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下移，發現她兩只手仍緊緊攥著，似乎仍未從剛剛的處境里出來。

    他看她許久，想開口說些話，卻無從說起。

    半晌，他微側過身，握住她一只手，溫和而認真地安慰：“沒事了?！?/br>
    他手掌寬厚，輕輕覆住她緊攥的拳頭，不算用力，卻讓姜醒微微怔了一下。

    這安慰十分誠懇。

    她抬眸看他，他的眼睛專注認真，此刻只望著她。

    時間過了太久，人事已非，唯有眼前這雙眼睛和從前一樣，坦蕩、干凈。

    陌生的情緒忽然從心底騰起，她喉頭微癢，沒說出話。

    回去后，姜醒要去洗澡，陳恕說：“先處理傷處吧?！?/br>
    “我身上很臟，洗完再處理?！苯褟乃直坶g退出，靠著門站穩，“能不能幫我拿一下衣服和毛巾？”

    陳恕只得點頭，快步去小陽臺取下晾曬的衣物，一件白色家居裙，深藍色文胸和同色內褲，還有一件白色大毛巾。

    姜醒同他道謝，接過衣物挪進了衛生間。

    陳恕站在外頭，有些擔憂。她腿傷那樣明顯，萬一不小心再滑一跤，無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除了水聲，沒有聽到其他動靜，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姜醒穿好衣服出來了。

    她頭發濕漉漉披在肩頭，腿有些跛，出來的時候晃了一下，陳恕立刻伸手。姜醒借力站穩，陳恕扶她到床邊坐下。

    姜醒慢慢擦頭發，陳恕卻有些著急，“不是說有藥油么，在哪里？”

    “那邊抽屜?！苯阎附o他看。

    陳恕找了找，找出一個小瓶子，確實標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他立刻拿過來。

    “你放著吧，等下我自己處理?！苯讶栽诓令^發。

    陳恕捏著瓶子踟躕不定。

    他朝她的腿望了一眼，唇角微微下壓，幾秒后，蹲下來，擰開瓶蓋。

    姜醒一愣，陳恕略不自在地抬頭說：“如果你不介意，那么我可以幫你?！?/br>
    他在詢問她的意見。

    姜醒垂眸靜靜看他，片刻后，輕輕說：“好啊?！?/br>
    得了允許，陳恕低下頭，倒了藥酒在掌心，覆在她腿上傷處，控制著力度輕輕揉按。

    他掌心本就溫暖，揉了幾下后升了溫，越發熱了，姜醒感覺腿上也燙起來，似乎有些麻癢，這感覺甚至蓋過了疼痛。

    她抿緊了唇，視線落在陳恕挺拔的鼻尖，往下，是兩片唇瓣，再下移，便看到他忙碌的手掌。

    一股怪異的感覺在身上游走。姜醒怔了怔。這感覺不陌生，卻已經很遙遠，遠到她幾乎以為再也不會有。

    姜醒喉頭干澀，默默看了一會，別開臉吸進一口氣，捏緊毛巾繼續擦頭發。

    陳恕認真抹完了傷處，邊往外走邊說：“我下去弄點冰塊，臉上的傷要敷一下?！?/br>
    說完迅速出了門，走到樓梯口站了一會，耳根溫度漸漸降下。他吸口氣，快步下樓。

    姜醒丟掉毛巾，在床上躺下來，腦子里雜亂無章。這時手機響了，姜醒過去拿出來一看，是孫瑜的短信，問她情況如何。

    姜醒瞥了兩眼，頓覺疲倦，只回：還好，明天再說。

    陳恕很快回來了，他用保鮮袋裝著一小塊冰，又取了洗臉巾，包好后遞到姜醒手里。

    姜醒接過來按到左臉上，冰涼的觸感令她舒服很多。

    陳恕在床頭柜上坐下，看她敷臉。

    屋子里極安靜，卻并不讓人覺得難受。

    隔了一會，姜醒突然喊：“陳恕?！?/br>
    “嗯？”

    姜醒問：“今天在酒店你都看到了？”

    沒料到她提這個，陳恕略怔，“沒有?！彼豢吹胶竺婺且稽c，她被人從地上扶起，衣服破掉大塊，臉上腿上都是傷。他過去時聽到旁邊人在說“小三”什么的，但他并沒有弄清楚。

    她那個樣子站在那里，狼狽又可憐，他來不及多想。

    姜醒側過頭望向陳恕，“我在那相親?！?/br>
    “……相親？”陳恕驚訝。

    “嗯?！苯腰c點頭，說：“第一次相親被當成小三打，很難相信是吧?！?/br>
    陳恕不知怎么回答。

    姜醒也沒等他回答，兀自笑了笑，不再說話。幾秒后，聽到陳恕低低的聲音。

    他說：“沒事了?！?/br>
    姜醒敷好臉，時間已經不早。陳恕把剩余的冰塊丟掉，轉身拉過毯子替她蓋上。

    “不要想了，好好休息?！?/br>
    他轉身離開床邊，剛走一步，手被拉住。

    姜醒的手剛握過冰塊，涼得嚇人，他不自覺地顫了顫。

    “別走?！?/br>
    她的聲音在背后，輕到可以忽略。

    陳恕怔了一秒，轉過身。

    “麻煩你再待一會?！苯颜f。

    *

    這個“一會”有多久，姜醒不知道。她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屋里沒有陳恕。他應是在她睡著后離開的。

    天光透過窗簾縫隙鉆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細線。

    已經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一切分毫不留，唯有疼痛提醒她絕不是夢境。

    姜醒爬起來，挪進衛生間洗漱，準備爬下樓找點東西吃。她打開門，看到門口放著一個藍色保溫桶，下面壓一張紙。

    姜醒蹲下身，看清紙上的字——

    沒要緊事的話，就不要下樓了，等孫小姐過來吧。

    十九個字，姜醒看了近一分鐘。她拎起保溫桶進屋，吃掉了里面的雞蛋和菜粥。

    孫瑜來得比平時早，一進門就上去找姜醒，待看到姜醒身上的傷后臉色大變，“這怎么回事？”

    姜醒說：“被打了?！?/br>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去見何律師嗎，怎么搞成這樣？”

    姜醒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表達自己的意見，“我覺得我運氣大概有問題，以后還是不要相親了吧?！彼Z氣淡淡的，看上去似乎已經不在意昨天的事。

    孫瑜卻氣得要死，臉都綠了，二話沒說拿出電話把那位牽線的朋友罵了個狗血噴頭，接著還感覺不夠，沖下樓開車走了，一直到下午才回來，七月書吧因此莫名其妙地關了一天。

    大約是對姜醒感到愧疚，孫瑜回來后再也沒提這事，只是關心姜醒的傷。

    姜醒成了傷患，一整天歇在樓上。稿子趕完了，她無所事事，傍晚時瘸著腿走到后面小露臺看落日，一直到天黑。

    陳恕回來見露臺燈亮著，過去一看，見她蹲在石板上，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干嘛。他走過去問：“傷怎么樣了?！?/br>
    姜醒陡然回神。

    “回來了？”她抬頭望著他。

    “嗯?！标愃〈蛄克哪?，發現已經好了很多。

    姜醒試圖站起來，無奈腳麻了，她往前一歪，差點一頭栽倒。

    陳恕扶了一下，姜醒穩住腳，挪到欄桿邊靠著，陳恕也走過去，站在她身邊。

    姜醒突然問：“昨晚什么時候走的?！?/br>
    “你睡了就走了?！?/br>
    姜醒看著他，忽然向他走一步，距離驟然拉近，陳恕臉龐繃緊，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點。

    “為什么給我做早飯？”她又問。

    “你腿傷了，下樓不方便?！?/br>
    “那關你什么事？”

    陳恕一愣，“我……”唇瓣嚅了嚅，沒說出話。

    姜醒一直看著他，目光筆直，毫不避諱，這令他緊張，他已察覺到心跳異于平常。

    姜醒許久沒說話，兩人沉默地對視，誰也沒有移開眼。

    夜風吹來，遠處燈火漸亮。

    姜醒突然問：“有女朋友么？”

    陳恕臉一滯，搖頭，“沒有?！?/br>
    “知道了?！?/br>
    應完這一聲，她靠過去，踮起腳。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陳恕懵了，起先是后背繃緊，當柔軟唇瓣貼上臉頰的一刻，他整個身體僵住了。

    這個吻極淡，仿佛羽毛拂過。姜醒嘴唇輕貼一下便退開，踮起的雙足落回原地，但臉仍離他極近，微熱呼息落在他頸側。

    陳恕緊貼欄桿，未從驚愕中回神，連雙手也因緊張攥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