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阮大人?” 陌生男人遲疑地問話,差點把阮白嚇得從地上跳起來。不過他定力高深,愣是蹲在地上,抱著兩只呲牙的毛團子,露出多少年練出來的商業性微笑:“這不是牧百戶嗎?怎么有空來寒舍,是來找楚大人的?” 牧才英看到這樣的笑容,不由得心頭有些發寒。再看看不過是個小孩兒,聽說快十五了,單薄的身子卷成一團,怎么看都不滿這歲數,沒想到楚昊竟然喜歡這樣的……還真是與眾不同。 “牧百戶?”直愣愣地看著他干什么?他臉上又不會開花。 牧才英醒過神來,趕緊道:“過節了,曹大人給軍中發點貼補,派在下送來?!彼@個百戶雖然不是戰功來的,但一樣得干活,不過是看在他叔父的面子上,干一些跑跑腿之類的活計。 說起來,牧才英為了當上這個百戶,也算是跌宕起伏。牧飛文在順陽關可謂勞苦功高,哪怕是一把手的曹大人也得給幾分面子,譬如說安排進一個無傷大雅的百戶之職給牧家人。 第一次的時候,楚昊橫空出世。在實打實的軍功面前,牧才英只能往邊站;第二次的時候,剛給牧才英給掛上百戶的職位,以為已經死了的楚昊從草原溜達回來了。百戶的位置是有限的。牧才英這個百戶也只能掛在牧飛文的名下,換了別的千戶,哪怕手底下有名額,又怎么會給一個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呢?就算手底下沒有悍將,難道自家還沒幾個親戚嗎? 就在牧才英左也擔心右也害怕的時候,楚昊升官了。雖然楚昊升做千戶,他是看不順眼,但是好歹不在牧家人眼皮子底下,跟他也沒什么利益牽扯,總算……還是看不順眼。 “哦,這樣啊?!比畎c點頭,還是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指了指屋內,“楚大人應該在屋里吧,牧大人自便?!?/br> 牧才英第一次這么平和地過來,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為什么這么個小鬼竟然那么沉得住氣?換成是他,看到想占他牛羊和房舍的人,會是這樣的態度嗎? 雖然阮白對他談不上熱情,但是也看不出敵意。不對!有詐! 牧才英在大門口僵住了。他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進去怕有埋伏。如今的楚昊在順陽關的地位炙手可熱,哪怕是他的千戶叔父,也無形中要矮他一截。楚昊真要鐵了心教訓他一頓,他還真的沒處講理。 可要是不進去……那不是顯得他怕了楚昊嗎?笑話!他都那么多次和楚昊作對過來了,會怕區區一個楚昊? 牧才英招手:“你,進去通報一聲?!?/br> 因為要押運物資,牧才英這回還帶了幾個人,當然只是輔軍。跟隨的輔軍滿眼困惑。不是說如今這荒驛變成人的村寨了嗎?剛才那位阮大人不是還讓他們自己進去嗎?他去向誰通報??? 不過牧才英的脾氣不好,輔軍沒敢多糾結,大咧咧地往大門里一站,提氣:“我們來了!” “……我去幫你們叫人吧?!比畎啄敲春玫亩?,臉皮都抽了抽。他蹲得有點久,腿麻了。這會兒他站起來走路,就跟七老八十一樣,后面還有兩只沒眼色的狗崽子絆腳,簡直舉步維艱。 阮白活動了兩下,總算走路順暢了,先把空碗拿去廚房放好,然后隨便找了個人問:“又看到楚昊嗎?” 被問的人指了指屋頂。 阮白抬頭一看,楚昊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后,一副決戰紫禁之巔的架勢。 可惜沒顏值。 楚昊那張臉,說好聽是正氣凜然,不用裝傻就是一副忠厚老實樣,一裝傻就跟老實人被欺負了一樣。沒錯,就是現在這德行! “二弟,哥錯了?!背豢吹饺畎走^來,就從房頂上跳了下來,嘴巴上是認錯,模樣可委屈了。 阮白看看楚昊已經平復了的狀態,指了指外面:“一會兒再跟你說,外面有人找你?!?/br> 楚昊狠狠一皺眉,想要開口罵,最后卻只敢嘀咕一聲:“剛剛還叫昊哥,現在就是你啊你的?!?/br> 阮白不為所動。學費已經一次付清,又沒說是分期付款。再說這人哪一點像哥哥了?誰家哥哥會對自家弟弟“起立”的嗎?魂淡,想著好像又有點開心。 不過并沒有時間給他開心多久,每天的上課時間到。 不管阮白的學習能力如何強大,顯然不能在短短一兩個月時間內,就從目不識丁,到文采斐然。好吧,當個驛丞不需要多少文采,可也沒奢侈到能雇傭一個文書的地步。 田凱復這些天給阮白講的就是關于一些避諱,間或穿插一些朝堂上的人際關系。 阮白聽得很認真,忽然想到:“我這驛站招驛戶的話,是在周圍三十里內?” 田凱復挑眉,拿起炭筆在紙上隨意勾畫:“說是三十里,實際上你的三十里,得從樂陽驛的范圍往西推。范圍也就是個順陽關罷了?!?/br> 阮白想了想:“順陽關邊上的村鎮本來就少,現在更是十不存一。我曾托人去查過,兵災一過……剩下的能逃的都逃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就算這些人還會被遣返,可遭了這樣的災禍,多半會被免除徭役,到時候……順陽關還哪里有人?” “有,有很多?!碧飫P復伸手指了指關城的方向,“你當那些駐軍輔軍都是一個人?” “咦?”阮白這回是真不明白了。 “多少輔軍都是在老家日子過不下去才來的,有些幫著軍屯,至少還能有口飯吃。條件略微好一些,也能娶妻生子。駐軍自然是軍戶,那些輔軍嘛……呵呵?!?/br> 經過招收驛卒,阮白多少知道輔軍的管理是多么的不嚴格,幾乎相當于沒有管理。 “所以,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順陽關的歷史悠久,幾代人下來,如今關城內的平民不少的意思?既然是普通百姓,那自然要服徭役,當然包括驛戶在內。 田凱復嘿嘿笑了兩聲,怎么聽都不懷好意:“這個嘛,要你自己去弄明白了?!?/br> 阮白腦子里過了一個彎,就想明白了。軍戶不需要服徭役,輔軍到底算是軍戶還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在眼下這種狀況下,本來就有些難以界定?;蛘呔退闶怯嗅嬉?,也輪不到來當驛戶,畢竟順陽關已經多少年沒有驛站了。 雖然他要的驛戶不多。他一個六等驛,驛卒都只能有四個人,驛戶最多能配上六個。不一定要配滿,但最少總得有一個。 和驛卒不一樣,驛戶是實打實的苦役。尤其他這個連塊磚頭都還沒影子的驛站,來了肯定立刻就要挖土燒磚蓋房。這地方,哪怕是到了開春,土地也不見得能化凍。 “這個倒是不擔心?!比畎缀苡凶孕?,“我會讓人求著上門當驛戶?!敝皇菑乃S便走走看看,就能夠知道這些人的生存狀態,實打實的吃口飽飯都難。 別的不敢說,讓人吃上一頓飽飯,他還是自認做得到的。再說從明年開始,荒驛這邊得建成一個集鎮,再貧瘠的地方,都是能做生意的。今年他接觸的商人不少,關系不錯的就一個胡老六,不過胡老六本身就代表了一個大商隊,外加京城那個牛商,應該也快被套牢了吧?嗯,牛商套不牢沒關系,關鍵是把小喜子給套牢了。 再說這地方又不是真的貧瘠到一片荒蕪,有山有水的,干什么不行?至于把日子過得那么苦么?他倒是不信這個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定力考驗 lv.1 小白= ̄w ̄=【蹭頭】 柿子【口水】 lv.2 小白(*/w╲*):哥。 柿子【鼻血】 lv.3 小白(*╯3╰):昊哥~ 柿子【爆漿】 小白( ﹁ ﹁ ) ~→:做個夢至于口水鼻血夢x嘛! 柿子(ノへ ̄、):果然是做夢。 第三十四章 孌童 阮白這里進展順利,楚昊那邊也沒耽擱什么。 牧才英雖然看楚昊不順眼,但今時不同往日,楚昊怎么也是個千戶,他就算有什么心眼,也不會當著面耍。 冬至的節禮很實惠,無非是一些吃穿用的火炭之類。順陽關也沒什么好東西,只有一腔羊半腔豬是實在東西。 看到羊rou,楚昊的臉色又有些陰晴不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對阮白抱有那樣的齷齪心思。在床上的反應多少還能夠圓過去,畢竟是在做夢,只要他沒說夢話……可是剛才呢?他的反應可是實打實地對準了阮白,二狗子那么精,怎么可能會沒發覺? 二狗子會是什么反應?他努力回想剛才阮白來叫他的情形,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出什么異常來,好像沒覺得他那樣有什么不對。 是了,二狗還小呢。十五歲的小娃子懂什么?他只要好好引導,應該不難把兩個人的關系從同床共枕,發展到“同床共枕”…… “啪!”楚昊猛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用力之猛差點把內槽牙給打落。 牧才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把東西送完想走,只是想說兩句場面話的功夫,楚昊就愣住了,現在還他自己扇了個耳光!光是聽那聲音,哪怕不是扇在自己臉上,牧才英也覺得臉皮子發熱,痛的慌。 “下官東西還未送完,先走一步,告辭?!蹦敛庞⒏澈笥泄碜芬粯?,一溜煙跑遠。 跟在他身后的幾名輔軍面面相覷,沒聽到楚昊的回答總覺得有哪里不對,開頭通報的那個輔軍撓了撓頭,提氣:“我們走了!” 楚昊被叫得猛然回神,和幾個輔軍大眼瞪小眼:“嗯,不送?!?/br> 輔軍得令,趕著驢車追他們的上官去了。 牧才英根本就沒有服務意識,送來的東西直接就堆在院子地上。楚昊也不想叫人幫忙,自己就提著東西,該放廚房的放廚房,該放庫房的放庫房。 看到楚昊的人都不敢說話,心里面對他臉上那個通紅通紅的巴掌印好奇死了。眾人眼巴巴地看著楚昊放完東西,輕輕一個縱身就又跳上了屋頂,才聚在一起小聲嘀咕。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云姑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自己的臉,又小心點了點楚昊在的方向。 “半張臉都腫了,怎么會沒看到?”麗娘也很好奇。 馬大娘眼睛閃亮,只是比較內向話少。 和她一樣話少的還有男人們。男人們撐著大男人的臉皮,可不代表他們沒有好奇心,一個個豎著耳朵聽得仔細。 “你們說誰打的?” “誰有膽子能打楚大人???沒看見京城來的田大人,都對楚大人點頭哈腰的?!?/br> “也是?!?/br> “……老爺打的?” 馬大娘忽然插口道:“老爺……和田大人在念書呢?!?/br> “總不能是楚大人自己打的吧?” “剛才不是有人來送東西嗎?” “帶頭的那個……很囂張的那個誰,不過他打不過吧?” “對,上次他叔父都被楚大人給扔出去了?!?/br> “……嗯……” 于是,楚昊臉上的巴掌印成了不解之謎……怎么可能? 一對上阮白,楚昊就什么都交代了。 阮白的學習時間很緊張,但再怎么緊張,中午還是有休息時間的。通常這個時候,如果天氣好的話,他會到外面溜達一圈;如果天氣不好的話,他就在屋子里溜達一圈消食。 今天他剛溜達到房門口,就被尾隨了一路的楚昊給拖進了房間,那樣子分外像是被變態跟蹤狂劫持的受害人。 受害人懶洋洋地盤腿,靠在墻上,打了個哈欠:“干嘛?” 跟蹤狂表情嚴肅,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炕上,低頭:“二弟,哥昨天晚上夢到你了?!?/br> 阮白一個哈欠打到一半,回想起早上被楚昊磨磨蹭蹭,耳朵根一紅,不自在地動了動:“嗯?!闭f起來,他昨天晚上那啥是夢到了誰?上輩子肯定是哪個大胸妹子,這輩子……楚大狗的胸膛好像也很寬廣…… 楚昊不敢抬頭,怕看到阮白嫌惡的眼神,趁著還有勇氣,一鼓作氣往下說:“哥……我對你不是哥哥對弟弟,而是想和你……共結鴛盟!”他說完等了半天,沒聽到回答,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到阮白整個人僵硬在那里,臉色白了白,手抬起又放下,“就是哥想跟你成親,一起過日子?!?/br> 他今天想了又想,發現自己對阮白其實早就起了心思。否則他根本就不會時時注意著阮白,明明知道他身上有那么多疑點,也還堅持把人給拘在自己身邊不放。在草原上的時候,他還能騙自己說是情勢所迫;可是回到大周后,他根本就沒有理由??墒?,除了最早前幾天,他放著自己的軍營不睡,反倒死皮賴臉住在這荒驛里,寧愿日日奔波往返。就像他是出去做工,每天回家摟著自己婆娘睡覺。 他每天都把阮白抱著,把人捂熱,甚至半點都不介意和阮白用一雙筷子,吃他不愛吃的,吃剩下的…… 共結鴛盟什么的,阮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結婚的意思。要說之前他還覺得有些高興,可是現在卻有些著慌。明白心意之后不是應該求交往嗎?為什么就直接求婚?這位兄弟,是不是中間省略了什么很重要的步驟了?剛剛自彎的男人心理壓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