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話題扯得有點遠了,原以為還要再等一陣子,誰知不到兩炷香的功夫,良驍便來到上房,很自然的走進她所在的房間,神情看上去與尋常無異,應該還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過不管他知不知道,莊良珍都打算親口對他說一遍,清清楚楚的將前因后果闡明,信與不信,或者信多少,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反正她已經把想做的事做了,盡管那毒手下的有點輕,多少有些遺憾,但姑且也算出了一口惡氣。雖說現在二房還沒啥動靜,可誰知道過兩天會怎樣?一旦發現不對,他們再請了大夫,以良駿的頭腦,應該很快就能發現是她做的手腳。那么這個時候自然要把良驍推出來收拾爛攤子。 反正夫妻一體,有難同當。 說白了一條船上的人就該互相擋箭互相背鍋。 良驍接過她手里的茶,慢條斯理的抿一口。 這個男人自從弱冠之后漸漸褪去少年人的青澀,輪廓也越發的成熟起來,比之從前更耐看。換句話說少年人再漂亮,也不過是光芒璀璨的琉璃珠子,而成年男子的氣韻才是沉淀下來的醇厚佳釀,經得起細品。 莊良珍坐在這壇令不少人垂涎的佳釀對面不斷神游,心不在焉,整個心思還縈繞在如何跟他把事情說清楚,說的完美上。 誰讓她沒打招呼就擅自行事,等同挖好坑,迫使他不跳也得跳。雖說助人為樂是好事,但被威脅著助人換成誰大概都不會太高興吧? 那么良驍聽了這件事會有何反應? 是不是沉聲道一句:為何不早告訴我,那樣昨晚的事便也不會發生。 他這么說沒錯??墒乔f良珍不甘心,昨晚的事沒發生,可是第一次還是發生了呀,她不甘心就這樣被人白白羞辱,尤其還是被二房! 然而一想到這個男人能在上谷忍七年,大概就沒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忍的。在他眼里,他的仇恨與前程大過一切,又怎會為她而偏離軌道。 可是莊良珍已經忍夠了。 所以她斜著眼欣賞窗外的茉莉花,像是拉家常般對良驍說一遍,就等他勃然大怒,訓斥她任性,目光短淺什么的。 但等了半晌也不見對方呵斥,莊良珍轉眸略有些不解的看向良驍。 他也在看她,平靜的令人心里一時沒底。 “此事西寶在書房跟我提過一遍?!绷简數?。 原來他知道,知道了還如此平靜?莊良珍詫異了一瞬,又釋然,不然呢,不然還能是什么反應? “以后遇到麻煩也要像現在這樣告訴我?!绷简敽攘藥卓诓?,緩緩放下,“我不想每次都通過別人的口才知曉妻子的事。來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繼續隱瞞,那么我便不管你,等你自己熬不住了來求我?,F在我才發現……是我想多了,其實你是挖坑等我跳呢,不過我挺喜歡為你收拾爛攤子的,所以我不生氣?!?/br> 他說他不生氣。莊良珍有過一瞬的窒息,但往好的方面想這真是個寬和大度的丈夫,頭頂綠了都能如此淡定。她深深吸了口氣,道了聲謝:“那便麻煩你了?!?/br> 良驍嗯了一聲,端起早已喝干的杯盞繼續喝,這才發現是空的,不由尷尬,幸好她沒發現。 他不生氣才怪,簡直要氣瘋了??! 可是這個又不是她的錯,他在這里生氣除了暴露難看的嘴臉根本于事無補。 萬一說了難聽的話做了難看的舉動……他已經足夠丑陋,不能再丑下去。 良驍竭力維持風度。我不在乎,真不在乎,在我心里你依然完美無瑕。 但最終還是沒忍住打翻杯盞,拂袖大步離去,不管怎樣,他得先出去冷靜一下。 且說莊良珍將將從黯然中恢復,正要問他準備怎么辦?便被他重重放下杯盞的動作嚇住,再一眨眼,人就沒了,只剩不斷晃動的珠簾。 在外面冷靜了一盞茶功夫,良驍覺得自己的嘴臉不會太難看了,才重新回到莊良珍身邊。 這個男人拼盡全力的讓自己看上去溫柔又體貼,以行動表示發生這種事他只會憐惜她,絕不會放過良駿那個兔崽子。 那個兔崽子的演技真好,也越來越有出息了!良驍暗暗抹了把冷汗,是恨出來的。 從理智上來說,他對珍珍的話深信不疑,可從情感上,他寧愿這是假的。 這些人為何什么都要跟他搶?從前搶南貞,現在又要搶他的珍珍,他已經殺了一個良驥,不想再殺一個兄弟。 良驍俯身擁莊良珍入懷,親了親她額頭:“是我的錯,沒保護好你?!彼奶奶?,莊良珍都聽出異常。 良驍做夢也沒想到端謹上進的良駿竟是這么一個色令智昏的東西,竟然因為麗惠郡主的拒親而報復自己的嫂嫂! 連名譽和倫常都不顧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不爭氣,只會讓女孩子喝熱水,即使不把他與謝蘭蓉湊一起,就這樣的喝熱水,人家與他翻臉也是遲早的事!這樣對珍珍,不覺得心胸狹窄嗎? 其實良驍此前也設想過良駿可能會有的上百種反應,卻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會以這種方式報復,別說他了,這事就連良駿的老娘都沒想到。 若是良駿知曉良驍這一刻的想法,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從前他為沒人發現自己齷齪的心思而竊喜,如今無論如何也喜不出。 一顆悸動不已的心,沒有人知道,真的好嗎? 在小蝴蝶眼里,他的情不自禁都不過是猙獰的報復。 所以昨晚回去之后,良駿突然發燒,大約是低燒的緣故,且他又格外沉默,下人便有所疏忽。 而良馳回去則一連喝了數杯酒方才壓住驚嚇。媽蛋,感覺攤上大事了! 搞了半天,居然是良駿勾引小賤貨,而不是小賤貨勾引良駿! 要死了!要死了! 不對啊,要死也是良駿死,關他啥事?良馳撫著心口慢慢冷靜下來,想了想,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小賤貨是啥好東西。 仗著他不能跟良駿撕破臉,竟指著他鼻子罵,罵的他狗血淋頭,良馳就沒見過這么潑的潑婦! 所以他都抑制不住興奮的期待天趕緊亮,然后想方設法把這事透露給良驍,啊哈哈,小賤貨死定了,據說端午節之前她就被良驍打過,這回還不得被打死。 可是……男人打女人……多少是不是有點難看?真沒想到平日里人模人樣的二哥竟是那種人。良馳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拍腦門,哎呀我去,小賤貨挨打這不是普天同慶的好事嗎?他這么糾結干啥?難道還同情她不成? 話說二哥還真下得了手??!畢竟莊良珍也是有身材的,像個細腰的葫蘆,良馳這樣想著,實在想象不出良驍會怎么打她。 但是今天的冰盆似乎放的不夠,他覺得有點熱,起身喝了杯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睡去,晨起時憋的難受,便讓小廝去喊通房瑞香。 瑞香紅著臉爬到他身上,兩人在屋里胡來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罷休,良馳感覺神清氣爽,下面好了,終于能夠大展雄風! 從前國子監沒課他都要過去幫著教授整理書冊,或者與翰林院幾位先生研究策論,可今天為了看熱鬧,他決定給自己放一個假,以至于都有些迫不及待,說不上是擔憂還是開心,只催促瑞香快些為他擦洗。 瑞香磨磨蹭蹭的,想要他抱抱,他略有些不耐煩。 以上便是良馳和良駿各回各家后所發生的事,讓我們再把故事轉回到小長房夫妻倆的身上。 莊良珍沒想到良驍是這樣陰晴不定的一個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來,然后抱著她。 她垂眸,微微有點冷,想起昨晚的事也有些害怕,雙手便情不自禁的環住他,至少這個男人還有溫暖的體溫,寬闊的懷抱,不折騰她的時候仿佛從前的驍哥哥。 但她并沒有太用力,良驍的后背卻吃痛的縮了下,幅度很小,但足以令她察覺。 怎么了?莊良珍抬眸詫異的看向他。 良驍仔細的理了理她耳畔碎發,柔聲道:“我有兩個消息,好的和壞的,你想先聽哪個?” 她愣了下:“好的?!?/br> 良驍嗯了聲:“好消息是我最近身體不適,不便欺負你了;壞消息是我受了點傷,你幫我換藥吧?!?/br> 這哪里是受了點傷??! 當莊良珍緩緩解開他背上的紗布,便失聲尖叫。 良驍萬沒想到自己這么嚇人,也顧不上疼痛,急忙回身抱住她:“珍珍,別怕,我讓西寶上藥便是,你膽子怎么這么小……” 下一瞬,卻被她朦星般的淚眼怔住。 她小小的嘴巴在顫抖,眼眸里只有他和淚光。 原來她不是害怕,是傷心。 ☆、第080章 良驍笑了。 他傷成這樣居然還笑得出? 莊良珍攀著他臂膀起身,不愿讓他再抱自己,難道這樣發力不疼嗎? 那傷口足有她小臂長,皮開rou綻,仿佛還有血水在往外滲! 可昨天她服侍他更衣的時候這片結實又平滑的后背還是好好的,完美如無暇的玉,怎么才過了一晚上就變成這樣?莊良珍掩面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失態。 她這么恨他,除了她,誰也沒有資格傷他殺他。 良驍將留在外間當值的丫鬟們全部遣走,又名慕桃和春露守在門外,這才拉起莊良珍的手,二人隱入碧紗櫥,盤腿坐在床上小聲說話。 “珍珍,這一刀是我替皇上挨得?!绷简斖?,無比冷靜。 莊良珍眼眸瞬間瞠圓。 替皇上挨得!難道昨晚有人在皇宮行刺! 怎么可能,如此太平年間,誰這么想不開要殺皇上?即使殺了皇上也沒用啊,皇上還有好多兒子呢!所以是謀朝篡位嗎……莊良珍的腦子轉的不是一般的快,她臉色發白,當良驍傾身安撫她時,她竟也順勢縮在他懷中,略略發抖。如小貓兒般,難得一見的溫順,良驍望著這樣她,一腔綿綿愛意早就柔成了水。 我的乖乖……他下巴溫柔的蹭著她額頭,隱隱有一點扎。 良驍長胡子了。 他低聲道:“此前突厥jian細的事還沒有完全結束。表面上由五軍都督府結案了,其實是交到了我和另外幾位大人的手上。如此便查到了二皇子?!?/br> 誰能想到安寧祥和的昨夜,宮里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這場腥風血雨在沉默中爆發,結束的也異常沉默。 所以前幾日忽然急招良驍入宮當值的暗喻是不是就說明皇上已經有所察覺? 良驍點點頭,小聲告訴她:“這幾日五城兵馬司和三大營要有所變動,不過這些都不用你cao心,你只要不氣我,我的傷自會好的快些?!?/br> 她沒有理會他話里的諷刺,紅唇翕合半晌才問出了猜測已久的話:“良驍,你是皇上的人……對不對?” 這種關于政治立場的問題極其敏感,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是滅頂之災。莫說是夫妻,很多人家就是生身父母都不會說明白,尤其他還是江陵良氏的人。他可以接近皇權,討好皇家,但要論起誰的人,只能是良氏的,否則將為整個家族所不容,恐怕就是皇上,也是不敢對這樣一個百年家族隨意翻臉吧?否則太子妃位也不會空懸至今。 趙氏王朝后宮最有權力的女人幾乎都姓良,就算是再缺心眼的趙氏族人也該背心發涼了吧,可又不能突然破了“良為后”這個默認的規矩,于是太子趙潤年近三十也沒成親,只能這么耗著,耗不下去了就得有一方妥協另一方。 現在她忽然問出這么一句,即使良驍不回答,也情有可原。 良驍默然看了她片刻,搖了搖頭。 莊良珍檢查他后背傷勢的動作便凝固,那他是誰的人? 良驍回眸看著她:“我是你的?!?/br> 他說的是真話,但莊良珍卻以為他在調/情。 這一刀看著嚇人,卻正如他所說,未曾傷及筋骨,因為涉及了皇家的隱/私,此事不宜宣揚出去,就連那闖了彌天大禍的二皇子也已經被圈禁起來,無聲無息的。 莊良珍用淡鹽水為他重新擦洗一遍,從頭至尾涂了一層均勻的白藥,再用純棉細紗布仔仔細細的裹好,天這么熱,大約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換洗一遍,晚上還要趴著睡,但良驍輕描淡寫道:“我的身體很好,六七天便無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