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好在順姑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做事妥帖,待主子也不敢有絲毫不敬。 此時沈長樂在旁邊說道:“祖母,什么時候用膳???” 老太太轉頭笑呵呵地問她:“怎么,樂姐兒餓了?” 沈長樂撅了撅嘴巴,搖頭說道:”不餓,我是怕老太太餓了?!?/br> 她這么一說,旁邊的丫鬟婆子俱是低頭笑了起來,連老太太都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話她:“你這個促狹,便是自個餓了,還非要巴巴地推給旁人,可真是個機靈鬼?!?/br> 沈長樂見老太太笑了,雙手捧著rou乎乎的臉蛋,乖巧地說:“孫女是怕老太太餓了?!?/br> “是是是,我們長樂可真是貼心,”老太太也不戳穿這個小家伙,但還是讓身邊的丫鬟拿了塊糕點給她。這會沈令承父子三人還沒過來呢,所以還沒到開飯的點,不過小孩子不禁餓,便讓她吃塊糕點墊吧墊吧。 過了一會,門口的竹簾被掀了起來,一個穿著淺青色袍子,身上帶著項圈、寄名鎖,一溜煙地跑了進來,瞧見炕上坐著的老太太和沈長樂,還沒說話,臉上就帶著笑意。待他給老太太請安行了禮,便朝炕上過來,斜坐在邊上,伸手就捏沈長樂的臉頰。 沈長樂雖說如今變成了奶娃娃,可心底到底有了些年紀,哪里耐煩旁人掐自己的臉。先前沈令承掐了她的臉,她還只是裝作小孩模樣,這會沈如諳上手了,她板著臉,很是一本正經地說道:“二哥哥,你別掐我?!?/br> “我沒掐啊,”誰知沈如諳不僅沒認識自己的錯誤,還矢口狡辯。 沈長樂嘟著嘴不滿地看著他,沈如諳這才笑嘻嘻地討饒道:“長樂,你今個都做了什么?”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沈長樂,臉上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期待。沈長樂瞧著有些奇怪,但還是乖乖地開口:“我去看了五meimei了,爹爹和老太太今個都去了呢,還有三嬸嬸?!?/br> 沈長樂瞧著他這一臉歡喜,便有些吃醋地問道:“二哥哥,你也想看五meimei嗎?” “一個小丫頭片子,誰想看了,”沈如諳揮揮手,一副我不放在眼里的架勢。 沈長樂立即朝著老太太瞧了一眼,生怕老太太聽到這話,會對沈如諳不喜,畢竟大家族講究的就是兄友弟恭。結果老太太不僅沒生氣,反而笑意盈盈的,看來沈錦如今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而已。 想當初,沈錦可是多次在她跟前炫耀過,這么些孫女當中,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她。當然這也和她時時在老太太跟前奉承著,有著莫大的關系。從前沈長樂還不屑來著,可如今想想,這一家子都是骨rou親情,可人心難免會有個偏頗的,任誰都是喜歡經常在自己時時敬孝的人吧。 沈如諳見她不說話,不由有些著急,伸手推了她一把,便說道:“長樂,你怎么不問問我今個做了什么?” 沈長樂瞧著他一臉,你快來問我,你趕緊問我的表情,這才回過神,合著二哥哥也不是想問她的事情,而只是為了炫耀自己。所以她敷衍地問道:“那二哥哥你今個做了什么?” “爹爹說要給我請了先生,”沈如諳挺了挺胸膛,一副得意的模樣。 沈長樂一聽倒是笑了,因為記憶當中,她二哥何曾喜歡過讀書啊。她知道如今兩個哥哥都在廣平府的書院之中讀書,不過沈令承也知道書院之中學生眾多,所以又在家中請了一位先生,專門教沈如誨。而去年,沈如諳便已經進學了,所以他說的請先生,只怕就是像大哥哥那般,請個專門在家中教他的先生。 所謂寒窗苦讀十年,不過沈家乃是簪纓世家,倒也不必這般苦讀。只是沈令承這人一向推崇讀書人,所以不僅自個一門心思的讀書,就連兩個兒子也是絲毫沒落下。 當然這所謂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自然是有天資聰慧的,比如她大哥哥沈如誨,她爹爹以一代名臣的名諱為自己兒子命名,想來也是對長子充滿了期望。至于她二哥哥,反正自她懂事之后,不僅讀書上比不上大哥哥,還時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惹得爹爹頻頻生氣。 以前沈長樂也暗暗埋怨過二哥實在不爭氣,可如今回頭看看,其實她二哥哥也并非不懂事,他只是和大哥哥性子不同罷了。他數次在外面惹事,也只是打抱不平罷了,有一次是遇到富平伯府的兒子調戲民女,他一時氣不過,便動了手。只是那富平伯兒子實在是廢物的很,竟是被他幾下打的斷了腿,所以人家找上門來,爹爹也只能懲處了二哥。 “二哥哥,可真厲害,讀書好棒,”沈長樂伸出兩只小胖手,給她二哥哥開始加油鼓勁來了。 雖說沈如諳本就是存著,到meimei面前炫耀來的心思??蛇@會瞧見小丫頭居然這般給面子,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笑了兩下,十分謙虛地說道:“哪里,只是先生說我讀書還算不錯吧?!?/br> “先生夸贊你一回,便拿到meimei面前來炫耀了?”此時隨著一個悅耳低沉的男聲響起,沈長樂的身子騰地一下坐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只見門簾再次被拉了起來,穿著石青色湖綢素面直裰的沈令承踏步進來,而他后面跟著一個俊俏的小少年。沈令承自是不用說,年少可就以俊俏的名聲聞名整個京城,如今雖經歷歲月滄桑,可眉目依舊俊朗異常,再加上身上那份經過歲月沉淀的儒雅,更是讓人瞧了移不開眼睛。 而站在他旁邊的小少年,雖如今身量還不到父親的胸前,穿著錦袍,那通身的貴氣卻也讓人不敢小覷。更何況,他如今雖還只是個少年,但生得俊俏,這會眉目已經漸漸長開,劍眉星目,可以預見他未來必是不遜色與他的父親。 就算之前已經見了好幾回,可如今再看見這樣的爹爹,沈長樂還是不由有些呆了。難怪日后大哥哥會長成那般俊美的模樣,原來爹爹年輕這會就是這樣好看啊。 沈令承給母親行了禮,便瞧見炕上的小丫頭,穿著一身嫩粉色的襦裙,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像是剛從水里拎上來的紫葡萄,水亮滾圓。他見小丫頭這會微微長著嘴巴,似是看呆了,便一把將她抱起,好笑地問:“長樂看什么呢?” “看爹爹,”沈長樂這會回過神,心中不由有些懊悔。也不知是不是因她重生了,心性倒是有些幼稚了,居然看自己爹爹看呆了。 此時她不由想起另外一個人,除了爹爹之外,那個人就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只是那人眉宇間太過凌厲,不似爹爹這般平和寬宥。 “羞、羞、羞,”沈如諳見爹爹和大哥一過來,沈長樂便搭理自己,立即酸溜溜地說道。 結果他還沒說完呢,后腦勺就被拍了一巴掌,沈如誨瞧了他一眼,“閉嘴?!?/br> 沈如諳一向被這個大哥管教,所以沈長樂看過去時,沈如諳撇撇嘴,沒敢再說話。果然一山還比一山高啊,就她二哥哥這種混不吝的人物,也就是她大哥哥能制地住。 老太太見他們都來,便讓丫鬟趕緊擺膳。沒一會膳桌便擺好了,沈令承要扶著老太太,便將沈長樂放在地上,誰知她腳剛落地,就又被抱了起來。沈如誨抱著她,在手里掂量了兩下,輕聲說:“重了?!?/br> 沈長樂兩輩子頭一回和沈如誨這般親近,當即害羞地說不出話,畢竟她這芯子里可不是三歲的小丫頭啊。再加上沈如誨這聲似笑非笑地重了,更是讓她羞地抬不起頭來。 待在桌子上坐下后,沈長樂還低著頭呢。 等用了晚膳,沈令承便命順姑姑將沈長樂抱了回去,而兩個少爺也跟著一塊走了。沈令承留在院子里,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話。 過了會,老太太便累了,沈令承這才告退。等他出了院子,外面撲面而來的熱氣,讓人猶如進了蒸籠里一般。旁邊的小廝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待走到花園里,樹叢旁的燈亭點著燈油,讓整個花園猶如籠上一層橘黃色薄紗。 “老爺,是回前院嗎?”旁邊的管事沈福低聲問了一句。 沈令承此時抬頭看著湖邊,荷花盛開,荷葉連綿不絕,幾乎覆蓋了大半湖面,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荷花清香。他不知為何,竟是突然想起白日里的安姨娘,低頭那一抹嬌羞,倒是不比這荷花要差。 “去安姨娘的院子,”沈令承說了一句,便抬腳往前走。 因著安姨娘生了個姑娘,所以林氏為了體現自個的公正大方,特地給她安排了一個單獨的院子。而其他的姨娘通房,還都是在一個院子里頭住著呢。 沈令承進去時,院子里沒什么人,一直到了正屋里頭,才瞧見次間隱隱有說話聲。 “姨娘稍微忍耐點,要是不勤換藥,只怕這手上日后得留疤的,”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若隱似無地□□。 待沈令承掀了簾子進去,里面的人這才發覺有人進來,安姨娘一瞧竟是他,當即站起來,便要跪下去。沈令承皺著眉頭看著她的手掌,原本纖細白嫩的手指,如今又紅又腫,又涂了藥膏,看著當真是可怖。 安姨娘小心翼翼地抬頭,瞧見沈令承盯著自己的手指,便小心地將手指往身后藏了藏,“給老爺請安?!?/br> “起來吧,”沈令承上前兩步,將她扶了起來,見她一直低著頭,眉宇間盡是楚楚之色,便有些心疼地問道:“手上是如何弄的?” “是妾身不小心燙了手指,并不礙事,”安姨娘立即搖了搖頭,說完還不自覺地咬了下唇,她本就生的美貌,又是這等楚楚可憐的模樣,自然是激起了沈令承心底的保護欲。 他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來,讓我瞧瞧?!?/br> “老爺,”安姨娘有些難堪地喊了一聲,最后又帶著點嬌嗔:“好丑?!?/br> 最后,沈令承還是捉住她的手看了一番,只見她兩只手不僅手指頭紅腫不堪,便是手心都腫地老高。他柔聲道:“怎會這般不小心?” “都怪妾身自個,端了熱茶,竟是把自己燙傷了,”安姨娘說道,而此時她旁邊的丫鬟卻是明顯的欲言又止。 而沈令承又安慰了她一番,便順口問了一句:“月兒,這些日子可還好?” “姑娘已經睡下了,要不妾身讓人抱她過來給老爺瞧瞧?”安姨娘見他主動提到沈月,一時欣喜異常,便要讓人抱著她來。 沈令承立即道:“既然睡了,便不要抱過來了,免得將她鬧醒了?!?/br> 待又說了一會,安姨娘小心地瞧了他一眼,咬著唇細聲說道:”妾身這般狀況,只怕不能伺候老爺?!?/br> 沈令承倒是沒在意,又安慰了她一會,還讓小廝去庫房拿了一支專治燙傷的藥膏過來,這乃是宮中御藥。安姨娘是沈令承的丫鬟,從前就是管著庫房的,所以自然知道這支膏藥的珍貴,立即便跪下要謝恩。 不過她膝蓋剛半蹲,便被沈令承扶了起來。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沈令承這才離開。 只是剛走出了院子,沈令承臉色就沉了下來,問道:“沈福,你可知安姨娘這手上傷勢是怎么來的嗎?” 沈福乃是沈令承身邊的管事,也是前院的大總管,雖說管不著后院的事情,但這后院的風吹草動,他還是知道的。至于安姨娘這傷勢,他自然更是一清二楚,不過這涉及到林氏,他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怎么,你不知道?”沈令承口吻有些不善,又問了一句。 沈福不知老爺是如何得知,所以這會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不過他自然也不敢點名,只說安姨娘從太太院子里面出來,好像就燙傷了手。 沈令承聽到燙傷兩個字,當即便哼了一聲,安姨娘手上的傷勢是傷在手指和手心,若是燙傷傷的便該是手背。 他倒是不知,林氏如今居然這般心思狠毒。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過了300,高興cry 因為不能雙更,所以這章就送紅包慶祝一下吧,潛水的姑娘可以出來透口氣了 所以點出紅包技能,能召喚出留言來嗎? 委屈 這一月里,沈家可謂是精彩紛呈,先是林氏得了一女。還沒來得及歡喜,沈令承居然頻頻留宿安姨娘房中,弄得府里頭的人紛紛在傳言,安姨娘只怕是要飛上枝頭了。 這幾日,安姨娘院子里頭得的賞賜,居然比別的姨娘一年得的還多。林氏倒是為難了安姨娘兩次,可誰知她越是為難,沈令承就越留宿安姨娘院子里。沈長樂老太太院子里的時候,因她年紀小,老太太覺得她什么都不懂,便和嬤嬤當著她的面,說起這幾日府里發生的事情。 自然老太太是瞧不上林氏,覺得她堂堂一個國公夫人,居然和丫鬟爭寵,當真是丟臉。 結果她說完,就瞧見孫女巴巴地瞧著自己,她見好笑,便問道:“樂姐兒這般瞧著祖母,做什么?” 沈長樂歪著頭,花苞髻上纏著珠鏈則是垂了下來,在她白嫩嫩的耳垂間晃蕩,只聽她伸出小手,期待地問道:“祖母,我想吃冰碗子?!?/br> 這會正是夏天最熱的日頭,雖說屋子里頭有冰山,可還是熱地很。況且小孩子原本身子就熱,所以她特別想吃冰碗子,只是順姑姑管地嚴,怕她腸胃太嬌嫩,經受不住,所以一日只能吃一回。而沈長樂今日的份例已經吃完了。 老太太向來對她是有求必應,立即便讓丫鬟去弄了。而順姑姑在旁邊急地直瞪眼,沈長樂心虛地轉過頭,愣是假裝自己沒看見的模樣。 等小丫鬟端著雕紅漆海棠花托盤過來,上頭放著一只五彩小蓋盅,盅外面覆著一層薄薄的水汽,瞧著都冰涼沁人心脾。沈長樂立即乖乖坐好,眼巴巴地看著丫鬟將那小蓋盅端下來,放在羅漢床中間的條幾上面。 就在她拿起小瓷勺準備開動的時候,就見一個丫鬟匆匆從外面進來,稟告道:“老太太,林家的大奶奶來了?!?/br> 原本歪斜在炕上的老太太,抬起頭,淡淡道:“可是夫人的娘家大嫂?” 沈長樂雖沒抬頭,可耳朵卻豎了起來,說來林氏的娘家還和章家有莫大的關系呢。林氏的親娘也就是濟寧侯夫人的親meimei,按著輩分,沈長樂該叫她一聲姨祖母的。當初沈令承要娶續弦,原本是想從章家姑娘里面選一個,只是章家庶出的姑娘要不就是已定了人家,要不就是年紀不合適。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讓林氏嫁了進來。 “回老夫人,正是林家大奶奶,”小丫鬟笑著說道。 老太太點了點頭,便讓人去請她進來。沈長樂用勺子舀起一口放在嘴里,冰涼涼甜絲絲的,入口便去了身上一半的暑氣。沒一會,林家大奶奶便進來,她娘家姓肖,父親與林家老爺林錚乃是同年摯友,都是永立二十一年進士。按道理,沈長樂也該稱肖氏為大舅母的,只是她有自個的大舅母,在她看來,肖氏只是沈錦的大舅母而已。 肖氏進來便給老太太行禮,她上身穿著一件翠藍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而下面則穿了一條白色梅竹蘭瀾邊長裙,烏黑如墨的長發挽成一個墮馬髻,發鬢上插著白玉嵌紅珊瑚雙結如意釵,端地端莊大方的模樣。 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一張直被交椅,肖氏謝過,這才緩緩坐下。 此時肖氏瞧著坐在老太太對面的小丫頭,粉嘟嘟的小臉倒是rou乎乎的,瞧著便被照料地極好。先前聽說三姑娘病了,婆婆還在家中擔心,姑爺會遷怒到小姑身上,如今看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她也知道,沈長樂乃是前頭章氏留下來的,所以就算小病,都要比旁人緊張幾分。 她笑著問道:“樂姐兒,這小臉蛋倒是圓潤,之前聽說她病了,婆婆擔心地好幾宿都沒睡著?!?/br> “倒是勞煩親家太太記掛,”老太太笑了下,不過瞧著不怎么熱情。 倒是沈長樂此時轉頭望過來,肖氏見她看著自己,便立即問道:“樂姐兒,你可還記得我,我是大舅母?!?/br> 沈長樂咧嘴一笑,露出嘴巴里的幾顆小米牙,歡喜地問:“是京城的大舅母嗎?” 肖氏沒想到她竟還記得自己,當即就夸贊道:“樂姐兒可真聰明?!?/br> “舅母經常給我送東西,我自然是記得舅母的,”沈長樂歪著頭,烏黑又明亮的大眼睛盯著她,一派天真無邪地模樣。 誰知她說完之后,肖氏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而此時旁邊的老太太聽見自家孫女的話,這才緩緩說道:“長樂,不得無理,這是你太太家的娘家嫂子,也是你的大舅母?!?/br> 雖老太太未明說,但房中的丫鬟婆子卻還是聽地明白,這位啊,不是那位經常送東西的章家大舅母。有幾個丫鬟,雖沒笑出聲,卻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沈長樂沒想到祖母竟這般配合自己,心底偷笑了兩聲,還是乖巧地喊了一聲:“大舅母?!?/br> 肖氏尷尬地應了一聲,臉上表情訕訕,沉默了起來。倒是老太太見她無話說,便讓她去看了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