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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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禧讓萬睿在外頭等著,自己回去收拾了一下,又挑了兩個經驗豐富的產婆,以防自己忽然就要臨盆了。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她往袖子里藏了一根銀簪防身。一應準備妥帖,這才跟著萬睿坐上府外的馬車。 馬車走得很穩,一路來到城門口。蘇禧一手托著腰,踩著黃木凳慢慢走下馬車,只不過一會兒的路程,她腹中的疼痛感就加劇了一些。好在不是不可以忍受,萬睿在前頭引路,請她登上城墻。 蘇禧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到了城墻之上,就見衛淵一襲墨蓮色長袍站在前方。 衛淵見她過來,勾了勾唇,直到她停在幾步之外,才道:“知道我今日為何請你過來么?” 蘇禧默聲不語。城墻風大,吹起她嬌綠色的裙裳,纖薄的布料裹著她的身軀,顯得她益發嬌小可人。粉唇緊緊抿著,臉蛋有些蒼白,倒是平添了一抹倔強之感。 蘇禧本以為衛淵會對自己動手,畢竟她腹中懷著衛沨的骨rou,他想爭奪皇位,她腹中的孩子將會是他的心腹大患??墒撬齾s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想辦法拖住他,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再說。 然而衛淵卻收回目光,看向遠處。 蘇禧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城外青水山下,駛來了數十萬人馬。最前面的旗幟上遙遙掛著一個大字——“晉”。 132.古井無波 蘇禧這才想起來,今日是衛沨回京的日子。 許是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太多,蘇禧每日活在擔驚受怕中,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遠處兵馬崢嶸,恢宏壯闊。從蘇禧這個方向看去,只見千軍萬馬踏著鐵蹄而來。后面的隊伍逶迤不絕,她卻只能看見最前面的那個人,騎著戰馬,一身明光鎧,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周身壓抑著的冷肅之氣。 蘇禧猜想,這時候衛沨一定是眉峰低壓,面無表情,收起了唇邊常見的笑意,就像以前很多次他生氣時的那樣。 分明只是才分別兩個月,蘇禧卻覺得好像許久沒見過他了。她莫名有點委屈,低頭揉了揉眼睛,卻又舍不得錯過衛沨的一舉一動。放下手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倘若不是自己站在城墻之上,身邊站著衛淵,她興許會立即沖下去撲進他的懷里。 蘇禧心里慢慢安定下來,卻又開始替衛沨擔心,城墻和城里都是衛淵的人,他該如何進城? 遠處的軍隊漸漸近了,蘇禧更加清楚地看見了衛沨的模樣。她抑制不住沖動,轉身便要下樓。卻才剛邁開一步,兩個身穿罩甲的士兵一言不發地擋在自己跟前。 身后,衛淵的語氣近乎殘忍:“看著晉王世子夫人,不許讓她離開城墻半步?!?/br> 蘇禧轉頭狠狠地瞪著衛淵,粉唇緊抿。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身軀微顫,咬著牙道:“讓我下去?!?/br> 衛淵咧嘴,笑得頗為從容。仿佛蘇禧就是他手里的一只金絲雀,束縛了翅膀,他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暗苊梅判?,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動你肚里的孩子。你只需站在這里,叫衛沨看著就行了?!?/br> 蘇禧睜了睜眼,這才明白他的意圖,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城外。隊伍走近了,后面的士兵舉起弓箭,瞄準城墻上方。不等她開口,衛淵就冷冷地吩咐道:“關城門!” 命令一級一級傳下去,不一會,蘇禧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城門關上了。 衛沨的兵停在護城河對面,蘇禧倉皇看去,尋找衛沨的身影。 衛沨停在最前方,她一低頭,便撞進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她喉嚨有些發緊,仿佛哽了一團棉絮,明明有滿腔的思念和委屈想對他說,卻因為眼下時局緊張,不得不全忍了下來。蘇禧眨了眨眼,越眨眼前的畫面就越模糊,衛沨還站在那里,她卻看不清他的臉。 衛沨烏瞳似墨,定定地看著城墻上方那抹身影。 正逢盛夏,蘇禧衣裳單薄,嬌綠色的纻絲細褶裙隨風獵獵,仿佛枯枝上抽出的新芽,纖細,嬌弱,惹人堪憐,一舉一動都牽著人的心弦。就見衛沨面沉如水,薄唇抿成冷漠的弧度,看似古井無波,持著韁繩的手背卻已泛起了青筋。 * “世子爺,攻城嗎?”身后常鵠抽出長劍,問道。他跟著衛沨好幾個年頭了,如今仍舊習慣稱呼衛沨為世子。 面前城門緊閉,城墻上,衛淵的弓箭手一字排開,冰冷陰森的箭頭齊齊指向下方。 衛沨凝眸,沉默不語。 他回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京城的事,一路快馬加鞭,半個月才能走遠的路程,生生被他縮短了一半。他風塵仆仆,神態間有一絲倦色,卻在看到蘇禧的那一瞬,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衛淵倒是不蠢,曉得蘇禧是他的軟肋??伤蟾挪恢?,他這么做,只想讓他更快了結了他。 他不容許蘇禧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哪怕是少了一根頭發,衛沨都會要他的命。 衛沨斂了斂眸,壓抑著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攻城?!?/br> 常鵠聞言,舉起手中的長劍,領著身后的人馬率先沖了出去。 護城河的橋被衛淵收了起來,常鵠二話不說脫了鎧甲,跳入水中,游向對岸。 后面的士兵紛紛效仿,一個接一個地下水。 城墻上箭矢如雨一般射下來。衛沨身旁的士兵舉起弓弩,正欲朝城墻上射箭,面前卻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箭頭。衛沨直視前方,嗓音壓得很低,略帶著一絲警告,“傳令下去,誰都不許放箭?!?/br> 話音剛落,后頭就不知哪個士兵松了手,一支箭矢直直地朝著城墻射了過去。 箭是朝著衛淵去的,卻因為距離遠,準頭不好,往旁邊偏了一下。恰好蘇禧就站在衛淵旁邊。 蘇禧身子僵硬,瞳孔放大,怔怔地看著朝自己而來的箭,一時間竟忘了反應。后面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她踉蹌往旁邊退了退,下一瞬,箭就“錚——”地一聲釘在她剛才站的地方。 蘇禧后背浸出一層薄薄冷汗,剛剛站穩,就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疼痛。她皺了皺眉,扶著旁邊的城墻,纖長的手指微微收緊。這一次跟剛才的疼痛都不太一樣,她能感覺的出來,自己可能真的要生了。 衛淵回過神后,看向城墻下方,嘴邊掀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看來是我誤會了,庭舟,你對弟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br> 衛沨面寒如霜,聲音冷厲:“剛才是誰放的箭?” 那支箭指向蘇禧的一瞬間,他的心跳都停止了一般,手心的韁繩被捻成齏粉,他無法想象蘇禧受傷的情況。 再往城墻看去時,已經不見了蘇禧的身影。 蘇禧哪兒也沒去,只不過是扶著墻倒了下來。她肚子疼得厲害,一陣一陣的,只覺得身下流出一股溫溫熱熱的液體。她捂著肚子,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剛才輕輕推了她一下,讓她避免被箭射中的侍衛身上,張了張口,央求道:“幫我叫產婆……就在城下的馬車上,求你,幫我……” 城墻上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沒見過這種陣勢。只覺得晉王世子夫人臉色白得不像話,濃長的睫毛倦倦地垂著,仿佛飛不動的蝴蝶翅膀,蓋住了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便是這般狼狽的模樣,也能叫人心生憐惜。 不知誰喊了一聲,“娘的,她的羊水破了——” 蘇禧死死咬著下唇,閉了閉眼,一聲不哼。除了一開始那句求助的話以外,沒再開過一次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