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顧朝歌微微一怔。 她記得。那個晚上在港口,師兄只問過她一句話。 他問她,如果這次事成,他回來娶她好不好。 “那句話不是玩笑,我是當真的?!?/br> 褚東垣按住她的雙肩,躬身,認真地凝視顧朝歌的眼睛,他在做著最后的努力:“今天我再問你一次,你愿意嗎?” 當他是死人嗎? 伊崔覺得褚東垣放在朝小歌肩上的那雙熊掌礙眼無比,他沒守住不開口的諾言,忍不住插嘴:“你和她說了什么?” “管你屁事?!瘪覗|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繼續深情脈脈地凝視著顧朝歌:“小淚包,你回答我,你愿意嗎?” “師兄……”顧朝歌輕輕低下頭來,避過他的目光。 褚東垣的心里咯噔一下。 “對不起……”顧朝歌搖了搖頭,而她的這句話等于將褚東垣徹底宣判出局。 褚東垣深吸一口氣:“所以,你不選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而選擇了這個王八蛋?” 望著指向自己的熊爪,伊崔冷冷道:“褚東垣,你說誰是王八蛋?”他還沒說褚東垣是混賬呢,占著師兄的名頭吃了他家朝小歌多少豆腐,呵呵,褚東垣倒有臉來先罵他? “說的就是你?!瘪覗|垣轉過頭來,冷冷回答,眉毛高高揚起,一副挑釁的模樣。 伊崔卻不上當,他勾了勾唇:“就算我是王八蛋,那也是她唯一喜歡的王八蛋?!?/br> 這句話何止是赤果果的挑釁,對褚東垣來說簡直就是宣戰書。他一抬腳,“咚”的一下將伊崔面前案幾踢翻,拔劍出鞘,腳踩在翻過去的案幾上,逼近,劍鋒直指伊崔的鼻尖,寒光閃閃,飲人鮮血無數的利刃離伊崔僅一寸之距,那種逼人的冷意和壓迫令書房氛圍驟然緊張。 褚東垣冷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伊崔伸出兩指,捏住劍尖,朝褚東垣笑了笑:“在你下手殺我之前,何不回頭,看看你師妹的表情?” 褚東垣的手微微一抖。 “小心,手不穩,劍也會抖的?!币链蘼朴频?,他的兩指輕輕壓著劍背,將褚東垣的劍緩緩推了回去。 褚東垣沒有反抗。他緩緩回頭,如伊崔所言,去看顧朝歌的臉。 顧朝歌就站在原地,雙手攥在胸前,緊緊攥成拳頭,她看褚東垣的眼神沒有害怕也沒有惶恐,她知道師兄不會那樣沖動地殺人。、 她的臉上只有無措,無措和歉疚。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才能讓師兄不難過。 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壞,如果自己沒有信以為真,以為那真的只是一個玩笑。如果她早早和師兄說清楚,是不是師兄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師兄,我是不是……很壞?”顧朝歌的鼻子酸酸的,她看見褚東垣眼底真實的悲傷,她感到難過,可是她極力忍住不要哭。她不想讓哭泣來逼迫誰。 褚東垣輕輕嘆了口氣,收劍回鞘。 他扭頭對伊崔說:“算你贏了?!?/br> “應該怪我不好,”褚東垣上前,伸手摸了摸顧朝歌軟軟的臉頰,他想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可以對她這樣親密,“這種事情,應該早和你說,認真和你說,也不會讓這個王八蛋搶了先機?!?/br> 呵,你說得再早也沒機會,在你和她重逢之前她早就喜歡我了。有本事,當年別離開,一直陪在她身邊啊。伊崔在心底冷笑,不過好歹擺出一個贏家該有的風度,大度地沒有過問褚東垣那雙到處吃豆腐的熊爪,只是冷冰冰地盯住它們監視而已。 “姓伊的鬼得很,你要小心,不管怎樣,師兄總是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瘪覗|垣說完這一句,緩緩縮回了手,勉力笑了一下:“就這樣,若無事,我便先走了,副將那邊在叫我?!?/br> “師兄……慢走……”顧朝歌輕輕道,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褚東垣后頭,送他出了書房,出了院子,然后才低著頭,心情低落地回來。從她跟褚東垣出門,然后又返回來,伊崔的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她身上,見她難過,眼珠一轉,溫柔地朝她招手:“朝小歌,過來?!?/br> 他想這時候最好趁機親親她了。朝小歌很好哄,她還不懂在親吻的時候該怎樣呼吸,每次總是被他親得暈頭轉向,然后便會把剛剛的事情都忘掉的。他可不想她現在跑去安慰褚東垣那個混蛋。 誰知道這一次他失算了,顧朝歌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說:“不要?!?/br> 伊崔一愣:“怎么了?” “你又想做壞事,我知道的。但我現在不高興,我警告你,以后要對我師兄好一點,不許再向今天那樣對他,他是我師兄?!?/br> 伊崔不以為意:“公事上的問題,我從來公事公辦,絕不會公報私仇,你盡可放心。至于私下嘛……” 看大蜘蛛這副勝利之后小人得志的模樣,明明她是他的助攻,可是顧朝歌現在居然有點看不慣他這么得意的樣子,反而為自己師兄打抱不平。于是她學著伊崔的表情,也冷笑一聲:“我警告你哦,顧氏一門遠居海外多年,我如今數得上又請得到的‘長輩’,只有我師兄一個哦?!?/br> ☆、第75章 這件事情過后,翌日,軍隊休整完畢,褚東垣便帶兵離開了。他本就只打算在此短暫停留,雖然走的時機很是微妙,也顯得頗為匆忙,可是顧朝歌也無法就此問他什么。 和師兄的關系無論如何都回不到以前那樣融洽了吧。送褚東垣走的時候,顧朝歌很惆悵。 她覺得很難過,卻并不后悔。她開始懂得世間沒有兩全其美之事,若她選擇了伊崔,就必須拋棄一些別的什么。 城中經過一夜的清剿之后,氣氛變得頗為緊張,新任的刺史正在路上,伊崔帶傷干活,忙碌于匪徒的審訊和城內的安定。而顧朝歌則開始為伊崔的右腿進行每日的針灸刺激和按摩,在使用那些小黑蟲的分泌物進行肌骨重生之前,這條右腿上快被廢棄的經脈必須在一定程度上活絡起來,不然根本無法吸收那些珍貴的分泌物。 令顧朝歌苦惱的是,針灸和按摩什么的,本來是十分正常的治療程序。這種有些技術難度的活還不是每個大夫都會的,但是“病人”似乎并不懂得珍惜她這個難得一遇的好大夫。 比如今日,她按照事先定好的時辰來,病人也遵守規定將要處理的公務暫時壓下,乖乖躺在床上等她來做治療。然而,看見跟在顧朝歌身后進入的阿巖,病人笑容滿面的臉立即變了:“朝小歌,我說了只要你一個人來的,人太多的話,我沒有辦法安心閱讀卷宗?!?/br> “阿巖來看看,這些東西以后他都得會?!?/br> “阿巖還是孩子,不必急于一時,慢慢學,以后有的是機會,”伊崔對阿巖親切地笑了笑,“每日跟著你師父學這些應該很累吧,有沒有去城中好好逛過,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啊。不如讓盛叔叔帶你出去玩,他出錢,想買什么,你無須客氣?!闭Z罷他便開口喚道:“盛三,進來?!?/br> 阿巖現在隱隱知道自己jiejie是和伊叔叔好上了,所以伊叔叔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以及慷慨,當然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覺得他站在這里礙事吧。而聽到伊崔吩咐的盛三已經笑著過來拉他:“走走,叔叔帶你上街玩兒去?!币荒樄召u孩童的假笑。 但是阿巖還真的有點心動:“真去玩兒,不許騙我?!泵刻熳x書寫字還要寫方子磨藥照顧小蟲子,他真的有點累,好想出去玩。 “真去玩,不騙你!城里好多好玩的,保準你沒見過!”盛三不僅臥底在行,誘騙孩童也很在行。 阿巖蠢蠢欲動,但是還是先默默地看了一眼顧朝歌,渴望地詢問:“jiejie……能不能……” “去吧,”顧朝歌摸了摸他的頭,“好好玩兒?!?/br> 得到準許的阿巖兩眼發光,如同被放飛的小鳥,歡快地蹦跶著跟盛三出門了。顧朝歌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盯著伊崔:“這是你第幾次找借口弄走阿巖了?” “我有么?孩子便該出去玩耍,整日隨你學醫,想來不悶也悶了,”伊崔靠在床邊笑,他拍了拍床褥子,眼神幽深地盯著她,低聲道,“過來?!?/br> 顧朝歌的臉微微一紅。她想起上次自己傻乎乎地坐過去,結果遭遇到的“突襲”,堅決搖頭:“不要!你坐好了,把腿伸過來就行?!?/br> 伊崔挑了挑眉,沒說什么,乖乖換了一個位置坐好,然后把一直蓋在腿上的薄被一掀—— “??!” 顧朝歌一聲尖叫。 “誰,誰讓你把褲子全脫了的!” “這不是還穿著一條褻褲么?”伊崔扯了扯薄薄的四角大褲衩,雙臂支撐著床板,厚顏無恥地把光溜溜的腿往她懷里送:“你說了好幾日挽褲腿不方便,我一時又找不到足夠寬松的褲子,干脆便光著好了,也方便你摸?!弊詈竽莻€字他故意壓低音量,把聲音緩緩從喉嚨里送出來,說得那叫一個曖昧。 “誰稀罕摸你??!”顧朝歌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耳朵卻忍不住紅了,她呵斥他:“把被子蓋上!” “蓋上?蓋上你還怎么摸我?” 這種調/戲大夫的病人真該讓他自生自滅。 顧朝歌臉皮薄,說不過他,只好自己動手將那床薄被撲到他大腿上,嚴嚴實實裹住他膝蓋以上的部分,尤其是那薄得根本遮不住某物形狀的褻、褲。伊崔不反抗,就那樣看著她給自己蓋被子,等她動作的過程中不小心挨得離他近了,大蜘蛛就逮住機會湊上去“?!币豢?,有時候是臉,有時候是額頭,有時候是嘴,任何能吃到豆腐的機會他都絕不會放過。 “你坐好了!不許亂動,我會分神的!”顧朝歌拍拍自己的臉,企圖這樣把臉上的熱氣拍散。她真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為什么就不能成功抵御大蜘蛛的攻擊,哪怕一次也好??! 她越是氣鼓鼓,臉就越紅,伊崔就看得越開心。自從褚東垣灰頭土臉——伊崔這樣認為——褚東垣灰頭土臉地離開之后,他在這里徹底不存在任何威脅,每天都能看見顧朝歌,趁她給自己做治療的時候戲弄戲弄她,吃吃她的豆腐,然后看她又氣憤又害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伊崔的心情不要太好。 雖然外頭的秋天快到了,但是對大蜘蛛來說,不分季節的,每天都是春天。 “喂,我是認真的,你真的不許再打攪我了,”看伊崔的眼珠子黑漆漆地盯著她,仿佛又在醞釀什么無恥的主意,顧朝歌嘆了口氣,攤上這樣一個不聽話的棘手病人真是算她倒霉,“我再說一遍,我要下針了,若讓我分神,你后果自負?!闭Z罷,她手中的銀針在燭火上迅速過幾道,快狠準地在他的陰陵泉上猛扎一針,緩緩捻下去,流出零星幾點深得發黑的淤血。 “疼嗎?”顧朝歌問他。 “疼,如果你親我一下,可能就不疼了?!?/br> “……”這人何止是可惡,簡直就是可惡極了! 顧朝歌半晌無語,最終氣結道:“伊崔!我是認真問的,你給我認真回答好不好!” 小白兔這回是真急了,伊崔見好就收,笑了笑道:“老實說,不疼?!?/br> “有別的感覺嗎?麻麻的?或是癢癢的?什么都好?!?/br> 伊崔搖了搖頭。 顧朝歌眼中的希冀淡下去,她又取了一支針,朝他勉力笑笑:“沒關系,我們繼續,還有好多xue位沒扎呢?!?/br> 說實話,每日的治療對伊崔來說,他只需要坐在那里便好,可是對顧朝歌來說卻并非一個輕松的活。扎針十分需要高度的專注和穩定,而她做完針灸之后,還需要用泡過藥草的熱水為他浸腳和揉搓腿部,全套做完需要約莫一個時辰,而此時顧朝歌的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伊崔拿帕子給她擦汗,因為她坐的位置偏低,他的右腿又是筆直朝前,導致她的距離離他略遠。他必須一手支撐著床沿,努力彎腰才夠得到她,于是這個擦汗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 “今天的全部完成了,”顧朝歌仰起頭朝他笑笑,“有麻麻癢癢之類的感覺嗎?” 沒有,什么都沒有。伊崔不敢說,他默默地把她臉上和脖子上的薄汗仔細擦去,指腹摩挲她的臉頰,有些心疼:“朝小歌,要不算了吧?!?/br> 顧朝歌聽得莫名其妙:“什么算了?今天的我做完了哦?!?/br> “我是說我的腿……”伊崔拉起她的手,引著她坐到床沿上來,雖然他很喜歡每天和她兩人獨處的這一個時辰,可是每天看她如此辛苦,伊崔覺得十分內疚。 “其實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我早就不在乎了。這種狀態我覺得也很好,我已經習慣,平日麻煩就麻煩點,只要你不覺得我這條腿難看,嫌我殘廢,我覺得……不治也沒有關系?!?/br> 顧朝歌刷的一下跳起來:“說什么不治呢!要治,當然要治!你是不是糊涂了呀!” “我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币链奚焓秩ダ?,把她攬進懷里,他盤著左腿坐在床上,剛剛好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親昵地用鼻尖蹭她,認真道:“你每日如此cao勞,而那個秘術能不能成還是未知,我怕不值當,不如……” “不如什么,我不要算了!秘術我有九成把握,一定會成的!”顧朝歌的反應激烈,她捧起伊崔的臉,認真地告訴他:“只要你的腿能恢復,我覺得現在再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你如果再說一句不治了,我、我就……” “你就怎么?” “我就不嫁給你了哦!”顧朝歌氣呼呼地拿出她唯一的殺手锏。 伊崔卻笑了,他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里悶笑不停:“朝小歌,我好怕啊?!?/br> “不許笑啦!”顧朝歌推他一把,努力裝得很嚴肅:“我是說真的,你的右腿不恢復,我才不要嫁給你,喂,伊崔,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顧大人?!币链奕绦卮?。以前他總覺得這條腿廢了會拖累她,可是當她嚴肅地宣布如果他不治好腿,她就不嫁的時候,他竟然并不覺得被刺傷,反而覺得十分的……愉快。 “朝小歌,你對我真好,”他將這個女子抱在懷中,如同得到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根本舍不得撒手,“你對我這樣好,我要怎樣對你更好,才算不負?” 他的鼻息熱烘烘的,像小狗一樣在她脖子上拱來拱去,嘴唇碰觸她的臉頰和耳朵,濕漉漉的舌尖滑過耳垂,牙齒跟上,咬住它。顧朝歌的心咚咚咚跳得飛快,她覺得有點舒服,又覺得他這樣做很讓人害羞,于是沒什么力氣地推他一把:“你乖乖聽大夫的話,讓、讓我省心就好啦!” “我一直很聽話?!贝笾┲氡犙壅f瞎話。他按住她的后腦,開始企圖吻她,顧朝歌看他越湊越近,心跳得簡直要躍出來,慌亂之下胡亂找話題:“我說過,秘術有副作用的,副作用還未可知,所以,所以你一定要聽大夫的話,不可以……” “不可以亂來?”伊崔微微一笑,濕滑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她的嘴角:“我知道,所以現在,我可以親你了嗎?” 顧朝歌緊張地攥住他的衣襟,完全不敢看他,又害羞又期待,她閉上眼睛,結結巴巴:“哦,那那那親、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