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他當年已經親手斬去道心,就像一個最虔誠教徒失去了信仰,一直不知道自己多年來所做是為了什么,只有守護昆侖這一個目的在支撐著他。為了這個唯一的目標,他又不惜染上更多的罪業,甚至直至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的做法、貫徹的信念究竟是對是錯。但他深刻知道的,是絕對不能讓他的后輩也走上同樣的道路。 這樣的迷惘,像是一道居無定所的風,夏元熙不知道應該怎么驅散周圍悲傷的情緒,可是本能驅使著她展開雙手抱住他。 “師兄,你真是太狡猾了……”她收緊了雙臂,才發覺自己已經長高了呢。 以前,惦著腳尖才剛剛能夠觸摸到他肩,現在已經可以站著環抱住師兄脖子,真好。 或許過不了多久,就能成為與他比肩的存在,那時候,一定不要讓他再像此刻一樣悲傷。 “太狡猾了……從來沒人能像師兄一樣,明明壞事做絕,卻讓我覺得這樣想要憐惜呢……一定是你在偷偷蠱惑我,讓我成為了共犯,所以我是不會退讓的,無論這次還是今后?!?/br> 雖然薛景純并沒有說,但夏元熙知道,他一定是為了幫助她取得胎藏輪回燈才會做這種事,然而他卻認為想實現她愿望不擇手段的自己罪孽深重,反而覺得她是白蓮花一樣一塵不染,這樣的師兄真是溫柔得太過分了啊…… “可是以前某人好像答應過我,這次一切都聽我的,竟然出爾反爾……” “師兄,世事無常,此一時彼一時,萬物總在不停變化,不要太拘泥這種細節問題。再說了,師兄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不要像老媽一樣抱怨……”夏元熙松開手,熟練異常地開始強詞奪理。 可是正說得高興,不想薛景純卻輕輕按住她后腦,溫柔又強硬地讓她也來了次埋胸,將她后面的話掩住。 “真拿你沒辦法……”無奈的口氣,隱約有一絲笑意。 …… 這時候,另一方的有些人卻是無比焦慮的情況。 “他還沒出現嗎?還有多久?!剛剛那姓趙的說了,如果三天之內不把儀式正確進行,神就再也不會降臨,你們倒是給我去找??!”在神龕前,乍侖急得快上火了,而他附近的角落里,有無數用碗盆裝好的人體部件,血淋淋的似乎剛剛摘下。 “哈哈哈哈……你竟然妄想要取代我!真是不自量力,我才是唯一的神選之人,不要白做夢了!”趙培林張狂地大笑。 “據我所知,并非如此?!遍T口的位置,薛景純帶著夏元熙正一步一步走來,“對那位‘神’來說,他只想要來到這個世界,至于領路人是誰,并不重要,就像您現在身為階下囚,他卻依然沒有賜下恩惠拯救,因為您已經沒有用了?!?/br> “你終于來了!我們等了你好久!”乍侖既驚又喜,對方的話語打消了他最后的疑慮,看著趙培林驚怒交加的神色,他只覺得揚眉吐氣。這個夸夸其談的神棍終于從自己頭上滾了開,以往被他作威作福真是太久了。 “你究竟是誰???”與此同時,趙培林卻悚然一驚,他心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個問題。 “神的rou身怎么能從凡婦的肚子里爬出?他的羊水和胎衣必須是最受崇敬的優秀人類血rou,對吧?”薛景純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你……”這話,無疑暗指的神對他講述的內容。不應該??!明明他才應該是神選定的人…… 前方,是乍侖手里提著明晃晃的尖刀,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還沒有成為這世界上最尊貴人,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趙培林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意識想著,然后就被雪亮的砍刀結束了。 骨渣和鮮血四濺,瘆人的劈砍聲在石造回廊中十分引人注意,乍侖一邊暗自打量薛景純身后的夏元熙,發現她毫無畏懼之色,對自己如同拆卸豬狗一般肢解人類熟視無睹,這才相信了薛景純的話。 果然不愧是他帶來的女人,有膽識。 “村長和其他人的也在這里,應該是夠用了?!闭鲋钢锹涞娜萜髡f。 “很好,那就開始吧。請把它們按照皮、rou、骨、筋、血按五方五行分列好,血為水,骨為金,筋為木,rou為土,皮為火……” 按照薛景純的吩咐,眾人忙里忙外,總算把地獄一般的儀式現場布置好。 “把神之母請出來吧。她保管已久的東西,應該重見天日了?!?/br> 這時,有人攙扶著一個挺著碩大肚子的女人慢慢走出來。 幾天不見,她的肚子簡直膨脹到一個驚人的程度,恐怕能容納一個十歲的少女蜷縮在里面,而她本人又瘦得皮包骨頭,就像體內的養分都被胎兒吸收了一樣。 薛景純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正要不動聲色走到前面擋住夏元熙的視線,不料她卻執拗地阻止了他。 如果這是罪業,她要與他一起分擔。 然后,夏元熙將乍侖剖腹取出胎兒的全程收入眼中,她看到,一個五倍于普通嬰兒的囊袋滾落出來,空空的腹腔內,那女人的內臟都被擠壓地變了形,以至于她死前的長息似乎帶了種解脫的意味。 “就是這個,請乍侖先生把它放到剛才五種事物中間吧……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有等待?!?/br> 夏元熙雙拳握緊,終于要開始了嗎?血河老祖……到了清算總賬的時候了。 ☆、第218章 穿越·地球君(十七) 囊袋剛被放置到血rou堆中,就從表面分裂出一條條觸須,仿佛樹木的根須一樣,深扎在骨質表面、皮rou內部。 它竟然在消化這一切? 夏元熙清楚地看到,在觸須的吸收下,血rou皮膚干枯萎靡,堅硬的骨骼也在它分泌液體的消融下被舔舐殆盡。 可是吸收了這么多東西,那囊袋卻無底洞般并無變化,一點都沒有增加。 就在所有東西都被消化一空的時候,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rou囊一陣涌動,光滑的革質內壁破裂開來,滾落出一個人形生物。它面目丑陋,稀疏的黑發濡濕粘著在皺巴巴的皮膚上,每邊肩膀上各長了兩只手,四只手臂神經質地揮舞抓撓著,矮小的個子卻有一雙精芒四射的眼。 它剛一出世,就猛撲向身邊一個人,緊接著就是骨骼碎裂的咀嚼生,然而乍侖周圍平日看著兇神惡煞的手下毫無反抗之力,他們驚慌失措,武器怎么也拿不穩,有個干脆跪地磕頭,祈求濕婆大神的原諒。 神話中,濕婆擁有四只手臂,看來這是血河老祖故意制造出這樣的rou身,方便瓦解當地信教的人的戰斗力。 夏元熙搶走地上一個人慌忙掉落的手木倉,正要開火,但薛景純制止了她。 “你不是說,只要做了這些神就會降臨嗎?為什么會出現這種事?!我的手下……”乍侖氣急敗壞,對薛景純大喊。 “它確實降臨了,雖然只有rou身而已?!毖凹冎钢敲婷渤舐?,看起來智商比較低的怪物說,“它的靈魂不在這里,仔細聽它說的?!?/br> “一個多世紀前,在象群走過的地方……屢次易主的明珠靜默如石,金色的智者凝視著這一切,而我的珍寶就藏在他腳下……”雖然吐字有些不清,但那四臂怪物一邊咀嚼,一邊這樣說。 “什么意思?”乍侖完全聽不懂。 “這是神在指引你,希望你找到那件神器,把它的靈魂歸還?!?/br> 那怪物仍然在不停地啃食人類,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有神智的樣子,再這樣下去,乍侖覺得忠于自己的人就會被它全部殺死了。 “那它還要這樣多久?!” “不知道啊……或許每天都需要進食吧?你可以先做好飼養的準備?!?/br> 乍侖心中一驚,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這怪物可以徒手拆卸花崗巖,他帶來的車鋼板在它手中簡直不比紙片更堅固,一路運送出去,到不了城市,只怕路上就會被它全殺掉。 還有種方法是把它原地放在這里,然而一去一來的時間,這些村人也不夠填它胃口的,如果它胡亂跑出去,也是被政府發現帶回去切片研究的后果,難保證沒有見多識廣的人發現這村子里進行過的罪惡儀式。 “那你說,應該怎么辦?”乍侖不懷好意的看向兩人,如果答案不滿意,他不介意先從他們開始殺。 “辦法倒是有,不知道乍侖先生敢不敢?!?/br> “笑話!我在道上做了那么多年,你問我敢不敢?” “比如說,竊取神器自用這種事……” “什么?”乍侖口氣一窒,他雖然沒有信仰,對神缺乏敬意,不過卻也畏懼冥冥中的懲罰,讓他舉棋不定。 “它要找的那件東西有著非同尋常的力量,如果取得它,或許能讓凡人之身脫胎換骨。再說了,看這位的表現,難道您還覺得它是位有恩必報的善神嗎?” 確實,從它的表現來看,多是邪神或者祟神,搞不好它重新現世之時,連信徒也一起剿滅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乍侖先生并不是真正的信徒吧?如果它知道您心中的想法,您覺得神會怎么做?” “夠了!我已經聽你太多花言巧語,現在什么都沒得到!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乍侖舉起手木倉,將準星瞄準他??此剖謨幢?,但這是他將心中舉棋不定的矛盾爆發出來,事實上只是人被逼到絕境做出的反映。 “怎么說一無所獲呢?趙培林留下的一切,都是你的……這件事,乍侖先生也想了很久吧?就算沒有這件事,您也會向他下手?!毖凹兊卮?。 握著木倉的手看得出因掙扎而顫抖,最終轉移向那四臂怪物的方向,“碰”的一木倉。 血花四濺,它嘶聲倒下。 “頭兒!那是神??!這樣做我們會……” “不,只是個鬼怪而已。你的膽子哪去了?是男人就給我開木倉!”乍侖怒罵道,在他的高壓態勢下,一伙的屬下也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射擊,很快把它打成蜂窩一樣的一團爛rou。 這就結束了嗎?夏元熙想。 在離開的路上,她也這樣問了薛景純。在他們二人乘坐的車上,司機是個不動中文的男人,這也是乍侖擔心薛景純又搞出什么名堂,特意安排的結果。 “不,只要血河老祖在這個世界,他就算死了也能一直轉世,這個軀體不過是他給自己安排的優質rou身罷了。事實上,只要他的轉世之身碰到胎藏輪回燈,就能覺醒之前的記憶,就算rou身差一點,最多恢復修為花的時間長一點,此外并沒有什么影響。而燈上被他刻下了元神印記,只要他還存在這個世界,必定會和燈有宿命般的聯系,總有一天會與之相遇,再度成為血河老祖復活?!?/br> “所以那燈在哪里?” “它不是說了嗎,‘一個多世紀前,在象群走過的地方,屢次易主的明珠靜默如石,金色的智者凝視著這一切,而我的珍寶就藏在他腳下’,這就是提示。不愧是渡劫之體,就算沒有勘破胎中之謎,也能殘留這樣的記憶碎片,引導信徒替他尋找東西?!?/br> “象群?是某個部落嗎?……我表示聽不懂,現在到了師兄你提供技術支援的時候了?!?/br> “象群指湄公河,因為它上游河段是瀾滄江,得名泰語lants'angg,意思為‘百萬大象之河’,后文的藍色綬帶也是指的它。而‘屢次易主的明珠’則是河岸邊的廊開府,它位于泰國老撾邊境,歷史上曾被兩國頻繁爭奪;至于金色的智者,應該是廊開府坡猜寺內的金佛了?!毖凹兎治龅?,他之前看了海量的泰國旅游資料,這幾天細細思索,得出了這個結論。 “血河老祖這人真麻煩,連找個東西也要讓人猜,就不能堂堂正正的開誠布公嗎?” “他給的謎語是想讓破解的人必須是泰國人,特別是信教者……因為這樣的人群比較敬鬼神,如果換了美國人、中國人,或許就想著怎么研究它,或是上交給國家了?!?/br> 夏元熙像見了鬼一樣盯著他猛看:“師兄,你最近吐槽功夫見長啊……竟然學會了將流行詞用在正經事上的絕技!” “你多心了,只是巧合而已?!?/br> 這時,車隊經過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懸崖山道,環山的公路依山而鑿,在車轍沒有的地方,茂盛的野草灌木足足長了一人多高。 薛景純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這次乍侖那邊的人死了一半,加上忠于趙培林的也被清洗,人手實在不夠,所以10輛車只開走了7輛,而且基本上每車只有一、兩人,這就給了薛景純甩開他們的機會。 “玄璣……你會不會開車?” “我?學倒是學過,不過以前教練坐我車,下車時都吐了,說我是他見過漂移技術最好的人,可是我損友竟然污蔑我是教練受不了折磨才讓我過的,簡直胡說八道。我讓他們親自感受,可是他們畏懼了……”夏元熙抱怨。 馬路殺手。 薛景純腦中浮現出一個新學的詞匯。 好在能把人坐暈,應該速度還行…… “那一會就麻煩你了?!毖凹兂断乱涣<~扣,扣住一彈,準確擊中司機脖子上的經絡,那個地方是大腦供血的途徑,一旦中招就會瞬間昏厥。 果然,司機頭一歪,立刻昏迷了去。乘坐的車輛也隨之失控,直直滑到陡坡下面,好在草木旺盛,層層阻攔下,也并沒有滑得太遠。 “究竟是怎么回事?!”乍侖從后視鏡里看到這一切,其實他早吩咐了前后車輛,一定要注意這兩人乘坐的車,沒想到還是出了狀況。 不過他從頭到尾一直盯著他們,并未發現異常,兩人都沒做什么動作,只是前面開車的他屬下似乎突然昏了過去,難道是之前嚇破了膽子?真是無能之極…… “喂,你們下車,一起去看看,防著那個男的借機搞什么鬼!如果有什么可疑,直接殺了!”乍侖揮舞著手木倉向手下命令,他這邊有許多違禁的武器,對付兩個人應該不至于出差錯,不過那男的邪門的很,還是多派幾個人為好。 于是十余名手下從各自車里鉆出來,向卡在一顆大樹下的出事車輛走去,他們手中木倉都拉開了保險,準備一有異常就就地處決。 ☆、第219章 穿越·地球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