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但這樣一來好像也是不妥。老太君陷入糾結,天字號馬場乃良氏的機密,豈能讓外人接近?就是陳氏……也是因為有把握捏住才允其接觸地字號??裳巯逻@情形,除了莊良珍還找不到適合的人,該怎么辦才好? 總不能真讓她靠近天字號吧? 里面可都是頂頂要緊的戰馬,馴養手段倒排其次,真正防備的是有人偷師或者使壞。 一個弄不好失財事小,從此以后還有什么能讓天家高看一眼,又有什么資格與天家講條件?到那時上頭隨便派個人下來都能將他們壓得死死,那么,江陵的馬場恐怕也要改姓趙了。 但她想這么多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或者杯弓蛇影了? 良氏屹立多年不倒也并非吃素的,即便莊良珍有二心,可單憑她一人能干什么?那些馬匹的一飲一食都有嚴格的監管,這方面老太君有充分的自信,誰也別想在這上面動手腳?偷師的話……真言散馬上就要送達江陵,有了第三卷馬經,就算把所有秘密告訴她又何妨,她有命說出去么? 思來想去,老太君果決的再次拍桌下注,派人去請莊良珍。 可惜她似乎沒什么精神,要不然為何臉上沒有一絲兒的笑容。 不過依然溫婉。 莊良珍柔聲道:“老太君,您這是用著我時便立時派人將我‘請來’,用不著就關進竹汀院,連我的貼身大丫鬟想出個門都不行,我這心里涼涼的,不好受啊?!?/br> 原來自恃有了真言散,老太君既不想再生亂又不想看見她,便將她軟禁起來。 而令老太君格外滿意的是良驍并未反對。 想來他對紅杏出墻的莊良珍也是頗有微詞了,一個連小叔都要勾引的女人能是什么好東西? 此時聽聞莊良珍如此直言不諱,老太君低首抿了口茶,嘆息:“我這也是情非得已之舉,你跟老五的事……太難看了,如今家里還有個良馳,你三嬸娘日夜揪心,那可是她的寶貝疙瘩,又才金殿提名,正是人生最得意風光之時,將來不知有多好的親事等著呢,她怕呀?!?/br> “孫媳就不明白了,三嬸娘膽子那么小跟把我關在竹汀院有什么關系呢?”莊良珍不解的眨了眨眼。 你說有什么關系?老太君暗自氣結,還不是怕被你禍害了!她笑了笑:“你若悶的慌也不是不能出來,這不二郎正得空,便讓他陪你在江陵逛逛吧?!?/br> 恐怕是想要良驍監視她吧。莊良珍暗笑,眼睛一亮,欣喜道:“此言當真?” 廢話,難不成我還跟你開玩笑,就算想開也懶得開。老太君咬了牙,又道:“但那匹馬終究對你不錯,如今它出了問題,想必你也是心疼的,還是先去看看它怎么回事吧?!?/br> “我記得老太君曾答應孫媳親自照看玉青的,現在的意思是不是代表以后我都能親自照料它?”并且進天字號了呢?莊良珍擰著帕子淺笑。 把個老太君一張臉生生氣的發紫,忍了忍,才冷哼一聲:“自然是這個意思,還用問么?!?/br> 莊良珍這才展顏一笑:“孫媳明白了,謝謝老太君一番栽培,孫媳現在就去看玉青?!?/br> 仿佛大地回春,剛才還蔫耷耷的女孩子瞬間活力四射,但她越活力老太君就越氣啊,真個兒是她一人高興,全家憋屈。 說來也邪門,那匹青驄馬一見到莊良珍立時有了精神,她只待了一下午,馬就開始進食,馬廄的小廝簡直比親娘開始進食還要激動,一溜煙兒的竄回上房,將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回稟上去。 老太君先是一喜,又立時陰沉下去。 這樣一來,有了真言散一時也不能動她? 不急不急,小馬已經一歲多,再有兩年便能與母馬下崽,有了小崽子一切都好說,況且良氏的馴馬師還有兩年的時間與小馬培養感情。 她現在有多憋屈,就讓莊良珍將來有多痛苦。 掌燈之后,莊良珍才笑吟吟過來請安。 老太君忙問:“到底是何原因,好好的馬兒為何就會發狂,平時小廝過去喂草料也沒見得這般狂躁???” 這個呀。莊良珍不等老太君吩咐便自行撿了個玫瑰椅坐進去,一雙美眸澄澈,輕描淡寫道:“因為陳氏殺了玉青的母親呀,這小馬可機靈呢,一眼便認出了仇人。孫媳聽了覺得也很不可思議呢,老太爺不是說那匹青驄馬是咱們馬場的么,陳氏怎么會殺它呢,誰給她的膽子呀?!?/br> 她一臉無辜的疑惑,語氣也很是自然,但老太君還是想吐血,懷疑她是故意打臉。 莊良珍似是沒看出老太君越來越黑的臉似,繼續道:“我覺得這個問題挺嚴重的,況且您又如此重視玉青,以后……恐怕是不能讓陳氏出現在它面前了?!?/br> 不能出現在玉青面前就等于不能出現在莊良珍面前。 沒過多久,另一間跨院中,陳氏拍案而起,怒吼道:“什么?讓我回避一匹畜生?” 不可能。 只有她能證明青驄馬的價值,難道他們寧愿相信一個陰陽怪氣的小丫頭也不信她? 謝蘭蓉也是心神大駭,她就指著陳氏出風頭呢,這樣一來不就等于失去一半的價值,倘若真讓莊良珍做成了什么,以后哪里還有她們的立足之地? ☆、第112章 夜色深靜,朦朧月色灑落一半庭院,照映的竹影深深。莊良珍神色如常的回到竹汀院,一襲淡綠裙擺隨著姍姍款步似有銀光流轉,那挑了金羅國銀絲繡的織物當真是月色下更顯綺色。 然那裙衫再美,比起穿著它的美人瞬間也變得如寥寥綠葉,光芒不再。 良驍立在院中等她,一時看的癡了。 都說情人眼中出西施,縱使再平凡的姑娘愛她之人都會覺得美麗無匹,何況莊良珍這等姿色奪目的人兒,又是月色朦朧燭火搖曳,本就催人心馳,白日里尚能自持的良驍因這一息分神,心里驟然急跳,已是魂消神往。 自踏入院中,莊良珍但覺有兩道目光釘在身上,一時腳步僵硬,轉眸望向那失禮目光之處,卻見良驍玉立庭前,手中持一盞白絹宮燈,清眸湛然漆黑,脈脈凝注她的眼,似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快發現,當下回避不急,兩人四目交接。 他一雙黑眼仁兒微微晃動了下,卻不再閃躲,對她粲然而笑。 倒讓她嗔也不是裝作沒看見也不是。 但心底多少有些氣惱他不知收斂的輕狂。 只這一會子的分神,莊良珍再看身畔,竟再無人影,那些丫頭們早就假裝做別的事,各自退開數十步。 良驍趁機上前輕攬她肩膀,另一手提著宮燈:“我們進屋吧,仔細腳下?!?/br> 月上中天,竹汀院另一半陰影也被滿天月輝覆蓋,清清然撒了一地,若銀光炸裂。 良驍嗅著枕畔那一脈青絲溫香,心緒煩亂,連忙翻過身面朝外闔緊了眼皮,恐防心中不斷翻轉的下/流念頭。 然而背過去那些源自與她沐浴后的淡香與旖旎的體/香依舊是沒頭沒腦的鉆進他的呼吸,充滿心肺。 在京都那些時日,他度日如年,可在江陵這幾日,也沒好過到哪里,夜色一深,便如置身沸水中煎熬。 他不禁有些惱恨,為何那些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都變成了笑話,整個人就如那恬不知恥的黃口小兒,除了綺思橫生,莽莽撞撞,還會些什么? 他何時才能戒了那些荒唐念頭,一心一意對她好,就如……就如一個普通的寵愛meimei的哥哥。 因著惱恨轉移了些許注意力,良驍總算平靜了一些,漸漸不去想方才月色下如何的驚艷,拼命入睡,這一夜好夢綿綿,一時忘形,攬住身邊人不放,低首尋那芳香之處,肆意品嘗起來,直到神魂失據,隱隱察覺不妙,才驚惶啟開眼眸,只見莊良珍滿目驚駭,瞪著他,空山煙雨般的美眸漾著令他自慚形穢的輝芒。 然后他幾不可查的顫了顫,眸光已是情難自已。 她更加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目光下移,落在他那里。 良驍登時面如紅血,腦中一片空白,掀被狼狽而逃。 莊良珍捂著錦被一端坐起,怔怔望著良驍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做了多久,他又回來了,想來已是清理干凈又換了身中衣,看上去也平靜些許。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甕聲道:“那是正常反應。下面不會再有,睡吧?!?/br> 莊良珍滿面緋紅,面朝里慢慢闔上眼睫,晨起時,睜開眼眸,見自己依然縮在他懷中,頭枕他臂膀,而那方屬于自己的繡枕,早不知被他弄到了何處。 良驍親了親她后腦勺,小聲道:“你且當我是沒見過女人吧,我會控制好,你別放在心上……” 他聲音微啞,有一些可憐。 莊良珍一時受了蠱惑,心底似是軟了些許,暗暗攥了攥手心。 “你若想要便要吧?!彼届o道。 良驍果然僵住。 “我們不是早就有了夫妻之實,又是真正的夫妻,這么做并無有違人倫?!?/br> 他的僵硬瞬間無力的耷拉,喃喃道:“倘是因為這個我便可以縱情,那我又何須等到現在。珍珍,我只是想要你快樂一點……” 她不快樂。她那么討厭他。他又如何因著那一點點樂趣,傷害她呢,那樣她走以后,怕是連他去見她的機會也不給了。 莊良珍頓了頓,轉身看了他半晌,兩靨緋紅,唇角翕合,似是還要說什么,良驍頓覺心慌,急忙推開她,起身披衣,邊走邊道:“咳,我還有事便先起了吧,你再睡會子?!?/br> 一眨眼跑的無影無蹤。 一整日,他都讓自己盡量忙碌起來,心思放正,不去想她。 再說說那勃然大怒的陳氏,莊良珍此舉無異是搶了她飯碗,她會善罷甘休才怪。 但她又是不能去跟一匹馬講道理的,人跟馬本來就沒甚道理可講。所以她去見了魯國公。這陳氏平素里也是個巧言令色之徒,只道莊良珍是厄蠻族人,單憑這一點便不能讓她接近天字號,又因她身懷了不得的經書第三卷,里面涉及了大量醫藥秘籍,少不得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實在是個危險分子。 這一番話本就是魯國公心底的忌諱,如今被陳氏說了出來不動搖才怪。 如此一合計,魯國公便下了這樣的命令,但凡莊良珍走進天字號馬場,出于安全考慮,便指了兩名高手隨侍左右。 真真是天大的笑話,那天字號難不成還有刺客,她要兩個高手在身邊形影不離做什么? 這擺明就是把人往死里監視。 莊良珍先是大怒,幸而良驍識大體,勸她仔細想清楚利弊,畢竟能進天字號已經是莫大的殊榮,她才勉為其難的安分下來,老太君暗暗的松了口氣。 但她也不知怎么查到了背后上眼藥的陳氏,趁著請安的機會一番冷嘲熱諷。 莊良珍對老太君道:“孫媳雖然也有些虛榮心,但也不是沒皮沒臉的,被人當賊防還要上趕著那熱臉去貼。也罷,此番為了避嫌,我便離那天字號遠遠的?!?/br> 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眾人眼睛一亮,只道:“你看你這孩子,說什么呢,一家人什么賊不賊的?!?/br> 卻是絕口不勸她與天字號云云。 于是莊良珍好不容易爭取的好處到這里又變成了一場空,良二夫人暗自竊喜,忽然太陽xue一痛,哎喲了聲,引得大家紛紛側目。 老太君見她臉色發烏,只當她因為五郎的事cao心所致并未放在心上,良二夫人也是這般以為的,一面讓丫鬟揉/捏太陽xue一面平心靜氣。 方才疼的那一下真是要了老命。好在也只是一下并無大礙,也許是因為看見莊良珍吃癟的緣故,她心情甚好,連帶著精神也亢奮起來,立時又變得紅光滿面。 卻說老太爺“好心”安排兩名高手開罪莊良珍,令她許下意氣之言,無法靠近天字號,也令某些狹隘之人大為放心,而且那青驄馬茁壯成長,漸漸也能離開莊良珍了,當然最欣慰的莫過于當馴馬師將它牽走之時也不曾出幺蛾子。但它發飆那次到底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是以上了莊良珍眼藥的陳氏依然被隔離,不得靠近玉青,因為馬的嗅覺靈敏,是以她這段時日只能在祖宅,連馬場都去不成,免得被玉青嗅出“仇人的氣息”。 事情一波三折,原以為峰回路轉的事竟又被打回原形。慕桃不禁暗暗擔憂,倘若進不去天字號,那件事該怎么辦呢?春露是個機靈的,小聲提醒了她一句:“奶奶這招欲拒還迎才是厲害呢?,F在是奶奶特別想進,他們想方設法攔住了奶奶,那么日后天字號發生了什么,也跟奶奶全無關系,誰也賴不到咱們頭上?!?/br> 聞言,莊良珍笑了,瞇了瞇動人的美眸:“對付疑心重的人也只得這個法子了,我若一開始就表明要避嫌,他們少不得要懷疑我是不是要搞什么小動作。倒不如我上趕著往前湊,讓他們豁出去臉皮攔下來,顯得我已無計可施,換他們一個高枕無憂?!?/br> 說的可不是,自以為再無后顧之憂的老太君總算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她安排人送去不少金銀財帛,以便穩住軍心。 如此皆大歡喜的局面,所以大家也準備動身皆大歡喜的重回京都。 但老太爺有些并不放心,打算再多住兩個月,每日都要聽下人回稟玉青如何如何,又長高了,飯量很大諸如此類才倍覺寬慰。 兩個月過后下人又來回稟,玉青活潑可愛,很快就融入馬群,那些馬兒非但沒有欺生,反而格外喜愛它,有幾匹小母馬終日圍著它打轉,聽得魯國公心花怒放。 那些個小戰馬原是高傲不可一世,很難有看順眼的公馬,可見這位玉青也算是馬中的美男子了,只可惜還沒長大。 莊良珍確實不疾不徐,每日安心在竹汀院下棋品茗,過的愜意而安然。閑暇時還會教春露和慕桃一些馴養戰馬的小技巧,這兩個丫頭學的也很是投入。 將來良氏不再一家獨大,掌握了這樣知識的她們便是天家千金難求的人才,也算是莊良珍感謝她們不離不棄的一份心意。 當然,她也并非是沒有原則的教授,之所以這么做,主要還是機緣,這兩個小丫頭有靈性和悟性,習得曾祖父的技藝也算是造福大齊百姓,若是換成個呆板遲鈍的,莊良珍自會許些金銀打發,并不會花這些功夫栽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