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等兩人進了內殿,就見皇帝正靠坐在床榻上。瞧著臉上的病容,看起來情況并不是十分地好。 沈長樂有些驚訝,畢竟自從皇上病了之后,她還從未見過。之前皇上也只是偶爾召見自己的兒子和朝中重臣,沈長樂只是聽說他身子十分不好,卻沒想到臉色竟是已經這般差了。 她偏頭看了紀鈺一眼,就見他臉色也是滿滿地擔憂。 “老七,你來了,”皇帝疲倦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起話來都是有氣無力地。 紀鈺立即說道:“父皇,兒臣這就替您宣太醫過來吧?” “沒事,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一時半會還撐得住,”皇帝無力地擺擺手,并不想叫太醫過來。 人到了年紀之后,總是害怕瞧大夫。雖然太醫院的那幫子人,總是滿嘴的好話,可是皇帝是什么人,豈會瞧不出他們眼神里的懼怕和擔憂。所以他這會也不想再叫太醫過來,無非就是聽他們又說一堆廢話罷了。 等擺手之后,皇帝又偏頭看了一眼沈長樂,問道:“老七媳婦這幾天也嚇壞了吧?” “兒媳不怕,只是擔心父皇和母妃,”沈長樂趕緊說道,不過說話的時候,頭還是不自覺地垂了下來。畢竟她可是先一步被紀鈺的人送走了,這要是真追究起來,還真是說不清楚。 不過皇帝也無意多問,只揮手說道:“既然擔心你母妃,那你就替朕去瞧瞧,據說她也嚇壞了?!?/br> 沈長樂知道皇上這是有意支開她,所以趕緊點頭,躬身行禮之后,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皇帝便讓人給紀鈺準備了一張椅子,看起來是要和他長談。倒是紀鈺略蹙了下眉頭,擔憂地說:“父皇如今身子還未完全康復,不如就先休養。有什么話,等父皇身子好了再說?!?/br> 皇帝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自己的身體,也沒多說,只擺擺手,笑道:“太醫不著急請,你先坐?!?/br> 紀鈺只得坐下,不過他一向不善言辭,坐下后,也只是安靜地坐著。 皇帝見他乖乖地坐在那里,一點都看不出昨日肅殺之氣,心中也是微微一笑。說來小七打小就是這樣的性子,沉默寡言,可又十分友愛兄弟,他從來不會主動招惹其他兄弟,但是也不會讓人隨便欺負了去。 “聽說你回來的路上,也遭人伏擊了?”皇帝咳了一聲,手掌握成拳,抵在嘴邊。 紀鈺又是擔憂地抬頭看著他,父皇的身體情況,之前他也以為是傳聞的夸大??墒乾F在卻才發現,竟是真的。 “是,只是那一幫乃是死士,見行動失敗,就立即咬破了嘴里的□□,”紀鈺如實說道。 皇帝聽罷,哼了一聲,隨后冷冷開口說道:“朕原以為自己的兒子,不說別的,十惡不赦倒是不至于??涩F在看來,倒是我小瞧了他們?!?/br> 二皇子起兵謀反,可是紀鈺卻總覺得派人去攔截他的人,未必就是二哥派去的。只是如今父皇受了如此大辱,只怕一提起二皇子的名字,都會咬牙切齒。所以他也干脆不說話,只是那么一批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養得起的。所以他想,只要順著這條線查下去,背后之人,肯定也逃不掉了。 “老二的事情,朕如今是沒力氣再管了。所以這件事交給你負責,給我查,徹查到底,”皇帝一說起這個,便有些激動。 二皇子叛亂,那可不是一兵一卒的事情。他居然能調動這么多皇宮守衛,還讓這些人成功地倒戈向他。他身邊到底還籠絡了哪些人,這些人的家族里還有誰都牽扯到里面了。如果不把這些蛀蟲都清除了,只怕日后還有得亂。 每一次叛亂之后,都是一場血洗。如果這次是二皇子贏了,那么被血洗的只怕就是其他皇子。 紀鈺并不會同情這些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如今就算是賭輸了,也別再怨天尤人。 “父皇放心,兒臣定不會辜負父皇的囑咐?!奔o鈺點頭。 皇帝又和他說了一會話,便顯得特別疲倦。紀鈺見他這般,不由說道:“父皇若是累了,兒臣便先行告退?!?/br>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疲倦地點了下頭,又叮囑道:“你去瞧瞧你母妃,只怕這次她也嚇壞了?!?/br> 沈長樂到德妃宮里的時候,她正在哭,旁邊的九皇子坐在她身邊,一直在寬慰。 “母妃別傷心了,這次的事情誰都不想瞧見的。如今榮妃娘娘已經過世了,母妃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九皇子坐在她身邊,伸手握著她的手。 待他轉頭瞧見沈長樂來了,也不知怎么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許尷尬的意思。 “七嫂,你來了,”紀鋌便是起身。 沈長樂見德妃一直在默默抹淚,輕聲問道:“母妃,這是怎么了?” “母妃一回宮就聽說了榮妃娘娘的事情,忍不住傷心了起來,七嫂也來勸勸母妃吧,”紀鋌解釋,不過說完又垂著頭。 沈長樂見他這般模樣,還覺得正奇怪呢,畢竟紀鋌這樣子,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不過她也沒多想,畢竟德妃這會還在哭著呢。只是榮妃生前的時候,她倒是沒瞧見德妃與她怎么親厚,反倒是人走了,倒是什么恩怨都煙消云散了。 “母妃,您別哭壞了身子,方才我去瞧父皇,他還特地讓我過來,生怕您受了驚嚇,”沈長樂上前,柔聲說道。 此時德妃只垂著眼眸,手中捏著帕子,待聽到皇上的名字后,這才緩緩抬頭,問:“皇上提起我了?” “可不就是,父皇不但提起您了,還特地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寬慰寬慰您,還擔心你這會被嚇著呢?!鄙蜷L樂真情實意地說道,先前在宮外的時候,她最擔心的也就是德妃和紀鋌了。 雖然德妃待紀鈺不厚道,可到底是他親娘不是,況且紀鈺和紀鋌的感情一向和睦,若是他們兩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別說紀鈺會難過,就連沈長樂心里都會過不去。 好在這一世德妃和紀鋌,還是像上一世那般平安地活了下來。 待德妃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這才抬頭看向她,也不算是打量,只瞧了一會,問道:“你這幾日也是嚇壞了吧?” 沈長樂不在府中的事情,并沒有被傳出去。二皇子許也是太過大意,大概是覺得紀鈺不在京城,就只是派了人圍住了昭王府。再加上那會他著急進宮去拿下其他幾個皇子,所以沈長樂沒進宮的事情,他也并未在意。 這會德妃這么問,可沈長樂自然不會如實回話,她點了點頭,眼眶微微泛紅,臉上帶著后怕的表情,猶豫地說:“兒媳確實是害怕極了。實在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br> 她低著頭,連聲音都越說越小了。 德妃見她這幅模樣,只當她是真的嚇壞了。畢竟她才多大,乍然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嚇地六神無主的。 只是此時她想起回宮后聽到的消息,便伸手指了指,示意沈長樂坐下說話。待沈長樂坐好后,她才施施然問道:“含元可是在陪皇上說話?” 沈長樂:“……”。 詫異與德妃娘娘突如其來的好說話,沈長樂點頭,“父皇似乎有要事與王爺商議,所以我便先過來了?!?/br> 德妃今日一早回來,就聽說了昨晚的事情。如果說昨晚最讓人震驚的,莫過于皇上當眾宣布將皇位傳給紀鈺。如今晉王一亂已被平定,紀鈺又乃是首功,所以他是未來的天子,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雖然一直以來她也明白,自己的兒子和紀鈺比起來,根本就不可能??墒谴藭r終于聽到確切地消息,她心中還是忍不住失落。 “日后含元身份就要不同了,你可再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一團孩子氣,免得被人瞧了笑話,”德妃瞧著她的模樣,又是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擔心她日后真的丟臉一般。 沈長樂還是一頭霧水,什么身份不一樣,身份又怎么不一樣了? “母妃,”就在她剛想開口問的時候,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霍地轉頭,就看見紀鈺進來了。 明明方才才分開一會,可是這會再看見他,沈長樂只覺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若不是旁邊還有德妃和紀鋌在,恨不得立即撲上去抱著他。她滿心歡喜地看著紀鈺,而旁邊的德妃看著他的表情,就沒那么平靜了。、 她表情微顫,似是激動,又似有些難以置信。只是她還未說話,紀鈺已經上前,單膝跪在地上,“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這次受苦了?!?/br> “我不受苦,皇上才是真正的受累了,”德妃說道,她帶著紀鋌出宮,其實這件事,若是皇上真追究起來,她真是滿嘴都說不清楚。 可是方才沈長樂說皇上不僅沒有追究她,反而還關心地問了幾句。德妃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如今紀鈺過來,她心中更是忐忑。 “父皇身子都還好,只是受了些驚嚇,這幾日要臥床休養。待父皇身子好了些,肯定會召見母妃的,”也不知紀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德妃還沒開口問呢,他倒是一口氣都說完了。 德妃此時臉上才露出尷尬的表情,好在皇上這會沒想著召見她,要不然她真的到了皇上的跟前,還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心里實在是擔心地很……”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似乎是瞧見了紀鈺的表情,一下子就頓住了。 德妃顯然也沒什么心情再說,只叮囑道:“日后你身份不同了,凡事需得警言慎行,你也知那個位置人人都盯著。想必也不用母妃再教你什么了?!?/br> “母妃的教導,兒臣定會記在心中的?!?/br> 等兩人離開之后,這剛走出德妃的宮殿,沈長樂就忍不住在一旁問道:“王爺,娘娘方才一直在說,日后你身份不同,究竟是怎么回事???” 雖說她心底也有猜測,可是沒聽到紀鈺親口與她說,她還是什么都不敢相信。 紀鈺微微偏頭,英俊的眉眼上帶著溫暖的淺笑,此時沈長樂才發覺,他真的變了。若是說離開京城之前,他身上也是貴胄之氣,可那是皇子身份所帶給他的氣度??墒乾F在,他身上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山海湖泊盡在他腳下的霸氣。 他臉上露出的堅定,是沈長樂從未見到過的。 只聽他淡淡說道:“上車再告訴你?!?/br> 等終于到了馬車上,沈長樂巴巴地看著他,可是這人竟是一下子撲過來。他伸手將沈長樂勾在懷中,低頭便吻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上。沈長樂被親地迷迷糊糊,直到馬車行駛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告訴我……”她推開他,一個勁地喘著粗氣。 紀鈺低聲一笑,“昨日父皇當眾宣布,要將皇位傳位與我?!?/br> 沈長樂:“……” 所以說,他真的要當皇上了,要名正言順的當皇上了? 沈長樂見過他皇帝的模樣,又威嚴又英俊,一身明黃龍袍穿在他身上,仿佛全天下的貴氣都聚齊在他一人身上。雖然前一世他也是帝王,可到底不是皇位不是那么名正言順而來。 如今能看著他登上帝位,沈長樂只覺得此生無憾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紀昌,便有些害怕,立即握緊他的手,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墒侵厣皇?,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若是貿貿然地告訴他,若是他相信自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扇绻幌嘈拍?,甚至懷疑她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豈不是壞了大事。 所以她抿了下唇,將原本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她需得想一個兩全的法子,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在她左思右想,還算是勉強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了晚上,兩人都睡下之后,沈長樂默默地睜著眼睛,聽著身邊紀鈺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起來。她困地實在是厲害,可是一想到前世的事情,就不敢打瞌睡,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捏了一把,疼地險些連眼淚都下來了。 待熬到了半夜,她便翻了個身子,隨后又重重地翻了個身子。待身邊的紀鈺輕輕哼了一聲之后,她便啊地驚叫一聲,隨后坐了起來。旁邊的紀鈺本就是容易驚醒,此時一聽到她的尖叫聲,立馬就睜開眼睛。 待瞥見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也跟著坐了起來。伸手將她抱在懷中,連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做惡夢?” 何止是噩夢,簡直是最可怕的記憶。她緊緊地抱著他,這樣溫暖又寬闊的肩膀,讓她眼眶的淚水忍不住真的要落下來。她不想死,她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她還沒有給他生孩子呢。 “別害怕,別害怕。我在呢,我在,”他緊緊地抱著她,手掌不停地在她后背慢慢地撫摸。 直到感覺到她的情緒平復下來,紀鈺才又問:“怎么回事,是夢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嗎?” “嗯,我夢到,夢到你……”沈長樂攀附著他的手臂,就在此時,她又想起那個模糊的記憶。那是她上一世在死去前,最后的記憶,她看見他瘋一樣地撲過來。 他的身上好像也插著箭。 她不想死,她也不要他死。 “我夢到吳王造反了,”她靠在他的懷中,顫抖地說。 紀鈺皺眉,四哥?可是也不知為何,他竟是沒有立即將她的話,當作是不值一提的夢話,反而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柔聲問:“好,你跟我好好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沈長樂將她的夢娓娓道來,當然她說的時候,也是聯系了當時的情況。這也是她想了一個晚上,想出來的法子。雖然說是冒險了點,可是卻不失一個好辦法。 “王爺,你說我好端端地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有人在給我托夢,讓你提防著吳王啊,”沈長樂抬起頭,此時簾帳內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她一雙晶瑩靈動的眸子,閃著點點柔光。 “你別擔心,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紀鈺保證道。 沈長樂也知道,若是她說吳王會傷害他,紀鈺說不定就不會放在心上??墒侨羰撬f,吳王是來殺她的,他一定會放在心上的。 她靠在紀鈺的懷中,雖然她這么做,有些心機??墒撬彩菫榱怂麄儍蓚€人。 待紀鈺又哄她,沈長樂也是撐不過去,倒頭就睡著了。 只是她睡著之后,卻不知道,紀鈺披著衣裳就出去了。 *** 兩個月后,勤政殿中。 “什么,竟是他派人去截殺你的?”皇帝看著面前的證據,卻還是不得相信。 原本就有些撐不住的人,此時看著面前明晃晃的證據,突然眼前一黑。紀鈺看著他的模樣,就是一下慌了,他之所以將證據拿到父皇面前,只是想讓他看見證據,再定奪四哥。他花了兩個月,表面上還要清理二皇子的人,而私底下則是追查,那日截殺他的人。 沒想到長樂一個噩夢,竟是幫他揭露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