顯得更加深不可測,然而有人搶先回答了…… “內子姓夏?!眳s是薛景純代她回答,而且一幅其他事情無可奉告的模樣。 姓名門派外號一概不提,連粉絲想要人rou她的線索都沒留下! 你這個搶答我給零分??! 夏元熙怒了,自己狡猾的留全名,卻不讓我出風頭?你這是搶鏡!搶戲份! 在這樣“至關重要”的事面前,她反而把“內子”兩個字忽略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要自報家門提供詳細信息又會顯得太過急功近利,不似高人風范,不由的心中懊惱,也不管他是司空淵還是薛景純,暗勁運肘就想戳他肋下一記。 但薛景純早有準備,在她出肘前就攬著她腰順勢往自己懷里一帶,大大縮短了肘擊的加速距離。 打人這種東西,普通情況再怎么也要兩三尺的發力距離,在幾寸外就出手基本不痛不癢,除非用短時間爆發的“寸勁”,但夏元熙沒打算把他打重傷吐血,所以也不會用上這種技巧。 所以,在無寂元尊看來,對面的女修“嬌羞無限”地靠過去,給那個叫司空淵的家伙輕飄飄一擊,結果自己被抱住掙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