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齊。

    錢校長笑呵呵地致開場詞。

    “我跟朱督學是老同學，老朋友，也挺長時間沒有見面了。所謂‘老友相聚淚漣漣，回首往事話無邊’，咱們不用搞得如此凄慘，咱們要聚得開心。趁著大家都有空，就一起溝通一下感情，也順便處理一些誤會?！?/br>
    底下紛紛點頭，錢校長又說：“大家也別光看著我，都沒吃飯呢吧，先吃飯，邊吃邊說?！?/br>
    大家剛拿筷子，對面的張曉蓓刷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她徑直來到朱光益和錢文棟身邊，埋著頭說：“錢校長，朱督學，我有幾句話要說。不說的話……這飯我吃不下去?！?/br>
    說到最后，手在眼睛上快速抹了一下。

    哭了？

    朱韻這角度看不清楚。

    朱光益一語不發，錢校長說：“有什么話，你講講吧?！?/br>
    “首先我得承認錯誤?！睆垥暂碚f，“我太年輕，太急躁，太想做出成績，才犯了這樣的錯誤?！?/br>
    她今天的聲音柔弱得像個病入膏肓的少女。

    “但我真的不是出于壞心，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的初衷是好的！朱韻之前參加過藍冠公司的項目，她的水平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認可，我這才想讓她參加其他的項目?！?/br>
    “可我太著急了，脾氣也不好，跟她之間才出現了溝通上的問題……”

    張曉蓓說著，轉向朱韻。

    “我真心誠意地跟你道歉，之前是我太過分了?！?/br>
    整間屋子只有張曉蓓一個人站著，她深垂著頭，微微戰栗，透著茫然的無助感。

    朱韻相信她的無助是真的。

    因為這“百花間”里，只有朱韻的地位比她低。

    ……亦或者……

    朱韻看到余光里端坐的父親，她現在的地位似乎已經高于張曉蓓了。

    她胡亂思考著。

    張曉蓓說完，朱光益沉穩開口，說：“現在教師和學生的壓力都很大，都要相互體諒，相互理解?！?/br>
    張曉蓓輕輕點了點頭。

    朱光益：“老師的壓力主要來源于校職評估，這也是目前造成諸多問題的最重要的癥結?！?/br>
    張曉蓓深有所感，她終于抬起頭，想要說什么，朱光益卻轉頭對錢校長說：“不過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加深監督。堅決杜絕那些添腐、添怨、添亂的職稱評定！”

    他言辭忽然嚴厲，說得張曉蓓肩膀一顫。

    朱光益沉聲說：“現在有不少教師，師德淪陷，為了利益無所不用至極！假學歷，假論文，假獎項！教學水平低洼，卻靠一身yin巧攀權附勢，泯滅道德良心，欺壓學生，滋生弊竇，這是‘評職’的初衷嗎？”

    錢校長也一臉嚴肅，眉頭緊蹙，贊同道：“沒錯，雖然現在打擊力度加大，但還是有人抱著僥幸心理鉆空子，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杜絕?！?/br>
    張曉蓓臉色煞白，身子搖晃，勉強站住。

    這頓飯，兩個人吃得食不知味。

    一個是張曉蓓，一個是朱韻。

    面前擺著單人份的菌菇湯，朱韻看著湯上飄著的油星，直犯惡心。

    她惡心湯，惡心張曉蓓，也惡心自己。

    吃完飯，朱光益跟錢文棟另有事要談，朱韻先一步打車回學校。

    天已經很晚了，她來到實驗樓，基地的窗散著微弱的亮光。

    人只剩一個，燈只開一盞。

    他還是那副姿勢，窩在椅子里，長腿疊上桌，腿上擺著電腦，手邊放著煙灰缸。

    李峋正在敲代碼，注意力格外集中，直到一顆頭從自己臉邊伸出來。

    李峋一個激靈，煙灰落手，燙得他甩掉煙，直接站起來。

    朱韻在一旁樂。

    李峋瞪著她：“你是人是鬼？”

    “你猜?！?/br>
    李峋睨她一眼，拍拍衣服，重新坐下。

    朱韻飄到自己位置里，李峋道：“來干什么？”

    “看看?！?/br>
    李峋斜視她。

    朱韻：“怎么了？”

    李峋搖搖頭，接著干活。朱韻問他：“進展到哪了？”

    李峋勾勾手指，朱韻湊過去。

    他給她展示現在已經完成的功能。

    屋里很靜，李峋說話聲也不大，朱韻凝神聽著，漸漸地，又忘了內容。

    果然。

    果然如此。

    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樣，來這里稍稍看一看，聽一聽，那種反胃的感覺就消失不見了。她開發了李峋除罵人和寫代碼以外的其他功能——健胃消食，疏肝解郁。

    “喂?！?/br>
    朱韻回神，發現李峋正靜靜地看著她。

    他已經累了一天，沒精力調侃了，直截了當地問：“真不用幫忙？”

    朱韻：“已經沒事了?！?/br>
    “真的？”

    “嗯?！?/br>
    李峋點點頭，看向屏幕，卻沒有做什么，幾秒后他低聲道：“以后有事先跟我說?！?/br>
    “嗯?！?/br>
    他皺眉：“別自己折騰?！?/br>
    “……嗯?！?/br>
    李峋又暗罵了幾句，才重新工作起來。

    第二十章

    第二天再去基地，濃重的氛圍一掃而光，整間教室被一股撲朔迷離的氣氛籠罩。

    尤其是從某領導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息，以及那醉人的目光……讓朱韻渾身發麻。

    “嘖嘖?！?/br>
    煙熏霧繞中，李峋輕聲咂嘴。

    朱韻：“……”

    他知道了張曉蓓的事？

    看著表情……肯定是了。

    朱韻淡定地坐到座位里，翻出電腦。她沒工夫理會李峋，斷了好多天，她得加快速度融入項目進度中。

    李峋手撐著頭，說：“公主殿下?！?/br>
    朱韻瞄他，李峋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說：“還真是公主殿下啊?！?/br>
    朱韻一語不發，李峋感嘆：“真讓我開眼?！?/br>
    朱韻就當他不存在。

    李峋轉頭對高見鴻道：“所以說，我跟所有智商超過六十的女人都不對盤?！?/br>
    高見鴻笑得亂顫。

    如果只能在“智商低于六十”和“與你不對盤”之間挑，那我肯定選擇跟你撕到天荒地老。

    朱韻把書往桌上整整一放，鎮定自若地看著他：

    “還干活么？”

    李峋側側頭，痞笑：

    “干唄?！?/br>
    重新投入工作，朱韻打開項目進度表看時間，問李峋：“放假前好像來不及啊?！?/br>
    李峋懶散道：“你把給你安排的活干完就行，其他的不用你cao心?！?/br>
    朱韻覺得自己往后一星期要拼命了。

    不止是基地的項目，還有她的期末考試。母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你好好復習，到時我要看你期末成績?！?/br>
    這種謎一樣的壓力啊……

    朱韻在心里嘆氣，一不留神跟李峋的目光對視上，后者沖她玩味一笑，繼續低頭寫代碼。

    朱韻忽然好氣啊……

    中午休息，朱韻趕時間沒有去食堂吃飯，埋頭復習，李峋在旁敲代碼。

    基地很靜，只有噼里啪啦的鍵盤聲。過一陣，聲音告一段落，李峋合上電腦。

    “不吃飯？”

    朱韻搖搖頭：“你去吧?！?/br>
    李峋伸了個懶腰，道：“這么賣力？”他往她那瞄了一眼，“《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頓兩秒，嘲諷道，“公主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