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嗯?” “閉嘴?!?/br> “……哦?!?/br> 不一會兒,趙蘇漾拍拍肚子,伸手要盛第三碗的時候,岑戈終于阻止了她,她嘆一口氣,故意看向別處,尖著聲音說:“你破天荒跑來我家下廚,我只是想看看喝到第幾碗會喝出一個鉆戒?!?/br> 岑戈摸摸她的發頂,給她一個“你想多了”的表情。 “哼,你什么時候才會表現出浪漫的一面?”她翻個白眼。 “我可以先表現出‘四肢發達’的一面?!贬贻p描淡寫然而又含義頗深地回答。 會意的趙蘇漾雙頰一熱,假裝沒聽見。 ☆、98.雙城記(1) “你醒啦?” 岑戈一睜眼,熟悉的畫面再次映入眼簾——趙蘇漾扎著亂糟糟的丸子頭,蜷著腿坐在對面椅子上,元氣滿滿向他打招呼,她手邊的筆記本電腦上顯示著寫了一半的稿子。 再看窗外,天還沒全亮。 當探員忙,當一個碼字員加探員更加忙。 “看來昨晚你還不夠累?!贬昶鹕?,趙蘇漾色.咪.咪盯著他的上身看,終于“嗷”地一聲拋下稿子撲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趙蘇漾一邊大叫著“遲到了遲到了”一邊換衣服,拿了盒牛奶就要匆匆忙忙出門,卻被岑戈一把拉了回來。 “我送你?!?/br> “千萬不能!”她認真地搖搖頭,“咱們現在是‘地下情’,只能在晚上偷偷約會一下,白天是不能被人看見的?!?/br> 這話說的太無情,活像一個占了人便宜第二天就死不承認的女流.氓。 岑戈無語地望著她。 盡管不情愿,趙蘇漾還是被岑戈塞進了副駕駛,她一邊嘆氣,叮囑他提前一個路口把她放下,一邊拿出小鏡子和眉筆,趁著紅燈就趕緊畫上幾筆。只能說,在車上化妝還真不容易。 岑戈看了一眼她身邊那盒遲遲沒有拆的牛奶,再次對女人即使不吃早飯也要擠出時間描眉畫目又有了幾分深刻地理解。 其實,她素顏也挺漂亮的,尤其是披散著一頭濕發從浴室里走出來時。 “妝已ok了,可以咪西了?!壁w蘇漾怪腔怪調地冒出一句,把小鏡子收好,終于開始喝牛奶,“芳思路口停一下?!?/br> 岑戈在距離偵查局兩站路的芳思路口讓趙蘇漾下車,目送她匆匆溜進面包房買了個早點竄上公交,才繼續朝局里駛去。從停車場進入電梯時恰好遇見了司法機關前來核證簽字的公訴人小齊和小邱,原來,董佳益及其同伙故意致人死亡、販賣器官案的終審結果下來了,董佳益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其他幾名同伙也分別被判死刑、死緩及有期徒刑等等,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這是個大案,牽連的人太多?!毙↓R感慨地說,“法庭上我們光是闡述指控意見和質證就弄得口干舌燥頭暈眼花?!?/br> 進了辦公室,小邱攤開幾份文件,“岑隊,麻煩你們案子的主辦和幾名協辦請在這幾份送達書后面這兒簽個字。另外,庭審記錄一會兒小齊拷貝給你們以供后續歸檔?!?/br> 岑戈和言青、商鴻朗等人陸續簽完字,小齊和小邱客套地謝過就離開了。商鴻朗忙著歸檔,然后傳給岑戈做最后的確認,“我之前聽說董佳益一審時要求判自己死刑立即執行,沒想到最后判了個死緩,八成他的自首行為和不義之財的慈善用處給他帶來了一線生機,畢竟他沒有親自動手殺人。而且,他那么有錢,請的律師估計也超強,力挽狂瀾的?!?/br> 言青語氣中帶著些嘲諷,“說真的,誰不怕死?有活下去的機會,董佳益干嘛不抓???多少殺人犯法庭上又是懺悔又是痛哭的,就是拼演技,希望自己的‘悔過’行為能讓合議庭網開一面。再說了,他那是自首嗎?我們正準備去抓他,他自己就來了。只能說他比較幸運,哼!” 岑戈粗粗瀏覽了一遍庭審記錄,忽然像是發現什么似的,目光匯聚在其中幾段上,微蹙著眉頭。 ☆☆☆ “不同意并案?”趙蘇漾看著總局下發的決定,愕然道。 付經綸一副釋然的樣子,“死者性別不同,又缺乏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他死于系列案罪犯之手。僅因為懷疑他被施以‘人彘’刑就要求并案,確實有點草率?!?/br> 江湖威板著臉說,“如果死者有男有女,說明兇手針對的根本就不是女性,我們的推論就得重新來?!?/br> 趙蘇漾有點失望,悶悶不樂地撐著下巴。 “我們還是繼續排查吧?!饼嫻叫呛堑卣f。 趙蘇漾偏就有那么一絲倔強勁,獨自加班又登陸案管系統好一陣搜索。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總勤奮地刨根問底,這也就是岑戈喜歡她之處。 “咚咚?!鞭k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趙蘇漾下意識覺得是岑戈,剛想抱怨幾句就見付經綸站在那兒。 “還沒走?”他抬起手腕看看表,挑眉道:“晚飯點兒都過了?!?/br> “付教授不也沒走?” “我總是最后一個離開?!备督浘]指了一下自己的背,自嘲道:“最近《忍者神龜》電影上映,經常有人以為我搞cosplay,想跟我合影留念。為了不引起交通混亂,我還是挑人少的時候行動比較好?!?/br> 這種黑色幽默趙蘇漾可笑不出來,然而情商低的她又不知道說什么既能安慰他又能轉移話題,憋了好久才說:“您的心理真陽光,之前轟動全國的‘四人頭案’兇手僅因為自己說話有點結巴、想不開,就又是幫人自殺又是碎尸的,真是……” “我知道這事,兇手叫……孔上前?”付經綸在她對面坐下,忽略他隆起的背部,正面看上去他還真是帥得成熟而明朗,“小詹回來后跟我探討過那人的心理問題,我們一致認為他屬于有組織能力的偏執狂型變態殺手??上?,我聽說他一直潛逃在外。他遭遇的那點小挫折在我看來都是小case……” 他聳聳肩,眼中露出些滄桑來,似乎在回憶往事,“聽我母親說,我并不是天生駝背,還是嬰兒的時候,我就被父親重重摔在地上,哭了好幾天,但他們見我沒有外傷,就以為我只是愛哭鬧。后來我母親發現我的脊柱有問題,才想起這茬兒。大家都知道我的父母早亡,卻不知他們早亡的原因。我父親患有精神分裂癥并酗酒如命,自我懂事開始,他給我留下的記憶就是一直打我和我母親。終于有一天我那逆來順受的母親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自殺了。后來,我父親在某次醉酒后睡在雪地里,第二天被發現時已經過世了。我因為身體原因遭到很多人的白眼和嘲笑,父母的死對我來說反而是個解脫,我獨自離開了家鄉,決心將來要出人頭地。我選擇攻讀心理學,當一個心理咨詢師,一方面,這個職業很新興,能為我帶來可觀的收入,另一方面,我想幫助跟我一樣有過心理創傷或者身體創傷的人,傾聽他們不愿說出的故事,借此醫治他們內心的痛苦。我覺得身體的缺陷和心靈的強大是沖突的,你活在逆境里,才能鍛煉出一顆比其他一帆風順的人更勇敢的心?!?/br> 趙蘇漾贊同地點點頭,感觸頗多,“我的家庭也不怎么幸福,我爸媽早就離婚了,以前我也覺得自己低人一等?!?/br> 付經綸一愣,“是嗎?可是你看上去很開朗?!?/br> 她笑笑:“后來,我頓悟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學習比人家好、思想比人家成熟,在別人還在伸手向父母要錢的時候我就能自己賺錢,我為自己驕傲……” 門口又傳來一聲輕咳。 這回真的是岑戈,他用一副探究的目光看了看共處一室的兩個人,再望向她時,眼中居然幾分醋意。 趙蘇漾好似被捉jian在床一樣慌忙站起來,故意大聲問:“岑隊,你恰好路過呀?” 早就知道他倆關系的付經綸一副想大笑的模樣,無所謂地抬抬手,“小岑來了?我見小趙今天似乎不太高興,這案子確實棘手。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趙蘇漾驚訝道:“付教授,這……可以嗎?” “怎么不可以?”付經綸反問道,“我是最通達的,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就是好貓。我現在是巴不得案子趕緊結了,一方面我有課要上,另一方面我那還有幾篇論文,時間緊得要命。明人不說暗話,小趙的簡報有多少水分我心里明白。小岑,你很優秀,我愿意私下跟你合作,只要你答應我,不參與審訊和抓捕,確保嫌疑人毫發無傷?!?/br> 說罷,他像談交易的商人一樣看著岑戈。 “我以我和我父親的人格向你保證,絕不動嫌疑人一根毫毛?!贬曜肿謭远?。 “呃……其實揍兩下解解恨也是可以的,我們就當沒看見?!备督浘]戲謔道。 趙蘇漾看向岑戈,打心眼兒里覺得高興,另外,信心倍增! 既然已經說開了,趙蘇漾就把付經綸當成了“自己人”,“付教授,您真的覺得男公關懸案不該被并案嗎?” “雖然我的主業不是探員,可我也了解幾分門道。你問問小岑,沒有足夠的證據,上頭怎么可能輕易并案?”付經綸愛莫能助地回答。 “如果死者中出現男性,就說明兇手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無特定目標殺人狂’,無論男女,只要想殺人,他就會動手。如此一來,之前我們對他心理方面的設定、尤其是對女性的復雜感情方面,就需要修改?!惫ぷ鳡顟B的岑戈總是站在一個公正的立場上,當趙蘇漾以為對男公關案的探究可能到此為止時,他又說: “兇手多殺一人或者少殺一人并不是此案的關鍵,我們的首要任務是通過現有證據把‘他’從人海中揪出來?!?/br> 付經綸點點頭,把初定的排查范圍跟他說了一遍后又問:“你有沒有什么想補充的?” “我認為……”岑戈眼中波瀾不驚,卻蘊含決勝千里的睿氣與膽識,“我們很有必要和長寧第一監獄聯系一下,再次提審董佳益?!?/br> 許是這個陌生的人名突兀出現,付經綸有點回不過神,刻意又問了一遍,然而還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與他相比,趙蘇漾雖對這個名字很熟悉,可也一臉茫然。 他們查的案子和販賣器官搞慈善的董佳益有何聯系? “兇手該不會是董佳益吧?”趙蘇漾無厘頭地猜測,腦中浮現出網絡上一張圖片,一個五大三粗還有絡腮胡的男人穿著紅裙子畫著口紅,一臉疑惑地問人家怎么知道他男扮女裝的。想到這里,她噗嗤笑了:“他確實符合幾個排查條件,可就他的長相而言,若是扮成女人去搭訕,成功率恐怕不高,還有可能會被當成變態?!?/br> 付經綸好奇地問:“這個董佳益是……?” 趙蘇漾把那個案子簡單地說了一遍,付經綸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嘆道:“唉!有時壓垮一個人的不是貧窮、落魄,而是富裕和拔高的名聲。小岑,他和此案有什么關系?” “連環案有幾個難點,一,兇手殺害對象的選擇;二,搭訕成功后兇手帶著受害人去往哪里;三,兇案的第一現場?!贬晖nD了一下,好像在整理思路,“按照她們的失蹤和尸體出現時間推斷,那里最多同時囚禁了三個人,大部分時段,囚禁著一到兩個女子?!?/br> 趙蘇漾靜靜地聽著,心里疑惑道,岑戈懷疑失蹤女子都被囚禁在董佳益名下的收容所?可是在那次的搜查中,并沒有發現收容所中有隱秘的密室或者能通往另一個地方的密道。難不成收容所里真上演著“雙城記”? ☆、99.雙城記(2) 岑戈有備而來,調出幾份懸賞公告,思路清晰:“幾年來,我們的懸賞公告發過不下五份,其中幾份明確寫明希望知情人提供有關可疑空屋、地下室等信息。很明顯,兇案的第一現場也是那些失蹤女子被囚禁、虐待的地方。除此之外,這樣一個地方還設有隔音墻、監獄一般的牢房、集中營一樣的毒氣室和屠殺場,建造它需要時間,布置它更需要投入人力物力。普通人家不可能構建這種布局,為何沒有一個建筑泥水工、室內裝修工能想起自己曾經參與搭建了這么一個奇怪的地方?” 付經綸困惑地看了一下趙蘇漾,她也用同樣的目光和他對視。 岑戈接著說:“因為——他們都死了?!?/br> 趙蘇漾大駭,眨了眨眼。 “董佳益自首的時候提到過,一些他認為該死的老鄉都被送去當建筑、泥水工,最后竟然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即便沒死,也在后續的‘治療’中被殺了。董佳益案是個‘案中案’,只是當時我們都沒有深究下去。直到今天我看到庭審記錄——董佳益說,‘一條人命只需賠10—30萬,事主為了大事化小,往往賠錢了事,尸體都任由我們處理,有些事主幾次三番賠款,后來和我們都形成了默契,鑒定、仲裁程序都不走,直接一手給錢一手抬尸?!瘜τ谝粋€普通的施工隊來說,一條人命10萬,并非是個小數目,就算事后不會被追責,對他們來說也是得不償失。試問哪個建筑工地如此事故頻發?為何他們能任由手下工人屢次出事、屢次賠錢?” 付經綸一言不發,皺著眉默默地思考著。而趙蘇漾終于跟上了岑戈的思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好比一些陰毒的墓主人,為了防止以后自己的墳墓被倒斗,就直接把建造墓室和機關的勞工全部弄死給自己陪葬?!?/br> 岑戈頷首,接著道:“董佳益自首前,是陵州赫赫有名的商人、慈善家,都在同一個圈子,兇手必定對他也早有耳聞。經過一兩次試探,膽識過人的他摸清了董佳益的那點貓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么可能讓參與修建囚禁室的工人如此守口如瓶,要知道,我們的懸賞額度一次比一次高,最近一次更是高達20萬?!?/br> “董佳益自首之后,你似乎說過,他隱瞞著什么……”趙蘇漾忽然想起往事,“看來你的懷疑成真了!” “這只是猜測,是否真如我所想,還得去問董佳益?!贬険P揚唇角,“陵州身價上億的企業家不在少數,問詢的結果或許可以幫我們縮小一些排查的范圍?!?/br> “絕了,這你都能想到?!备督浘]豎起大拇指。 ☆☆☆ 再見董佳益,他已經全無以前的風度和精氣神,一年不到就仿佛老了二十歲,原本一頭的黑發竟變得斑白,人瘦了,臉也蒼老了許多,眼神空洞無光不說,反應也非常遲鈍。 特案組統一行動的時候,岑戈不便出面。趙蘇漾問了董佳益幾個問題,一來二去,他果然承認道:“確實有這種情況,只是我懶得費心思多想,我本來就想他們死,至于怎么死的,我不關心?!也恢浪麄兪窃谀膫€工地上出的事,都是老白、小馬幾個負責。之所以沒告訴你們,是因為我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雖然心里有點疑惑,可我自首時只求速死,不想牽連別人,否則你們一查起來沒完沒了,我什么時候才有個解脫?” 趙蘇漾問:“他們都是在哪個工地上出的事?” “不知道?!倍岩婊卮?,停頓幾秒,又說:“我的老鄉們都以臨時工的身份參與進施工隊,為了避免他們死了之后有騙保嫌疑被保險公司調查,我吩咐手下,連意外保險都不要給他們買。出了事,都是私了,對他們的家人來說,只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事主給的十幾萬堵不上他們的嘴,我會把賣器官得到的錢移一部分出來陪給他們家人,打官司也沒有用,我派人暗示過他們,說不定判下來的賠款還不如我給得多?!?/br> 江湖威順著他的話追問下去:“就算是臨時工,一再出事,難道你們中沒有一個覺得不對勁?” “聽說他們并不總去一個工地,我想著每個工地都有些不穩定因素,死了就死了,也沒什么?!倍岩娴卣f。 趙蘇漾想起些什么,鄭重地問:“他們的尸體……完整嗎?” 這個問題令董佳益感到困惑,他回憶了一下,問:“完整是指?” “是否受到過毆打或者少了某個部位,比如鼻子眼睛之類的?” “沒有?!倍岩婧V定地回答,“我們要的是全尸,不允許有任何器官的缺失,否則萬一家屬要求在火化前看一眼尸體,我們就很被動?!?/br> 江湖威低聲說:“看來有必要再查一查董佳益以及手下幾個人銀行賬戶的資金來源?!?/br> 趙蘇漾點了點頭。 “里頭果然有貓膩?!彪x開長寧第一監獄,屈旌興奮地說,“我馬上照著這條線查下去。 排查的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兩周之后,陵州各地的探員上報來的排查結果顯示,符合特案組給定范圍的人一共六個,其中,和董佳益手下幾個人有過屢次10到30萬資金轉賬記錄的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