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可是在外人看來,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甚至都沒有半點不適的表情。 “怎么了?”劉有容放下手里的書。 劉小花被打斷了思緒,回過神腦子卻還沒有轉過來,反問:“什么?” 劉有容笑起來:“問你,發現什么奇怪的事?” 劉小花仿佛聽到自已心中的哀鳴——為了兩個人的哀鳴。 它在感到害怕,覺得自已和劉小花都要死了??墒沁@次卻并沒有再像之前那兩次一樣,讓劉小花失控狂奔,它似乎從之前的事中,得到了反饋,明白那個舉動是不可以的——它在學習。 劉小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看到一種奇怪的種子?!闭f著,便把那天看到的東西詳細地描繪了一遍給劉有容聽。 “它會附身于活物。入體之后便化于無形。附于宿主。師父,您知道那是什么嗎?” 劉有容認真想了想,看向大師兄。 劉小花連忙向大師兄看去。 大師兄皺眉沉思了很久,才對劉小花說:“若是有尸首到還簡單,只需看殘骸便知道是哪一種。你可知道那個被附身的人后來死于什么癥狀?” 劉小花怔了一下,謹慎地說:“沒死吧……” 大師兄搖頭“聽你起先那么說,那一個如果不是幼株,便是幼蟲??墒?,但凡有附身之能的幼株幼蟲,必都是兇悍無比的,成長起來得需要非常巨大的養份,不過一月宿主必定身亡。這個東西便會從尸骸出脫出,再另尋主宿,直至它可以獨立存活為止?!?/br> “若是沒有死呢?” “沒有死?!贝髱熜直砬閲绤柶饋怼叭羰菦]死,便說明那個東西即不是幼株,也不是什么幼蟲,而是祟。幼株幼蟲是附生于身軀,而邪祟是附生于精魂。雖然所謂的祟,種類繁多。但左右都是妖邪殘魂化形為物,茍存于世間,被這種東西入體,初時還能驅逐,可若是最初不察,拖延四十九日之后,它便會食盡宿主魂魄?!?/br> “就不能拔除?那中了祟的人怎么辦?”劉小花連忙問。 “被附者四十九日便失去心智,有痛苦也不曉得的,活著的那個已經不是他了,還何來拔除之說?為免除邪祟長成為禍,家人一般會請族法,活焚被附者。若是修士,便會由宗派出面,引導天火除之。無一能免除?!?/br> “可是……可是怎么會沒法治呢?”劉小花從來都以為只要修為夠了,這些修士們是無所不能的,上天下海點石成金,都不在話下,除掉一個蟲子會有什么難的“師父也不能治嗎?” 劉小花看向劉有容。 劉有容搖頭。 “一點辦法也沒有?”劉小花忍不住追問。 大師兄反問她:“你認得的人中了邪祟?”厲聲道:“可真是邪祟,那必得交給其族人處置。萬不能因為是相識的人,便為他隱瞞。就是親人也不能偏袒。若不趁著還未長成處置掉,將來定會為禍一方。你可知道魔妖重九初時是因何而來?一個小小牧童,邪祟入體便可以掀起那么大的風浪,那么多宗門幾乎就因為他,毀于一夕之間。此事當引以為戒。萬不可姑息?!?/br> 死?!劉小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劉有容對大師兄淡淡說:“你不要嚇著她?!?/br> 大師兄雖然不以為然,卻還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劉有容便向劉小花問:“你所說的中了邪祟的那個人是誰?給他一個了結,其實也是為他好?!闭Z氣雖然是和緩,但卻不容質疑。 劉小花怔怔看著劉有容,師父他如果知道是自已,會處死自已嗎? 她的理智在告訴她不要說,這個東西根本沒有害她,她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墒撬男膮s是偏向師父的。 她擔心,如果她不說,萬一這個東西現在無害的表象是在蒙蔽她的話,那將來她自已變成什么跟那個重九一樣的惡魔,豈不是要連師父、連小蓬萊里無辜的人都被自已害死。師父對她這么好,她不能害師父,不能害其它人。 劉小花緊緊盯著師父的臉,仿佛是不想放過他臉上任何可以泄漏情緒的細微表情,終于開口說道:“師父,你快引天火來燒死徒兒吧?!?/br> 劉有容聽了臉色驟然一變,嘴唇微微抖了抖卻沒有說話。 劉小花這句話一出口,不由得悲從中起,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好不容易才跟師父在一起的,我好不容易才到這里來!都怪我,為什么那么不小心,如果當時離得遠遠的,就沒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怎么就要死了,不要胡說八道!”大師兄大步過來喝止她,扭頭輕聲道:“師父您緩緩氣?!?/br> 劉小花抽噎著抬頭,卻看到劉有容臉色青白的嘴唇一點人色都沒有,那些如毛細血管一樣的紅絲,飛快地從他衣領子里鉆出來,頃刻之間,便將脖子上的皮膚覆蓋得嚴嚴實實。連眼睛都要變成赤紅的顏色。 他卻不管自已如何了,而是急聲對劉小花道:“阿嬌,你過來,師父不是有心的。師父錯了。師父最疼愛你,怎么會殺你呢?!彼请p玉蔥似的手上長滿了鏗鏘的利甲,像魔爪似的,銳利的指尖散發著幽暗的冷光。 劉小花呆住。不曉得要怎么辦。 大師兄立刻大步走過去,安慰他“師父,您沒有傷到小師妹。您不要著急,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小小的事情也會以為是天塌下來了。其實有師父在,哪里有什么事傷得了她呢?” 劉有容聽到這些話,慢慢地緩過氣來,那些紅絲也漸漸地沉入皮膚中去,不見蹤影。原來有些迷茫的眼神也重新清澈起來,只是疲憊不已。 大師兄連忙扶他躺下。 劉小花不敢不過去,自以為闖了大禍,呆呆站在角落里面。大師兄輕手輕腳地過來了,劉小花連忙向美人靠上的劉有容看去,他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大師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走出了院子,才停步扭頭厲聲斥道:“平白地,在師父面前說什么‘引天火來燒死徒兒’!有林家的事在前,如今師父靈臺不穩,氣息紊亂。勉強出來見客已經是迫不得已,再有你這么一遭,嫌師父活得長了嗎!” 劉小花半句也不敢辯駁?;炭植灰训皖^站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大師兄情緒平復些,才道:“別看著師父像沒事似的??伤F在心結不解,便易生魔相。數年前在劉家族學里出事,血流成河。之后我們便小心防范,師父也多年不曾出山去。今次師父帶了你回來,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赡慵热粊砹?,有些事卻是不得不多加小心,不要勾起他心中的舊事來?!?/br> “我知道錯了?!眲⑿』ɡ⒕沃靡缬谘员?。 “你知道什么錯?!贝髱熜职朦c也不客氣地說“你是不知道,才會錯。你可知道以后當如何?” 劉小花連忙抹淚說:“我以后都只跟師父說高興的事兒?!笨墒恰恢肋€有沒有以后了“大師兄,我在田城里,好似被邪祟附身了?!?/br> 大師兄冷哼一聲,不耐煩地道:“你從田城來,已經幾個月前的事,若真是邪祟,你還會好生生站在這里嗎?”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這個東 ☆、第114章 劉阿嬌(三十) 劉小花想起程正治來,心不在焉道:“我腦子不好,許多事都不記得了?!?/br> 區意猶豫了一下,似乎不便于言,過了一會兒,才說“當初國宗八十一位仙尊,外加一任宗主,是死在他手里。那時候還我不過是跟在我師父身邊的侍劍。只是聽我師父見他時,叫過他一聲大公子。至于為什么,我也不大清楚?!?/br> “所以他從那時候受了傷,一直沒好?” “不是?!眳^意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神色來“我宗八十二人死狀慘烈,可大公子他,未傷分毫?!?/br> 劉小花震驚之余,面上只做平淡,問:“那他是怎么受的傷?” “這,這我也不知情?!眳^意沉默下來。 不知道有沒有說實話。 劉小花見區意有意無意地一直向她額頭上看,一摸之下才察覺,那第三只眼睛不知道什么原因,沒能消下去。不過現在是閉著的,她把脖子上程正治塞的一個不知道起什么作用的銅牌拿出來照了照,發現那只眼睛閉著時候看上去像一條深深刻在她額頭中間的鮮紅的線。說不出的妖異。 “我聽說,你們說他是大妖?”劉小花突然嘿嘿一笑,駐步看他。那笑容說不出的邪性。 區意嘆了口氣,才說道:“文娘子又何必用這種話來噎我呢。當年的事我雖然知道得不多,但有些道理我還是懂的。只問世間萬千年來,大妖大仙,到底以何為界線?精魅異獸修得人形,得成大道,便是違背天道的妖?那人呢?人理應只有幾十年壽數,卻硬要修得千萬年不死,這就不是違背天道?獸妖是妖,人妖就不是妖了?不過是人人喊打被群起而攻之的,就是大妖。身居上位一呼百應得人心者,便為大仙罷了?!?/br> 劉小花到明白他的意思。這就好比,歷史向來是以成敗定對錯。你贏了,你占了大多數,掌握話語權,那你做的事就都是對的,你就是正義的。你說輸家是邪是惡,那他就是了。 不過,在這件事上,區意能立場這么公正,卻也難說不是因為懷疑她是妖物,不敢在她面前說刺激她的話。 隨后區意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我在宗內的藏書中有看過族譜記載,很多年前,宗內掌權的并不是先圣帝所屬的西洲那一支人。而是嫡脈東平。后來東平出了事故,一支盡滅。才有西洲的萬年昌盛?!彼D了頓若有所指,說“嫡系長子是將來要執掌宗門的人,一向是被稱為大公子的?!?/br> “那你的意思是,他是東平嫡系長子?” “這我可不知道?!眳^意說“這些事,我也只知道些零星,全憑文娘子自己推算?!憋w快地瞥了劉小花一眼。 劉小花突然認真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妖?” 她問得突然,區意一時竟然拿不準要怎么答。這……說不是,也未免太違心,劉小花看上去又不像傻子,絕不能相信他的話,說不定以為他敷衍還要突然發怒??梢f是呢……誰知道她現在是個什么心思。 劉小花頓步望著遠山,又道:“你覺得我是妖,又告訴我,他是人,并且還是你們宗派的人??墒窍胍x間我們?” 區意一凜,連忙說:“絕沒有的事?!北凰敲吹乜粗?,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關于他的事說的都是實話了?” “確有其事!”區意想到她三目怒睜殺氣騰騰要吃人的樣子,就有些膽寒。說“我也不傻,不會誤以為只這么一點小事,就能離間到文娘子與大公子?!?/br> “這到也是?!眲⑿』▽λα诵?。 區意莫明松了口氣。 “那東平一支是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故?” “這個,這個到不清楚?!眳^意不敢亂說。 兩個人走到半山,遠遠就看到幻藤的所在之地雷聲陣陣,彩光飛揚,各種法器與靈獸在空中飛舞。再走近一點,劉小花就不再前行。 因為前面太危險了。 那些國宗的弟子正將從洞里出來的人團團圍住。跟割菜似的將對方砍得尸體首不全。 細看之下,那些弟子分功明確。一些人負責圍攻,一些人負責進去引被幻藤奴役得人出來,還有一些人,則負責從尸塊中把有用的東西清理出來。天空到處飛的是靈獸與法器,霞光閃閃。 劉小花時不時,能看到幾個弟子突然打著打著就跑出來,在路邊上嘔吐。 區意大聲驅趕著那些吐完了之后還在一邊躲懶的弟子。 劉小花問:“聽你昨天的言語,似乎你們宗派之中,對你們這支并不好。你們既然分不到好東西,就該自立自強,怎么這些弟子看上去,卻好像從來沒有歷煉過?” 區意因為心中不平,語氣中到不由得有幾分譏諷,道:“在宗里,當權的支派要出來歷煉,自然是有數不清的機會。若是像我們這些被壓得死死的支派要出來,別人可就有話要說了‘國宗身為王室,自當坐享天下,是不屑于如賤民般行事的?!诶锏囊幘?,也是不許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來?!彼赃B這樣的機會也沒了。他們這些被排擠的就只能成天在山里空長著? 劉小花默然,支派之間的爭斗,不論是在氏族還是在宗派里頭都是一樣的激烈。只要是掌權的,便能得到好資源,過相對較好的日子。失勢的就住在山里頭給人當牛做馬,還要被壓得沒有出頭之日。 “你們到也真夠苦的?!?/br> 區意覺得這句話貼心。一時到拿不準劉小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她兇悍起來,似乎能生吃活人,可現在不動怒時,又好像只是個尋常的姑娘家。 他沉默了一下,指指前面,對劉小花說:“我們替娘子找東西,無意到了這里。發現這里面有那么一株大藤,以藤枝奴役人畜。原本想救幾個出來,可發現救下來的人很快就rou腐骨枯。腦袋里面也是化成一癱爛水。不知道文娘子可知道這是什么?” 劉小花倒品出他的狡詐來。 他明明是見這里有奇怪的東西,想得些異寶,已經先行動手了?,F在卻硬說是為了她找東西。這樣一來,劉小花更覺得姬六簡直是看人心看透了。以找東西為借口,讓他們發現這里,卻還以為是自己好運氣。 有些事,有些話,不需要說,人家自當就上趕著去做了??峙滤F在要攔,區意還會覺得她沒安好心。 她看著那些紛飛的血雨,說:“這是幻藤?!彼居X得自己那本手札上似乎很多東西都沒有,太不堪用?,F在才知道,原來并不是人人都像姬六一樣知道這個知道那個。心理到是平衡了一些。 區意從劉小花這里聽了幻藤的習性,皺眉微皺,道:“本地人有傳說,尊這棵幻藤為山神。據說,山神是為了守住去九重天上的門,才會生長在此處的?” 劉小花不以為然的樣子“普通人罷了,能懂些什么?大概都聽風便是雨,胡說罷了?!?/br> 區意卻下意識道:“凡事并不會空xue來風,就算不是天門,也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聲音里有難掩的激動。 他這一支在宗派里的待遇并不好?,F在又因為姬六的話,對國宗更是很有怨言。加上看清楚了自己這些弟子是多么不堪用,哪能沒有別的想法呢?,F在機會就在眼前,眼看著遇到了一處能得到這么多法器的所在,自然就不會輕易放過。 劉小花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這里想必十分兇險?!?/br> 區意只道:“若是半點兇險也不敢冒,我們這一支也就真的是完了?!?/br> 劉小花也就默然了。 兩個人正說著,便見一個弟子跑過來。他一臉驚恐道“師父,十七師弟重傷不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