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是墨青讓司馬容安排了機關術的木頭人過來? 我一想,覺得此計甚妙。 絮織的身體奇怪,術法氣息在她身體里流失得極快,是以別人作用到她身上的術法,還沒起作用便消失不見了,除非遇到墨青或有以前的我這種程度的修魔者或修仙者,氣息強大到足以源源不斷的給她造成極大的傷害。否則一般的,諸如而今在場的,還顧著顏面互相廝殺時沒有使出看家本領的眾人,基本對她沒什么威脅。 法術對絮織沒用,而給絮織帶來的同樣效果就是,她也極難修行法術,內息難以在體內運轉,學個入門的御劍術都花了老大的功夫。 她到現在也不會瞬行術,所以才滿場蹦來蹦去的蹦跶。 要讓她與其他暗羅衛一起行動,魔氣四溢,目標大了不說,她反而拖累暗羅衛們的行動。而這木頭人不一樣,它們只得和絮織一樣用飛的。它們體內裝置機關,也不需要太多魔氣便能驅使,不容易引起仙門人的注意,方便突襲。 也果然如此,絮織打頭陣大鬧會場,而木頭人來得悄無聲息,殺仙門人一個措手不及。 木頭人在這幾派的紛爭當中頂上,一時為千塵閣與玄玉堂的人分了不少壓力,沈千錦也命觀雨樓的姑娘們保護琴千弦。 南月教以前修機關術,現在他們被滅了教,唯一將這機關術練好了的,卻是被他們剝奪了行走權利的司馬容。讓他們得以用這樣的方式參與了這次十大仙門的會議,我一咂摸,這其中因果,也令人好生感慨。 在如此混亂當中,端著鏡子的觀雨樓弟子也不得不忙于奔波,鏡中畫面變得模糊顫抖,角度也晃來晃去,讓人看不清楚。 而便是在這樣的混亂當中,我倏爾見到那晃動模糊的天上,有幾條黑影高懸,往下方一看,琴千弦對每一個攻向他的其他仙門弟子都手下留情,一個菩提印蓋在他們額頭上,讓他們陷入昏迷,然而這種戰斗的方式,磨嘰又浪費時間。 我令絮織道:“讓絮織帶琴千弦離開?!?/br> 可我話音剛落,還沒由得芷嫣開口,天上那幾條黑影一動,正適時絮織正與天璇門的掌門戰在在一起,天璇門內外兼修,除開術法外,武力大概算得上這十大仙門里數一數二的人了,絮織與他斗在一起,一時半會兒沒有脫開身,我望向琴千弦,在晃動的鏡中我看不清琴千弦的表情,但卻見他身形一轉,躲過從天而降的那幾道雌劍。 可尚有另一把劍出其不意的向琴千弦殺來,避無可避,唯有一章將那雌劍擊碎,琴千弦也果然如我所料要震碎那雌劍。 可便在這時! 柳滄嶺本已暈死在地上的身體猛地被人cao控起來了似的,倏爾一動!擋在了琴千弦與那雌劍之間!芷嫣驚得失聲大喊:“滄嶺哥哥!” 琴千弦倏爾收手,一掌生生從柳滄嶺身前收回,內息撞回體內,他身體微微一顫,可這還不算完…… 柳蘇若竟cao縱雌劍,從柳滄嶺的后背穿入,毫不顧惜的從柳滄嶺的身體里穿出,直取琴千弦的頸項!這一劍狠戾得讓人想象不到! 而琴千弦方才為不傷柳滄嶺,本就硬生生的收了掌,被自己氣息所傷,而這一劍來得如此出其不意,他未來得及躲,但見那雌劍一劍釘入琴千弦的頸項。 劍尖沒入,霎時便吸取了他的血液讓整個劍身便紅,而就在雌劍將穿透琴千弦的頸項之際,劍柄被人猛地握住。雌劍去勢生生停住。 絮織雙腳落在地上,將那雌劍往后一拖,勢如力拔山兮,將那雌劍狠狠往地上一砸,劍刃霎時斷為兩截,已經吸取道的琴千弦的血灑了一地。 “誰敢動他!”絮織一叱,周遭一震,竟似有氣息震蕩而過。 我一挑眉,想來這些年,絮織在海外仙島那些異樣之地,還是學了不少東西,竟能短時間的cao控氣息了。 將周圍人都震開,絮織轉頭望了琴千弦一眼,不知為何,她忽然皺了眉頭,表情有些不開心的向琴千弦走了兩步,站定在他身前,根本沒管琴千弦愿不愿意,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腳尖一踮,張嘴便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將他流出來的血液舔去。 看得出來,她舔得很是用力。 琴千弦錯愕。 所有見了這幕的人皆是錯愕。 只有我比較淡然。 我知道,絮織打我撿回來時就有個習慣,自己被刀劍劃傷了,她喜歡舔一舔,像小動物一樣,讓傷口好得更快。有時候我去外面辦事兒,回來手上有小傷口了,絮織偷著也要幫我舔一下。我全當這是小動物在撒嬌。 收了顧晗光之后,身上的傷及時都有處理,綁了繃帶,她舔不了便也罷了。 可有點棘手的是,絮織對“性別”這個概念十分模糊。她是我養大的,我不拘小節,她也不拘小節,等養到一定歲數后,我才發現她沒有“男女有別”這個意識,而這時已經改不過來了。 不過反正她是東山主,也沒人想著占她便宜,我便也隨了她去。 所以她現在舔了琴千弦的脖子,她自己可能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因為,我讓她護著琴千弦,她便要方方面面都護著,沒護好,就是她的錯。琴千弦受傷,也是她的錯??伤呀浭軅?,于是她就只有幫他舔一舔了。 沈千錦在一旁摸著下巴肅容道:“沒想到此生有得見琴千弦被人輕薄了的一天?!?/br> 是啊,我之前還只是把這菩薩抓回來瞅呢,瞅了一晚上,在這寶相莊嚴的面孔下,都不會放肆的胡亂輕薄,這丫頭倒好,上來就動嘴。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呀!”芷嫣很是著急,“得想辦法救救滄嶺哥哥……” 我一沉眉目:“讓絮織帶琴千弦走……”我這兒剛開口,那方被司馬容cao控的木頭人便道:“十七,你帶琴千弦先走,我斷后?!?/br> 言罷,絮織倒是半分不客氣,抱了琴千弦的腰,縱身一躍,跳上高空,蹬了劍便御劍而去。 琴千弦與絮織一走,這方無疑是陷入了更大的危機之中。鏡面晃動,最后一幕,但見一個木頭人扛上了柳滄嶺準備離開。 緊接著,像是鏡子落在了地上,里面混亂的畫面不復存在。 沈千錦的心腹憂心開口:“留下的姐妹們與其他人……” 沈千錦道:“這倒是無妨,琴千弦一走,他們各自憑著怒氣打上一陣,可要爭奪的人已經不在了,這幾個仙門倒也不會真對同為仙門中人狠下殺手。唯一承擔這怒火的便是萬戮門人,可他們派的是一堆木頭……”沈千錦一笑,“萬戮門主倒是高明,不出一兵,不損一子,便分裂了十大仙門?!?/br> 我瞥了沈千錦一眼,撕裂十大仙門可不是墨青的錯。 只要他們有人想用琴千弦的血復活洛明軒,十大仙門便會因為意見不同而分裂。能將一個他們從內部撕開的,只有人心。 不過,墨青確實做得很好……即便這場紛爭當中,他并沒有出面,可處處皆是他布子的印記…… 魔王遺子啊,我當年到底救了一個多可怕的小孩啊。 到了晚上,木頭人已經將柳滄嶺帶回來了,直接抬到了顧晗光這里來。芷嫣第一個沖了出去,見了柳滄嶺的模樣,她眼淚止不住的啪啪往下掉:“柳蘇若怎么可以這樣?!彼剜止?,“你是她親人啊,她怎么可以這么利用你……” 柳滄嶺被抬到了床上,顧晗光給他治傷的時候,轉頭嫌了芷嫣一句:“礙事?!?/br> 芷嫣也沒生氣,回了屋,讓我上了她的身,隨即她自己便成魂魄過去看。我穿著她的身體去了院里,但見那送柳滄嶺回來的木頭人已經不見了,我一琢磨,直接瞬行去了無惡殿。 有些時日沒來,可無惡殿的守衛見了我還是恭恭敬敬的低頭迎我,半分不攔。 我徑直入了墨青的寢殿,但見方才那木頭人正立在墨青面前,與他說著:“十七不知帶著琴千弦去了哪兒,現在還找不到,不過今天看她這模樣,應該是在海外仙島歷練不少,比以前更厲害了些,理當不會出什么意外?!?/br> “嗯?!蹦鄳艘宦?。他批復文件的手頓了頓,卻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本事長了,可卻口無遮攔,欠些教訓?!?/br> 喲嚯,聽這意思,是他打算替我教育小十七??? 這可不行。我進了屋去。 司馬容的木頭人輕聲笑了一會兒,道:“她這次將琴千弦帶回來后,你打算安排她去做些什么事?如今魔道內部基本已經平定,不再似之前那般有諸多反抗,十大仙門也已四分五裂,成不了什么氣候,唯獨那新山姜武,有些棘手,聽聞他最近又聯系了許多魔修,不少是先前曾被招搖放逐的,對萬戮門怨恨極深……這些人聚在一起,怕是不妥,讓十七去處理他們?” “不?!?/br> “哦?”司馬容似覺頗為有趣道,“那你便將十七留在萬戮門里……等她殺你?” “新山姜武我自會解決,十七有更重要的事?!蹦嘁贿呎f著,一邊擱下了筆,一抬頭目光望向了我,燈火搖曳間,竟似有入水溫柔,“我要她竭力護住一人便足矣?!?/br> 我腳步一頓,心口又是一陣緊一陣暖,剛想開口問墨青的話,便這般輕而易舉的盡數忘干凈了去。 ☆、第四十九章 我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墨青的目光,望向旁邊的木頭人。 而此時旁邊的木頭人也轉頭看我,司馬容調笑的聲音用一張麻木的木頭臉傳了出來:“啊,原來如此,這事確實比較重要?!?/br>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這西山主這么會擠兌人? 我輕咳一聲,轉了話題:“今日借著沈千錦的鏡子,看見了西山主大發神威,西山主可是何時弄了這么多木頭人?” “前幾日在師兄的幫助下,著人連夜趕出來的?!彼?,“而今,我身子殘缺,行動不便,用這機關術弄幾個木頭人,也算能為萬戮門盡點余力?!?/br> 我心道如此也好,他不用離開他那小院,這邊也能幫墨青分擔許多,畢竟當了那么多年西山主,司馬容的能力可不能小覷。 司馬容解釋了我的問題還不算完,又多嘴道:“正巧,這幾天制的木頭人也能將別處的畫面傳回來,但聞你今天可提了不少次先門主,以前只是聽說先門主能入你夢,現在卻是在白天也能與你交流了么?” 司馬容你該拖出去腰斬??! 我在心里對司馬容恨得咬了一下牙,可面上卻不動聲色:“嗯,大概她今天比較開心?!蔽倚囊粰M,想道,反正墨青現在知道我是路招搖了,我只要腰桿子挺直了死撐著,他不戳破,我就還能繼續死撐著。 因為……點破并沒有什么好處,反正我也還是要用芷嫣的身體才能與他們這些活人,繼續交流下去。 墨青掃了我一眼,沉默著沒說話,而便在這時,身后一條黑影一閃而過,跪在地上給墨青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這人之前我便已經見過了,是墨青登上門主之位后新立的暗羅衛衛長。 只見他起身后便徑直行到了墨青身邊,與他附耳交代了幾句話,聲音又輕又小,我手上捏了個千里耳的訣打算偷聽一下,還沒施展出去,他便已經報告完了,退去了一邊。 墨青臉色霎時變得有幾分清冷:“先去查實?!?/br> “是?!?/br> 我瞥了木頭人一眼,本是打算讓司馬容開頭去問句怎么了??伤抉R容穩得住,木著一張臉一聲不吭,我只好自己吭了聲:“怎么了?” 墨青垂頭批文,十分自然道:“絮織與琴千弦回來的路上出了些茬子,倒是無妨,你且先回去歇著吧?!?/br> 趕我走? 我留了個心眼。 “好,我就是來看看師父,夸夸你布局厲害,也沒別的事兒,這便先回南山主那處了?!?/br> “嗯?!?/br> 我轉身離開,在轉出門口的時候,余光往屋里瞥了一眼,但見方才做了副要批復文件模樣的墨青已經將筆擱置了下,面色沉凝,唇角微抿,帶了三分凌厲殺氣。 方才那來報的人,報的必定不是與小十七有關的消息,我往無惡殿外走了幾步,望著塵稷山千百年未變過的澄澈夜空,不覺也稍稍被風吹涼了心口與眼眸。 我猜,多半也與洛明軒有關。 我瞬行回塵稷山的時候,正在與沈千錦私與的觀雨樓使者,正好應證了我的猜測。我打院外過的時候,千里耳的訣甩在耳朵上,不用湊近,便足以聽清使者與沈千錦來報的消息: “仙門某地有祥瑞之光降臨,天現金邊祥云,許是金仙醒了?!?/br> 我腳步一頓。 望著面前這顧晗光的院子,看著院里點的燈,一眼望去,越望越深,卻像是望到了那日鳳山之上,洛明軒大喜之日,喜堂之上明晃晃的燭火。 我熄了他的喜燭,廢了九把寶劍,終于將其中一把插|入了他的心房,傾我之力,封印了他渾身血脈、氣息,凍結他每一寸經脈,我耗費了幾乎半條命,終于使他陷入了永遠的沉睡當中。 只因我發過誓。 早在我被我姥爺從洛明軒的殺陣中救出之后,早在我一動不動的躺在山溝里,茍延殘喘的熬過那幾個月的時候,早在我爬出山溝,知曉姥爺死訊的時候…… 我就發過無數遍的誓言。 你是金仙之身,你能永生不死,那我就要你,再無清醒之日,再無為人之時,我要你活著,卻比死更悄無聲息。 不算當年,便說而今。 我費了這么多功夫,花了這么多心思。毀了錦州城,撕裂十大仙門,大鬧仙臺山會議,要的就是洛明軒永世沉睡。 可現在卻有人說,金仙或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