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所有記者的微型耳機中傳來一條消息：“上頭的人落馬了，快撤，快撤！”

    一眾記者，此時活像見鬼了，臉色蒼白，兩股戰戰。

    路易斯將軍耳中也戴有微型耳機，傳來的語言則冷靜沉穩：“您查得沒錯，這次的新型機甲生物纖維病毒，確實是聯盟實驗室被盜取的病毒的變種，克萊爾中將通敵叛國，在這次戰役中企圖刺殺您，十分鐘前已收監?！?/br>
    那個聲音頓了頓，又謹慎地說：“如您所料，河外勢力的確可能已經大規模深入銀河聯盟軍部，您這次回來進行整風，恐怕會……”

    轉眼間，屋子里已經空了，剛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記者們，此時都夾著尾巴逃跑，只剩下發布席上的三個人。

    路易斯將軍閉了閉眼睛，淡淡道：“爛rou不論多難挖，也必須清除掉?！?/br>
    哪怕以自己的性命相搏。

    轉眼，到了莫迪開始找工作的第三周。他的積蓄只剩下一千多聯邦幣，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小旅館老板——除了住客之外的唯一的活人。之前，他還以為這間一共有十幾個房間的小破旅館，只有一個老掉牙的旅店清潔機器人。

    認識老板，是因為莫迪帶著莫飛出門時，震驚地發現，這個地方，居然還有人拎著新鮮的食材，好像打算回來做飯。交談之下，才發現原來這位老板是個廚藝愛好者，就像美術愛好者，音樂愛好者一樣，這個年代，自己做飯也是一項高雅的藝術愛好。

    莫迪靈機一動，說今天要耽誤一下您享受藝術，飯他來做，做的過程中，叫莫飛錄像，做完保證讓老板吃起來也覺得在享受藝術。老板本來半信半疑，莫飛本來一頭霧水，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就沒見過父親做飯，當然，母親也不做，一切包給廚師機器人。

    于是，當莫迪開始切菜，兩人就瞪大眼，而后張大口，最后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品嘗的時候幾乎小心翼翼，如飲圣泉，嘗過一口后的表情，完全是驚悚的。

    老板當時就淚流滿面，感受力非常強地哽咽道：“上帝說要有光，您就給了我光！您莫非就是上帝嗎？！”

    至于藝術細胞基本等于零，吃貨細胞完美繼承于中華民族的莫飛，突然醒悟了什么叫做能夠產生幻覺的藝術，什么叫做仿佛溝通天地的領悟。

    ——怪不得那天在機器人餐廳，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莫飛風卷殘云般吃完，摸著肚子震驚地瞪著莫迪：“爸，你怎么……這么厲害??？”

    莫迪笑起來：“再有多一點的材料就好了，這也就是你們賞臉，湊合著吃?！?/br>
    老板立即跪求每天都有賞臉的機會，狡猾地打著算盤，說可以多買點食材，讓莫迪父子一起吃點新鮮的，別成天灌營養劑。對莫迪而言，這算是意外之喜，不過還不止這個。老板得知他一直想找個廚師，或者，哪怕切菜工的工作后，思忖片刻，說：“你知道博古斯高等學院么？最好的藝術學院之一，法國料理專業全銀河聯盟數一數二，我有一個侄子有幸在那里工作，雖然只是檢修機器……不過，他說最近是畢業季，有很多大餐廳都去校招，說不定能就碰見能拍板的人，你這手藝，去了沒準就有機會！”

    莫迪立刻認為這是一條值得采納的建議。想當年他找到第一份工作，就是大飯店來學校招聘，而后他們每次招人，也都是直接去定點的學校。

    何況，在連續半個多月，除了羞辱和拒絕一無所獲之后，莫迪從穿鞋的變成光腳的，再不背水一戰，就要連杯水都喝不起了。這時，他已經不再考慮面子，或者是否符合規則，他帶著孩子，必須背負起更重的責任，付出更多的努力。

    莫迪沉默了一會，指了指自己，笑道：“老板，您看，我像不像正要畢業的大學生？”

    第7章 校招現場

    接下來的兩天，莫迪先是把之前拍下來的錄像，跟簡歷一起發給各大招聘的餐廳。而后迅速查出，很快，博古斯高等學院就有一場廚藝專業的校招，招聘方叫做李氏餐廳。

    網上一查，這家李氏餐廳名聲極大，幾乎是首都星球頂級餐廳的代名詞，主攻中華料理和法國料理，不僅星際米其林紅色寶典給出頂級的三星評價，而且一搜照片，全是主廚李鶴言跟各種國家政要的合影，其中就有那天看到的全民男神路易斯將軍。

    冷若冰霜的路易斯將軍，都現出一絲堪稱溫和的笑容，可見其水準之高。

    旅店老板聽說前來招聘的是這一餐廳，臉色都變了：“那真是頂級中的頂級，小莫你，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不，別抱希望了。你去冒充學生一次，肯定會被查出來，以后只能再換別的學校，這次就別去了吧?！?/br>
    但如果莫迪是為了求穩，就不會用這種本身就很不合理的方法找工作了，于是只是笑笑，聯系艾琳，叫她第二天把兒子接走一段時間——他要冒充學生，總不能帶著孩子。

    第二天，來的卻不是艾琳，而是她的秘書，莫迪確認了好一會，才讓秘書把莫飛帶走了，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心想：艾琳半個多月沒見小飛，也不親自來接，怎么好像一點也不想的樣子，也不知道孩子這小半天能不能過得好。

    想著想著，搖搖頭，打開交通導航，準備去博古斯高等學院。

    博古斯高等學院命名自地球時代的西餐大師，是銀河聯盟最古老的藝術學院之一，從名字看來，就知道是以美食藝術出名。每一年，從這里走向全銀河頂級餐廳的學生多如繁星，創造了學院輝煌的歷史和名望。

    高聳的大門，古典華麗的?；?，最頂端雪白的繆斯女神雕塑，飄逸靈動，美不勝收，在陽光下光芒萬丈，拋出環繞著白鴿的桂冠，如同將屬于神的藝術播撒向人間。

    以莫迪的外貌，要說自己二十歲，別人也不會懷疑，頂多覺得氣質過于沉穩了些。他順利進入學校，按照李氏餐廳校招的大幅海報尋找面試地點，在迷宮一般的偌大教學樓中，不幸迷路了。

    他第n次順著樓梯爬上去，忽然聽見樓梯間另一邊有人說話。

    一個年輕桀驁的男聲說道：“老師，這次您一定要多多關照我?！闭f著，一陣悉悉窣窣，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一點小意思，還請您笑納?！?/br>
    老師是個中年女性，呵呵笑了一陣：“一定一定，你一向是好學生，李氏總歸至少要招一個人的，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用具，食材都給你最好的，給別人差點的，以你的水平啊，絕對沒問題?！?/br>
    她又疑惑道：“不過，你怎么還需要自己應聘呢，以令尊的實力，應當能夠直接同李大師商量，給你一個位置的呀?！?/br>
    “別提了，”說到這個，年輕男人就憤恨不已，“這個李鶴言，確實厲害，他這餐廳，也確實是格調高，但誰能知道他這個人居然這么不上道！”

    “我爸幾個月前就跟他聯系，他居然一直不搭理，呵，最后來了一句，正好要來校招，讓我直接參加校招就行！這，您說，哪有這么做人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混到今天那個位置！”

    莫迪暗笑，心說，當然是靠實力。

    他看過李鶴言的視頻資料，令他十分震撼。到底過了一千多年，雖然許多地球時代的珍貴文獻和視頻都丟失，但在物質極大豐富，文化藝術蓬勃發展之下，比起莫迪那個時代，現在的廚藝水準還是有了質的飛躍。

    這個飛躍，不只是材料的不同，用具的進步，技術的提升，更多的是意識的進化。

    莫迪看完視頻資料后，產生的巨大求知欲令他激動顫栗，這種感覺已經好久沒出現過，他十分期待能夠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大師。

    很快，莫迪跟在那個桀驁學生的后面，不聲不響地進入了招聘會場。

    會場像一個巨大的圓形會客廳，明亮簡潔，一排排弧線型的櫥柜錯落有致，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廚具和調料，閃閃發光。每一條櫥柜后面，都站著一個圓頭圓腦的廚師機器人，只有兩條手臂，比起莫迪那天在快餐廳見到的顯得聰明一些。

    主席臺在中心，有兩米多高，站在上面，能夠將處于最遠處的學生的烹飪過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之前有誰報名參加招聘都已經確定，櫥柜上都貼著名字，那個桀驁不馴的學生的位置是最顯眼的一個，莫迪則在角落里找了一個沒貼名字的櫥柜。

    學生基本到場，雖然旁邊的兩個學生看到莫迪，似乎有所察覺，但也沒吭聲，大概是因為廚藝專業分為許多小專業，人認不全也正常。

    這時，一位中年女老師點頭哈腰地走進來，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滿臉是褶，活像直不起腰的老烏龜。被她請進來的人則彬彬有禮，氣質飄然出塵，雖然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仍然身材魁梧，身手矯健。

    女老師一點頭，那人也跟著點頭回禮，不過修養就好了不知道多少個層次，腰桿筆直，自然有一種悠然沉穩的氣場。

    那就是李鶴言，看上去年近六十，不過感謝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網上資料顯示，他已經快一百歲了。

    大概活得久，成就高的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質，尤其李鶴言可以算藝術大師。他眼睛笑瞇瞇的，不顯山不露水，一身白色綢緞功夫裝，盤扣，暗紋，猶如武當老師傅，頗有仙風道骨。眉毛像是畫上那種老壽星，有種上年紀的人修煉出的圓融，無論跟誰都能融洽相處，無論看誰都親切得像看著自家孩子。

    莫迪看著他，竟然有種見到父親的感覺。

    女老師介紹之后，李鶴言笑著豎起兩根手指：“同學們，咱們可以從兩道菜中選一道來做。中華料理的經典：宮保雞丁。法國料理的經典：香煎鵝肝?！?/br>
    “都是最基礎的菜品，想必對大家而言是小事一樁，放輕松，那個鐘表走到整點，咱們就開始?！?/br>
    還有二十分鐘，在女老師的招呼下，學生們上前領取食材，李氏餐廳更偏向中餐，大多數人選擇了宮保雞丁。

    挑選食材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因此，食材并不是都放在一個筐子里，前面挑走好的，后面就只剩差的，而是分裝了許多個柜子，數量驚人。比如說雞胸rou，就保證每個學生都有十塊以上的rou可以選擇，好的挑走了還會再補充。因此，這個環節李鶴言也密切關注，學生們精挑細選，都耗費了不少時間。

    那個走后門的桀驁學生也假裝挑選了一會，就迅速挑好了材料。他與多數學生不同，選擇了做香煎鵝肝，他的算計是，跟三分之二的人競爭一道宮保雞丁，不如劍走偏鋒勝率更大，何況他本來就是法蘭西血統，對于法國料理更加精通。

    女老師的暗示極其暗，如果不仔細看，完全注意不到這是在作弊，桀驁學生正要走，李鶴言忽然微笑著對他說：“凱瑞同學？你選的那塊鵝肝不太好，再挑一塊吧?！?/br>
    凱瑞和女老師都是一愣。這塊上等鵝肝，是凱瑞過來挑的時候，女老師才露出來的，所以沒有讓別人選走。因為無論誰看，這都是極上好的，甚至跟其他幾十塊鵝肝一比，直接高出一個層次。

    女老師當時冷汗就流下來，心想：完了，這是露餡兒了。

    第8章 百秒決勝（上）

    凱瑞只能無奈，還得皮笑rou不笑地跟李大師道謝，開始暗暗霸占住場地，想在其余鵝肝中找出一個最好的來。

    莫迪跟在他后面，正好看見了，于是趁著凱瑞和女老師不注意，順手就把那塊鵝肝撿進自己的盤子。

    他對于中餐西餐都有很高造詣，但在宮保雞丁和香煎鵝肝之間，還是鵝肝做得更好一些，而且，還不僅如此。他雖然不是像凱瑞一樣，不想跟其他學生競爭——他大致了解學生的水平，也不覺得需要跟學生競爭——而是瞄準了李氏餐廳法國料理稍顯薄弱，他現在招招險棋，按照缺什么補什么的原則，他把法國料理做好了，沒準機會更大一些。

    然而，凱瑞忙著霸占場地沒發現，眼睛不比王八大多少的女老師，卻以教導主任抓作弊的敏銳立即發覺了。她一下瞪大眼睛，尖叫道：“你是誰？你不是我們學院的學生，怎么混進來的？！”

    一時間，周圍的學生目光齊刷刷聚過來。

    莫迪身子一緊，立即低下頭，又馬上意識到：不可能混得過去！

    凱瑞正心情不好呢，馬上大步走過來，上下打量著他，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冷厲地陰笑道：“哥們走錯教室了吧，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比缓髩旱吐曇?，“應聘修理工，您得去地下室?！?/br>
    他的手上滿是鵝肝黏糊糊的血絲，自己帶著手套，血粘不到他手上，卻像是暗搓搓地拿莫迪當了抹布，用力抹在了莫迪為了裝嫩借來的白衣服上面。

    然而，他剛抹了一把，手下忽然空了，只見莫迪一個微妙而難以察覺的閃身，已經跟他拉開了距離，完全無視凱瑞和女老師，直視李鶴言，作出了一個手勢，眼中一片澄明。

    他左手抱右手，左手拇指握在右手掌心，舉于胸前，立而不俯。

    這是一個道教的拱手禮。在地球時代，就有許多人雖然并非道士，卻也將道家作為祖師，以道家弟子自居，莫迪就修過那么兩天，他猜李鶴言也繼承了某些道學思想，所以冒險一試。

    李鶴言果然看出了什么意思，饒有興趣的樣子，也對他回了個同樣的手勢。莫迪笑了笑，心道：如他所料。

    這個年代，深一些的經典卷宗可能已經隨著離開地球而滅失了，但一些基本的宗教和禮儀都還沒有丟失，他這一次，算是蒙對了。

    一老一少，抱手相對一笑，竟然仿佛故人。

    凱瑞和女老師來回看，像兩坨大棉花團似的，無比茫然。凱瑞首先反應過來，以為他們做的是經常在武俠電影中看到的禮儀，于是也學著做了一下：“李大師，這人不是我們這的學生，您等著，我這就把他帶出去！”

    可惜，他不僅說話沒什么教養，對中華文化更是連皮毛都不通。普通人間的拱手禮，是右手握拳在內，左手在外，而他呢，左手握拳，右手在外，這是喪事時候才行的禮，簡直就是在詛咒人，李鶴言也不怪他，一看就笑了，連連搖頭。

    莫迪看著凱瑞，竟然產生了一絲同情。

    聽說博古斯高等學院的學生素質是很高的，這小子果然是沒什么本事，連情商都不太高，所以才只能走后門。

    李鶴言和顏悅色地看著兩個年輕人，像是早就修成仙了，無視了凡人的冒犯，對莫迪彬彬有禮地做了一個手勢：“您應當知道，這是學院的學生參加的面試吧?！?/br>
    莫迪被大師用了尊稱，更加深了本來就有的好感和尊敬，笑著搖搖頭，答道：“出此下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倍髮铤Q言，女老師，還有凱瑞和周圍的一眾學生分別道歉，態度恭謙而誠懇。

    最后，又轉向李鶴言：“李大師今天出的考題，是兩道流傳十分廣泛的菜品，想必重點不是為了考驗學生們的基本功，畢竟能在這里畢業，基本功都不會差。您的主要意思，是為了選出這個時代唯一需要的人才，并且，要是非常有潛力的人才?！?/br>
    這個時代需要什么樣的人才？重復性的勞動，機械都能包辦，機器不會出錯，甚至還有強大的學習能力，人腦還有什么作用？

    唯有創新。

    創造力，這才是這個時代想要脫穎而出，必須具備的能力。

    莫迪繼續說：“我相信，李大師不會埋沒人才。如果允許我一同參加，而我恰好有幸被您選中，要是還有其他富有潛力的人才，您怎么也不會不要?！彼D了頓，目光炯炯地望著李鶴言，“可是我，我如果失去了這個機會，可能就很難有下一個機會了?！?/br>
    “我必須生存，必須承擔起許多的責任，所以哪怕不合規矩，我也斗膽，一定要爭取這次機會！”

    他向李鶴言彎腰鞠躬，而后又轉向了老師和學生。

    其實莫迪這樣，并不能算是屈尊，世界上屈辱的事情太多，還沒讓他下跪呢。雖然他自己知道是向小輩鞠了躬，但對錯不在輩分，而在道理。

    然而，在場的學生都是在象牙塔中長大的，來讀藝術的，更是沒有幾個家境不好，根本沒見過掙扎求生的底層人民，全都愣住了，竟然有些被震撼到。

    凱瑞本來也十分愕然，但下意識覺得這事兒不對，吼道：“絕對不行！”

    “免了，免了?！?/br>
    李鶴言親自去扶起莫迪，上下看著他，眼中透露出打量的神色，半晌，拍拍他的肩膀：“你想要本來是學院學生才能有的機會，就得有相應的實力，不然沒法服眾不說，也說服不了我?！?/br>
    他的眼神極富深意，莫迪早就想到不會那么容易，立刻回答：“請您賜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