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姐,咱們今后怎么辦?” 言昭華抬頭看了看四周,轉過頭去,對言瑞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只有兩人看的見的草堆下面用灰燼粗略寫了‘如?!瘍蓚€字,然后就迅速抹掉,言瑞謙似懂非懂,卻也明白,此刻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但大姐的提示,他多少也能明白些,意思就是,無需他們做什么,只要如常的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了,不用刻意去做其他的事情。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言昭寧眼睛紅紅的從里間出來,兩位夫人也是紅著眼睛走出,跨出門檻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言昭華,言昭華只當不知道,恭恭敬敬的給她們行了恭送禮,兩位夫人出去后,自有丫鬟來帶她們去前廳歇息。 言昭寧跪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看后面,小聲問道:“書彥呢?”絲毫不提剛才和兩位夫人在里面說話的事情。 她不說,言昭華自然也不會問,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去解手了,剛去?!比缓缶驼玖似饋?,拿起油壺,去給謝氏棺木四角的長明燈加燈油了。 說是這棺木四角的長明燈是給死者照亮回家的路的,一共要點燃七天,日夜不間斷,只是謝氏在豫州就已經死去,在路上耽擱最少半個月以上,也不知這長明燈點亮她還能不能看見,心中冷笑,手里的動作卻是讓人看不出絲毫怠慢。謝氏是她上一世做夢都想除掉的仇敵,她讓言昭華嘗到了背叛的滋味,奪走了她的一切,讓她一生都活在陰影之中,葬送了一生的幸福,她曾經在腦中想了很多種方法,要怎么讓謝氏自食惡果,想過無數種讓她死的方法,可是沒想到她最終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 和尚念的經,打的木魚,能否在謝氏輪回的路上,讓她悔悟?到底還是便宜她了,雖然死在異鄉,可身后卻無半分惡言,相比她上一世對自己做的事情,生前就對她肆意摸黑,讓她在后宅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身體和精神的雙折磨之下,沒幾年就孤零零的死去了,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身后事可想而知了,定然是惡名昭彰的。 加完長明燈的油,言昭華又跪到棺木正前方,拿起一根清香續點,然后鼻眼觀心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之上,跪直了身體,等候過往賓客進來吊唁。 這三個月里,言昭華等四個孩子得放下所有的課業,日日在謝氏靈堂前守著,出殯前,守棺木,出殯后,守牌位,總之,孝子孝女就要守足三個月方成體統,方成孝道。 謝氏被埋葬在言家的陵地,主墓xue的右后側,謝薇當年去世,便是葬在主墓之中,主墓有兩口棺木,謝薇去世時,墓xue便已建成,謝嵐只能葬在她的身后。 三個月里,言昭華除了吃飯如廁之外,寸步不離靈堂,其他三個孩子,言昭寧自然是留的最多的,沒有了以前的嬌氣,言昭華以為她多少會把謝氏去世的火氣撒到她的身上,可是言昭寧除了第一天的時候小小的哭鬧了一番,第二天開始,就像是一夜長大了似的,再沒有過任何過火的舉動,言昭華知道,言昭寧之所以會這樣,必定和龔姨娘的教導有關,也確實是這樣的,謝氏死了,既成事實,言昭寧就是把國公府鬧翻了天,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干脆不要鬧,可能還會讓別人對她多產生一點同情,就好像這些日子,國公就時常留宿龔姨娘院子里,而對言家幾個姐弟的關照,明顯比從前多了很多,所以說,龔姨娘還是非常懂人心里的,知道怎么做能博得人們最大的同情,有的時候,哭鬧確實是最笨的方法。 而言修在戰場上不能回來主持謝氏的葬禮,只能以書信代為傳達思妻之痛,并上書朝廷,替已故謝氏追封誥命夫人之銜,一個月之后,朝廷批準,追封謝氏三品淑夫人,謝氏的墓碑之上才得以有了行字。外人看來,謝言兩家對謝氏之死極其看中,厚葬厚封,就算偶爾外面有幾句不和的傳言,也在這樣大張旗鼓的葬禮問世之后,漸漸的轉了風向,這個時候,誰還會去在乎謝氏之前是不是因為犯錯而被驅離京城,豫州修養這樣的借口也得到了一個比較完美的解釋,但也就僅此解釋而已罷了。認真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縱然謝氏的身后事辦的如何風光,可到底她生前也沒享受到,就連誥命夫人的名號都是死后追封的,不像當年長寧候夫人謝薇去世時,就連皇上都親自發了訃文慰問,生前便是一品夫人的封號,死后更是追封了國夫人,甚至沒有讓言修上表親封,兩相對比就能知道,謝氏的所謂排場,不過是虛有其表的,地位可見一斑了,但這并不妨礙謝言兩家的名聲和地位,想來這謝氏多少也有點可悲的。 三個月下來,姐弟幾個,除了言書彥之外,三個孩子都瘦的不成人形,言昭華更是可以用皮包骨來形容,大大的眼眶凹陷下去,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而言昭寧則失去了往日的光艷風采,就好像言昭華不適合穿艷麗的顏色,言昭寧也不適合穿這一身縞素,沒有了往昔的明艷動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來了?。?!謝氏生的悲哀,死的光榮!不過誰讓她自己貪財害命。 感謝以下小天使: 第62章 39.28.028. 第六十二章 謝氏的喪事算是辦圓滿了,三個月后,靈堂守孝期過,一些五服的親戚可以來府上脫孝,謝家代言家辦了一場謝客席。 威武候夫人耿氏拉著言昭華坐在身邊,心疼的說道: “哎呀,瞧瞧這小臉兒,都瘦成什么樣兒了,都說繼母不如生母親,我都羨慕謝家meimei有你這么個好女兒呢?!?/br> 在花廳里,耿氏拉著言昭華的手這般說道,旁邊的夫人們也都將言昭華這些日子的孝心看在眼中,雖說世人對喪婦之女頗有偏見,可就沖著她這份孝心,大家也都能看出人品來了。 “要我說啊,言家的兩位姑娘都是好的,可見謝meimei教導有方,唉,早知道她這般有手段,我們從前竟沒學學,如今倒是可惜了?!?/br> 說話的是禮部侍郎的妻子,她相公的官職雖然不高,但是這位夫人卻是出身伯府的,成親之后,就是三品的誥命夫人,所以,她在這樣的場合說這話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也沒人敢說她什么。 耿氏笑了笑,目光始終落在言昭華的身上,言昭寧從旁邊走過來,大大方方的跟各位夫人行禮,舉止端莊,神情憔悴,她原本是和言昭華坐在一起的,后來被仁恩伯夫人和平寧侯夫人喊過去說了一會子話,這才過來跟著言昭華。 她坐在言昭華身后,小聲的叫了一聲‘jiejie’,然后就低著頭做了下來,侍郎夫人看著言昭華和言昭寧,不禁說道: “從前就聽說謝家出美人,瞧這兩位小姐出落得,竟是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的漂亮?!?/br> 侍郎夫人的話讓在場的夫人們全都贊許的點頭,耿氏抓過言昭華的手,笑容妍妍的說道:“是啊,誰說不是呢!這般粉雕玉琢的可人兒,更難得的是還有這番孝心,我每回過來,都看見她們跪在靈堂前,絲毫不敢怠慢,我看了呀,心都要疼死了?!?/br> 耿氏對言昭華的態度似乎有些熱情過頭,言昭華自己也覺得了,大眼睛忽閃了下,便垂下眼瞼,狀作難為情般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耿氏想干什么,只希望不是看上了她,她記得威武候家似乎就有一個比她大一歲的公子,這耿氏不會把腦筋動到這上頭來了吧。 而事實上,耿氏還真是存了這個心的,自從上回言昭華隨長寧候言修上門道謝時被她看了一眼,耿氏就覺得這個小丫頭既漂亮又懂事,難得出身也好,父親是長寧候,如今征戰在外,若是贏了,那長寧候府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即便長寧候府輸了,那謝家到底也在這孩子身后呢,當年謝家的嫡長女謝薇在定國公府是怎樣受寵,這是稍微有點資歷的人都記憶猶新的,國公夫人對長女,簡直是比照著公主的樣式去愛護的,雖說謝薇故去,可留下了一雙兒女,國公夫人走到哪里都對這嫡長外孫女贊不絕口,由此可見這孩子在老夫人心中地位不凡,這樣的身份,再加上自身的品行,在在條件都很不錯,她會這樣想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而在耿氏看來,最妙的是,長寧候還未出征歸來,這孩子寄養在定國公府,看著像是寄人籬下的樣子,她此時便對她起意,就算被人看出來了,也不會覺得她是在攀高枝,若是這樣身份的丫頭能嫁給她的兒子,那就等于背后多了謝言兩家的支持,這份買賣,耿氏覺得是只賺不虧的。 言昭華不動聲色,只當什么都不懂,反正耿氏現在最多也只是想想,她新喪嫡母,還有三年孝期要守,她就是對她起意,也得等到三年孝期滿了才能提出來,那個時候言昭華總不會像現在這樣沒底了。 言昭寧只坐了一會兒,就又被幾個小姐喊過去作陪說話,那些都是和言昭寧有點交情的,有些是一起做過詩,有的是一起賞過花,還有一些是一起踏過青,言昭寧儼然拿出了侯府千金的氣魄,居然跟柳氏單獨要了一塊地方招待她的這些朋友。 中午的席面,言昭華等都是不能上的,守孝期間,不能宴席舞樂,食rou飲酒,這是孝期的規矩,所以等到大伙兒入座之后,言昭華便守禮提出告退,準備回聽雨軒休息。 染香青竹她們都被安排去宴席上伺候了,聽雨軒中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言昭華正要上樓,就聽見染香喊了她一聲,言昭華轉身就看見染香手里拎著一只食盒走過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奴婢正找你呢,原以為你在前邊兒?!?/br> 言昭華知道她是給自己送飯的,像是一路小跑著過來,額頭上都沁著汗珠了,言昭華接過了食盒,拿帕子給染香擦了擦汗,說道:“我自己拎上去,你前邊兒有事就先去忙吧?!?/br> 染香她們既然如今隨她一同在定國公府里借住,那么國公府有事,她們自然要去幫忙的,言昭華反正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伺候,拎著個食盒就走上了二樓,將食盒放在臨窗的軟榻矮桌上,打開窗戶,盤腿坐上了軟榻,將食盒打開,取出里面三個翠綠的素菜,萵筍炒百合,清炒芹菜和一道涼拌黃瓜,加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言昭華夾了一口萵筍吃,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筷子,走到內室去,在床上的被褥下面摸了半天,才把那本‘醒世姻緣傳’給拿了出來,然后一邊走一邊將書翻到了昨天晚上看了折起來的地方。 這本話本寫的太好看了,一共有三冊,因為謝氏的身后事,讓言昭華拖到現在都沒看完,這不,稍微嫌下來了,就迫不及待拿出來接著看了,昨晚只看了幾頁紙,實在太累就睡下了,現在正好沒人,她也可以偷一會兒閑。 拿著心愛的話本子,言昭華又爬上了軟榻,盤腿而坐,將話本子放在飯碗旁邊,用左右壓著,然后右手心不在焉的夾著菜吃,有時候看的入神了,就干脆把筷子叼在嘴里,把書拿起來翻頁,然后繼續看。 飯越吃越涼,最后干脆就不吃了,正要放下筷子,就聽見身后突然響起了個聲音: “就這么好看,連飯都不吃了?” 言昭華猛地一驚,下意識就把話本子合上,藏到裙擺下面,她正在孝期,按照道理說,一切娛樂活動都是不能有的,要是被人看見她看話本子,她這些天費得苦工就真的白費了,可忽然一想又覺得不對了,她房間……有人? 猛地回頭一看,就看見一個俊雅公子斜斜的倚靠在上樓的欄桿上,雙手抱胸,也不知在她背后看了多久,居然是裴宣! 他穿著一身墨竹長衫,秀頎如松,容貌自不必說,整個京城想找出一個比他好看的男人只怕都不容易,可他的這些行為,讓言昭華真的很難對他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美男子產生好感,這不,前面的梁子還沒消,他居然又堂而皇之的出現了,并且這一回還是很囂張的出現在她的閨房之中。 裴宣的目光早就將她上下掃了個遍,之前遠遠的看她在靈堂中的模樣,只是覺得她瘦了些,可沒想到近看之下,居然瘦成這副樣子,那雙眼睛大的可憐兮兮,就像是一只沒有吃飽的兔子,光有皮毛,沒有rou了。 “盯著我看干嘛?我臉上長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