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夫婦倆一個惱,一個是羞;一個是怒,一個是窘! “這些錢都花哪兒去?” 良久之后,史鼐長長地嘆了口氣,問一旁坐立難安,一臉羞臊的妻子道。 畢竟結璃十多載,史鼐自問對于妻子還是比較了解的,這錢的去處他只怕也能猜到,所以這樣地問道。 “這不,承兒這幾年漸大了,和同窗朋友之間的交際往來也多了,我這,這不是沒法子的事情嗎?但凡有任何的轉圜的余地,我肯定,肯定不會挪用大嫂和云丫頭的一分一毫的,承兒他爹,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樣兒人,見著幾個錢就走不動道兒了!” 既然說開了,史鼐夫人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對著丈夫剖白自己道。她口中的“承兒”便是史承,是保齡侯夫人的小世子,唯一的繼承人。 “唉,也是難為你了。都是我這個為夫為父的無能,所以才迫使你做了這種事兒,承兒那孩子,往年里我太忙,所以沒有時間管教,如今謀了外放,我空閑時間多了,好好地教導他。這么多年過來,承兒只怕也不是讀書的料子,還不如老三的那個小的,所以我親自教導他,日后,日后總歸要給他個吃飯的本事!” 史鼐倒還算是個坦蕩的大丈夫,并沒有因此就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妻子身上,反倒自責自己無用無能。 往日里夫妻倆感情本來就好,這下子史鼐夫人自然是更加地愧疚,更加地感動,“老爺萬不可這么說,并不為難,咱們家雖說是家道艱難了些,可老爺這樣待我,縱然吃糠咽菜,我也是甘之如飴,更何況還沒有到那個份兒上呢。老爺也別愁這筆款子,我名下還有兩個之前的鋪子,賣了湊湊也就夠了!畢竟是花在了我兒身上,我也樂意!” 史鼐夫人說到最后,臉上的表情也從羞愧轉變為了堅毅。 “夫人,這錢你別擔心,我來想辦法,總歸我還沒無能到要賣了你的嫁妝鋪子的地步,你且放心吧,總有法子的!” 史鼐想起了之前的那件事兒,自己這些年因為父兄的教導,所以一直都不摻和這些有的沒的,可是如今呢? 卻是鬧的家中幾乎是一貧如洗。 不管是為了孩子們還是別的什么,他都決定要試試了! 這些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成了,三弟和妻子家人就沒有必要說了。 史鼐終于下定了決心,五日后果然給了妻子一匣子的銀票,整整地十萬之數。 “老爺,老爺,這么多錢,這……” 數錢數的手抽筋,腳發軟,站不穩的史鼐夫人帶著顫音地問著自家老爺。 “你放心,并不是來路不正的,也沒有任何的麻煩,不過是我想起來了外面還有咱們家一筆欠銀,不過是將這幾筆欠銀收了回來罷了,你放心吧!” 史鼐不欲多說,神色中隱隱地帶著幾分亢奮之色,安撫妻子道。 史鼐夫人對此半信半疑,她嫁入這個家快要二十年了,家中什么情況她還能不知道了?什么時候竟然又有人欠著史家的了? 可是丈夫都這么說了,那么她也只能這么信。 “鋪子還是要賣的,老爺想要謀外放,留著鋪子由著下人打理我也不放心,所以還是賣了,咱們去了別的地方再置辦也是一樣的,你道好不好?老爺?” 史鼐聞言便知道妻子這么做是為什么了? 拍拍她的手,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史鼐再也沒想到,他就是因為十萬兩銀子的空缺罷了,就將整個史家卷入到了萬劫不復的事情中,可惜的是,后悔已經晚了! 那個時候的他,以及自己的三弟,盡數被流放,史家的子弟步上了甄家的后塵,成為了罪籍。 可是那個時候的史家卻沒有一個王爺的外甥和當太妃的女兒當靠山,所以史家的子女們永遠地就成為了罪籍,傳承下去。 甚至連累的他的兩個女兒被休棄,一個在姑子廟里殘喘度日,一個抹脖子上吊,直接死了! 至于史鼎的一兒一女,到底還算是堅強些,兒子賴在賈寶玉、史湘云的身邊,白吃白喝不說,若是氣兒不順,對著自己的這位堂姐還會飽以老拳,因為父母說了,史家有今日,全因史湘云這個克親不祥之人。 那個時候的湘云成天地要防著丈夫丟下自己走了,對于堂弟的拳頭還能如何? 史鼎的兒子畢竟是成年男人,而且還是從小兒就勵志要上戰場,成為將軍之人,從啟蒙開始便一直舞槍弄棒,一身的蠻力。 本來養活自己,再不然上了戰場,他都能生活的更好。 不過這位偏不,總要在走之前找史湘云這個大堂姐收回了利息才行! 此為后話,暫且不提。 保齡侯府·花廳 “湘云丫頭,這是你母親的嫁妝單子,這是賬冊子,今日就一起地交到你手里,當著你三叔三嬸的面兒,你仔細地查閱查閱,算計算計,以后總別再說我們這些當了叔叔嬸子的虧待了你,又霸占了你的什么?又挪用你的之類?!?/br> 眾人只以為她是因為賣了自己的鋪子,所以這位當家侯爺夫人的語氣才這么沖,才這么不依不饒的。 只有史鼐和夫人知道她到底是在氣什么,到底是在惱什么。 長輩看顧你的時候,你也許會覺得煩躁,會抱怨他們管的寬,可一旦真的長輩們撒手不管了,你第一時間絕對不是歡欣雀躍,反倒是是覺得心慌! 別人如何反應史湘云并不知道,可是輪到自己頭上了,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沒有一絲絲地歡喜,反而有一種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恐慌。 看著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模樣,再也沒有了昨日那個囂張之態,史鼐到底是軟了心腸,畢竟是大哥留下的唯一的一點子骨血,養在身邊十多年,他哪里能沒有半點兒感情呢? “云丫頭,你別怕,我們這也不是以后再不管你了。不過是因為你現在也漸大了,也該學習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了,所以才將你母親的嫁妝還給你,日后可都要你自己料理了。別人雖好,可終于這個世界上最能相信的還是自己。所以你要記住了,這些東西是你以后安身立命,后半輩子的保障!”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這是嫌棄我,不管我了,是不是?就是因為我昨兒說了那樣的話,說中了你們的心事。所以你們,你們惱羞成怒,要丟下我不管了,是不是?” 她也不知道,明明是該哭著求著讓叔叔嬸嬸原諒自己的,可為何話到了嘴邊,就成了這樣了! 這一刻,別說是史鼐夫人了,就是史鼐也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云丫頭果然是個養不熟的。 史鼐心中的失望溢于言表,默默地不吱聲好半晌,嚇的湘云連眼淚也不敢掉了。 “好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史鼐無力地對著史湘云揮揮手,然后將她給打發了出去。 這種趕蒼蠅似的舉動簡直要讓史湘云給郁悶壞了,她自己也是覺得沒臉的很,所以悶著頭直接地跑了出去。 “二哥,你還好吧?” 史鼎帶著幾分的擔心問道。 “放心吧,我沒事兒,好了,你們夫婦也收拾收拾,咱們一起上姑媽家吧!” 史鼐對著自家弟弟搖搖頭,吩咐道。 “好的,二哥……” 史鼎夫婦離開了。 史鼐夫人一邊上妝一邊掉眼淚兒, “好了,讓你受委屈了,日后再也不會了!” 史鼐安慰著妻子道。 “我并不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我只是為老爺覺得不值罷了!” 史鼐夫人收了淚,搖搖頭,疼惜地對著丈夫道。 賈家·榮慶堂 對于這個久不上門的侄兒媳婦的到訪,賈母還是歡喜無限的,畢竟自己的娘家。不過兩個侄兒媳婦的顏色都有些憔悴,尤其是是史鼐夫人,nongnong的妝容都遮不住紅腫的眼眶了。 賈母雖然覺得詫異,不過也沒有詳詢。畢竟可能會涉及到別人的家丑內、幕之類的。 她一把年紀了,難道這么點兒眼力價兒都沒有? 眾人一時寒暄畢,陷入了沉寂中。 史鼐夫人清清嗓子,對著在坐的姑媽和表弟媳說道, “這樣的事情,本不該咱們女方厚顏先開口,可畢竟這里是姑媽府上,咱們兩家里平常也是親密無間的,所以今日我便厚著面皮先開口了?!?/br> “喔?到底是何事竟讓你如此為難?” 賈母聽著這話不像,張嘴問道。 “既然姑媽詢問,那么我就直接說了,我想問問姑媽和表弟妹,云丫頭和寶玉的親事兒府上是怎么打算的?到底什么時候能將此事給定下來?” “你說什么?什么親事?云丫頭和寶玉?” 別說是王夫人驚訝了,就是賈母也極為地震驚,迭聲追問。 “難道不是嗎?府上若是沒有這個意愿,云丫頭又何必為了給寶玉做鞋,眼睛都快熬瞎了;又何必為了維護府上,維護姑媽,在前日的長公主府上,竟是不顧那么多人在場,直接給了靜孝郡主沒臉,還說什么府上指使賈雨村彈劾文安公,是為了證明文安公的清白。您聽聽,這樣的話,靜孝郡主沒有和咱們鬧翻,沒有找咱們府上的麻煩,是不是已經是很仁厚的體現了?我們兩房為了消弭這個禍端,竟是連夜地上了靜孝郡主府上去賠罪??ぶ骱涂ゑR倒都是通情達理之人,幸好沒有為難咱們,否則的話,如今史家只怕要大禍臨頭了?!?/br> 史鼐夫人夾槍帶棒地一頓,說的賈府眾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唯獨邢夫人,卻是大喇喇地道,“這是自然,玉兒和她女婿可都是通情達理的好孩子呢!” 眾人:…… 第38章 38|城 話說史鼐、史鼎夫婦四人一起上賈府,為的便是能將史湘云和寶玉的婚事給定下來,這樣他們才好放放心心地離開京城,省的別人再戳他們的脊梁骨,說是他們苛待了這無父無母的孤女! 對于史家的上門,史家提及的這些事情,賈府眾人可沒有那么多的心里準備。 對于賈母來說,自從黛玉被當今封為了郡主之后,賈母對于寶玉未來媳婦兒的要求就提高了許多,之前她瞧不上老二媳婦娘家妹子的薛寶釵,所以才會三不五時地將史湘云這個娘家侄女兒給接到府上來,為的便是推出來讓她和薛寶釵打打擂臺。 可惜的是,后來薛家因為薛蟠一事,敗完了家產之后離開了京城,這對于賈母來說,著實是一件好事兒。所以她覺得自己的寶玉將來縱然娶不得公主,郡主的,可至少也應該是個重臣之女,這樣寶玉的仕途上才能有提攜,他才能早日地擔起賈府的擔子。 縱然如今賈璉在工部頂替了賈政的職務,干的也是有聲有色的,時常地便會受到上司,受到皇帝的嘉獎,可在賈母的心中,終究自己疼愛了十多年的寶玉才是那個有出息的孩子,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眼光有誤,不能接受自己看錯了人這樣的后果。 所以如今的賈母心中明鏡兒似的,可還是死撐著不丟開。 賈母可從沒有想過要將史湘云聘為孫媳婦兒。 之前說是黛玉那丫頭的脾氣秉性不大好,身子也不大好,所以不知道與子嗣上是否有礙。 可是湘云又好到哪兒去了? 作為遺腹子的湘云甚至連娘家都沒有,將來別說是助力了,不給賈府,不給寶玉添麻煩就不錯了。 再者說了,湘云那樣的性子,難道真的能給寶玉做賢內助嗎? 只怕是寶玉見天地哄著她了吧。 可是在聽到湘云在給寶玉做鞋子,湘云給了黛玉沒臉時,賈府眾人簡直要瘋了! “老二媳婦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對于史鼐夫人和邢夫人眾口一詞地稱贊黛玉和她女婿是好孩子之類的,賈母壓根兒就不接話,直接地問道。 自從寶玉的院子里爆出了那等丑事兒之后,弄走了襲人,攆了晴雯之后,寶玉的院子就一直都在王夫人的掌控之下,這會子賈母問她,倒也沒錯。 “這,老太太,我也不知道。按理來說,寶玉的鞋子這些東西都是他院子里的人在做的,您也知道寶玉挑剔,并不用針線上的活計。要不然傳了麝月過來問罷?!?/br> 王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而且麝月和襲人可不同,她是真老實的,王夫人是考察了這許多人之后,這才提拔了麝月上來。 她可并不知道,麝月不過是第二個襲人罷了,不過到目前為止,麝月還沒有襲人那樣的膽子,敢勾著寶玉去嘗試那些有的沒的。 這針線活兒做不完,可不就得央求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