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現在萬事俱備,大量魔修都被集中在血河宗,只要取走東西,離開前啟動血池噴涌,一定能把他們溺斃很大一部分,所以,這位極情宮少主的作用也到此為止了。 之前,他與玉重樓曾立下心魔誓,確立了并不牢固的盟友關系,僅僅約束互相照應,不得暗算內斗等等,卻不包括必須救他。 現在,是玉重樓急著要殺血河老祖,自己愿意涉險。以他元嬰之身,踏進血河宗精心布置數千年的血池,注定十死無生,真是絕好的機會。 但是,被夏元熙坦蕩的眼神看過來時,薛景純心中卻沒來由地一悸。 記得小時候,曾經十分討厭每個舉動都有著各種算計的叔伯兄弟們,現在,連自己也變成同樣的人了…… 想要除去玉重樓的想法很簡單,因為他是魔修,所以不可信任,如果沒有用處,最好殺了為妙。 萬事萬物中,薛景純唯獨討厭變數。他也從來不會相信什么,畢竟以前曾那么想要讓這個世界遠離魔道,最終卻被一切生靈的貪欲背叛。而那比所有東西都堅定的道心,也被他親手斬落。從那以后,薛景純就從來就不憚以最險惡的用意來揣測人,一直到現在。 然而,他從夏元熙那雙信任的眼睛中,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不想讓她也變成同樣內心丑陋不堪的人。 也罷,這些齷齪的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吧。不過是個元嬰,就算玉重樓起了異心,自己稍微付出點代價,也不是沒有法子收拾他。 “紺碧琉璃寶珠,你還帶在身上嗎?”薛景純認命似的問道。 那枚寶珠是俱蘭吒華留下的東西,也是金翅鳥一生食用無數毒龍凝結出的天下至毒之物。 “有啊,怎么了?”夏元熙小心取出一個盒子,這東西毒性太大,她也不敢徒手去碰。 薛景純接過它,又找玉重樓要了一小壇醉仙釀,將珠子投入其中。 “滋滋滋?!?/br> 壇里像是煮沸了一般,一股青碧色的氣體蒸騰而出,被薛景純手疾眼快地用禁制封好。 盞茶時間,他才用搬運法將珠子攝出,原封不動放回盒子,還給夏元熙。 “這是?”玉重樓目瞪口呆。 “迦樓羅金翅鳥**留下的寶珠,天下至毒,這一壇毒酒也夠殺死池中異怪了。玉公子請小心使用,不要吸入氣體?!?/br> 以玉重樓的機敏,現在怎么不知道薛景純之前的想法,他深深看向對方,接過壇子,一字一頓道:“我不會感謝你?!?/br> “不必客氣,在下也不需要玉公子的感謝?!?/br> “哼?!庇裰貥且痪涑爸S的冷哼,轉而向夏元熙躬身一禮:“方才多有冒犯,謝玄璣姑娘援手,今后若有需要,叫重樓一聲便是?!?/br> 夏元熙被他謝得莫名其妙,等他沿著池邊傾倒毒酒,越走越遠,才悄聲問薛景純:“師兄,這人是不是有毛???為嘛對你橫眉豎眼?明明我只是打醬油的,卻來謝我,真是怪人?!?/br> “他應該謝你,不過原因你不必懂……就連我,也應該向你道謝吧?”后面一句微不可聞,幾乎像是被風吹散一般。 謝謝你毫無保留的信任,讓我覺得自己似乎也不再那么污穢不堪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說。 夏元熙疑惑地看著突然對她露出超溫暖微笑的冰山師兄,更加一頭霧水。 不過,反正又不是發火要教訓她,所以怎么樣都隨意了,比起這個還不如關注一會怎么做了血河老祖。 不一會,玉重樓已經往血池周圍倒入整整一壇毒酒,不斷有奇形怪狀的生物,像是長滿眼睛的腸子、有著骨凸尖刺的心臟之類的東西一動不動,浮出水面。 金翅鳥體內凝結的劇毒威力讓夏元熙暗暗咂舌,它們一定都是食物中毒死去的,絕對是! 等到血池表面密集到可以踩著異怪尸體隨意散步的程度,終于不再有新的rou塊出現,也意味著玉重樓可以報仇雪恨了。 他急不可耐地一個遁法,瞬間掠過半空,來到紗帳前,開始著手破去它。 血河老祖似乎沒有料到有人能這么快渡過異怪看守的血池,來到自己存放rou身的地方,禁制設得并不困難,在沒有人維持的情況下,玉重樓廢了幾件專門破界的寶物,這才把看似輕薄,其實牢不可破的紗帳擊碎。 再做這一切的時候,血河老祖也安靜地沉睡著,rou身中元神安安靜靜,毫無異常。 “老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玉重樓手持一柄恨海劍。彎曲魚腸形狀的利刃是在情天恨海鑄造而成,最能迷惑人心,只要中了此劍身亡,元神就會被吸入情天恨海,受世間癡男怨女悲情束縛,永世不得超生;就算僥幸不死,傷口也永不愈合,日日淌血,轉世重修則會受各種情債纏身,幾乎不可能破解胎中之謎。 這是玉霓裳以往的隨身佩劍,只是那天合該她遭劫,剛把此物放在極情宮心悅泉中溫養,就急匆匆來奪寶,否則也不至于輕易就中了血河老祖暗算。好在魔道門都以為血河老祖奪了此寶,不然玉重樓不交出它,還無法全身而退。 只見三道凄涼的胭脂色劍光閃過,血河老祖的rou身就被齊刷刷分為了四段??蓢@一個渡劫真仙,在天劫作用下,竟毫無還手之力,睡夢中就被人奪去性命。 忽然,一個人影撲上來,對著血河老祖的殘肢狠命撕咬,一看竟是剛剛領路那老頭,大概是踩著異怪的尸體走過來的吧? “總算死了!這老魔頭,欺壓我多年,妻兒無緣無故慘死,就靠著這份仇恨,我才活到現在??!”他一邊啃咬,一邊含混地咒罵道。 收他這一激,玉重樓也想起往日母親的音容笑貌,猶自不解恨,要繼續再剁。 薛景純攔住他:“時候不早了,其他魔宗沒發現血河老祖,很快就會趕過來,先走才是?!彼粨P手中的儲物袋,“玉兄忘了我臨行前的話了嗎?‘就算這數十個魔道宗派同去,沒有我出手,最終他們還是拿不到寶藏?!覀兙拖瘸鋈⑦@些寶物分了,從此各奔東西,隱姓埋名,讓他們空歡喜一場?!?/br> 玉重樓眼中深深地疑惑一閃而過,最終還是跟他一同離開。 偌大的血池中央,只剩下那個被仇恨支配的老頭,正瘋狂地像食尸鬼一般啃咬著珊瑚床上的血rou。 良久,他才抬起頭,嘿嘿直笑。 “還好老祖我先有準備,把元神放到這個奴仆身上,rou身用本命血影魔占據,不然還險些著了這群小子的道?!崩项^臉上唯唯諾諾的神色盡去,換成一幅狠毒貪婪的面容。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血河老祖,而且他中的并不是幻劫,而是空劫! 就如道家有一氣化三清,魔宗也有修成本命神魔,類似第二元神。血河老祖天劫將至前一刻,突然福至心靈,提前一剎那預知了天劫內容,于是他用本命神魔李代桃僵,占據他的身體,自己則奪舍一名年老的奴隸,直到空劫來臨,他法力盡失,本命神魔也陷入假死狀態,讓本體看起來像是在幻劫中沉睡一般。 只是時間太倉促,他只來得及整理出必要的一些東西,像胎藏輪回燈、用滿門弟子煉制的六十多口圣劍等物,放在一個儲物袋,縫在這名奴隸腹內。就算被仇家找上門,殺了他rou身和本命神魔,自己的老底本也丟不了。 但這名奴隸的修為實在太低,打開不了儲物袋,除非有他本人精血,配合失去法力的元神,才能開啟拿出寶物,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帶著玉重樓來這邊,希望借住他們拿到rou身的一滴血。 不枉費他一路辛苦裝傻充愣,終于騙過那幾個小子,心中頓時大快,不由得嘿嘿笑出聲。 血河老祖用一柄短刀割開腹部,取出一個帶血的小袋,手指沾著剛剛撕咬的血rou,在封口的地方狠狠一抹。 一灘東西掉落出來,寶光熠熠。 本來希望裝成仆役躲過一劫,可惜老家都讓人抄了,西海魔道一定不會放過血河宗上下所有人,他必須早做決斷。既然渡劫沒有希望,剩下的事,就只有用那件空間法寶去往另一個小千世界,在那里用胎藏輪回燈直接轉世了。 幾百年后,他會再度回來,向今天進入他老巢的宗派一一報復的! 還不等他啟動法寶,就聽得一聲嘲弄的聲音,讓他真真正正感覺到了驚恐。 “血河前輩,初次見面,久仰久仰?!惫笆忠欢Y的男子俊美瀟灑,不是去而復返的薛景純幾個人又是誰? “老賊,差點被你躲過去了!死吧!”玉重樓陰森森咬著牙道。 好在薛景純剛剛提醒了他,因為玉重樓記得,臨行前他說的根本不是“沒有我出手,最終他們還是拿不到寶藏?!倍恰皼]有我出手,最終他們還是捉不到血河老祖?!?/br> ☆、第201章 覆滅·血河宗(八) 身中空劫,失去了所有法力,現在的血河老祖不過是壽命久一點的普通人罷了。而剛剛被他開啟的儲物袋,也沒辦法再放回去。血河老祖一邊看著步步逼近的玉重樓,一邊看著地上的法寶,臉色陰晴不定。 “玉少宮主且聽我一言,老夫與你同為西海魔宗,眼前這二人一看就是正道人士,你若是殺了我,難保他們不會鳥盡弓藏啊……”血河老祖用一種商量的口問道。 “廢話少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你必須得死!” 由于盟誓里面說過,如果擒獲了血河老祖,由玉重樓處置。所以,他完全被仇人即將授首的通快感淹沒,心里只想著要用怎樣殘忍的手段將這老賊折磨致死。 “玉兄,速速動手!”薛景純看出情況不對,但受限于心魔誓,無法出手,只得出聲提醒。 “嗯?” 正當玉重樓狐疑的時候,血河老祖卻冷笑一聲:“來不及了?!?/br> 沾滿本體鮮血的手已經迅速撈起了幾件東西,其中一件防御法寶被血河老祖果斷地引爆,因為他現在身上沒有真元,只能爆發法寶本身的力量,雖然這樣做會徹底毀了它,卻也為自己爭奪了難得的時機。 玉重樓被在炫目的白光阻擋,只來得及看到血河老祖抱著東西,將一枚白色的小截管狀物含在口中,然后一刀自刎,尸體連同東西都統統不見了,只有段白色小管失去支撐,撲通落進血池。 薛景純一個閃身,只來得及在沉底前從血池中撈起那小管。 “贗品,被污染了……不過似乎還能用?!彼麉拹旱卣粽粗鄣暮谏∈痔?,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上布滿疤痕,與白皙細膩的皮膚相襯托,顯得分外可怖。薛景純卻毫不在意,重新取出一只帶上。 “師兄,你的手?” “沒什么,不是剛剛受的傷。倒是這枚‘影骨’,大概就是血河宗那件空間寶物了。方才血河老祖含著它兵解,神魂似乎前往另一個世界,連胎藏輪回燈也在他手上。如果不奪回來,不僅梁道友無法轉生,血河老祖也會僥幸不死,少則千年,又將為禍一方?!毖凹償嘌?。 “可惡……”玉重樓面色鐵青,大仇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感覺,簡直像是拿刀在戳他心窩一樣。 “那這個是?”夏元熙捏著薛景純擦干凈遞給她看的白管,它方圓半寸,只比筷子粗一點,以白玉雕成,中空為管,造型簡單卻光潔圓潤,入手生溫,縱然隱隱被血氣侵蝕污染,仍然可以讓人感覺到微微有些佛門氣息。 “佛指舍利,雖然是仿照的影骨?!?/br> 據薛景純說,影為影射之意,也就是替身之骨,為的是代替佛祖的真骨舍利。凡佛門大能就成妙覺果位,對應道門的飛升,他們也將行涅盤之事,留下的遺骸中就會有舍利誕生。 但魔道天生即為佛門死敵,為了防止真骨舍利被破壞,弟子們日常膜拜供奉多半都以仿制的影骨代替。 一件真骨通常都擁有許多件影骨,它們關系如同天上之月與水面萬千江月,無論在世界那個角落,每一片寒潭都會映出月輪的倒影,就像是佛光普度無邊無量眾生一般。 “這件影骨并不是本世界之物,持有它可以通向真骨舍利佛祖誕生的世界,但不知是哪位主尊?”薛景純像是在考慮什么。 “那還等什么?!”夏元熙和玉重樓同時開口。 “我去就夠了,你們留在這?!毖凹凂g回。 “不要?!毕脑豕V弊拥?。 “盟誓上不是這么說的?!庇裰貥且卜磳?。 “你已經失敗了一次,我并不相信你能夠辦到?!毖凹兊?,對玉重樓造成了會心一擊,“況且,這枚影骨已經被污染,力量微小,元嬰無法通過。只要我奪回胎藏輪回燈,以血河老祖的罪業,在那方世界多半將墮入餓鬼道,這對你來說,應該比殺了他還要解恨?!?/br> “那我呢那我呢?師兄,我這樣的給力隊友,不來一發嘛?”夏元熙努力表現存在感。 “你也不許去?!?/br> “為什么?” “不為什么,師門長輩的吩咐,你自當遵從?!崩淅涞穆曇魩е鴰追謬绤?,攤開的手掌明擺著要她交出影骨,簡直毫無商量的余地。 又來了,和他相處久了,夏元熙也會試著去揣測他怎么想。 以前他說過,血河宗靠著一件空間法寶,從一處小千世界中獲取生人血食,一直持續了數千年。 那是另一方世界,或許規則與現在完全不同,充滿未知的險惡。畢竟連飛升的真仙也是在跳出不斷固化的世界,卻無法改變它。也就是說,仙人的力量或許在那個世界毫無用處,又或許是上古洪荒那種圣人如云,生來就具備摧山震海威能的奇人異士的世界,像夏元熙這種末法時代的修士,在那邊不過是個渺小的螻蟻罷了。 就是因為前途未卜,所以他才不希望自己也同去吧?明明之前連萬魔會也會帶她,現在竟然擺出一幅剛認識時候冷漠無情的撲克臉,只能說明這次連薛景純本人也沒有把握。 看似獨斷專行,實際上比誰都要溫柔,然而這種不留痕跡的關照,每次都讓她十分惱火。 所以她也顧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什么長兄如父,伸手就在他指尖狠狠一捏。 那里,應該有塊新燒的傷口,大概是上次遇到韓拂霄時候的事了。 果然,夏元熙聽著那位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師兄倒抽一口氣,心中有了少許報復的快感。 “師兄你還知道疼就好,別忘了現在你跟殘廢沒什么兩樣,好好回去養傷,這次我自己解決,因為它本來就是我的事情!”夏元熙挑眉道:“偉大的我現在也是金丹修士了,請不要再把我當成弱雞好嘛?” 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她獨當一面,然后勒令以往板著臉訓她的師兄不得作死,風水輪流轉,真是想想就讓人激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