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站在帳篷內的燕居看了眼她走出去的背影,緩緩地勾出了一個笑意。 靜好一出帳篷就對上了幾個還未來得及收回的視線,她轉頭看去,卻只看見了幾個倉皇躲開的視線,倒是昨晚在她這里吃了癟的那個女孩沒有避開,略一停頓后就朝著她走來,視線自然就落在了她的發髻上。 “阿好這個發髻是哪里學來的?倒是好看得緊?!?/br> 她的話一出口,原本想偷看卻沒有找到借口的人迅速就把目光轉了過來,光明正大地落在了被夸獎的發髻上。 顏好自出身以來就是嬌生慣養著的,那頭青絲自然也就被護理得極好,在冬日并不刺眼的陽光下都反射著烏黑順滑的光澤,此時松松在腦后挽著,更是恍若是畫中走下來的古典美人。 氣質優雅,容顏精致。 只是那挽著青絲的普通樹枝,倒是有些登不了大雅之堂。 靜好伸手攏了下,眉眼之中就帶了幾分笑意,“好看吧?燕居沒一會就弄好了,還和我說手藝不夠熟練?!?/br> 她話語之中雖有埋怨和嫌棄之意,可語調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截然相反。 站在一側的女孩立即就順著夸了幾句,很快兩人間的氣氛就和緩得如同昨日時一般,再無昨夜疾言相對的架勢。 眾人心下正各自有了計較,那邊靜好的帳篷一動,穿著白毛衣和修身褲的燕居走了出來,額前散落著的碎發還有著幾分凌亂,長睫下懶洋洋垂著的眼眸,看著便像是剛打了一個盹醒來的無害幼獅。 不過這是不是真的無害,昨夜圍觀著的人心下自有計較。 燕居抬起眼眸環顧了一圈,走到靜好旁邊就親昵地將頭軟軟地搭在了她的肩上,還輕輕地蹭了兩下,絲毫沒覺得自己彎下身來的動作有多別扭,也對周圍人意味不明的視線恍若未覺。 “我們今天就要下山嗎?要走的話,我等會就把帳篷拆了?!?/br> 他說到“帳篷”兩字,遠處圍著的幾人就渾身一顫,下意識就看向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語的曹天涔。 靜好動手把他的頭推開,“今天當然要下山,昨天沒給哥打電話,今天都要被他念死了?!?/br> 她的話一出口,一直安靜坐著的曹天涔就抬頭看了她一眼,幽深得看不見底的眼眸像是下了什么決心。 燕居起身時正好看見他的神色,若無其事地別開了視線捏了下靜好的鼻子,“你早飯都還沒吃,趕緊先回來吃點?!?/br> . 一群人下山時都有些蔫蔫的,結果腳下一滑就連串地摔了幾個,下意識就抓住了后面的人的褲腳,于是一個接連著一個,滾餃子一樣就從山上滑了下去,尖叫聲不斷。 靜好一不留神就被前面的人扯了下,在陡峭又鋪滿了落葉的山坡上,重心不穩就直接順著山坡滑了下去,她在滑倒的瞬間下意識就伸出手來,卻又在半路上收了手,一點都沒碰見燕居的衣角。 摔倒的大軍就此終結,完好站著的人卻已寥寥無幾。 山坡上被滑開來的一條路分明,只是看著就讓人心生幾分畏懼。 燕居站在原地沉默了下,伸手握著前面一個斜生出來的細小樹枝,抬腳就要朝下走。 站在他身后的那個女孩叫了聲喂想攔住他,“你沒看到剛才那群人是怎么摔下去的嗎?就這樣走你是不要命了?” 這座山他們昨日上來時就已看得分明,樹木叢生,碎石遍地,就那樣不受控制地滑下去的人,能毫發無損的只能說是福大命大。 剛才靜好收手的動作只在瞬間,站在燕居身后的女孩并沒有看到,現在看見自己這個“幸存者聯盟”里的人竟然一點都不珍惜好運,還要貿然往那條路上走,沒忍住就喊了一聲。 燕居轉回頭看了她一眼,視線滑過后面幾個同樣是一臉驚恐的人,嘴角微翹就是譏諷的笑意,“你是擔心我出事,還是想要我留在這里保護你們?” 他一語道破那女孩的小心思,眼里的譏諷更是多了幾分,“想自私就別擺出圣母臉,小心惡心得讓老天都看不下去?!?/br> 說完話他就一路扶著路邊的枝椏藤蔓小心地沿著被劃出來的痕跡找了下去,腦海里卻不斷滑過靜好半路收回去的那只手。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能看見那幾根纖纖如玉的手指上淡粉色的指甲蓋,宛若是嬌羞的,未被世俗所玷污的精靈。 想著他就有些憤怒,抬腳就踹了下旁邊的樹。 手都伸出來了,還縮回去做什么?還害得他要在這里漫無目的地找。 那棵被他踹了一腳的樹震了兩震,傳來了一聲男人的悶哼聲。 燕居轉過去就看見了個熟人。 曹天涔躺在地上,滿身狼藉,額頭正上方還有個不知從哪里磕出來的口子,鮮紅的鮮血混合著污泥碎葉一起流了下來,乍一看還以為是死人。 他睜眼就看見了燕居,立即就漫上幾分不可置信,開口的聲音就像是憤怒的嘶吼,“是你?你居然沒有摔下去?” 他在曹家原本的身份就頗為尷尬,原本為人也相當敏感,這次因為一個牛郎丟盡了臉面不說,還惹怒了顏家的大小姐,不用想也就知道之后的下場會如何。 昨夜反復思索了許久才想出這么一個主意,今日原本是有些想放棄了的,卻又聽到了靜好無心間說出來的那句話,牙一咬就在最陡的路上將前面的人推了下去,又假裝摔倒拽住了身后的人。 一場混亂中誰也說不出來是誰的錯,而面對無辜受災的顏大小姐,那位心狠手辣的顏家家主最先會遷怒的,就是燕居這個陪著的人。 到時候他摔傷了臉,又被顏家所不喜,在榮城又怎么還有好日子過。 只是這些美好的假設在看見安然無事的燕居時就瞬間化為了泡影,他只覺得眼前更黑,使勁閉了閉眼才緩過神來,意識到燕居此時獨自一人。 “你身邊的顏大小姐呢?”他哈哈笑了兩聲,喘不上氣的聲音說得斷斷續續,“不會你自己安然無恙,顏大小姐卻受了傷吧?到時看你如何承受顏慎的怒火,他可是最寶貝這個meimei了?!?/br> 他的話音才落,燕居就抬腳踩住了他的傷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拉出了笑意,“她出了事,你以為你還能好過?” “我好不好過又如何?”曹天涔又得意地笑了聲,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便是我逃不了,你以為你就行?我會出此下策,還不是因為你和我有所爭執?而顏好,她完全是被你所累,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燕居眸色一深,收了腳在他腹部上死命踩了一腳又擰了擰,擦干凈了腳上沾著的污泥又模糊的腳印,轉身就走人。 ☆、第99章 頂級公關(6) 林間的樹木茂密,高矮不一的灌木叢生,被遮蔽住的陽光只在縫隙之間露出些光影,在地上浮動跳躍。 燕居站在分叉開的兩道痕跡前猶豫了一會,正要隨便選擇一個先查看一下情況,就聽到了下面傳來的夾雜著驚喜與疑惑的聲音,“燕居?” 他轉頭就看見靜好站在山道下一個轉角的地方,身形看著還有幾分狼狽,撐著身體的樹枝也不知是從哪里撿來的,沾了她滿手的泥,可那雙看著他的眼眸卻在一片陰影之中閃閃發光,像是夜間倒映著兩岸燈火的璀璨河面。 腦海中的念頭還沒轉過來,他已經大步跨過了兩人間的距離,毫不顧忌地就握住了她的手將人上下打量了一會,語調中含著后怕和擔憂,“你沒事吧?” 靜好被他的動作一帶差點穩不住身形,不自覺就用一直懸空著的腳點了下地,忍不住就倒抽口涼氣嘶了聲, 燕居微皺了眉頭,直接就蹲下身去查看她腳上的傷勢,看清她腫起的青紫色大包之后,掩在長睫之下的眼眸立即就閃過了一陣暗沉,突然就有些想回去把曹天涔再通揍一頓。 他斂了眸色轉回身,將身后碩大的登山包背到了身前,弓著腰回頭看了眼站著的人,艷麗的眼眸里已是恰到好處的心疼和體貼,“上來,我背你?!?/br> 靜好挑了下眉,不等他再催促就乖覺地趴了上去,雙手繞過他的脖子環住,伏著盡量減少自己的負擔,“說起來,我剛才的決定做得還算正確,要是把你也一起拉下來,那我可就真的要在著深山老林里過夜了?!?/br> 她的語調里帶著的盡是慶幸,絲毫沒有一點責怪之意。 燕居側過身斜著小心翼翼地下腳,一邊還要顧忌著不要讓斜生出來的樹枝勾劃到她,每一步都走得頗為驚心,出口的話自然就忘了再三思量,“那你就不怕我拋下你一走了之?” 他這話一說完就覺得自己問得蠢,知道他和顏好一起出來的人不在少數,她若是真的出了事,他又怎能完全脫了干系。 靜好聞言果然笑了下,卻是出于他意料地反問了一句,“難道我要因為擔心你不救我,就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把你拉下水?” 她豎起食指在他后頸上點了兩下,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道理的小孩,語調無奈中又含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在我這里是沒有這個道理的,燕居?!?/br> 背著她的燕居沉默了一會,就在靜好以為他不會有反應時,就聽到了頗為含糊的一句回答。 “沒有就沒有,說得那么一本正經做什么?!?/br> 靜好扯起嘴角笑了下,軟軟將頭靠在了他肩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兩聲,“我還說你早上莫名其妙靠在我肩膀上做什么,原來是早就想到了現在要被我討回來,先提前收個利息?!?/br> 她動了動生疼的腳腕,微微挪動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哎,燕居,我剛才走得腳都疼了,想著要是走到那個岔口再看不見你過來,我就直接坐在那里等你了,結果這么一想就抬頭看見了你,嚇得我差點就摔了一跤?!?/br> 她絮絮叨叨地從這說到那,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等燕居接話的意思,和之前清冷又高傲的嬌小姐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混像只不請自來的喜鵲。 燕居把人往上托了托,卻是一直都沒有開口打斷她。 . 這次的事情一鬧,各自回家的那些位都暗自有些心驚rou跳,再被家中長輩逼問了一番之后,更是在夜間都夢見從山上飛快地在往下滑,硬生生就從睡夢之中驚醒,惶然不知身在何處。 而他們一夜不得安睡,坐在書房中議論著的大人們卻也難眠,原因無非就是糾結于這事該不該告知不在榮城的顏家家主顏慎。 主張該說的一邊的理由就是顏家主離開前留下的話,和對那位大小姐的一貫態度,而且這次自家人也摻和其中,最好還是坦白從寬。 而主張隱瞞的理由也很是充分,一是不知那位大小姐的傷勢如何,二是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對這件事的意見如何,若是她不想說,他們卻眼巴巴地說了,也是得罪了人。 糾結到天邊初白,挨不住的人終于想出了好主意,“不如想個宴會的由頭,請一請那位大小姐,即可探到一點傷勢,又可揣摩出幾分意見?!?/br> 聽著的眾人垂眸思索了一番,想好了由頭就給同有小輩前去的幾家打電話,訂好了日期和地點又馬不停蹄地寫好了請帖給顏家寄去。 . 靜好打著哈欠從燕居手里接了遞來的請帖,翻來覆去看了一圈之后就隨手扔到了一邊,低頭像是啄米的小雞一般,差點就把喝粥的頭點到了粥碗里。 連之前聞到就要捂鼻子的韭菜汁被端了上來都沒見她動上分毫。 在一邊站著的阿姨也是詫異,視線從靜好身上轉到了端著韭菜汁,滿眼盡是笑意,看著便是神采奕奕的燕居身上,神色中就多了幾分不贊同。 大小姐年紀尚小還未有多少經驗,這位難道就不該注意點嗎? 她心思一轉,幾乎就是□□裸地寫在了臉上,燕居余光瞥見一眼,差點就把嘴里喝著的韭菜汁盡數噴了出來,嗆了兩下到底止住了動作,只是咳得雙眼微微發紅,瀲滟得像是三月里正艷的桃花。 靜好抬頭看了眼,干脆放了手里的勺子,伸手朝向燕居,“抱我回去?!?/br> 站著的阿姨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燕居已經用完美的公主抱將人攏在懷里,穩穩地朝著樓上走去,零碎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昨晚叫我起來抱你就行了,非要自己逞強……” 握著抹布正打算清理餐桌的阿姨手一抖,握著的抹布瞬間掉在了地上,連帶著她一貫以來對大小姐的看法。 原來主動的人居然是大小姐?! 靜好一沾到床就軟軟地躺了回去,沉重的眼皮也隨之合上,帶著濃重的睡意的聲音有些含糊,“還不是顏慎的錯……” 若不是他昨夜拉著她打了三個多小時的電話,她又怎么會喝了好幾杯水,又怎么會半夜起身上衛生間時再次扭到了剛恢復些的腳,疼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燕居坐在床邊看著她,半晌之后扯出了一點笑意,突然就伸手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尖,惹得靜好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向他,咕噥了一句“別鬧”。 燕居心滿意足地收了手,軟聲安撫,“好了,我不鬧,你好好睡?!?/br> 他說完話果然就言而有信地收了手,聽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穩,安然入睡。 坐在床邊的人纖細的手指間無聲地翻著一個精致又老舊的鐵皮盒子,熟練的動作便是連主人出著神也未被影響上半分,晃過一道道寒光。 燕居又撇頭看了眼熟睡了靜好,轉了個向就安靜地躺在了床上,一臂之內就是熟睡著的人。 一直以來,他從未試過在同一個人身邊待過這許久,剛開始之時還以為之后的生活必定是困難重重,少不得要他強顏歡笑去討好,可這日子一日日過下來,尤其是最近幾日靜好不想被知道受傷的事而和他形影不離時,他居然覺得這種感覺相當不錯。 喜歡她在自己身邊安然入睡。 喜歡她半睡半醒之間看向自己的那種毫無雜質的眼神。 喜歡和她一起守著這個只有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像是守著個全世界只有他們知道的神秘寶藏。 這種心情,就像是小時候偶然發現了一個小山洞,然后和最好的小伙伴把那里變成秘密基地,告訴它所有的憂愁和畏懼,不用害怕被任何人知道。 他從沒有過秘密基地,現在卻有了擁有時雀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