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周瑛語氣有些為難,“自從上次我把小玨弄丟了,母妃那里,我是再沒臉去了?!?/br> 一聽周瑛這么說,皇帝也明白過來自己說錯話。 雖然周瑛刻意遮掩,但皇帝豈會不知。 如今徐貴妃遷怒于周瑛,就像防狼一樣防著周瑛,連兩個孩子私下見一見都要插手。周瑛跟徐貴妃的關系再不似往昔融洽,皇帝說這話,儼然是往傷口上撒鹽。 ☆、第67章 回京 皇帝心里已經有了些猶豫,為難道:“可開府不是小事,不是朕一拍腦袋,它就能建好了,等著你住進去的。這中間選址、出圖紙、打地基、修建、裝潢……哪一樣不得費一番周章?” 道理周瑛都懂,但她也同樣知道,明面上作為貴妃之女,這些年又受皇帝寵愛,戶部哪會不早早著手督辦。退一步說,就算戶部沒把她放在眼里,有皇帝一句吩咐,府邸建起來還不是早晚的事? “一處府邸怎么修,中間流程怎樣,我原先不懂,也不準備去懂?!敝茜鴽_皇帝眨眨眼,“總歸父皇這么疼我,我才不信戶部會那么沒眼色,把我的公主府擱置到我及笄,才臨時抱佛腳去建呢?!?/br> “可是……”皇帝想了想,不由一頓。 徐貴妃占著為母的大義,周瑛肯定處境尷尬,他畢竟在后宮時間不長,照應不迭,若周瑛還小,就再換個后妃教養就好,但如今周瑛也大了,這南巡一路的言行處事,也都大方機智,區區公主府的事務,周瑛處置起來絕對不在話下。 再者說,這回周瑛立了功勞,只要求提前兩年開府,已經是夠謹慎、有分寸了。左右只是公主開個府,就是最愛彈劾上表的御史臺,都不會當回事,頂多私下說兩句皇帝太寵女兒。 這么一琢磨,皇帝心里已是肯了。 “父皇,我又不是立馬要住進去?!敝茜槐谧е实鄣男渥訐u啊搖,一壁撒嬌道,“只現在讓戶部著手督辦,等什么時候建好了,我再搬進去,好不好?” 皇帝一副被她歪纏得無法的樣子,勉為其難道:“罷了,便依你就是?!?/br> 周瑛開開心心謝了賞,又忙忍了唇邊的笑意,安慰皇帝受創的慈父心,“父皇不要傷心,就算我出了宮,也會天天回來給父皇請安的。到時候父皇可別嫌我煩,不要我?!?/br> 皇帝心中忍笑,卻又好一通拿喬,讓周瑛哄了半天,才勉為其難原諒她了。 雖然皇帝答應了,但并未聲張出去,只著令人立刻督建周瑛的公主府。周瑛也不是個愛招搖的,自然也不會主動跟人炫耀。又由于京城千里迢迢,這南巡隊伍竟再無一人知道此事。 倒是泰安州知州徐繼年謀害人命,私設鹽場……犯下樁樁大錯,被皇帝判斬立決。又有下屬四縣縣令助紂為虐,根據罪情輕重,各有砍頭,貶謫,流放等處罰。 這些消息,不但讓整個泰安州翻了個天,也將南巡隊伍中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去。 就連徐貴妃,也顧不上防周瑛找周玨玩了,畢竟徐繼年跟徐家有些瓜葛?;实圻@般突然拿到徐繼年把柄,并不給任何人求情的余地,就將徐繼年斬首示眾,焉知不是皇帝對徐家不滿? 這倒正合了周瑛的意。 皇帝既然允了周瑛,那么她在皇宮肯定待不了多長時間,能跟小玨相處的日子也不多了,自然要抓緊時間,有一日算一日地好好玩。就算因著徐貴妃,日后情分淡了,也不枉這么多年姐弟一場。 徐貴妃是否打聽出內情來,周瑛是不清楚,不過直到皇帝任命新的知州并知縣,再次啟程,周瑛都沒碰到徐貴妃來找她茬,想必是沒打聽出細節根底,周瑛也就放了心。 玉香的父親方柄也死在鹽場里,其母劉氏本來就病重,好容易從昏迷中蘇醒,一聽這噩耗,再受不住,也跟著去了。 玉香這一家也算家破人亡,雖然罪魁禍首償了命,到底換不回親人的命。幸好這姑娘瞧著柔弱,內里卻剛強,用官府撫恤的銀子葬了父母。又因鄉里流言甚多,說她失了貞潔,又命硬克父克母,連未婚夫都克死了……玉香不堪其擾,索性賣了房屋田地,來投效周瑛,報她救命之恩來了。 周瑛給了玉香一筆銀子,“你先留在泰安州,置辦上房子鋪面,待站穩腳跟了,我另有安排?!?/br> 周瑛當初本是自己另有目的,才決定插手此事,順手幫了玉香一把,并沒指著玉香報答。如今玉香突逢大變,所做的決定也不理智,所以周瑛不準備帶玉香走。 給玉香銀子,讓她定居泰安州,這樣若她后悔了,銀子就當是送她安家的錢,就算她不曾后悔,也要看看玉香有沒有本事,憑自己在陌生的泰安州站穩腳跟。畢竟周瑛又不是做慈善的,沒本事的,她要來何用?當然,周瑛自會給新任知州遞話,讓其照拂一二,但玉香本人就沒必要知道了。 玉香接過銀子,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公主放心,我若辦不成此事,就提頭來見?!?/br> 周瑛不由失笑,“哪至于這樣?!庇肿屗刂Ψ鲇裣闫饋?,好生送了出去。 此后南巡一路風平浪靜,皇帝還忙著視察水利,考察吏治。 至于周瑛,則因前頭風頭太甚,再出頭怕引起皇帝反感,遂乖乖當她的金枝玉葉、天家公主,登了泰山,渡了揚子江,游了雨花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愜意。 最后,南巡止于江寧,數日后皇帝啟程返京。 一回到京城,徐貴妃就明里暗里,催促皇帝懲治綁架周玨的幕后兇手。 周瑛也好奇皇帝會如何處置。 其時二皇子已在府中禁足數月,按說足不出戶,該養胖些才是,不想家宴上見到,二皇子倒是瘦了不少。原先二皇子稍有些胖,如今倒是正好,身量修長,相貌清俊,眉宇間帶了幾分清愁。別的不提,倒是女人緣好了不少,連端菜打扇的宮女,對二皇子也更溫柔幾分。 至于大皇子,按說這位得掌監國大權,正該意氣風發才是,沒想到見了之后,竟是比二皇子這個失勢的更瘦削幾分。不過如今大皇子雖然瘦了,但比之前的體格卻勻稱有力不少,顯然除了cao勞國事之外,也在騎射上下了不少辛苦,五官也黝黑深刻不少,且不茍言笑,顯得更加深沉了。 皇帝在家宴上見了這兩個兒子,眼神也有些復雜,不過當日沒有發作。 正當周瑛以為皇帝心軟,要對罪魁禍首輕輕放過的時候,皇帝又突然給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打了五十大板,前者擼了入朝聽政之權,后者停了議親之事,都扔回到御書房讀書去了。 不過皇帝當然是本著家丑不可外揚之意,沒拿當日周玨周瑛被綁架說事,而是另挑了錯處下了懲罰。但這兩位成年皇子一前一后,都遭此申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當中有內情,都裝糊涂罷了。 周瑛這個知道內情的,卻是有些被弄暈了。 綁架之事,當真是二皇子指使的嗎?還是大皇子自導自演?皇帝這般處置,到底是一時心軟,為干了壞事的人遮掩,還是這兩人都牽涉其中,沒哪個是無辜的。 不過皇帝諱莫如深,周瑛自然不敢再問。 但在隨后的日子里,周瑛卻也發現了一些蹊蹺。 因為她發現徐貴妃的宮權更大了,原先一些大事,譬如秀女選秀,或者一國祭祀,就算是皇后稱病,也要呈旨坤寧宮,哪怕最后皇后是不出面,也好得走個過場,這也是周瑛唯一能察覺到這后宮還有個皇后的時候。但如今坤寧宮卻真的沒了一點存在感,宮中一應事宜,全部由徐貴妃做主。 這時周瑛隱約明白,這中間皇后怕是插了手,大皇子恐怕是受了皇后牽累。 看來這許多年來皇后稱的“病”,多半也是個幌子。 這雖然是意外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跟徐貴妃當年恩怨如何,暫不去提,但這些年皇后隱退稱病,未嘗不是有既嫡且長的大皇子在手,而穩坐釣魚臺。那次綁架若是皇后策劃,若當真實現,不但除了心腹大患六皇子,還把罪名推在競爭力僅次于大皇子的二皇子頭上,實可謂一箭雙雕。 可惜了,也不知是被徐貴妃,還是被皇帝識破,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皇帝到底留了手,沒徹底給大皇子或二皇子的政治前途判死刑,皇帝還在鼎盛之年,少說還有二十年光景好活,這以后誰起誰伏,誰能最后得手,尤未可知。 這些周瑛想罷也就拋在腦后,如今周瑛跟明熹宮交惡,所謂奪嫡之爭,也就跟她無關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塵埃落定,周瑛即將提前出宮開府一事,也從戶部慢慢傳了開來。 朝中果然無甚人關注,倒是后宮里,有些個說酸話的,也有嘲笑她傻的……只要不鬧到她面前,背后說的那些,周瑛一概當清風過耳,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第68章 公主府 十一月底,皇帝賜周瑛封號汝陽,并賜公主府。 開府這一日周瑛三更即起,沐浴大妝,拜了祖先,又叩別了皇帝,離了座這高高的宮墻。 周瑛的公主府在崇德坊,離皇宮并不遠,只隔著兩條街,很快馬車停下,她踏入了自己的公主府,卻沒時間賞玩逛逛,又更衣之后,開始宴請賓客?;实酆芙o面子,賜下金銀珠寶、珍玩貴器數不甚數,又兼湯沐邑極富庶豐美,讓周瑛很是出了一番風頭,不知引來多少艷羨嫉妒。 不過,幸好沒過多久,就有另一樁事壓過了周瑛的風頭——二公主周珂終于定親了。 周珂今年二九芳華,雖然作為公主來說,這個年紀還沒成親并不算晚,但連個婚約對象都沒有,就有些不好的傳言出來了。有說周珂貌丑無鹽的,有說她待價而沽的,如今周珂終于定了親,謠言非但沒有止息,反而更甚了。因為周珂要嫁的是一個新貴之子,名叫柴忌,一個五毒精通的浪蕩子,但有一個出身寒門,卻執掌十萬黑甲軍的父親,上將軍柴子榮。 作為皇家嫡出的長公主,下嫁寒門,帶給周珂的只能是蒙羞,但對于周珂的親哥哥周璉來說,這一場聯姻帶給他的助益,就不言而喻了。 周瑛很驚訝,皇帝竟會同意這門親事。 但素枝卻悄聲告訴她:“這樁親事,陛下一開始并不同意,不過聽說在齊王府的宴會上,柴忌公子撞見了二公主更衣,陛下才不得不賜了婚……” “齊王?”周瑛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一位齊王是誰。 這座京城里的王子皇孫不少,但在這一任皇帝治下,也就只有周瑛這一輩的皇子公主們的名頭值錢,余者國親國戚都已經是過了氣的昨日黃花,自愿或非自愿地離開了政治舞臺。 這一任齊王是皇帝的侄孫,其祖跟皇帝擁有同一個祖父,認真論起來,還要叫周瑛一聲姑姑呢。按說齊王一直安分守己,這一次卻牽扯其中,也不知他是被利用,還是自愿牽線搭橋,但不管怎樣,他的太平日子是別想要了。 齊王日后如何,周瑛并不關心,但周珂……周瑛卻不免為她惋惜。 婚期定得很近,近到讓人覺得有些不體面的地步。周瑛沉吟片刻,嘆道:“把我往日閑下來做的針線挑幾樣,再挑些古玩字畫,一應備好了,我得給二jiejie送去……賀喜?!?/br> 這是應有的規矩,素枝應下,自去準備,不一會兒一應齊備,周瑛乘馬車出了門。 街尾就是三公主周瑤的公主府,周瑛停下馬車,上門拜訪,約周瑤同去。 周瑤也已經聽說了周珂的親事,卻是恨鐵不成鋼,“她以前跟我爭鋒的氣性哪去了?任由別人用那種拙劣、讓人作嘔的手段,安排給她一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丈夫,她可真出息!” 周瑛嘆道:“那一個是她母親,一個是她兄長,她還能怎樣?” 周瑤冷笑,看著周瑛的雙眼道:“若換了你,你的親娘親哥哥,要犧牲你的終生,來換取對她們有助益,卻跟你一文錢關系都沒有的東西時,你會心甘情愿把自己獻祭了嗎?” ☆、第69章 上門道賀 周瑛笑了笑,回道:“別說我現在沒有親娘親哥哥,就算是有,我也沒無私到犧牲自己的終生幸福,去為別人牟利的地步?!?/br> 仿佛被周瑛的冷靜感染,周瑤終于也平下氣來,坐下來后,諷刺道:“罷了,她堂堂一個公主,又沒人往她脖子上架刀子逼她,既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誰還能說什么?!?/br> 周瑛拍了拍周瑤的手背,“不管怎樣,今天到底算她大喜的日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賀喜?” “以我跟她的關系,這種時候她哪會歡迎我去?”周瑤搖了搖頭,“我稱個病,你代我送去吧。你去她還能輕松點,我去了,她又得端著架子,強顏歡笑了?!?/br> “也罷?!敝茜c頭應下。 才坐了片刻,周瑛帶著周瑤的賀禮離開,乘坐馬車,前往周珂的公主府。 顯然周珂和柴忌定親的消息已經傳了開去,周珂公主府前的街道,馬車幾乎從街頭排到街尾。幸好周瑛屬于特權階級,馬車上有汝陽公主府的印記,得以提前進了周珂的公主府。 周瑛并沒有等太長時間,奉上的茶才喝了幾口,就見周珂迎了上來。 而周珂一如往日的端莊大方,完全看不出來將要嫁給鼎鼎大名浪蕩子的嫌惡或憔悴,她握住周瑛的手,一起在上首坐下,微笑道:“今日是我的不是,讓meimei久等了?!?/br> 不管周珂是被迫還是自愿,看周珂現在的模樣,顯然她并不需要別人的寬慰或同情。 周瑛索性也不提掃興話,寒暄之后,就道:“二jiejie今日正忙,我改日再來叨擾吧?!?/br> 賀禮中大件的古玩字畫,進門時就交給管家了,只有幾樣針線,是周瑛親手做的,被特地留下來作人情,周瑛招手讓素枝呈上針線,“我素來針線不好,二jiejie也知道,不過這兩個荷包我還上了點心思,二jiejie莫要嫌棄,好歹算是我作為meimei的一點心意,聊表賀意?!?/br> 周珂親手接過荷包,端詳了一番,打趣道:“可比之前長進不少,莊夫子總算該放心了?!彼涠刂蘸?,又笑道,“能從七meimei手里拿到這樣好的針線,闔宮里我恐怕都是頭一份的?!?/br> 兩人有說笑一番,周瑛起身告辭,臨行前道:“瞧我這記性,三jiejie本來也說要來拜訪二jiejie,但不巧病了,讓我一道把賀禮送來?!敝茜鴱男渲刑统龆Y單,遞了過去。 周瑛臨走才提此事,也是因著周珂和周瑤一貫爭鋒,怕周珂心生不快。 不過周珂倒沒有生氣,怔了一怔,半晌喃喃道:“我就知道,她是不會來的……” 周瑛一時沒聽清,問道:“二jiejie在說什么?” 周珂回過神,恢復了以往的端莊大方,“我在說,替我謝謝三meimei的賀禮,讓她好生養病?!?/br> 顯然周珂剛才說并非這些,但周瑛也不追究,只應承道:“我定會轉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