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沈長樂這才回過神,她瞧見對面的葉蘭亭和沈如諳,登時露出驚慌的神色,低低喊道:“王爺?!?/br> “喝一點,”紀鈺堅持,湯勺就在她嘴邊,似乎只要沈長樂不喝下去,他就不會收回來。所以最后沈長樂實在無法,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隨后她趕緊接過他手中的青瓷小碗,有些懊惱道:“還是我自己來吧?!?/br> “這才乖,”紀鈺滿意地點頭。 沈長樂忍不住瞪他,白嫩嫩的小手捏著青瓷湯勺的末端,一點點地攪動著。原本她還想糊弄糊弄呢,可攪動了兩下后,紀鈺不緊不慢地說道:“再攪下去,就該冷了。要不還是讓我來……” “我自己喝,”她眼疾手快地端起小碗,趕緊開始喝湯。 對面的葉蘭亭自然注意到他們夫妻之間的互動,倒是旁邊的沈如諳,一直都在出神,最后差點失手打翻湯碗。 “二哥哥,你別太擔心,菱兒一定會好的,”沈長樂勉強笑了下,只是她嘴角雖是上揚,可眼底卻沒有一絲喜氣,而是透著nongnong的擔憂。 沈如諳嗯了一聲,又垂下頭。 沈長樂見他這樣失落,只得又強打起精神安慰他,“二哥哥,這不是你的錯,是意外?!?/br> “不是意外,我明知蘭亭不會騎馬,還帶著他去。明知道那馬野性未馴,還讓他們接近,就是我的錯,”沈如諳低聲說。 沈長樂沉默,她沒想到二哥會這么坦然,這份坦蕩,讓她一時有些驚愕。這么多年來,相較于大哥哥的成熟穩重,在她眼中,二哥哥一直都是灑脫不羈的性子,就連祖母都曾說過他不穩重。 可是如今,他卻穩重地讓她驚訝。 等他們回去繼續守著的時候,又等了半個時辰,幾位太醫才出來。除了紀鈺請的三位太醫之外,還有葉家請的兩位俱是京城有名的大夫。為首的秦太醫,沖著紀鈺行禮之后,才慢慢解釋道:“葉姑娘先前的情況十分兇險,不過我們已用金針將她體內的淤血排除,只是她內腹受傷嚴重,所以一切還要等明日才能見分曉。若是熬過了今夜,那傷勢就能穩定下來?!?/br> 所有人的心頭俱是一顫,就連沈長樂都一下握緊了紀鈺的手。 因怕今夜還有情況,所以幾位太醫都派人回去取了換洗的衣裳,留在葉府。葉大人知道,若不是因為有昭王爺在,他們幾個不會這般上心的。所以心中對昭王夫婦,自是感動不已。 所以待這邊太醫說完,他便上前,沖著兩人深深行禮。 沈長樂見他這般行這樣的大禮,趕緊說道:“葉伯父實在是折煞我了,我自小便與葉菱一起長大,她就跟我的親meimei一般,所以伯父不要與我這樣客氣?!?/br> “王爺和王妃娘娘對菱兒的大恩,如今她不能起身給兩位道謝,自然得是我這個當父親替她謝了,”葉大人感動地說道。 沈長樂原本也想留下來的,只是在紀鈺見她臉色一直不好,生怕萬一晚上真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她,便半強制地將他帶了回去。而沈如諳則是留在了葉家,期間沈如誨聽說出事,還來了一趟。 只是他們離開之后,沈如誨才過來。 沈長樂回到王妃中時,整個人都還渾渾噩噩。她以為能改變的,結果卻給了她一個醒目的耳光。她實在沒辦法不把葉菱的出事,與前一世聯系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有那么多的變化,所以現在歷史正在慢慢改變,那些上一世不曾出現的事情,這一世也會慢慢出現。 所謂的后遺癥,就要開始了。 所以就算紀鈺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她,她心中的惶恐不安,還是不能消散。當她抱著紀鈺寬厚的肩膀,試圖閉上眼睛時,卻總覺得空氣中又一股淡淡的,卻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王爺,你相信宿命嗎?”她靠在他的懷中,溫熱的體溫讓她留念不已,只想將人抱地更加緊。 她的頭微微地靠在他的下巴處,毛茸茸地,有點癢。紀鈺的聲音依舊低沉,只是帶著一股子慵懶,淡淡說道:“不相信?!?/br> 雖然這世上有許多人相信鬼神之說,可紀鈺卻不是那樣的人。對他來說,一切只有因果。昔日你種下善因,便得善果。若是種下惡念,報應終有一天會來的。 他雖信佛,可信的卻是禪意。他不信輪回,也不信來世,所以這一世,他要什么,就會得到什么。因為所謂的下一世,都只是一種逃避而已。 “可是如果真的有呢,”沈長樂有點不死心。 突然她整個人一下被翻轉過來,紀鈺壓在她的身上,他的手臂緊緊地箍住她的腰身。 “如果這世上真有宿命,那你就是我的宿命?!?/br> 明知道這是一句他的情話,可沈長樂卻有種落淚的沖動。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句話對她有多么大的意義。 是的,經過一世的錯過,他們又一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所以她憑什么要相信那莫須有的事情,她要握緊他的手,任誰都不能分開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這世上真有七哥哥,我只愿讓我趕緊遇上吧 第130章 好事壞事 一夜輾轉反側,紀鈺一向淺眠,他幾乎能感覺到懷中人的擔憂。半夜里沈長樂甚至還被嚇醒了一回,要不是紀鈺將她哄睡著,只怕她后半夜就得醒著。 冬天的黑夜特別漫長,所以當沈長樂又一次睜開眼睛時,帳內依舊漆黑一片。紀鈺怕她睡不好,干脆讓人將屋里的蠟燭全部熄滅,一盞燈都未留下。 “王爺,你不去上朝嗎?”沈長樂雖然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只是憑借著往日里他的習慣,猜測著這會應該是上早朝的時辰。 紀鈺在被子里面翻了個身,溫暖的被窩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讓他比往日都要慵懶。也不知之前每天起身時,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從她的身邊離開。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身,順著中衣摸進衣裳里面,滑嫩的皮膚觸感好地讓他愛不釋手。雖然此時周圍依舊一片漆黑,在黑暗之中,她晶亮的眼睛,如同兩盞明燈般,直照到他的心底。 “沒睡好嗎?”他的聲音帶著剛剛蘇醒的nongnong鼻音,清醒的慵懶還未徹底從身上離開。 “嗯,總是夢到不好的,”沈長樂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聲音特別低。 紀鈺知道她的心思,只是這時候就是再安慰,也無濟于事。只盼著葉菱是真的吉人有天相,能真的好過來。要不然,紀鈺嘆了一口氣,以沈長樂和葉菱的關系,只怕她真的會傷心至極的。 沈長樂本來想起身的,只是她剛坐起來,就被紀鈺按倒了。他輕笑了聲,伸出手臂,讓她枕著自己的臂膀,輕聲說道:“難得今日不用上朝,你再陪我睡一會?!?/br> 說是陪著他,其實也是他想讓沈長樂多睡一會。 只是沈長樂昨天半夜里都驚醒了好幾次,這次再睡過來,便不怎么能睡得著了。她試著閉上眼睛,可是沒一會又睜開了,心里特別地心煩意亂。 “葉菱還有幾天才及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她有些無力。 或許真的應該要感慨一聲,世事無常??墒悄鞘撬煜さ娜~菱,是自小與她一起長大,一起談天,一起笑過,也一起分享過小秘密的葉菱。她沒辦法想象任何一種有關于她不好的消息。 “別擔心,別擔心,昨天太醫在葉家守了一夜,肯定沒事。若是有事的話,只怕早就來咱們府里了,沒消息便是好消息,”紀鈺拍著她的腰身,柔和地說道。 紀鈺又哄著她閉上眼睛睡了一會,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亮了。雖然簾帳依舊拉著,不過亮光已經透著簾子滲透了進來。 旁邊的紀鈺已經不在了,她伸手撩起了簾子,沖著外面喊了一聲春柳和綠蕪。 兩人此時都在外面候著呢,她剛一出聲,春柳便趕緊上前應了一聲?!澳锬镆鹕砹藛??奴婢伺候娘娘起身吧,”春柳將兩邊的簾帳用掛鉤掛了起來。 屋子里面的地龍燒地正旺,不過一旁綠蕪還是怕她凍著了。在她下床之后,便趕緊將衣裳給她穿了起來。 “王爺去哪兒了,”她忍不住擔心地問了句,不知是不是葉府來消息了,所以才把紀鈺叫走了。 “王爺在花園里面打拳呢,他見娘娘睡的正香,所以就驚醒您,”綠蕪一邊給她扣扣子,一邊低頭說道。 沈長樂聽了,這才稍微放下心來。紀鈺說得對,沒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等她徹底梳洗妥當之后,紀鈺也從花園里回來,他一進門身上就帶著一股寒冷的濕氣,就連頭上烏黑的發絲間都沾染上了一層水汽,斜插如鬢的劍眉,越發濃黑。 “早上濕氣大,王爺應該帶頂帽子出門的,”沈長樂瞧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有些心疼地說道。 紀鈺被她的話一下子逗笑了,他說道:“我是去花園里打拳,哪有人練武時還帶著帽子的?!?/br> “旁人不帶,又不是說王爺也不能帶,王爺何必要和那些一般見識,”沈長樂已經點好了膳食,讓丫鬟下去準備。 紀鈺見她連歪理邪說都出來了,無奈地一搖頭,說道:“我若是真這么做,倒確實是比旁人不同了。只是我怕嚇著別人?!?/br> 兩人誰都沒提起葉菱的事情,或許連沈長樂此時都已經相信了紀鈺的那句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待用過早膳之后,因喬明臣派人來尋紀鈺有事,所以紀鈺去了前院。而沈長樂則是留下了春柳和綠蕪兩人。兩個丫鬟一見王妃將其他人都支出去了,只留下她們兩人,便有些緊張。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都是,你惹到王妃娘娘了? “說來有件事,我想和你們商量商量,”沈長樂輕聲慢語地說道,可是她越是這樣,兩人反倒是越緊張。 綠蕪先開口說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便是了。您說商量,可實在是折煞奴婢了?!?/br> 春柳雖然沒有說話,不過卻點了點頭。兩人站在她面前,雖說不是忐忑,可心底卻也在猜測,想著王妃娘娘到底與她們說什么呢。 “說來你們兩個人過年也都二十了吧,”沈長樂的目光在她們臉上轉了一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葉菱的事情來地這么突然,她也不會這么快就想到這一出。 女子成親多是在十六七歲,倒是府里面的丫鬟,有些受主子重用的,被留到二十的也有。有些丫鬟的爹娘老子在主子跟前有臉面的,到了年歲就會開恩,讓她去成親。 綠蕪和春柳兩人的家里,都或多或少有些問題。只是她們之所以拖到現在,也是因為沈長樂一直不愿意放她們走的原因。前一世的時候,就是這兩個人丫鬟陪著她度過了三年孝期。那會她們都熬成了二十三四歲的老姑娘了,就是沈長樂讓她們回沈府嫁人,兩人都哭著不要。 所以這一世,她總想著要給這兩個丫鬟挑個好人家,讓她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其實之前她也問過兩人的意見,只是一說起婚事來,兩人都是害羞不已。一個個的就跟鋸嘴的葫蘆一樣,半天都倒不出一句話來,要是實在問地著急了,干脆就給你甩下一句話,娘娘要是再這么說,奴婢就去當姑子了。 “莫非娘娘是嫌棄我和春柳jiejie,人老珠黃了不成?”綠蕪揚起笑,俏生生地問道。只是她這故作輕松的語氣,還是泄漏了她心底的緊張。 “少胡說,你們兩個也都別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今個你們若是不說個一二三來,日后我給你們挑錯了人,可別怪我,”沈長樂故意嚇唬她們說道,不過她也只是嘴上逞逞能罷了。 女人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定然會給她們挑選的最好的。 她看著站在面前的兩人,今日春柳穿著藕荷色,她本就長得清秀,此時低下頭臉上閃過的那一抹嬌羞,當真是清麗又動人。至于旁邊的綠蕪,她性子要潑辣些,平日里也喜歡穿紅著綠的,不過這也是姑娘家愛美而已。在男主子面前,她可是從未有過一句越矩的話。這也是沈長樂對她們放心的原因。 “娘娘,怎么突然又提起這件事來了,”倒是春柳此時抬起頭,有些奇怪地問。 畢竟之前王妃雖也說過,不過卻沒像今天這么堅決的模樣。 “人生苦短,我若是一直拘著你們在身邊,只是害你們罷了,”沈長樂其實如今也不過還是個小姑娘,只是因為嫁人了,所以說起話來,這才老氣橫秋的。 春柳偏頭看了綠蕪一眼,隨后才堅定說道:“奴婢不嫁人,就陪在娘娘身邊?!?/br> “你以為你們就是嫁了人,我會放你們離開?”沈長樂輕笑了一聲,悠悠地說道:“就是成了親,你們也還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娘子,到時候還要請兩位小娘子替我好生看著這府里,要是有誰敢偷jian?;?,你們可要稟告與我?!?/br> 如今春柳和綠蕪雖是她身邊的大丫鬟,不過也只是管著她身邊的事情罷了。好在此時昭王府里的人口簡單,再加上紀鈺又表現出一副但凡王妃說的對的,我都覺得對的模樣,讓府里的人誰都不敢輕視沈長樂。不過她在府里總是沒有妥靠的人,長期以往也不是法子。 所以她也早就想過,讓春柳和綠蕪兩人嫁人之后,照舊回府里當差。到時候她們不便在她身邊伺候了,倒是能在府里當個管事娘子。 “娘娘,您又打趣我們,”綠蕪當即翹起紅唇,羞澀地反駁,只是這一次卻是帶上了女子的特有的嬌羞。 本來她是打算等過完年之后再說的,如今擇日不如撞日,就趁早將人定下為好。不過她也把兩人叫回來,想問問她們自己的意見,若是她們自己心中就有合適的人選,她當然也會樂見其成。 因此她又問了一遍:“我知道你們爹娘肯定也早就替你們相看起來了,若是有瞧中的人選,只管與我說便是?!?/br>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誰都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話。 就在沈長樂看著她們兩人,等了半晌不見說話,正準備再勸兩句時,突然站在左邊穿著藕荷色小襖的春柳,垂著頭,猶豫再三,最后還是開口說:“奴婢,奴婢想請娘娘做主?!?/br> 她旁邊的綠蕪,顯然比沈長樂還要奇怪,一張檀口差點長成一個圓,眼底的錯愕真是遮都遮不住。 “你說,是誰?”沈長樂鼓勵地問道。 春柳說了一個名字,她又道:“娘娘,我與青松大哥從未私相授受。只是我不在家的時候,青松大哥總是照顧我爹娘和弟弟meimei,我只是感念他的心意。又覺得他人品厚重,實在是可靠,所以才想著請娘娘做主的?!?/br> 可她雖這么說,旁邊的綠蕪卻還是突然想起春柳柜子底下藏著的一雙鞋子。她很久之前就看過那雙鞋子,只是她見春柳一直都不曾送不出去,還好奇地問了幾句。所以那雙鞋,也是做給她口中的青松哥的吧。 沈長樂一時想不起這個張青松是誰,不過既然也是沈府的家生子,她這個主自然是做得了的。 不過她在答應之前,還是提醒道:“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先找大嫂問問。若是這個張青松當真人品穩重妥當,來年開春,我便許你回去成親?!?/br> 春柳說出這番話,已經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氣了。所以這會沈長樂再說這樣的話,她是一句都不好意思插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