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沈長樂躺在床上,聽著葉菱哽咽地描述,竟是覺得有些好笑。她竟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好人緣,葉菱用粉色繡蘭花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頰,她哭地眼睛都腫了。 “我們大家都擔心死了,”葉菱瞧著她的臉色,眼淚猶如珠子般,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好了,別哭了,”沈長樂還是說不了很長的話,姨母離開之后,她便又睡著了,一直睡到葉菱來前的半個時辰。她吃了點東西,子,手臂自然抬不起,是春柳喂她的。 “這可真是太嚇人了,好好的馬怎么就發瘋了呢,”葉菱有些不解地問。 沈長樂瞧著她可憐的小模樣,忍不住扯著嘴角,想要露出一點笑,只是這笑容還沒扯到底呢,就見葉菱將身子挪近,用只有她們兩人的聲音輕聲說:“蘭亭哥哥也擔心死了,他就在外面,特別想見你?!?/br> “不見,”若是平日里,沈長樂還能說出一大通,男女授受不親,到底是外男,這般見面不合規矩??蛇@會她沒有這樣的精力,也沒有這樣的精神。 葉菱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般強硬,本就哭地有點紅地臉頰,一下漲地通紅,巴巴地瞪著她,似乎在等她說一句軟和地話。 沈長樂平日里一向最讓著她,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著自己瞧,也是無奈,只得輕聲說道:“葉公子是外男,如今我衣裳不整,不便見他。他的好意,我心領了?!?/br> “樂jiejie,你別這樣……”葉菱眼淚又下來了,她今日瞧見蘭亭哥哥時,都大吃一驚,他瞧起來憔悴極了,臉上帶著萬分著急地表情??雌饋碚娴暮芸蓱z,她一向最喜歡葉蘭亭,小時候時常跟在他身后,如今見他這般,自然也想成全了他的心意。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么樂jiejie對蘭亭哥哥總是這般不待見,之前蘭亭哥哥初來京城,給她帶的見面禮,不知要比自己的好多少輩??伤稽c都不嫉妒,她喜歡樂jiejie,也喜歡蘭亭哥哥,要是樂jiejie能成了她的嫂子,她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沈長樂臉上露出苦澀地表情,葉菱這番模樣,她心中實在也是不好意思。她之所以這么拒絕葉蘭亭,就是不想讓他經歷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如果注定不能得到,那她希望,他從不曾想要得到過。 “葉菱,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她還是忍不住安慰這個小姑娘。 雖然論年齡,她只比葉菱大半年,可其實她的真實年齡足夠當葉菱的jiejie。她還小壓根就不知道,世事難料,這四個字的痛苦。 “有什么不簡單的,蘭亭哥哥是前任首輔的孫子,我們葉家那也是門庭煊赫的家族,而且你瞧蘭亭哥哥才多大啊,就是舉人老爺了,等明年春闈,他肯定能考上進士的,”葉菱理所當然地說道。 沈長樂忍不住笑了,可是她一笑,胸口顫動,連帶著身上的傷口都疼地厲害。她痛苦地蹙眉,葉菱又趕緊讓綠蕪過來瞧瞧。 這么一折騰,沈錦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里面頗有些鬧騰。她一見葉菱坐在床前,眉梢一揚,譏諷道:“我說葉姑娘,我三jiejie都這樣了,你就不能消停會啊?!?/br> 葉菱也看不慣沈錦,可這次真的是她理虧,所以沈錦冷嘲熱諷了幾句,她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反駁呢。 好在葉菱也知道她還受著傷,也沒多待,就出去了。此時葉蘭亭正坐在外面,冬天天黑地早,這會已經上燈了,東梢間擺了好幾盞燈,照地四處透亮。她一出來,葉蘭亭的臉一下明亮起來。 “她怎么樣?”他一躍而起,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大礙,就是要靜養,只怕短時間是不能下床走動的,”葉菱如實說道。 葉蘭亭點了點頭,眼睛還要往里面看,可是葉菱瞧著他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忍不住說道:“蘭亭哥哥,你也別擔心,長樂jiejie肯定會好起來的?!?/br> 等他們離開之后,沈錦還在屋子里抱怨:“這一天天來了多少人,還讓不讓你養傷了。各個都要來瞧,當真是煩人?!?/br> 她撅撅嘴,嘴里不耐煩,心里更厭煩。方才她在外面同葉蘭亭打招呼的時候,他不冷不淡地沖著自己點了點頭。上一回他來家中小住時,沈錦就見過他,雖然家中的哥哥們各個都英俊不凡,可她也是頭一次見到這么溫潤如玉的少年。只安靜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副江南煙雨畫卷,說不出的清愁,就是他嘴角微微揚起的淺笑,都帶著一種醉人的弧度。 沈長樂聽她抱怨了幾句,可誰知她卻又轉口,看似不經意地問:“蘭亭哥哥,什么時候來的???” 蘭亭哥哥? 沈長樂聽著這么個稱呼,“你什么時候和葉家少爺這般熟悉了?” “葉伯父乃是爹爹的至親好友,我稱呼他一聲蘭亭哥哥怎么了,”沈錦嘴硬地說道。 沈長樂笑了笑,卻又是一陣酸疼,這可真是太遭罪了。不過沈錦這稱呼,她倒也沒在意,她才多大點啊,大概也就是瞧著葉蘭亭長得好看,才這般親近地吧。說到底是小女孩的私心作怪罷了。 其實別說男子好色,便是女子也會欣賞美色吧。要不然這幾年京城層出不窮的公子又為何般,還不是被這些小姑娘私底下討論地多了,這一來二去地,就有了名氣。 沈長樂突然想到紀鈺,他若不是皇子,而只是尋常勛貴人家的公子哥的話,只怕比誰都會出名吧。 ****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紀鈺正在發火。從邊關傳來了消息,他的小舅舅喬裕在追擊邊塞游民的時候,受傷了。因為那幫游民殺了大燕的子民,所以喬裕帶人追了他們幾十里,在劫殺了他們之后,也被后來趕來的人襲擊了。 等京城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半個月后的事情了。 原本他是要騰出手去查沈家馬車出事的事情,可如今小舅舅突然受傷了,他手上的人手卻是不夠用的?;蛟S永順伯府的人才不會關心喬裕的死活,他不過就是個姨娘生的庶子罷了,如今守在邊關上,是死是活,就瞧他自己的造化。 可是紀鈺卻不能,他自幼習武就是跟著小舅舅的。喬裕是他的長輩,也是他最敬重的師傅。 都說喬家出美人,喬裕也是喬家的美人,就是那一份與眾不同地美貌,讓他遭受了無數的挫折。直到他的拳頭硬到,讓別人再不敢拿他的樣貌取笑,嘲諷他只是個小白臉。 德妃也收到了消息,只是她不像一般喬家人那般瞧不上喬裕。比起喬家那些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公子,在邊關奮勇殺敵的喬裕,顯然更被皇上所待見。因此德妃也因皇上的這份待見,對他十分關心。 “聽說娘娘,打算請皇上給喬將軍指一門婚事呢,”旁邊的小太監,耷拉著頭,若是丟在外面,就是最不起眼的小太監。 可這也是他在母妃宮中的耳目,紀鈺每每想到這里,也忍不住自嘲。若是母妃能待他有九弟的一半,他這個做兒子也不至于這般做吧。 他立即皺眉,旁人不知,他卻是知道小舅舅的心思。他一向狂放不羈,只怕他不喜歡京城這些嬌滴滴的女子,母妃請皇上賜婚,無非就是為了更好地掌控他罷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揮了揮手。 而桌子上就是德妃派小太監送來的東西,大概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日常派來送東西的人,就是兒子的耳目。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章 掩蓋真心 紀鈺這邊是蠟燭兩頭燒,既要關心著遠在邊關的小舅舅,又要關心沈長樂。宮里的好東西是多,什么滋補的沒有啊,可是這一概不能動,他不信任母妃,不敢把自己的真心思讓她瞧見。 其實也不單單是母妃,就是旁人也不行,他不得讓任何一個人瞧見。那日在沈家的話,已經是露骨了,所以這會心里就是燒地慌,也千萬叫人瞧不得。 可是他不露出來,旁人卻未必能放過他。 如今他們幾個還沒出宮開府的皇子,都一塊在上書房里頭讀書。怎知二皇子紀鉞就過來了,他是今年八月大婚的,娶的是刑部尚書的女兒,刑部在六部之中不是什么重要衙門,比不得吏部和兵部這些部門。不過好歹得了個掌著實權的老丈人,門下弟子門生不說三千,卻也不少,在朝堂中也算是一股子不小的勢力。 所以二皇子如今是走路都帶風。 這不他剛去見了皇上,被夸了兩句,就趕緊來上書房,做出兄友弟恭地姿態來。都說皇家親情淡泊,可偏偏皇上最愛瞧的,還就是他們兄弟之間和和睦睦的模樣。 大皇子紀鈞就偏不好這一口,他是皇上的長子,雖然不是嫡出的,可皇上就沒嫡出的兒子。所以他這個長子那就是頂大的,因此他也沒怎么把下頭的這些小弟弟們看在眼里頭。 二皇子過來的時候,正逢上他們在射箭,因著不是騎在馬背上,所以各個學地是意興闌珊的。也就年齡最小的紀鋌倒是挺認真,他一箭射出去,旁邊的伴讀搖旗吶喊地聲音,震地人耳朵都能聾掉了。 一旁年長的哥哥們,最后干脆撂了弓箭,專心瞧他一個人玩。 雖然旁邊有專門的教習師傅在,可紀鋌就是喜歡紀鈺,非要讓他瞧瞧自己射箭的姿勢可對。他都學了好幾年了,就是坐在馬背上都能拉弓,不過那是在馬沒動的情況下。要是真的一邊御馬一邊拉弓,他那可是還沒十足地把握呢。 紀鋌抿著嘴,弓箭拉滿,就在要放手的時候,就聽旁邊哎喲一聲,竟是小太監走路不小心,撞上了四皇子紀昌。紀鈺見他轉頭看那邊,輕哼一聲,低聲教訓道:“專心看箭靶?!?/br> 可不就得專心看著,他這一分神,就射偏了。 撞人的小太監是個奉茶太監,端著描金紅漆茶托子,上面放著茶盞,是給這邊的幾個小爺喝的。誰知就是一不小心撞到了紀昌,都說這位四皇子性子最是古怪,他當即就跪下,身子抖地跟篩糠似得。 倒是旁邊的二皇子紀鉞,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叫一個親切溫和,說道:“四弟,我瞧著這奴才倒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就免了他的性命,拖下去罰過就是了?!?/br> 瞧瞧,多大氣、多和煦,真不愧是溫和高貴的二皇子,這心胸寬廣的。 紀昌心中冷笑,他衣衫到底還是潑到了一點茶水,這小太監辦事不力,可偏偏紀鉞拿他做幌子,擺出這么個寬和地范兒,若是他不應了這話,是不是顯得自己心胸狹窄了。 所以最后這小太監,帶著對紀鉞的滿心感恩,就退了下去。 紀鋌手上還拿著弓箭,卻是一撇嘴,輕聲地不屑道:“真夠虛偽的?!?/br> 他聲音不大,只夠旁邊的紀鈺聽見。不過就是這樣,紀鈺依舊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多嘴。紀鉞如今整日拉著他們演什么兄友弟恭,雖然心里都有不滿,可誰都不會當那個刺頭。畢竟這是討好父皇的事情,就算真瞧不慣,你也得接著演下去。 紀鉞這邊和紀昌說過了話,便笑呵呵地看著紀鈺說道:“七弟,你這英雄救美的事情,咱們可都是聽說了的?!?/br> 此時站在另一邊的紀啟殊霍地抬頭瞧了過來,紀鈺救了沈長樂的事情,早就傳遍整個京城了。有說沈長樂福大命大的,也有說七皇子身手了得,面冷心熱的,反正這不是什么丑事,倒是一樁美談,左右如今京城少女們私底下的話題,都是這位七皇子。 紀鈺淡淡地看過去,臉上連個笑都沒有,他穿著玄青色袍子,身上無其他佩飾,只腰間一條明黃腰帶,端地貴氣持重。 “二哥說笑了,只是偶然遇到罷了,”他話里淡淡的,透著一股子不愿意深談的意思。 可紀鉞卻一點不想放過他,倒也不是他多想,只是沈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正一品國公府,開朝的丹書鐵劵還在府上擺著呢,沈令承的兩門姻親,一頭連著濟寧侯府,一頭又連著安郡王府,不提別的,光是這三家加起來就是一股子不小的勢力,更別提那些盤更錯雜的。 他自己得了一門還算不錯的親事,王妃娘家算是有實權的,所以太知道這姻親的重要性了。所以此事一出,他就極關注。畢竟這要是真讓老七娶了沈家的姑娘,再加上他自己母家那邊的勢力,二皇子都覺得他是能自己一斗了。 因此他問這話,也是存心給其他兄弟們提提醒,都別傻著了,這聰明的都已經開始下手找媳婦了。 “偶然遇到,這等好事怎地偏偏為兄沒偶遇呢,”紀鉞哈哈大笑,不過片刻之后,又覺得不妥,這才又說:“七弟這會大顯身手,降服瘋馬,實在是厲害,救得佳人也是可喜可賀?!?/br> “二哥,沈小姐乃是國公府千金,這般當眾談論她,實在是于禮不合,還請二哥莫要再往下說了。那日我本就沒有動手,是我身邊的韓侍衛斬殺瘋馬,我也已經如實回稟了父皇,父皇還賞賜了韓侍衛,”紀鈺義正言辭地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又認真地說道。 紀鉞被他這么一打斷,心中不悅,可是一聽說父皇已經知道,并且賞賜了韓侍衛,他雖然不滿,可到底還是高興。 這樣一來,老七想要和沈家結親的心思,暫且不能成事了。 紀鉞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說了幾句就回去了,臨走還不忘來一句:“過幾日要是有空出宮,都來二哥府上坐坐,二哥那里有不少好酒,到時候少不了你們的?!?/br> 這話是客氣話,不過眾人還是跟著說了起來。 紀鋌等他走后,才狠狠地哼了一聲。顯然是不滿意紀鉞說的話,“真晦氣?!?/br> 紀鈺沒搭理他,一旁的紀啟殊沖著他感激地點了點頭。表妹受了傷,本就是一大傷心事,可二皇子將一個姑娘家大剌剌地拿出來說,實在非君子所為。若不是紀鈺及時反駁他的話,紀啟殊都快忍不住了。 作為宗親,在上書房上學本就該謙讓,不過有些事情卻是一步都讓不得。 雖然紀啟殊和紀鈺年齡相仿,不過和紀鈺關系更好的,顯然是紀啟俊。不過紀啟俊今個沒在,跟先生告了假。所以等人都散開了,紀啟殊走到他旁邊,有些感激地說道:“七皇子,方才謝謝你?!?/br> “沒什么,是我應該的,”紀鈺淡淡點頭,就領著小太監走了。 紀鋌見他有些失望,拍了拍肩膀說道:“別傷心,我七哥就是這樣的性子,其實他人很好的?!?/br> 進了臘月里,日子就跟被人趕著似得往前走。沈長樂在床上躺了六天才被允許下床走走,可就這樣,她腳剛踩著床榻,旁邊的丫鬟那叫一個緊張,綠蕪和春柳的手已經扶了過來,旁邊的小丫鬟則是在一旁嚴正以待。 沈長樂快沒眼瞧她們這模樣,其實她腿腳沒有問題,就是馬車側翻的時候,碰地太厲害了,最后又一下子摔在車壁上,所以除了肩膀骨折了之外,身上多是撞地淤青。 她打小就養了一身好皮子,脫了衣裳就跟剝了殼的雞蛋,渾身連顆痣都沒有,白地欺霜賽雪。當初夏姑娘幫她擦藥的時候,看見這么一身白嫩皮膚上撞地淤青,實在是觸碰驚心。 “唉,女學該考試了吧,”沈長樂念叨。 綠蕪一聽,險些氣樂了,立即說道:“姑娘,咱可沒瞧見過您這樣好學的,都這檔口了,你還想著上學呢?!?/br> 沈長樂哼了一聲,她怎么就不能想著上學了,要不是這檔子事,她還上著學呢。說不準今年還能考個黃字班的第一,反正平日她就是最受老師待見的學生。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便宜了方婭那幫人,只盼著葉菱這小丫頭能爭點氣,不考第一,最起碼能弄個前三回來吧。 可是她沒想到,葉菱居然連前五都沒有,考試成績出來,她剛好排第六。 沈長樂在家里養著傷,心里卻心心念念著一個人。當然她覺得,雖然自己是喜歡他,可姑娘家總該有些矜持,所以她也不提,總盼著他能來瞧瞧自己,就是送個東西也好的啊。 可是這大年三十都到了,該送年禮的,都早就送了。反正她是真的沒等到來人。 所以她心里偷偷攢著氣,賭咒發誓,要是他真來了,我也不搭理他。 大年初一的時候,她乘著府上的小轎給老太太拜年去,到她院子里的時候,老太太難得發了一通火氣。說她不讓人省心,都傷成這樣了,還盡是想著長輩。 于是沈長樂得了紅包,就又被打發回去休息了。 大年初二本該是去外祖家拜年的,沈令承領著家中除了她之外的孩子,都去了濟寧侯府。沈長樂一個人待在家里,也不好唉聲嘆氣的,就拉了丫鬟過來玩骰子,這是她二哥偷偷給她的,也就是過年逗個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