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幾顆花白的尊貴腦袋聚在了一起,如獲至寶地追尋著典籍上的片段,并將它們整理串聯,終于得出結論:還真是虞龍旌說的那回事! “這該如何是好?”長老們畢竟不是狂信徒,如果融華派威震天下的代價是讓他們全部去死,他們覺得門派還是跟現在一樣保持低調算了…… “實不相瞞,敝派正為解決此事而來?!庇蔟堨阂还笆?,順利把自己和夏元熙從非法入侵者洗白成了路見不平的善人。 第二天,融華派立刻舉行了盛大的宴席,據說款待遠方來的貴客。 施藍和劉仰作為傳菜的弟子,能站在堂外遠遠眺望。這一眼,讓他們在尊客位置上看到了一位熟人。 “誒誒誒,你看,那不是李良辰李姑娘嗎?”施藍一拉劉仰的衣袖,激動地道。 劉仰被拉得一個趔趄,但他馬上踮起腳,脖子伸得老長觀望:“還別說!真是她!你看,親自向她敬酒的不是那個眼睛長腦門上的五長老嗎?想不到李姑娘竟然如此有來頭!” “多虧我們兄弟也算是見多識廣,這些個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一眼就能輕易看出來。不然,要是冒冒失失沖撞了她,估計現在我們就跟熊奇那睜眼瞎一個下場了?!笔┧{想想海灘上遇到李剛前輩千金的場景,不由得無比慶幸。 夏元熙并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中成為不得了的大人物,此時此刻仍然處于被玄寰師兄震懾的狀態。 這貨實在太能說會道了……真不負他一臉酸儒的長相。 “怎么了?”虞龍旌問她。 “不,沒什么……” 果然昆侖眾位師兄都是怪人,薛景純智多近妖,王詡是個嘴賤精分,虞龍旌簡直移動書庫……在一群奇葩當中,自己這個正常人是活得多么不容易??! 夏元熙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自己按普世價值觀來衡量,也是個怪人…… 不一會,一位長老端著酒杯前來獻殷勤,順便打聽下虞龍旌怎么解決此事:“不知貴派對于眼前局面,可有何良策?” “現在,鏡夢世界還未真正降臨,它以夢象成就法為媒介,與本方世界制造了一個不屬于兩方世界的鏈接通道,里面可能還有其他修煉此法的人。等到修行這門道法的人越來越多,人人心中渴望鏡夢世界的完全降臨,它就能感應人心之所愿,讓夢境成為真實?!?/br> “如果要逆轉這局面,就需要派人前往這個通道,完全破壞它。只要通道封閉,鏡夢世界也無法對本界施加任何影響。能夠建立通道世界的時機少之又少,可能數十萬年內,它都無法再次建立,只能另尋其他世界融合?!?/br> 聽起來像是很簡單,那長老也心中大定:“那通道究竟在何處?不知需要派出多少人手才能把它全部毀滅?” “它就存在于所有人夢中,人手嘛……因為不知那方世界規則是怎樣的,所以貧道也無法擅自斷言?!?/br> “那……”長老突然有些期期艾艾,猶豫了片刻,他才試探問道:“我等對天外天世界不甚了解,望玄寰真君多多援手,若是在鏡夢世界有所斬獲,敝派也愿與昆侖共取?!?/br> 這話意思就是想要虞龍旌隨行指導,如果鏡夢世界有什么天材地寶,他們不介意分出一部分。按既定流程,虞龍旌應該在三推辭,然后“被逼無奈”不得不答應,最后雙方愉快達成分配比例,這事就算定了。但是虞龍旌在三辭之后,仍然不為所動,堅定了兩袖清風的立場,讓長老們心中擂鼓。 難道鏡夢世界太過兇險?以至于神通廣大的昆侖都不愿意接手?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們忐忑不安的時候,虞龍旌發話了:“鏡夢世界所有寶物,諸位能自取帶走的,昆侖分文不要,但是,以后融華派要聽候本門調遣?!?/br> 怪不得他看不上寶物,原來是要融華派唯昆侖馬首是瞻! 可是,倘若一個世界的寶物都百載面前任人索取,那就算做了昆侖從屬,也算不上吃虧,這點讓大家紛紛意動。 如果昆侖真有辦法解決這個通道,就算不答應他們,他們也能等到山上的濃霧擴散,將融華派山門吞噬后,再來摘取現成的好處,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玄寰真君可代表昆侖上下的意見?” “這是自然?!?/br> “好,若是如真君所言,那老朽也答應真君,事成之后,只要不違本派的利益,其他事情唯昆侖馬首是瞻!” “陳長老真是爽快人。但是鏡夢世界畢竟是另一套規則,貧道一人尚無把握,需要在昆侖搬幾個救兵,希望諸位不要介意?!?/br> “這……”昆侖人太多的話,總感覺他們會有小動作,偷偷占了什么好處。 “陳長老不必擔憂,我的意見就是他們的意見,必不食言!” “如此,那就一言為定了!” 是夜,賓主盡歡。 在昆侖兩人走后,融華派的長老們開了次緊急會議,商議之后的事情。 “老五,我看此事定然有詐!昆侖的人絕不可能放棄寶物?!?/br> “是又怎樣?你難道有法子把那座除了我們之外,進去的人全死光的邪門山移除?我們多去幾個人看住他們,只要做的不過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br> “老五說的有道理,以前那霧氣只罩著山頂的掌門居所,近些年都彌漫到山腳了,再過些時日,我融華派整個山門估計都要被吞進去,所以我才讓你們從東海水族那搶奪洞府,可惜沒一處堪用?!?/br> “反正他說的是我們能自取的,都歸我們所有。言外之意就是我們無法收取的,就歸于他們……想必在這上面起了心思,這次去之前,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降服靈獸的御獸圈、收取氣、液的甁壺一定要帶齊全,五行各屬性的盒子也要備充足,莫要讓他們鉆了空子!” “這是自然?!?/br> 長老們你一言我一語,算是敲定了之后的章程。 ☆、第264章 交鋒·幻想界(一) “化樂天,又名樂變化天,為欲界六天中第五重之天。天人居住于其中,以神通力自化五塵之物而自娛樂,因此得名。若鏡夢世界為化樂天天人乾達婆所造,那它的規則定然也與化樂天一般無二……不,或許比化樂天更加推崇思維的力量?!碧撏釉阽R中顯露出冷漠的面容。 “化樂天天人一向自詡其神通隨心變化,三界之內無上殊勝,常言‘萬物唯心所造,心不在萬物皆空’。本座推測,那方世界就算與本座幻化的略有偏差,也僅僅是相差仿佛?!彼f完,隨即從鏡中漸漸消失,取代他的則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通道,好像能從鏡中通向另一個世界。 “在此世界中,你們要運用心和思維的力量戰勝對手,好自為之吧?!碧撏拥穆曇粲挠膫鱽?,夏元熙看了薛景純一眼,發現這人似乎并不驚訝,大概早就知道了吧。 她之前怖畏明王的記憶屬于欲界第六天的他化自在天,與化樂天的差別在于,化樂天是變化各種美酒美人之類外物滿足自己,只要心念一動,十方三界的所有東西都能夠呈現在眼前,任人索??;而他化自在天則是直接汲取有情眾生因為外物產生的種種情感。所以化樂天大多數是自享清福的天人,但他化自在天往往被人稱為天魔。 雖然欲界六重天聽起來相差不遠,可是實際上就算相隔一層,也等于是另一個位面。怖畏明王之前從未踏足化樂天,所以對于其中情況也不太清楚,但夏元熙隱隱感覺怖畏明王心中明白一點,那就是:化樂天天人在五重天絕對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聽太虛童子的意思,這個世界應該是利用幻想和思維,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中稍定。 就算薛景純是靜虛轉世,她不是也有怖畏明王的記憶?實在不行大不了把怖畏明王幻想出來。 于是,夏元熙胸有成竹,也不理會薛景純的臉色,一步就跨了進去。 頃刻間,感覺自己穿過重重空間隧道,整個人被擠壓扭曲了漫長的時間,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眼前才豁然開朗。 那是漫無邊際的黑色世界,宛如浩瀚無垠的宇宙。 夏元熙站立在虛空中,感受著據說近似化樂天的奇異世界。 “我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彼龕喝の杜d起,于是仿照圣經說道。 于是黑暗的世界充滿了光明,并非來自于太陽之類的恒星,而是從四面八方照射來,幾乎無孔不入的光。它充盈于所有她能看到的地方,沒有任何黑暗的東西存在于世間。 “我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br> 無邊無際白晝般的空間漸漸化為一個光團,就像一個太陽,它照射不到的地方終于有了陰影。 雖然有了光明,但夏元熙還站在虛空中,當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踩到任何東西時,卻突然直直向下墜落。 慌忙之下,她只好大聲道:“我稱旱地為地,稱水的聚處為海,地要發生青草、和結種子的菜蔬,天上要有光體,并要發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 下落停止,廣袤的大地一直蔓延到視線不能及的遠方,上面水草豐茂,一切看起來都和她所在的世界一樣。 “原來如此。就算是心想事成的化樂天,幻化的東西也不是能憑空創造的,一切取決于幻想它的人有過什么經歷,所謂‘夏蟲不可語于冰,篤于時也;井蛙不可語于海,拘于虛也’便是如此了,又如讓一介山野村夫想象人間帝王的生活,大概會覺得‘皇帝耕田都是用金鋤頭’吧?”她喃喃自語。 “不錯,孺子可教也?!毖凹兊穆曇魪呐赃厒鱽?。 夏元熙吃了一驚,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現的。 “喂……師兄,啊,不對!現在是敵人了!你來做什么?又是怎么跑來的?”她警惕道。 “化樂天一切取決于心,因為我希望見你,所以就來了?!边@句話在玉重樓說來,一定是低沉略微沙啞,語調極盡纏綿悱惻;可是薛景純那清冽的聲線只是平平淡淡陳述,卻讓人有種莫名信賴的感覺。 不行!不能相信他……夏元熙深知這位師兄表面上看去不食人間煙火,實際上則是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主。按這情況,他明明非常不希望她去,但見面卻心平氣和地和她談,一定有陰謀! “敵軍,為什么我總覺得你不懷好意呢?”夏元熙保持戒備,對他虎視眈眈。 薛景純輕輕一笑:“因為你好像并不知道規則,所以我來告訴你。不然就算勝了你,你也心有不甘吧?” “什么規則,難道不是用幻想出來的東西交戰嗎?”夏元熙奇怪道。 “是這樣沒錯,可是如果你在想天是晴朗的,而我卻希望下雨,那會變成怎樣呢?” “咦?” 他說得好有道理,這樣不就互相矛盾了嗎? “不妨來試試吧?”薛景純話音剛落,天空中平白就烏云密布,豆大的雨滴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夏元熙拼命地想著藍天白云的景象,可是僅僅在天空中勉力支持起一小塊碧藍天空,極目所視,更廣袤的穹窿依舊積壓著鉛灰色的陰云,豆大的雨滴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為什么會這樣?!”夏元熙驚詫。 “想象的層次不同?!毖凹兊?,“如果我們對同樣的事物有著不同的見解,那誰想象得更加深入,世界就會滿足他的愿望?!?/br> 頓了頓,他抬頭看向低沉壓抑的天空,似乎在自言自語:“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我生平第一殺了罪不至死的人……他肝膽俠義,為摯友復仇,不惜修煉副作用極大的魔功,如果一旦煉成,可能性情大變,為禍人間。因為他是潛在的危險因素,所以我殺了他,但那人最后的眼神我都記得一清二楚,仿佛在責怪我,他朋友被妖人屠戮滿門時不出現,卻只會阻礙好人除惡?!?/br> 明明降下的雨水透明無色,但地面的積水卻莫名混雜了一絲一縷暗紅色的濁流,仿佛誰的血混入其中一樣。 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帶著海水與陽光的芬芳氣息,云開霧散,洋洋灑灑的瓢潑大雨轉而變成殷紅的漫天楓葉。 夏元熙拂開亂蝶般不斷撞在她臉頰上的丹楓,一步步向他走去:“我在昆侖入門試時,曾經同一起參加遴選的修士們出游,當時我還不知道以后會成為怎樣的修士。但那天我在崖壁上看到師兄用劍刻下的字跡,上面寫著‘天道已自局人,又何用彼山,撓此萬里長浪!’從那時起我就想,一定要像那字跡一樣無拘無束,一往直前?!?/br> “寫下那字的時候,我并未參透胎中之謎,所以看待事物也不夠成熟,你用它作為參照,更是謬之千里?!毖凹兏袊@道,“你領悟得很好,一般而言,想象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比較容易。接下來,應該告訴你真正的方式了?!?/br>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是你自己,所以在想象自己擁有的能力的時候,別人通常無法以他的想象來干涉你,就像這樣?!?/br> 薛景純閉上眼睛,當他再度睜開時,整個人為之一變。 星眸中以往疏離的淺淺溫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機質般的冷漠,身上道袍的式樣也有所變化,廣袖浩蕩,更接近于祖師祠堂里面,那些遙遠的過去的歷代前輩的樣子。他手中一口古樸長劍如霆如電,浩然淵涵,氣沖天門,上薄霄漢;其人如憑高遠視,又如君臨而朝萬眾,只讓人生出伏帷膜拜之心。 雖然沒有見過本尊,但夏元熙敢肯定,這一定是靜虛仙君的樣子!他散發出的氣息和以前在無名煉獄中看見的,那位被鎖鏈束縛的男人一模一樣! “靜……虛?” 那人勾起薄唇,露出一個有些離經叛道的桀驁笑容:“徒具其表而已,我也不敢完全變成他,所以,我更傾向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你?!?/br> 他手中的長劍儼然那口繃帶怪劍完全解放的模樣,大約就是傳說中囚禁天魔、靠永無休止的折磨榨取它們力量的天魔鎮獄了。它寒潭秋月般的劍鋒揮出匹練似的銀光,撕裂了空間,透過那道異時空的傷痕,可以看到熊熊烈焰在其中轟鳴,一群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的魔頭帶著手銬腳鐐,從其中不斷地爬出來。 “這些都是我殺死的人或魔頭,你并不認識,所以也無法以想象改變它們。如果你不能創造出能與之匹敵的力量,那還是乖乖束手吧。太虛前輩幻化出的疼痛無限接近于真實,我不希望你輕易嘗試?!闭f話的人具有與薛景純相似的面容,但他言辭間感受不到以往那個溫柔師兄的氣息,更像是怖畏明王一生中遇到過那些夏元熙連想象都很困難的強大敵人。 他認真起來是這個樣子的么? ☆、第265章 交鋒·幻想界(二) “師兄你自信得也太過頭了!這次我就要讓你知道什么叫做世事無常!”雖然感覺到一些緊張和興奮引起的顫栗,但夏元熙并不想向他示弱,她露齒一笑,對薛景純露出挑釁的表情。 “我本來也沒指望能說服你?!毖凹兊?。 他向前一指,那群被手銬腳鐐束縛,外形已經近乎非人的生物蹣跚著身體,狼一樣的眼光炯炯,一致看向夏元熙的方向。 “噢?。?!”它們風箱般殘破的喉嚨發出震天徹底的喊聲,隨即用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迅捷速度沖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