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顧氏哪里會聽不出來裴宣這是在說言昭華心眼兒多,斂目笑了笑,說道: “也不是她機靈,只是我聽她也是說的真切,那孩子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從小親生母親就沒了,一直是繼母帶大的,雖說繼母也是她的姨母,可到底隔了一層,對她也沒有那么上心,直到八歲才給啟蒙,說到琴藝嘛,我是知道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才學了幾天琴呀,哪里就能三天學一首了,你這不是為難她嘛。一個小丫頭做錯了事,說兩句就得了,何必較真兒呢?!?/br> 顧氏和裴宣說話,既透著親近,也帶著恭敬,說的話更是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虛假和奉承,倒像是尋常表姐弟之間的對話,這便是裴宣為什么在那么多親戚中,偏偏就和這個表姐還算親近,正因為顧氏對他多了兩分真心。 裴宣倒是沒想到顧氏會直接和他打同情牌,那丫頭的身世,他多少也是聽說了些的,只不過親耳聽見身邊的人提起,還真有那么點不習慣,心神一凜,差點著了那丫頭的道。 說到底,顧氏不過就是她搬來的救兵罷了,她似乎總能想法子達到自己的目的,并且新動力超強,從學堂回去不過這么短的時間,她居然就說動了顧氏來替她跑一趟,還真是個能說會道的。 “況且你也知道,她是國公府的嫡長外孫女,父親是長寧候,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了?!?/br> 顧氏十分篤定,自己只要這么說了,裴宣就算是為了她的面子,也會成全了她,可沒想到裴宣卻忽然來了一句: “其實吧,如果那丫頭不去找表姐你的話,說不定三天以后我就忘了,可她偏偏自作聰明,找你來壓制我,若是我就這樣算了的話,下回再見到那丫頭,豈非要被她笑話了?她這是反將我,我可不能答應?!辈坏阮櫴险f話,裴宣又接著快速來了一句:“表姐回去跟那丫頭說,就說我不同意和解,三天之后,她若不能完成,我定會履行我的諾言。時候不早了,表姐請回吧?!?/br> 這就下了逐客令了。 顧氏徹底傻眼。 直到被侍衛請出了竹苑她才發覺,自己居然在自己家里面被人趕走了……而這個趕她走的人,還是她無論如何都惹不起的,哎呀,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 正跟著謝馨柔在房間里喝茶吃點心,就聽外面的人傳話,說顧氏回來了,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笑,放下了點心就去找顧氏了。 言昭華原以為只要找顧氏出馬,裴宣不管怎么樣都會賣顧氏的面子,可是沒想到的是,顧氏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叫人大跌眼鏡,謝馨柔都不禁驚訝的叫道: “什么?表舅居然連娘您的面子都不給?他和表姐是多大仇,多大怨???” 言昭華也想知道,那個裴宣到底和自己有多愁,干嘛為了這么一點小事就揪著她不放呢?真是死人了。 只見顧氏沒辦成事情,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對言昭華說道:“唉,今兒這事兒其實也怪我,我知道宣哥兒的脾氣,素來就是吃軟不如硬,可能我說的太著急了些,讓他覺得不痛快了。那孩子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家里沒個管得住他的,說風就是雨的,誰也不敢惹他,就連恭王爺對他都是千依百順的,生怕惹惱了這位小爺。咱們今兒確實急了些,其實干脆華姐兒老老實實的跟我上門給他道個歉,沒準兒事情還就辦成了,可如今……唉,我也沒轍了?!?/br> 謝馨柔和言昭華對視一眼,謝馨柔問道:“娘,您說沒轍是什么意思?就是讓華姐兒回去練琴?然后三天三夜不睡覺,然后還彈不出一首完整的?” 顧氏想了想,才對言昭華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宣哥兒對人沒有壞心,他就是那驢子脾氣,你且回去練著,能練多少練多少,宣哥兒其實要看的,可能就是你的誠心,只要誠心誠意的,就算最后達不到他的預期,想來也不會真的怎么樣的?!?/br> 顧氏話雖這么說,可心里也沒什么底,畢竟裴宣的心思,從來就沒有人能真正猜中過,他這些年之所以和自己多走動些,也不過是因為她這個表姐對他沒那么多虛與委蛇,若說親近,可能還真談不上。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幫言昭華的,就是讓她誠心誠意的回去做裴宣說的事情,沒準那位小爺一高興,這事兒就忘諸腦后了也說不定啊。 言昭華聽到這里,也知道顧氏是真的無計可施了,不再勉強和推辭,謝過顧氏替她特地跑了一趟,顧氏覺得沒幫上忙,反而把事情弄糟糕了,有些對不起言昭華,就親自送她到了院門口,叮囑她不要再想其他方法挑戰裴宣的耐性了。 顧氏都這么說了,言昭華還能說什么呢,領命之后,就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聽雨軒中。 不情不愿的讓染香把琴給翻了出來,這把琴是住進聽雨軒之后,國公府管事統一給她和言昭寧采購回來的,因為言昭華不愛彈琴,所以一般都是收著,沒想到今天還真用上了。 最近天氣有些悶,言昭華不想待在房間里,就讓人把琴給她搬到了院子東邊,假山后頭的涼亭里去,涼亭坐落在院子的角落里,右側和背面都是墻,左側是假山,圍墻頂上還有一笑截竹葉透墻而來,倒是別有一番雅意。 言昭華選定了地方,就帶著曲譜去到了涼亭,然后屏退所有人,自己在涼亭里坐下,翻開曲譜,開始了她晦澀的找音階段。 這首曲子叫‘觀蓮’,白天的時候,聽裴宣從頭到尾彈過一回,似乎帶著些禪意,音調雖不多,但彈奏起來十分為難,因為音調少了,就很難在琴弦上找到準確的音,憑著感覺找了兩三個,自我感覺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最起碼音調找的挺準,心里一陣竊喜,這不正說明了,只要她想做,沒準兒也能成為一代琴技大家呢,可這沾沾自喜的心情還沒維持多久,就從墻那頭傳來了一道聲音,像一盆冷水般,將言昭華從頭潑到了腳。 “這里該是尺字調,四上,四合,交替?!?/br> 琴聲戛然而止,言昭華驚恐的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了??! 感謝: 第60章 39.28.028. 第六十章 空蕩蕩的墻,還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竹葉,讓言昭華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剛才明明是有聲音的…… 站起身來,言昭華走到亭子一邊,踮著腳往那墻壁上的雕花洞里看了看,那邊院子竹林后頭的亭子里似乎也坐著人,不過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看不太真切,言昭華低頭看了看亭子的欄桿,比了比欄桿到墻頭的高度,亭子本來就高出地面不少,踩在亭子的欄桿上肯定就能夠著墻頭。 言昭華是那種很有行動力的,掀了裙擺,就踩著欄桿,爬上了墻頭,撥開面前的竹子枝葉,看到了那邊庭院的涼亭,里面確實坐著個人,一身白衣,晦氣的要命,不是裴宣是誰。 似乎感覺到墻頭的目光,裴宣抬眼看過來,兩人眼神短暫的接觸,言昭華就想跑,卻聽他又道: “敢出墻,還怕羞???” “……”你才出墻呢!你們全家都出墻! 言昭華在心里翻白眼,本來心里就憋著氣呢,此刻聽他這么說話,更是惱火,不客氣道:“我不過看看是誰罷了,表舅舅何必出言譏諷呢?” 裴宣放下了手里的書,抬頭看向了趴在墻頭,一點都不扭捏害羞的姑娘,挑眉說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你都爬上墻了,還怕我說幾句不成?” 言昭華只覺得這人惡劣,氣量小不說,嘴巴還毒,已經在他手上吃了個悶虧,再不能在言語上虧待自己了,當即回嘴: “我好好的在自己院子里練琴,卻聽見有人說話教我,我若不知道是誰,如何聽信?” 裴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過那片竹林,來到墻下,仰頭看著那絲毫無懼的小丫頭,說道:“那你現在看到了,還要我教嗎?” 目光在她下巴的傷口上流連片刻,可還沒看清楚,言昭華就縮了回去,慢慢悠悠的從欄桿上跳了下來,然后拍拍手和身上的衣裙,隔著墻對裴宣說道: “怎敢勞煩大駕,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去房里練吧,免得打擾了某些人的清凈,到時候再給我加一條罪名,我可受不起了?!?/br> 裴宣仰頭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墻頭,耳中聽著她毫不掩飾厭煩的聲音,腦中想象著她此刻的表情,裴宣終于是忍不住勾唇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