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章珣眸色幽深,捏著穆語蓉下巴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卻舍不得弄疼她。他喉結上下滾動,想說的話一咽再咽,又到底胸口發悶。不愿和穆語蓉吵架,因而到底只是放開她,站起了身,偏聽到身后的穆語蓉說道,“若早知今日如此,又何必當初?!?/br> 一時之間,章珣的面龐更似覆上了一層寒霜,心中更唯有苦笑。小心翼翼,費心討好又如何?明知道她內里是個心冷的人,也妄想著能夠焐熱了。諸多想法閃過,卻也不過一瞬的時間。門外傳進來養娘的聲音,說是晚膳已經備下了。 當下被惱意占據心緒的章珣,未察穆語蓉已走至他的身后。直到衣袖被人輕輕地扯了扯,章珣方微微側身,連表情都不自覺緩和了。 見他放松少許,穆語蓉便欲收回手。偏章珣動作迅速,她手還沒收回來,倒被他先握住了。穆語蓉捏捏他的手心,只說,“用飯了還去哪?估摸著就你腿長腳快跑得急,巴不得一躥好幾里,離得人遠遠的?!?/br> 穆語蓉兩步轉到章珣面前看了他一眼,往炕床遞了個眼神,又道,“坐下吧?!闭芦懖粍?,她再捏捏章珣的手心,章珣不情不愿,到底坐了過去。穆語蓉走到門邊,讓人進來擺飯,又吩咐燙兩壺酒送進來。 聽風聽雨與養娘親自將吃食送進來,養娘看章珣表情竟是面若冰霜,想到自己方才在外邊守著聽到些動靜,不免擔心自家小姐吃了虧。但看穆語蓉的樣子,并不見多少不愉快,一時不得門道,擺好飯忙退下,不多時又送了暖酒進屋。 章珣獨自生著悶氣便是重新坐下亦是沒有先前的好顏色,穆語蓉丟他坐在對面也不去哄,無什么表情,等著銅鍋燒開了才好開飯。天氣尚冷,吃點牛rou火鍋倒是得意趣??扇羰切那椴缓?,食不知味,又反而無趣。前者是她,后者是章珣。 替各自皆斟滿了酒,穆語蓉將酒杯送到章珣的面前,說,“是我自個釀的果酒,你嘗一嘗。教我的人說,這酒喝了,能清火去燥,調中益氣,想是你這會喝著正正好?!?/br> 對面坐著的人竟還有心情打趣自己,好像他這樣同她混無關系。章珣垂眼,端起酒杯便滿口喝下。見穆語蓉只不動杯,又來替他滿上,章珣硬邦邦開口,“你自個卻不喝?” 穆語蓉看章珣肯說話了,便知他心里的氣少已泄去三分,倒覺得他好哄騙。指不得自己要多說幾句,他得回頭責怪自己。不免又想,至于么?如是出身,心高氣傲方為常態,更勿論被一個女子如此牽動心緒。還是少年純朗方至于這般?頓時間,她又覺得自己或許真的“禍害”了個無辜的少年。 思量之時,章珣已再灌下一杯酒。他抬眼看著穆語蓉,走到她的身邊,不說一話,但坐下來。穆語蓉轉過身來看他,正欲發問,章珣動作迅速,一手攬在她的腰際,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勺。穆語蓉身子不穩,又下意識躲開,反而失了重心倒下去。當下,章珣順勢欺身上前,以口封口,更迫她張口,以口渡酒,再順勢卷了她的舌,蠻橫地亂攪亂親,比之往日更無溫柔,似氣似惱似怨,似無奈與她沒轍只得如此發泄。 果酒的醇甜滋味霎時在她唇舌之間蔓延了開來,想推開章珣,卻因他昂藏七尺,到底紋絲不動。穆語蓉也惱了,當下屈膝便想給其痛擊,膝蓋卻碰到個硬邦邦的物件,一愣之下反而紅了臉。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章珣自也有所感應,見穆語蓉略微愣住,倒暫時放過了她,可郁郁控訴,“當誰還是毛頭孩子?”穆語蓉不覺心道,你這么一說,就更覺得了。但沒有將話說出來繼續刺激章珣。 便是這會的功夫,貪戀滋味猶似上癮的章珣再灌下一口果酒,又渡與穆語蓉,要她一起品嘗。穆語蓉心念縱得他難免過火,并不配合,汁液便沿著兩人嘴角流下。恰比凝脂點漆的肌膚上淌過紫紅佳釀,看得章珣心窩子里頭燒起了一把火,湊上去又是一寸一寸吻過。 即使未曾嘗過情愛滋味,穆語蓉也知道,章珣多半已動了念頭??山袢找咽窃竭^底線,章珣若不控制自己的行為,她用些暴力打住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原是她活了兩世并沒這般的在意一些東西,可姑且不說這具身子尚且稚嫩承受不得,便是她心里只要不愿意,任是這個人她喜歡不喜歡,誰硬來都不可以。 細細吻過她的嘴角,脖頸,章珣不曾有更多的行為,只抱住穆語蓉,將下巴搭在她的肩窩,喘著粗氣,呼吸噴薄在她的肩頸。 穆語蓉不知道,但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章珣的忍耐與自制,還有不忍與她半分傷害。他內里的溫柔,似在此時,傾瀉而出。穆語蓉又奇怪,他平日里總透著成熟與穩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與她在一起,偏總不時透出幾分毛躁幼稚。 伸手回報住章珣,穆語蓉輕輕拍著他的背。過了許久,章珣才抬起頭,眼睛有些發紅。穆語蓉不由得憋了笑,章珣頓時間又要惱了,她便湊上去親親他,連忙說,“再不吃,鍋都要燒干了?!苯K于推開章珣重新坐起來。 · 好在章珣沒有折騰太太久且火候不算大,還不至于真的燒干了鍋,其他的鮮rou蔬菜都還未下鍋,滿鍋牛rou倒無所謂煮得過不過。只是章珣依舊繃著臉,穆語蓉又幫他夾了吃食,將筷子送到他的手里要他拿好了,章珣終于別別扭扭地陪著穆語蓉用飯。 可他依舊在意得緊,既然她也不是不愿意同他好,為什么就不肯答應等他兩三年?到那個時候,正經風光娶她進門做媳婦兒。對面坐著的人吃得專心優雅,章珣就是有滿肚子的話也憋著,唯有等先用罷飯再與她好好分說。 等到吃飽喝足,兩壺果酒被兩人分下了肚,章珣沒什么,極少碰酒的穆語蓉卻已是微醺。撤下銅鍋碗碟,又再漱口擦嘴,章珣眼瞅著,卻覺得往后兩個人在一處生活也多半是這般,不覺熨帖。 一時其他人皆退出去,里邊只留他們兩個人在,章珣終于發問,“也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就回來了,等等我又何妨?難不成你還想嫁給別人?”穆語蓉捧著茶盞,聽到他說只須兩三年的功夫,并不以為意,卻悶下口熱茶,方道,“你如何曉得兩三年便能夠回來了?” 章珣當下醒覺,她只知道前世這一仗或打了不少個年頭,也許并不知其他??傻降撞粷M,偏這般小瞧他,既記得這一仗曾經打了許久,如何便不記得他往日不曾參與?可見這個人前世估摸著壓根沒注意過他。 如是想著,章珣又聽到穆語蓉說道,“我的外祖父、舅舅皆死于沙場,內里殘酷我如何不知。你既已決心要去,我沒有攔著的道理,志存高遠自是好事。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便沒有要我陪著你擔驚受怕的說法?!?/br> “你說兩三年能回來,可兩三年沒有回來呢?或者兩三年雖回來了,卻缺胳膊少腿的呢?我嫁不嫁別人,與你何干?等不等你,又與你何干?沒得要我聽你的指揮。我若是應了你,他日你五年十年都沒有回來,難不得要我等到你天老地荒不成變成塊石頭,再留下一段所謂的佳話?可美死你了!” 章珣無可辯駁也知穆語蓉沒有自己妄想的那些意思,便握了她的手笑道,“我記得話本里倒是有個望夫石的故事?!蹦睦镞€似先前說話硬邦邦的又板著臉。 看他換上無賴模樣,便知他多少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可這么不要臉的話,虧他說得出來!穆語蓉橫了章珣一眼,道,“好不要臉,當心我讓人進來啐你!”說著甩開了章珣的手。 “那你等我,不出兩三年,我便回來了?!币粫r間章珣又是沉吟,故意自問自答道,“可是一走兩三年也很久了,是不是先把親事定下來比較妥當?果然還是這樣最穩妥?!北闳タ茨抡Z蓉的神色。 “等到你回來了且再說?!蹦抡Z蓉學著章珣之前的模樣,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又挑眉道,“珣哥哥,我答應你,三年之內,沒有你好看的人都不會碰?!睗M滿的調戲意味。 章珣拂開她的手,輕哼一聲,淡淡道,“誰要是敢碰你一根頭發絲,我就剁了誰,先砍十個手指頭再拆了骨頭卸了rou去喂狗?!蹦抡Z蓉也輕嘖一聲,玩笑說,“誰能想到這樣的好皮相下,藏著個心狠手毒的人物?!?/br> “那又怎樣?”章珣嘴角含笑,眉頭輕挑。 · 送走章珣,穆語蓉便回了正屋,梳洗過后,已準備睡覺。養娘替她去了頭飾,寬了外衣,扶著她躺下來,等其他丫鬟都退下去,到底還是蹲在床邊,輕聲說,“小姐素來最有分寸的,這些話奴婢原不該說??梢灿芯湓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若小姐心里頭清楚明白,往后奴婢自也安心了。若不然,只望小姐打起精神,好好應付?!?/br> 穆語蓉閉著眼,一手動作輕緩摸著白貓的軟毛,略彎了彎嘴角,又輕聲說道,“養娘,便是你糊涂了。且不說我沒有做什么,我就是真的做了,自然是萬事不怕才會去做。無論往后是有什么,我自己也會擔著。更何況,你以為我至今時今日也幾乎無人上門來說親是為什么?” 如此聽過穆語蓉的說法,養娘心中一驚,倒擔心自己脫口而出什么不該的話,忙掩了口。細細想來,方松了口氣,又站起身,見穆語蓉打了個哈欠,便笑說,“時辰也不早了,小姐快休息罷?!?/br> 穆語蓉淡淡應了一聲,養娘方快步走出了屋子,輕輕帶上門。 第二日,穆語蓉先前讓盯著的那個在穆立昂書房服侍的小廝便出了事。底下的人來稟報過,反而叫穆語蓉到了前邊抓了回jian。聽著屋子里傳出來的聲音,偏是這般青天白日的,聽著就叫人害臊。 養娘忙請了穆語蓉出去,被穆語蓉派去通知二匆匆趕來的吳管事聽到屋子里傳出來的聲音,已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不免也尷尬。 吳管事走到窗戶邊,狠敲了幾下,屋子的聲音停住了,傳出來粗暴一聲,“哪個人壞爺爺好事?”吳管事便出了一聲,當下屋子里一陣忙亂。吳管事一招手,不多時,一個小廝并一個丫鬟衣裳凌亂就從屋子里面給揪出來了。 那小廝瞧見遠處的大小姐,再看近處的吳管事,忙磕頭求穆語蓉饒過這一回。那丫鬟只是縮在一旁嚶嚶的哭,倒更似嚇傻了。吳管事對著小廝一鞠躬,臉上堆了笑,說,“叫您一聲爺爺,您敢答應么?”小廝頓時越發愁眉苦臉。吳管事臉色一變,手一揮,又道,“把這對jian夫□□押到老夫人那兒去聽候發落!”頓時又是兩個人又是一陣的哭天搶地。 到了紫荊園,吳管事將事情和穆老夫人說一說,老夫人便也是氣。下面跪著的那丫鬟依舊是哭,小廝依舊是求饒。當下卻見一名老mama哭著進來了,便也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這人穆語蓉卻認得,正是周善福家的,也在穆國公府服侍有十數年。 那丫鬟一直低著頭,反而叫穆語蓉沒有看清楚,誰知道卻是周善福的女兒。拜倒在地之后,周善福家的便痛哭流涕又是罵女兒又是求情,只望穆老夫人可以饒過她女兒這一次。 穆老夫人看著直皺眉,卻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她今日既做錯了事情,便得自個擔著。我又能如何了她?不過逐出府去罷了。你且將她領回去便是?!比吮悔s出去,身契還在穆國公府,這卻是無聲無息將人逼上絕路的做派。 “求老夫人開恩啊,求老夫人饒過她這一回,就讓她往后在府里干些粗活累活孝敬著各位主子吧!”周善福家的又是一陣兒哭,一陣兒喊。那綠丫也終于知道開口為自己求饒。 穆語蓉注意著老夫人的神態,思量半晌,方走到老夫人的身邊,扶著穆老夫人,眼睛望著周善福家的便說,“雖說這次的事情確實不是個便宜事,該處置的半點都不能夠手軟,但我也知道老夫人向來心軟,重情分?!?/br> “打量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娘就在府里頭伺候祖母和嬸子們了,若今日不看情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了,又擔心祖母心里不好受。我倒記得,小時候,她娘也曾抱過我在后花園里玩過許多回的??粗秊榱伺畠哼@般,卻也覺得……”穆老夫人看向她,穆語蓉便略點了一下頭,又看了眼周善福家的方收回視線。 穆老夫人緊繃著臉,稍待片刻,方說道,“我素知你女兒是個安分守己的,沒得是叫哪個黑心肝的威逼欺負,才會做下糊涂事。且念在你這么多年在府里頭做事甚少出錯的份上,人是不敢再用,你自個領回去,到時候來贖就是了?!?/br> 那小廝卻并非家生子,且說不得是被穆老夫人說中了,自就一下子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求饒也是無用,終只能夠被人拖出府去,再沒有辦法作任何反抗。周善福家的領著自己綠丫磕頭謝恩,互相抹著淚也終于退下了。 穆老夫人上了年紀,精力早已不比從前,今日再處理過這一樁事,已是累怠。穆語蓉扶她回屋去休息,穆老夫人便一面走一面慢慢說,“由是我已經老了,到底管不得這么許多,往后若再有這樣的事情,你自處置便罷了,也不必再抓到我跟前來。等處理妥當了,再來回我一句,我聽過就是?!?/br> “祖母怎么的就老了呢?倒是孫女尚小,還擔不起這一大家子,只能夠累祖母多照顧著?!蹦抡Z蓉并不順著穆老夫人的意思,將擔子挑過來,穆老夫人也沒有再說什么。等服侍著她睡下了,才回了南秋院去。 周善福家的領著綠丫在南秋院門口等著穆語蓉,見她遠遠的來了,忙迎上去,就跪在她面前磕頭謝恩。穆語蓉住了步子,只是說,“起來吧,也不必謝我,我也沒有做什么,回去盡快將銀子湊足,好好把人帶回家罷?!?/br> 穆語蓉越是這樣說,周善福家的和綠丫越是沖她磕頭。直到穆語蓉進了南秋院也瞧不見她的身影,周善福家的方起了身,又氣得惡狠狠打了綠丫好幾下,罵了幾句,終于拽著綠丫走了。 · 打聽到周氏的娘家周府近來正在招小廝丫鬟,兼穆語蓉念著再替弟弟添兩個中用的人,自然就想到之前放在黎叔那兒調||教的那八個人。多少有些日子了,好不好也有了苗頭結論,穆語蓉便提前知會一聲,到黎叔那里去了一趟。 因著日頭不錯,曬著暖和,黎叔吩咐仆從搬了桌椅到院子里,又叫人泡了熱茶送過去,請了穆語蓉坐了下來。穆語蓉坐下之后,又請了黎叔也坐下,客氣推卻過后,才終于將那幾個人帶過來了。 畢竟只是當做下人來調|教,也不是當小姐供著,有的吃有的穿有活干,給點兒花用便是很不錯了,況原也是災民難民,本連個去處都沒有。早先將分寸都拿捏好了,也就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事。既然都被留下來,想來還未有人做過什么白眼狼的事情。 雖然沒有將這些人養得多么的好,但也不至于受苦如柴,穿著的粗布衣裳卻也算是干凈,也將自己收拾得算得上妥帖。這其中,首先是一對雙生子,年齡十五,黑瘦黑瘦的,有點兒豆芽菜的模樣,瞧著卻還算機靈。其次是一對雙生女,俱都有些憨厚老實,長得一樣是黑又瘦,卻比那對雙生子還小上一些,不過十三歲。另外再并一對母子,一對父子,孩子都已有十七歲,俱是透著農家村人的氣息。 他們見著了穆語蓉,都規規矩矩低著頭,沒有人好奇的四處張望。穆語蓉一一俱都看過,在腦海里記下他們的特征,問過幾個問題,示意之下黎叔便讓他們先都下去了干活。到這個時候,黎叔才仔細和穆語蓉說起來,這些時候這些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又有些什么表現。 穆語蓉聽過了,就對黎叔說道,“市集上有個李牙婆,倒也算可靠,周尚書家缺人手,正好從那雙生子和雙生女中分別挑出來一個去試上一試。不過,黎叔最好不親自出面?!比缡钦f來,自明白是周家有些問題。 這當下,又聽穆語蓉講,“這兩對雙生子中的另外兩人便暫且留著,另外那對母子與那對父子,小的我帶回府去給立昂使喚,大的兩個,問問李牙婆,看哪家需要的,便安排進去。身契可都寫過了?”黎叔便將東西拿出來給穆語蓉看。穆語蓉粗略看過,沒有什么問題,便只交待黎叔將這些事情辦妥當。 想起今年科考的事情,穆語蓉臨走又問了一句,“之前請來抄書的那些學子,有意參加今年的科考有多少?” “除去宋公子以外,還有三人。宋公子應該是十拿九穩的?!?/br> 穆語蓉便只點了點頭,卻一時嘆氣,說,“辛苦黎叔了,由是事情順利,少不得還是得三年五載,到底還是急不來。等到立昂也順利考上功名了,我才算是真正放下心。在這之前,只怕都得仰仗黎叔多些?!?/br> 黎叔聞言,忙躬身連道不敢。穆語蓉便又再問了問安排新開米鋪之類的事情,黎叔說過進展,穆語蓉想了想,沒有更多的事情了,方坐上馬車回穆國公府。 只是,在半道上的時候,穆語蓉的馬車被攔了下來。 一道聲音頓時間傳進了馬車內,“問穆大小姐好,在下是武安侯府的傅平瑞。這般正巧碰見了,還望表妹賞臉隨表哥到望滿閣喝上杯茶,咱們表哥表妹也好熟絡熟絡?!?/br> ☆、第56章 教訓 傅平瑞帶了十數個奴仆來攔穆語蓉,這會團團圍在馬車外??v然口中說得再如何客氣,亦不過是攜了逼迫之意。卻他囂張至此,總歸是目中無人的做派。 養娘悄悄掀了簾子一角看了一眼,雖只能夠看到眼前幾人,但觀眾人個個兇神惡煞般模樣,自知沒有好事。對方有備而來,且又是在這樣的大街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鬧起來不會好收場。她湊到穆語蓉耳邊略說了一聲外面的情況,只等著穆語蓉示下。 年節那陣子往武安侯府去拜年,不知是偶然與否碰到了傅平瑞,約莫著就埋下了今天禍患,穆語蓉更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傅婉瑩的母親傅二夫人膝下只三個女兒,亦即是并無嫡子傍身。傅平瑞有這般的荒yin做派,未嘗沒有這一層緣故。 傅二夫人容不容得下這個庶出子并不好說,傅婉瑩卻是確確實實的厭惡他?;蛟S傅婉瑩是妄圖借刀殺人,又或許那日一切僅是湊巧。不過傅婉瑩這個人,說起來她確實有能夠用得到的地方。便是賣傅婉瑩一個好,也沒有不可以。 穆語蓉湊到養娘的耳邊與她吩咐一聲,養娘驚愕之余連忙擺了手,穆語蓉卻只點頭說無妨,又推她下馬車去和傅平瑞遞話。養娘心中糾結,可沒有違了穆語蓉的意思,只收斂表情,略擺出笑臉來。 下得馬車之后,養娘掃一眼尋定傅平瑞所在,走上前去,與他福了福后,笑著說道,“請傅五少爺的安,”又看看圍著的眾人,說,“少爺可借一步說話?”傅平瑞嘴唇勾笑自走到別處去,避開其他人。 待養娘確定左右無人,方對傅平瑞道,“我家小姐今日身體不爽利,一則恐過了病氣與少爺,二則天氣不大好恐又受了寒氣。因是,雖有心與少爺共飲,但卻身體無力?!币粫r略壓低了聲音,養娘垂頭,繼續說道,“小姐說,若他日少爺得了空閑,自可到南秋院尋小姐喝茶,何必去外面?” 如是一番話說完,養娘臉頰發紅,也不等傅平瑞回應了,便跑回馬車里頭。她再坐下來反倒是按著胸脯狠吸了幾口氣,看得穆語蓉不忍發笑。被丟下的傅平瑞,摸了摸下巴,細想這一番話,不覺浮現玩味笑容。 他重新步至馬車旁,又一抬手,圍著馬車的惡仆當下散開,便讓穆語蓉的馬車順利過去了。走了一陣兒,養娘方松懈下來,到底還是說,“小姐這般,著實是令我心有不安,若出了什么岔子,如何使得?” 穆語蓉心里有些成算,因而并無養娘這般心思,可到底理解,卻依然忍不住笑,又說道,“那又能夠怎么辦?叫你和聽風下去與這些人纏斗么?好漢尚且不吃眼前虧呢?!?/br> 一旁的聽風仍舊面無表情,道,“姑娘說什么就是什么?!别B娘笑著搖頭嘆氣,只得跟著也來了一句,“小姐說什么就是什么?!?/br> · 卻說又過了兩日,傅平瑞果真直接找到南秋院來尋穆語蓉。穆語蓉讓人將他請到了正廳,穆語蓉晾了他一陣,將手里的事情處理好了才過去。傅平瑞一見穆語蓉便迎了上來,眼瞧著恨不得即刻拿手來牽她,穆語蓉瞥他一眼,倒縮了回去。 穆語蓉坐下來,不過使了個眼色,丫鬟們便都退下去了。穆語蓉方轉向傅平瑞,笑道,“五少爺打哪兒來?怎么身上一股寒氣?” 傅平瑞本以為穆語蓉先前是拿話誆他,卻又存著試一試的心思,是以輕輕巧巧放了穆語蓉走。如今尋到南秋院,卻真的見了自己,且這般好言好語又是獨處,立時間喜不自禁。 美人兒就在近前,他難耐心中躁動情緒,嗅著飄來的淡淡香氣再觀摩著面前的人窈窕身段,姣好面容,只覺得整個人都似醉了。傅平瑞臉上掛著笑,起身走到穆語蓉的身側,便伸手想去扶她的肩。 心底冷笑了一聲,穆語蓉側身躲過他探過來的手,斜他一眼,面上只見笑意,又問,“五少爺如何不答話?”跟著也站了起來,與傅平瑞保持著距離。 傅平瑞眼瞼微垂多少也覺得自己心急,因而收回手轉到穆語蓉了的面前,才與她說道,“蓉表妹確是聰慧伶俐,午間正好去會了幾名舊友,因而便是直接打朱雀大街過來的?!?/br> 穆語蓉頷首起身,避著傅平瑞向前走幾步,只看著外面,卻說,“這般時辰,倒是早了?!庇洲D身看傅平瑞,見他逼到眼前,似受了驚嚇后退了兩步,略拍了拍胸口,閉眼指他一指,睜眼笑道,“五少爺走路也是沒半點兒聲,倒將我嚇了一嚇?!?/br> 傅平瑞這會兒但覺得穆語蓉一顰一笑皆是動人,若是被多看上兩眼說不得都能勾了魂去。就連點他的手指亦是有如削蔥根般纖細白嫩,不染丹寇的指甲更透著淡淡的粉色,同樣可愛得緊。傅平瑞當即伸手去捉,便是捉了回空,也不惱,愈覺她笑容嬌俏。 他愣愣的站了一會,回神之時,卻見穆語蓉已經走到了門邊。傅平瑞欲追上去,穆語蓉倚著門框,示意他不要上前。當下他住了步子,聽到穆語蓉說,“表哥來得太早了,晚些時候,表哥再來?!蹦抡Z蓉伸手指了個方向,又道,“就在后面的那條小巷子,表哥不帶人,我也不帶人,只有我們兩個……” 癡癡望著穆語蓉掩笑而去,傅平瑞心下閃過狂喜,又勾唇笑了笑,心道,小丫頭若是敢戲弄自己,到時必要給她好看。當下卻只抱著陣好念想,笑呵呵的暫時離了南秋院去尋點兒好的消遣。 · “小姐,人走了?!备灯饺鹱吆?,養娘過來和穆語蓉稟報。穆語蓉神色淡淡,只說,“去喊吳管事過來?!别B娘應了一聲,出去了交待。沒過多久,吳管事便過來了,只在外間候著。 穆語蓉出去,請了吳管事坐,便問他說,“近來府中夜里可還算是安穩?”吳管事答并未出什么事情。穆語蓉又道,“別的地方好了,南秋院這邊也勞煩吳管事多上上心,后門的那條小巷子往日少有人去,倒是擔心疏漏了。若是碰到鬼祟之人,自不可猶豫或手下留情。只,你也當知道,立昂今年便待滿十歲,便要參加國子監下設學堂的入學考試了,夜里須得好好休息才行。若是鬧出來動靜,反倒沒得擾他不安穩?!?/br> 吳管事聽這話中有話,自就領悟是有別曾意思在,估摸著今晚上得帶著人往后門巷子去上一趟。當下聽穆語蓉說不要鬧出動靜,即刻便回道,“大小姐說得正是,奴才到時只叫人拿了麻袋,見著那鬼祟之人,先套了麻袋堵了嘴,抬遠了好打上一頓,再丟到大街上去,給他個好教訓?!?/br> 穆語蓉聽過,覺得不錯,便點了頭,讓吳管事先退下去。養娘再進來,問穆語蓉晚上有無想吃的,她想了想,不免笑了起來,說,“今天廚房不是包了魚泥餃子嗎?也不用太費事,便吃這個,估摸著還能有人給咱們送醋過來蘸餃子?!别B娘不知其中故事,只看穆語蓉笑得歡心,也一笑著去再去吩咐廚房好生準備。 等到天剛剛黑下來的時候,卻真的有人送來了一大壇子醋。養娘接過那醋壇子抱到自家小姐的跟前,一時被壇子里飄出來的醋意熏得眼睛發澀,一時又笑得兩頰發酸。那壇子也怪沉的,待她擱到桌子上,只見自家小姐笑倒在了小塌上,眼淚都笑出來了,捂著肚子正連聲“唉喲”,忙上前去替她揉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