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安藤這種家伙實施的手術中活下來的。 安藤是個日本人,原本在地下診所里干著一些見不得光的違法勾當,把那些星際獵手帶回來又賣不出去的外星物質制成藥品,銷售給黑市里需要這些東西的買主,大多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某些外星物質能對人體產生各種奇妙效用,促進肌rou生長、傷口愈合、斷肢再生,甚至頑固性陽痿。當然,副作用也很大。 在一次交易中他終于玩脫了軌,把一個億萬富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險先丟了小命,便一紙機票逃離了那時正因瘟疫而混亂不堪的京都,跑到香港避難,誤打誤撞地進了“荊棘天堂”,在它明面上經營的賭場里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藥品,好為每晚的暴力表演增加些勁爆的看點。 后來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安藤參了戰,憑借著這手黑科技,在戰爭中得到了“荊棘天堂”的高層的青睞,開始參與星際間的軍火藥品走私的生意,與沙耶羅結下了過命的交情。 于是自打沙耶羅失蹤后,安藤就陰魂不散的纏上了他,美其名曰替兄弟照顧家人,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幫他付學費直到畢業,并且引薦他進了“荊棘天堂”。 這家伙簡直像個納粹軍醫,是個喜歡做實驗研發各種新奇藥劑的瘋子,假如不是他阻止,恐怕隊伍里每個人都會成為他的小白鼠。 譬如剛才那管營養液……誰知道他注射了什么玩意? 赫洛摸了摸手腕上的針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到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了。 “喂,小子,還沒死吧?”一個冷凜的女聲在他身旁響起。 聲音的主人,一個性感而高挑的短發女人在他旁邊坐下,遞來一塊濕巾。 “感覺好極了?!?/br> 他接過來,草草擦了臉上的血垢。 夜鶯和白鷹是姐弟倆,在他們加入“荊棘天堂”前,就已經是東南亞地區排得上前十的雇傭殺手了。身為國際警署通緝的重犯,“荊棘天堂”為他們提供了一張完美的身份證,畢竟,沒有比成為一名星際傭兵更方便逍遙法外的選擇了。 至于另一個同樣是出于“隱蔽行蹤”的動機的人—— 赫洛望了望最后走出休眠艙,朝他望過來的紅發男人,獨狼。 這個男人總是給人狼一樣的危險感,而且大多數情況下沉默寡言,除非必要,很少跟隊伍里其他人交流。獨狼的背景很神秘,至今為止他也沒能查到多少有關獨狼的來歷,只知道他是“荊棘天堂”的高層管理的得力干將。 這點多少對于他一個駭客出身的人而言有些不可思議,但至少,除了太神秘這個缺點以外,獨狼的確是個出色的獵手,一個絕對不會拖后腿的優質隊友。 赫洛調試了一下的護目鏡上的紅外線勘測裝置,就在這時,似乎有一抹影子忽然地在遠處的黑暗中掠了過去,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是幻覺嗎? 他定睛看去,發現夜鶯也在觀望那個角度。那個方向是魔鬼山群的深處,里面陰森森的,彌漫著濃重的霧氣。除非必要,他一步也不想踏進那個地方。 “你也看見了?”夜鶯打開探照燈,活動了一下機械手臂,“也許那是外星物種?!?/br> “別忘了,我們來這的主要目的可不是捕獵?!焙章鍖⑻綔y器收回,抓緊那不斷震動的小圓球,帶著稍許漫不經心地勾起一邊唇角,“別忘記了我是這艘軍艦的艦長 ?!?/br> 這種曾在沙耶羅臉上經??匆姷谋砬樵门搜劢俏⑽⒁惶?。 這小子越來越像那個家伙了,她心想著,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男人歪著頭,點燃一根煙,似笑非笑而又不容置喙地給她下命令的樣子。 “怎么了?”赫洛見她一眨不眨眼地盯著自己,打開手臂上的機械護腕上內置的探照燈在對方眼前晃了晃。 夜鶯是個行動力超群的高級雇傭兵,赫洛知道只要自己允許,這女人會立刻追上去,像一只獵豹一樣對那個隱匿在暗處的什么東西窮追不舍,直到把它抓到或者殺死。好在現在這艘軍艦上是他說了算,盡管夜鶯不服他,但必須服從他們上級的指令。 ——搜尋到荊棘天堂在這顆星球上廢棄多年的基地艦,查明失事原因,帶回一切保留下來的資料還有幸存者,即使他們已變成了尸體。 尤其是身為核心成員的沙耶羅。 “我知道,我們是來收尸的,小艦長 ?!迸藬∨d地挑起細長的眼角,涂成紫紅色的嘴唇嬌艷欲滴,毒舌地添了一句,“但愿你別找到他的?!?/br> 像被一片薄剃刀刮到了某根脆弱至極的神經,青年抬起眼皮,毫無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目光如炬地瞪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朝軍艦的方向走去。 配備給軍艦的機械師仿生人亞德迅速清理掉了覆蓋船體上方的沙層,軍艦拱形的頂端暴露出來,破裂了的圓形觀測窗透出里面幽深黑暗的艙內空間,像一口塵封多年的古井,又仿佛一只遠古巨獸的眼瞳,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赫洛……” 恍惚間,似有熟悉的呼喚聲從深處飄來。 血液涌到顱頂,走近飛船的青年定定站住,強忍著才沒立即沖進去。只是風聲而已,冷靜一點,他這樣著告誡自己,使勁晃了晃腦袋。再聽那聲音果然不復存在,四周襲來的只有呼呼的風聲,還有隊伍里其他人的動靜。 “喂,長官,你沒事吧?”白鷹貓腰蹲在入口,抬頭打量著他。 赫洛調試了一下探照燈,向里面照了一圈。冷質的反光照亮他蒼白的臉,那雙漂亮至極的淺藍色眸子因某種強烈的渴望而亮得驚人。 他蹲下來,一縱身跳了進去。 第3章 攝像機 船艙內積滿了厚厚的沙塵,凝結著絲絲縷縷的白色不明物質,使軍艦內部看上去就像是蜘蛛的巢xue。 幾個人依次小心翼翼的通過狹窄的圓筒形軌道艙,盡量避免觸碰到這些詭異的沉積附著物,盡管穿著防護服,也難以完全杜絕被外星物質侵害的危險。 在星際空間站的醫院里有許多這樣的病例,那些病人大多數都死了,也有僥幸存活下來發生肌體變異的。那種病例,只要見過一次就終身難忘。 腦子里浮現出變異者駭人的模樣,什么東西忽然在赫洛的余光里閃了一閃。 他立刻調整一下探照燈,卻發現那只是艙窗上他自己的反光。 疑神疑鬼的。 “前面塌掉了,長官,只能爬過去?!卑椮埾卵?,利索的鉆了過去。 “后面沒問題,就這一截!是艙門毀了!” 赫洛仔細觀察了這扇已經四分五裂的厚厚艙門,它的每塊邊緣十分不齊整,而且嚴重變形,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撕裂開的一樣。 撕裂——對于世上最堅固的鈦合金材料而言,是個荒謬的形容詞,卻是赫洛第一時間腦子里冒出的念頭。 “看上去沙耶羅從這里逃出去的時候,遭遇什么不得了的事?!?/br> 安藤難得正經了一會,用手扣了扣面前的艙門。不得不說這個推測糟糕至極,但卻與他不謀而合。 赫洛按捺著心里涌上來的不詳感,蹲下去鉆過底下唯一的空隙。 經過斷裂的艙體銜接處時,冷風拂過他的脖子,一種直覺促使他下意識的往裂隙里看了一眼。一個微亮的圓形物體在黑暗深處若隱若現的閃爍著。他盯著它看了幾秒,才猛地意識到那像是什么。 眼睛。 冷汗霎時從他的背上冒了出來。 就在這時,什么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踝。 他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向身后踹去,敏捷的一縮,越過了艙門。 安藤從后面揉著頭爬出來,怨聲連連,赫洛抓住他的武裝帶,像拔蘿卜一樣將他拖出來,再次彎下腰朝里看去。 什么也沒有,里面漆黑一片,是厚厚的沙層。 “你在找什么,赫洛?差點一腳踹斷我的脖子!”安藤不滿的抱怨。 他站起來,轉過身去,摸了摸激光槍上的保險栓,一絲不安爬上心頭。 船橋里也是滿目狼藉,唯一能辨出形狀的僅僅是那把駕駛座,面朝著破裂的屏幕,他卻仿佛看見了沙耶羅坐在那兒,孤獨的望著太空的模樣。 假如那時他像現在一樣站在這里,他一定會走上去擁抱他。 他會親口告訴他,他多么思念他,思念得心碎。 赫洛朝空蕩蕩的椅子走去,扶住靠背,在沙耶羅曾經的坐位上坐下來,動手啟動控制整艘軍艦的智能控制主機,將航行日志錄像與一切有用的數據導入手腕上手表型的存儲盤里。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血壓也隨著不斷上升的百分比不斷升高。 探照燈的光線掃過cao縱臺上,一個東西反射出亮晶晶的光來。 他騰出一只手將那反光物取過來,撥開一層粘糊糊的附著物,一盤老式光碟盒赫然映入他的眼簾,盒身上刻著一串“the berries”。他的手以難以察覺的幅度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擦凈灰塵將他塞進背包里,神思一瞬間恍惚起來。 “喂,這小子居然喜歡聽這種老掉牙的音樂?” “小紅莓?真是娘們的名字,倒是挺適合他這張臉蛋的!” “長得像個玻璃工藝品一樣,嘖,這么用力不會弄碎他吧,哈哈哈……” “嘿嘿,不如把他衣服扒了,看一看他的身體是不是也跟正常人不一樣!” “滾開,別碰我!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一拳接著一拳,擊打在身上,骨頭好像要斷裂一樣發出可怕的悶響。血從鼻腔里止不住的涌出來。 四周的陽光烈得刺目,頭暈目眩。臉被按在干燥的泥土里,仿佛即將入土的尸體。衣服被撕扯開來,一只只充滿惡意的手猥褻著身體。 “喂,黑崎,犬也,你們幾個在做什么?” 眼淚即將從他的臉頰上落下來的時刻,一個聲音冷冷的響起來。仿佛是比警笛更有效的威懾,四下發出一陣sao動,就立刻安靜下來。 “把那張光碟給我。然后——滾吧?!?/br> 相遇的時刻似乎已經很久遠了,為什么那一幕卻依舊清清楚楚印在記憶里呢? 好像一閉眼就能看得見。 男人就站在那里,似乎是剛剛經過一場劇烈運動,黑背心濕漉漉的貼在身上,一件襯衫松垮垮的掛在一邊的肩上,暗金色的頭發束在腦后,整個人落拓又挺拔。 沙耶羅打量著他,陽光被過長的劉海過濾,斑斑駁駁的落在那張具有明顯混血統特點的面孔上,沉寂在鮮明的眉骨下,襯得眼眸極深,深得攝人心魄。 他從不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好看成這樣。 “真巧,我一直在找這張cd。不介意的話,愿意借我聽聽嗎?”男人彎下身體,高大的陰影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里面,又好像是為了達到一個平視的角度,朝他半蹲下來。 他局促的搓了搓手,胸口蓄滿無法表達的感激,不知所措地退后了一步。 “別跑。別跑……你這只小兔子?!蹦腥擞媚羌蓛舻囊r衫擦了擦他的鼻血,好聞的煙草味占滿他的整個世界,“我是你們新來的指導員?!?/br> “以后就由我來保護你了?!?/br> …… “赫洛,我想沙耶羅不會還在這兒。不過你看這個?!?/br>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他拽出回憶的漩渦。 赫洛眨了眨眼睛,轉過身去,夜鶯晃了晃手里一個小巧的攝像機。 他抓過來,用隨身攜帶的導電板沖上電,按下回放鍵,竟然在第一時間看見了一個少年的身影,他趴在一張躺椅上,背對著鏡頭,一個人低頭俯在他身上動作著。 “哥哥……好痛,啊…” 熟悉的聲音以近乎呻吟的語調冷不丁的響起來,一時間古怪的氣氛充斥了整個寂靜的空間。所有人以一種異樣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了他,然后不約而同的湊了過來。 他的臉頓時像燒沸了一樣迅速升溫,硬著頭皮不動聲色,以證明這里面并沒有錄什么奇怪的內容———只是十四歲的時候沙耶羅為他紋身的場面。那是他乞求來的生日禮物。擁有一個像沙耶羅一樣的紋身,作為他的成年禮。盡管有那么點早。 但像這里面記錄的一樣,因為無法承受的疼痛,他丟臉的哭出了聲。 但只是這一次,沙耶羅沒有“保護”他,而且選擇了親自動手。 “讓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