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對了,西曜來信,珞瑾表妹和六殿下都安全到了西曜軍營,還由南鴉族的戰士一路護送?!?/br> “真的?”謝夢華睜開眼睛。 “恩?!?/br> 安廣侯世子又繼續摸謝夢華的胃,畢竟只有那里會動,讓他有種孩子在活蹦亂跳的錯覺。 謝夢華在想要不要糾正安廣侯世子,想想還是算了,懷孕會讓人變得慵懶。在她心里還是更牽掛遠在西曜的父母和姐妹,若是什么時候能重歸太平,一家人團聚,就好了。 錢珞瑾心里也記掛著謝夢華,得知她給謝夢華肚里寶寶縫的小衣服小鞋都扔在皇子府里沒人管,錢珞瑾都要哭了,就那點東西她不知繡了多少個日夜,因為謝夢瑤說她身份最尊貴,如果給外甥繡點東西,能保孩子平安健康。 慕從錦見過錢珞瑾給未來外甥繡的東西,心里暗自贊嘆那孩子逃過一劫,那些圖案扭曲的衣服被人偷走了才好呢,好好一個侯府小主人,要是穿著那些東西,長大說不定會怨恨錢珞瑾。 林城守將派去巡邏的守衛來報,珩奚族的騎兵正往林城方向狂奔。 謝夢曦執著棋子的手僵硬地放在棋盤上,雖然她一路行來經歷過很多風雨,卻沒遇過戰亂,終究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怎能一點不怕。 慕遠衡握住謝夢曦的手,他也害怕,怕唐突了她,怕她又生氣地走開,但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只是因為情不自禁,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怕也顧不得了,只想用自己的承諾溫暖她身上的涼意:“你放心,我定護你周全,走,我與你一起去?!?/br> 先皇給謝夢曦配備的侍衛都是精英之士,卻沒有一個人能如慕遠衡這般給她安全感,心中那股無條件的信任仿佛還能回到兩人一起在都中的時候,互相幫助,互相掩護,一起救助都中郊外的流民,像一對共同征戰在沙場上的同袍戰友。 謝夢曦用力回握住慕遠衡的手,和他一起站起身,眼神里也下了決心:“恩?!?/br> 一個肯定的回復讓慕遠衡心都飄了起來,只覺得自己就算跟珩奚族人拼個同歸于盡,也是死而無憾的。 城墻上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火把仿佛把整個林城都照耀成光亮的燈蕊,慕遠衡和謝夢曦兩人一起指揮著林城的百姓們聚集到林城北方的小門,只等著珩奚族人從南正城門攻城時,就由慕遠衡帶來的親兵們一路帶領林城百姓逃到洛州去。 慕遠衡和謝夢曦兩個人各有分工,首要保證老百姓們自己不能慌亂,慕遠衡負責組織男人,謝夢曦分擔女人和孩子,兩人默契的配合和在都中時不差分毫,不許過多溝通,就知道對方的步調。 珩奚族的騎兵呼嘯而過,不過路線是在林城外二里地的地方,并沒有對林城出手的意思。在林城的城墻上舉著火把朝遠方看,甚至還能看見馬蹄奔霄卷起的灰白的煙塵,一大片,漫延數里,直到隱沒進夜幕中。 “孫副將,看得出有多少人嗎?” 孫副將答道:“回世子,少說有五萬?!?/br> 不去富庶的洛州,也不來守衛薄弱的林城,這些珩奚族人來關中恐怕不是為了燒殺搶掠,那又是為了什么呢? “看他們去的方向是西南,那一片地方我繪了新的地圖?!敝x夢曦說道。 一行人趕緊去謝夢曦下榻的西廂房,找出地圖,一路順著那個方向查找,如果他們繼續按著這個方向前進,只幾日,就會進入北淮大營的范圍。 誰會好端端的跑到別人重兵把守的地方?除非是兩個人早就談好的,要來一場和平的會面。 難道是二皇子和珩奚族有了勾結?慕遠衡和謝夢曦對視一眼,顯然兩個人都是同樣的想法。 ☆、第 86 章 那些珩奚族人果真是奔著北淮大營去的,五萬鐵騎,幾日便到了大營門口。 二皇子喜出望外,親自出營迎接,這支珩奚族騎兵由珩奚族王子親自帶隊,在二皇子看來,展現了珩奚族足夠高的誠意,自然喜不自勝。 珩奚王子臉上帶著個青銅面具,見到二皇子也不曾摘下,二皇子本人并不在意,聽說珩奚王子自幾年前被行刺后就戴起了面具,傳聞是因為那次行刺,雖然珩奚王子撿回一條命,卻在臉上留下駭人傷疤,性情也是大變,變得顯少與人往來。 既然臉上有疤,二皇子也不想看別人的疤痕,不管什么尊重不尊重的,隨他去了。 珩奚族的騎兵一個個人壯馬肥,二皇子高興得合不攏嘴,精神抖擻地快步走上前,拍了一把珩奚王子的肩膀:“有君相助,我定能剿滅叛軍,重回皇都……” 二皇子的笑容還凝固在臉上,眼神卻是不可置信,腹部那一陣疼痛,錐心刺骨,原來被利器沒入身體這般疼,疼到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 珩奚王子以極快的速度抽出腰間佩劍,直接貫穿了二皇子的腹部,血和肚里的積水順著劍柄一直流到珩奚王子的手上。面具遮擋著珩奚王子的臉,看不出他的表情,二皇子只能感覺到珩奚王子反手猛地扭動劍柄,更劇烈的疼痛讓他意識也開始模糊。 “你!” 多少不甘涌到嘴邊,他都沒有辦法說出口,他這一生總是如此,每當自以為要攀上高峰,很快又會跌入谷底。大皇子死后,他本是父皇唯一的兒子,緊接著皇后就生出了三皇子,之后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礙事的人越來越多。父皇死后,他以為皇位已入他囊中,又眼睜睜看著江山被人一點點分割。 他這一生什么都沒做到,沒有當上皇子,更不曾登上皇位。 二皇子突然被刺,北淮大營大亂,一半兵力還被謝謖元牽制在西北,更不是珩奚族騎兵的對手。 一天之內,整個北淮大營的兵將,或俘或死,盡喪異族鐵蹄之下。 安排好手下處理散亂在大營內的尸體,珩奚王子獨自走進主帥大營,坐在原本屬于二皇子的椅子上,食指與中指輕輕在面具中間一夾便將面具摘下。 那是張清俊文雅的臉,全然沒有傳聞中駭人的傷疤,他喜歡帶著面具,只是因為他不喜歡看這張臉罷了。 擒賊先擒王,如此一來,二皇子一派失去主心骨,必將很快退敗,關中的戰亂也要結束了吧? 身為珩奚族的王子,他卻為關中cao碎了心。 原本珩奚王子和三皇子通信過此事,三皇子那邊每一個人信他說的話,很簡單,連事成之后要的好處都沒寫,怎么看都像詐騙。 “他這么騙人,傻子才信,把自己當雷鋒了?!碑敃r錢珞瑾這么吐槽過。 等到二皇子的人頭送到西曜大營,所有人都被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此人一定有??!”錢珞瑾斷言。這人要么暗戀三皇子妃要么暗戀三皇子,不然沒法解釋他的行為。 但是不管怎樣,錦盒里裝的確確實實是二皇子的項上人頭。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下誰才是叛軍可真就說不好了。 三皇子將二皇子的頭顱懸掛在左護旗之上,舉兵北上,一路都是吹拉枯朽之勢。 二皇子已死,他的殘兵不足也再無忠心可言,不過是知道自己怎么都是死路一條,在做垂死掙扎而已。 西北的謝謖元得到夷族大軍相助,也勢如破竹,一路向都中挺近,與西曜軍從兩個方向包抄都中。 南屏府尹也是委屈,本來他投了三皇子一票,三皇子被二皇子打退到西曜后,他又機智地倒向二皇子,突然間二皇子又死了!南屏府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八字克主,跟誰誰倒霉。但他心態非常好,不管前途多渺茫,都不能放過一線生機。 于是南屏府尹跑去劫持留守西南的花逸文,企圖要挾嘉裕長公主幫他求情。 南屏府尹真的委屈,他知道花逸文不會帶兵,抓他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可當南屏府尹挾持花逸文后打算在出山口附近暫避風頭,南鴉族給了他一個暴擊。 南鴉女王當場就怒了,那么漂亮的男人,怎么能被個丑八怪劫持!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老天沒有審美觀,就由她替美男子主持公道。顏控的巔峰大抵如此。 南屏府尹就因為顏值輸在起跑線上,沒當成劫匪,反而成了階下囚。 花逸文想向南鴉女王道謝,卻見南鴉女王挑起他的下巴:“空口白話的道謝吾不喜歡,不如你再陪吾一晚?!?/br> 這一日,花逸文有種自己是紅顏禍水的感覺。 麗貴妃還守在都中的皇宮里。 三皇子離開都中時,支持他的人也跟著遷走,如今,就連支持二皇子的人也四處逃散。 都中成了一座鬼城,再無往昔光輝的模樣。 麗貴妃坐在梳妝鏡前,今天也不知哪個宮女會逃走,索性也懶得叫人了,一個人描繪妝容,眼見著額頭有一根白發垂下,麗貴妃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狠狠扯下。 怎么會有白發呢?她一向以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自傲。 竇二爺來找她,他還是穿著錦衣玉服,臉上卻已不復往昔的容光,連衣服上的刺繡都像蒙著一層灰塵。 “怎么樣?送出去了么?”麗貴妃問道,她指的是竇琳芝,威國公府所有的作為,只有竇琳芝沒有參與過,心里想著能多保留一個威國公府的血脈也好,麗貴妃想將她托付給遠在天邊的琮嶺知州,琮嶺知州曾受威國公府恩惠,又沒有直接卷進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奪嫡,是竇琳芝唯一的希望。 “他說……”竇二爺吞吞吐吐,很難說出口。 “你說??!” “他說只能把琳芝收為不入名籍的妾侍?!?/br> 麗貴妃腦海中轟然有一道霹靂閃過,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在她人生中已是經歷了第二遍。 上一世,也是這樣,永仁太子被陷害謀反,整個威國公府陪葬,那個時候,她也想將竇林芝托付給琮嶺知州,得到的是一模一樣的答案。 可笑,當真可笑,她起死回生,機關算盡,到底有什么用處?她再活一次到底有何用處!麗貴妃笑了,哈哈大笑,捶得桌子都在晃動,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或者,她就是個瘋子。 竇二爺嚇壞了,忙安撫道:“meimei你別急!二哥再想辦法!你等著??!別急!”說罷匆匆跑了出去。 獨留著麗貴妃一個人還坐在那張富貴木雕的椅子上,雙目呆呆地看著竇二爺離開的方向。 他剛才叫了meimei。 多少年沒聽過這個稱呼了?她醒來后馬上籌劃嫁給先皇,自那個男人登基,她一舉封為貴妃,再沒人敢叫她“meimei”。若不是竇二爺被她嚇壞了,也不會失口再叫一聲meimei。 可這一聲meimei,硬生生在她心里挖出一塊rou。 最初,只想威國公府能逃過那一劫。但當雙手觸碰到權力,看著旁人阿諛諂媚的模樣,那味道比酒還要醇香,醉人,忍不住想要更大的榮耀,更多的權力。 兄弟也好,侄子也罷,甚至父母,都成為她手中cao縱的傀儡,幫她清除異己,組建黨羽,走上權力的巔峰。 麗貴妃不再笑了,眼眶里濕熱的溫度是久違的感覺。她???,在先皇帝面前假哭,那時流出的眼淚是冷的,現在流出來的卻是溫熱的液體。 她不是個好meimei,不是個好女兒,也不是個好母親。 “皇兒……皇兒……” 麗貴妃嗚嗚咽咽地喚著,但這空蕩蕩的中宮里,并沒有人回應她。 皇帝用的玉璽和皇后用的鳳印并排擺在桌子上,冰涼寒異,更讓麗貴妃覺得自己可笑可悲,這兩樣東西,她追求了一輩子,拿到手里卻是沒用的冰疙瘩。 自從得知二皇子的死訊,麗貴妃常常半夜哭著醒來,直到那時,她才發現,她哭得不是二皇子死后皇位沒了指望,她只是單純地在哭她的孩子,再無關任何權謀的爭斗,她心里想的只是她永遠失去了她的孩子。 麗貴妃又搬回了當貴妃時所住的宮殿,沒有宮人幫她,她就自己動手把有二皇子痕跡的東西一樣樣翻出來,擺得桌子上地上到處都是。從他剛會走路的時的搖鈴到出宮大婚前的衣服,每找出一樣,麗貴妃總能想起些久遠的回憶。 她想起還在王府的時候,才剛開蒙的二皇子說:“當皇帝有什么好,等大皇兄當了皇帝,我就當個逍遙王爺,自由自在?!?/br> 那時她已下決心要除掉大皇子母子,讓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于是狠狠打在年幼的二皇子臉上。 麗貴妃閉上眼睛,不忍心再看這些東西。 她是個傀儡大師,cao縱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卻從沒問過,這些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 麗貴妃正想著,外面一陣sao亂,宮里沒幾個人了,會鬧出這么大動靜,肯定有大事。 最后一個留在麗貴妃身邊忠心服侍她的宮女匆忙跑進來,仍是對她行了叩拜的禮:“娘娘!外面有公公遞來消息,三皇子的軍隊把都中城都圍上了!” ☆、第 87 章 西北軍和西曜軍齊匯都中城,在雄偉壯觀的城墻背后,全是破敗的顏色,不到一年的時間,曾經繁華的天子腳下已成為空曠寥落的鬼城。 三皇子親自帶著人去皇宮,與此同時,慕從錦和錢珞瑾夫婦則帶人去往大牢,牢里多有三皇子的部下或仗義執言不服麗貴妃yin威者,三皇子要把他們放在心尖上,以示自己愛才之心。 牢里關著的也有錢珞瑾認識的人,比如孟太醫一家子,也不知小小的太醫怎么就被麗貴妃盯上關了進去,好在先皇顧念著孟二娘曾醫治四皇子的功勞免了死刑。 “三娘呢?三娘!”孟二娘一張嘴最關心的就是她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