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等到顧重陽到舅舅家,可以自己做主的時候,綠蕪已經百病纏身,命不久矣。綠蕪死后,顧重陽便留了她的女兒霜兒在身邊服侍,在顧重陽喝下查mama端來的斷腸草的時候,霜兒還在給佃戶們派藥呢。 可眼前的青芷跟綠蕪都十分年輕,綠蕪更是跟霜兒差不多的年紀,水靈靈的能掐出水來。 至于那個年老的mama,顧重陽就更熟悉了。 她是顧重陽母親的乳母伍嬤嬤,從南京沈家跟著母親嫁到京城顧家,是母親身邊的第一人。 母親病逝之后,伍嬤嬤就上吊殉主了。 明明是已經死過的人,怎么都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是哪里?發生了什么事? 她明明記得自己在良鄉田莊,喝下了那碗有毒的湯藥。 嗓子火燒火燎的痛感提醒著她之前在田莊發生的事情,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怔怔地看著伍嬤嬤端了茶水過來,遞到自己唇邊。 “四小姐,您哪里難受跟嬤嬤說?!?/br> 伍嬤嬤臉上的笑容一如往常般和藹可親。 可伍嬤嬤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對! 顧重陽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不光是伍嬤嬤,就連她自己,也是已經死了的。 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人,定然是伍嬤嬤、青芷跟綠蕪的魂魄,她們是來接自己的。 這個念頭升起,顧重陽立馬就坐了起來:“青芷、綠蕪,伍嬤嬤,都過了這么多年了,怎么你們還沒有投胎去?” 剛才她們還說夫人,那豈不就是說母親也跟她們在一起? 想到這里,顧重陽心中的喜悅更甚:“你們跟我母親在一起嗎?是我母親讓你們來接我的嗎?我母親還好嗎?怎么她不在這里?” 一想到可以與母親團聚,顧重陽就像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說了一通。 她目露期待地望著伍嬤嬤她們,希望她們能快點給她答案。 可青芷與綠蕪卻大驚失色,好像見了鬼一般望著自己,顧重陽剛要問怎么了,卻見她兩個雙腿發軟,噗通一聲坐倒在地。 顧重陽轉頭去看伍嬤嬤。 伍嬤嬤更是滿臉駭然地望著她,手里的茶盞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瓷裂聲。 顧重陽滿臉不解,難道自己說錯什么話了嗎? “嬤嬤!”青芷的聲音有些尖銳:“四小姐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撞鬼了?” 說話的功夫她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伍嬤嬤的胳膊。因為太過駭然,她手上不自覺用了很大的力氣,抓得伍嬤嬤胳膊疼。 “嬤嬤,你們怎么了?”顧重陽一臉的迷茫,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疑惑。分明還是那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哪里還有剛才的詭異? 青芷正要說話,伍嬤嬤卻當先一步走到顧重陽身邊,一把抓住了顧重陽的手,半是掩飾半是安慰:“沒事,沒事,四小姐大病了一場,如今剛剛好了,正應該好好歇歇才是,你什么都不要想。有嬤嬤在呢,小姐會沒事的?!?/br> 伍嬤嬤眸中的疼惜,臉上的皺紋,鬢角的白發,還有石青色素羅衫子上的紋理,都是那么的清楚。 這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顧重陽心里有很多頭緒,卻總也抓不住。 這種感覺令她著急、害怕,憂心忡忡。 伍嬤嬤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柔聲問她:“乖小姐,你頭還疼不疼?嗓子干不干?想不想喝水?” 伍嬤嬤跟自己說話的聲音像哄小孩子一樣,可顧重陽此刻卻顧不了這么多,腦中千思萬緒的想法占據了她的思想,她只木然地搖搖頭,片刻又點點頭:“嬤嬤,我頭不疼了,就是嗓子干的厲害。您幫我倒杯茶水來?!?/br> 聽她這樣說,伍嬤嬤突然就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放心來的微笑道:“嬤嬤這就給小姐倒茶水?!?/br> 說著,伍嬤嬤果然親自去桌子上倒了茶水過來,拿了勺子,要喂顧重陽。 顧重陽卻雙手接了過來,沖伍嬤嬤微微一笑,道了聲“多謝”,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她的乖巧懂事令伍嬤嬤心中閃過一絲訝然,很快又壓了下去。 待顧重陽喝完了水,伍嬤嬤又問顧重陽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還有哪里不舒服。 顧重陽說自己不餓,沒有不舒服,就是有些累,想一個人休息一會。 伍嬤嬤這才吩咐青芷與綠蕪將地上茶盞的碎片與茶葉打掃干凈,又親自服侍顧重陽睡下,替她掖好了被角,看她進入了夢鄉,才領著青芷、綠蕪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室內十分的安靜,原本躺在床上已經熟睡,呼吸綿長的顧重陽卻倏然睜開了眼睛。 6.撞鬼 映入眼簾的是一頂湖藍色素絹帳子,像這樣的素娟,公卿世家只會拿來賞給下人,絕不會拿來用。詩書之家嫌它沒有底蘊,小門小戶的人家又用不起。 因為容易清洗,很多驛館客棧倒極喜歡用這種布料。 顧重陽坐起來,打量自己所處的居室。 不大的屋子,除了自己身下的炕之外,還放著一個寬衣架,一張桌子,桌子旁放著四個凳子,皆是槐木做的。 桌上黑漆托盤里,放著一個青花瓷的茶壺與三個同色的茶碗。原來應該是四個,剛才由于自己說了什么話,嚇得伍嬤嬤打碎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