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長公主!”褚風驚駭地看向主子,只是才說出來,他先否認了自己,“沒有理由啊,長公主幫太后,她有什么好處?”一個公主,連孩子都沒有,不論誰當皇上都影響不到她的榮華富貴,有什么必要瞎攙和? 宋欽盯著沈寂。 沈寂在發現胭脂毒時便開始思量此事了,主子示意他說,他垂眸道:“王爺,屬下仔細回想了去年到今年的事。去年七夕,長公主進宮與太后敘舊,月底三公主突然染病,太醫苦無對策,期間長公主也曾進宮探望。 中秋當晚,王爺偶遇唐姑娘,九月邀請唐姑娘來王府替三公主慶生。今年三月,唐姑娘與衛昭出游,王爺曾經露面。三月底長公主再次進宮,當天唐姑娘也隨衛國公夫人探望太后,太后提議五月在宮中為唐姑娘辦及笄禮,隨后請王爺允三公主過去熱鬧。唐姑娘及笄當日,她與三公主、皇上同時落水,王爺先救了唐姑娘。 其后,六月唐姑娘去安國寺齋戒,為母禮佛,王爺登山當晚,唐家別院走水,王爺親自救人。月底景寧侯出事,唐姑娘夜訪王府,求王爺救父。王爺,屬下今日才想起來,長公主的駙馬韓誠韓將軍,此次也領兵出征匈奴了。 故屬下有兩層懷疑。其一,三公主無意撞見了長公主與太后的秘密,無辜招惹殺身之禍。其二,太后察覺王爺有意唐姑娘,及笄禮上既想害三公主,又試探了一番王爺對唐姑娘的心意,覺得不夠,六月放火再誘王爺出手。篤定美人計可行,秘密指使韓誠謀害景寧侯,也就是說,長公主與駙馬不合從一開始就是裝出來的,一裝就是十九年?!?/br> 壽安長公主大婚時王爺才八歲,當時長公主便與駙馬鬧僵了,十九年不曾往來,王爺又怎會無故懷疑一個沉迷男色、縱情享樂的皇姐?現在想來,宮女們傳來的消息,什么長公主又帶不入流的東西進宮戲弄太后,分明是趁機密謀大業。而無論長公主是真心輔佐太后還是為自己奪位準備,都得先除掉王爺。 萬幸王爺行事謹慎,不然真寵幸了后院那位美人,三日后奇毒發作驟然暴斃,他醫術再高也無法起死回生。 褚風聽他說完,有理有據,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最毒婦人心,壽安長公主、太后、唐瑜,好三個歹毒的婦人! “王爺,唐姑娘不能留了?!眴蜗ス蛳?,褚風冷聲諫言,唐瑜貌美過人,他也曾起過憐香惜玉之心,就連剛剛得知胭脂有毒也在心底試圖替她開脫,然而證據確鑿,那樣心機深沉的蛇蝎美人,早死他早安心。 沈寂看向主子。 宋欽不知何時轉向了窗外。他想到了初遇時唐瑜對他的敬畏疏離,想到了桃林被他撞破jian情時唐瑜慘白的臉,想到了湖水里唐瑜百般掙扎,想到了大火里她神志不清地喊他爹爹,也想到了晌午她……吐他。 她到底知不知情?不知道,手里為什么又會有解藥? 今天沒在臉上抹毒,是想徐徐圖之?怕一來就動手露出馬腳? “下去吧,安排人盯著長公主府與韓家?!鞭D過頭,宋欽先囑咐朝廷大事。 褚風皺眉,“那唐姑娘……” “本王自有計較?!彼螝J長腿一跨,突然下了地,徑直朝外面走去。 褚風急了,起身欲追:“王爺……” 沈寂一手攔住他,朝他搖搖頭,“王爺做事,何時沒有分寸?” 褚風惱火,低聲提醒他,“你忘了王爺闖進火海救人的事了?那叫有分寸?” 沈寂無言以對,卻還是攔著他,“先等等,也許王爺過去是……” 褚風心中一動,是啊,他都恨不得唐瑜死了,沒準王爺現在就是去親手解決那個狐貍精的。 ~ 后院,唐瑜仰面躺著,睡不著。 不怕好死,也不怕賴活,就怕不知道到底會有什么結果。 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動靜,好像有人進了門,唐瑜猛地攥緊衣襟,聽著內室門確實被人推開了,她心怦怦地跳,鼓足勇氣坐起來,挑開一側紗帳。 房間昏暗,夜色朦朧,她看著那道漸漸靠近的高大身影,又喜又怕。 高興自己有機會挽回,卻也怕他再不給她機會。 她一動不動地,呆呆地看著他來到面前,居高臨下。 唐瑜仰起頭,可這邊更暗,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感受到了他身上刺骨的寒意。唐瑜害怕,她怕這個男人,怕自己與父親真的活不成了。她自己沒有辦法,不懂如何討好男人,明溪勸她撒嬌,撒嬌真的管用嗎? 漫長的沉默,唐瑜怕得發抖。 如果說出言諷刺、調戲她的宋欽是個小人,這樣不發一言的宋欽,便是傳說中的殺神。 她想活著。 “王爺,您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跪起來,緊緊抱住那窄腰,“我只是不習慣,王爺給我點時間,下次絕不會了……” 宋欽手指動了動。 她太小,跪著腦袋也只是埋在他腰那兒,哭哭啼啼的,像個孩子。 大多時候,他都把她當孩子逗弄,可是她心里,真的像她表現出來的這樣,也是個孩子嗎? 他想著他的事情,唐瑜哭了求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抱著他的動作變成了深深的諷刺。 如果沒有用,她何必再自取其辱? 剛要松開胳膊,男人忽然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她腦頂,“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唐瑜聽了,短暫的怔忪后,趕緊又抱緊他。 頭頂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第33章 “好了,去洗洗臉吧,還想再毀本王一件衣物不成?”捏捏懷里小姑娘的耳朵,宋欽語氣里透露出一絲無奈。 唐瑜尷尬地抬起頭。 宋欽掛好紗帳,大刀闊斧地坐在床上,喊丫鬟們進來服侍。明溪進來點燈,明湖很快端了一盆清水來,唐瑜看看宋欽,走到洗臉臺前,故意背對著男人擦拭。小姑娘只穿著一身中衣,粉緞的,背影纖細婀娜,宋欽盯著她,黑眸沉沉。 洗了臉,唐瑜坐到梳妝臺前,余光里男人脫了靴子,命明溪去端洗腳水,顯然晚上是要歇在這邊了。唐瑜握緊手,視線落到了柜面那方粉青釉的胭脂盒上。柳嬤嬤說這東西要涂在胸口,但今晚她沒機會那樣做,既然涂在胸口的目的是為了確保讓宋欽……吃到,涂在臉上也沒關系吧?畢竟宋欽也很喜歡親她的臉。 只是碰到他舌就難受了……更多的親密…… 唐瑜希望時間短一點。 “我晚上習慣用無香的?!碧畦炱鹆鴭邒呓唤o她的胭脂盒,輕聲吩咐道。 明湖眸色微變,低頭掩飾了,用手指挖了一團分別點在唐瑜臉上,輕輕抹勻。這會兒美人閉著眼睛,明湖透過鏡子看不遠處的主子,就見王爺陰沉沉地盯著這邊。只一眼明湖便渾身發冷,再看看近在眼前的花容月貌,心里一陣惋惜。 也許今天晚上,她與明溪就可以會別院繼續當暗衛了。 兩人都收拾好了,明湖明溪退了下去,按照宋欽的吩咐,留了一盞燈。 唐瑜低著腦袋坐在床頭這邊,看自己搭在腿上的手。 “睡吧?!彼螝J也在看她的手,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終于說話了,“你睡里面?!?/br> 唐瑜點點頭,小腳動了動,輕易地從繡鞋里掙脫出來,因為剛剛宋欽來的突然,她已經脫了襪子,察覺男人的視線幾乎馬上投了過來,唐瑜迅速抬起腿轉到了床里側,本想朝里側躺的,想起中午剛狠狠得罪了宋欽,她主動平躺了下去,也沒有試圖拉被子,只順勢把小腳藏到被子里,閉上了眼睛。 宋欽在她旁邊躺下,面朝她躺著,看她的側臉,“怕不怕?” 唐瑜有心討好他,消了他的怒氣,便搖搖頭。 耳邊卻傳來又一聲嗤笑,“說實話?!?/br> 唐瑜抿抿唇,低低地嗯了聲,他既然強調要聽實話,肯定是認定她撒謊了。 旁邊又沒了聲音,唐瑜心中忐忑,微微睜開眼睛,觀察男人是不是生氣了,一側頭,對上男人復雜的目光,唐瑜看不懂也不敢多看,慌忙別開眼,小聲替自己辯解,“王爺,我,我說到做到,心甘情愿陪您,只是我,第一次……這樣,我真的怕?!?/br> “嗯,是本王太急了?!彼螝J突然伸手,摟住她腰往自己懷里送,唐瑜緊張地全身緊繃,宋欽笑了笑,左手插到她脖子下面,右手一下一下地摸著她腦頂,“不用怕,被你吐了一回,本王才明白什么叫強扭的瓜不甜。這樣,本王多給你幾天時間,等你熟悉本王了,咱們再繼續?” 唐瑜詫異地看著他胸口,他竟然,愿意少碰她幾天? 正震驚,男人食指忽然抵住了她下巴,沈黛被迫抬起頭,直面他清冷的臉龐。 她眸中燈光浮動,是宋欽見過的最美的眼睛,他目光柔和下來,凝視著她道:“唐瑜,本王是什么樣的人,你應該知曉,你自己送上門來,本王完全可以那晚就要了你,可以隨時隨地要你,但本王沒有,本王愿意等。你若聰明,就該盡快忘了你表哥,盡快喜歡上本王,否則本王耐心總有耗盡那日,那時候,受罪的還是你?!?/br> 唐瑜茫然地看著他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現在還怕嗎?”宋欽笑了下,手指戲謔地撓了撓她下巴。 唐瑜哪里都怕癢,忍不住往后退了下,男人的手沒有追上來,唐瑜慌忙看過去,見宋欽依然面帶愉色,她心情復雜地道謝:“謝王爺體諒,我會努力做到王爺所說?!?/br> 不管怎么樣,宋欽都比她想象地要好一些,明明唾手可得,卻愿意給她時間適應。 “本王如此待你,可否容許本王臨睡前一親芳澤?”宋欽握住她手,輕輕地道:“只親一下臉?!?/br> 唐瑜嘴都被他親過了,給他親下臉算什么? 她點點頭,閉著眼睛等著。察覺他在慢慢靠近,想到他剛剛的那番在小人當中還算君子的話,唐瑜心中的抵觸感竟然沒有以前那么強烈了,也或許是因為早就被他親過了? 她分神胡思亂想,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模樣,宋欽卻看得清清楚楚,她細密的眼睫緊張地顫動,原本發白的臉蛋漸漸紅了,怎么看都是害羞了,絕非等著仇人來服毒時該有的神色。有了疑惑,宋欽悄悄用食指中指蜻蜓點水般碰了下,她眼睫抖得更厲害,還抿了抿小嘴兒。 宋欽喉頭滾動,半是故意半是真心地詢問道:“本王還想,親下嘴,就一下?!?/br> 唐瑜臉更紅了,急得,惱得,總覺得自己輕信了,他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糊弄人的。她睜開眼睛,見他唇角上揚,又變成了那個專喜調戲人的色王爺,她膽子跟著大了起來,小聲地抱怨,“王爺既然想……方才何必騙我?” “本王怎么騙你了?”宋欽笑著問,鳳眼貪婪地欣賞她難得露出來的嬌態。 他笑成那樣,分明明知故問,唐瑜確定自己上了當,仰面躺好,木著臉道:“王爺自便?!?/br> 她真是蠢,竟然信了他的話。 宋欽瞧著她,以前她板著臉,是真的厭惡他不待見他,但現在這張小臉,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賭氣,像賭氣的孩子,明明很想吃飯,因為跟娘親慪氣,故意說自己不餓,不在乎。而唐瑜,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過擔心他將毒送進她口中的痕跡。一個人,就算她有解藥,讓她吃下毒藥,她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特別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至于唐瑜,怎么看都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人。 宋欽幾乎可以篤定,唐瑜可能根本不知道她臉上涂的是致命毒藥。 可是這樣,那瓶解藥如何解釋? 疑竇重重,宋欽拉起被子替她蓋好,她震驚地看過來,宋欽捏了捏她臉,“本王說到做到,剛剛不過是秀色可餐勾了饞蟲,再隨便質疑本王,本王罰你一炷香時間的撓腳心?!?/br> 唐瑜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腳。 被子動了,宋欽看過去,忽然抬起大腳,去勾她的小腳。 唐瑜迅速轉身,腿弓了起來,躲開他。 宋欽挺想撲過去好好揉一揉捏一捏的,可惜剛把大話放出去,現在自己拆了自己臺,以后還拿什么取信于她? “睡吧?!迸呐乃绨?,宋欽下地吹燈,回到床上,真的沒有再碰唐瑜。 唐瑜打著精神提防了不知多久,最后實在困了,悄悄地睡著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旁邊有動靜,唐瑜剛要轉身看,男人按住她肩膀,“你繼續睡,本王去上朝?!?/br> 唐瑜徹底醒了,可是等她看過去,男人已經出了紗帳,身影模糊。 他離開地快,外面很快傳來開門聲,唐瑜慢慢坐了起來,看看一側的枕頭,再看看身上完好如初的中衣,回想昨晚的對話,總覺得像一場夢。宋欽,他到底圖什么?就為了讓她心甘情愿給他? 唐瑜想不明白。 ~ 臨近晌午,宋欽又回來了。 “上午都做了什么?”規規矩矩地坐在外間臨窗的長榻上,宋欽端著茶碗,問站在跟前的小姑娘。她今天穿了條天水碧繡蓮花的褙子,面頰較前幾天紅潤,亭亭玉立似朵剛冒出水面的花骨朵,賞心悅目。 “看書了?!碧畦ひ暰€落在他衣擺上,暫且不必提防他,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只好他問什么她就讀什么。 宋欽皺眉,放下茶碗,“除了看書,沒出去逛逛?看不上本王府中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