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等了許久不見方斌回來,阿瑤又覺得肚子極餓,咕嚕嚕的叫喚著難受。本想著自行揭開喜帕去屋子里尋些吃食來,又怕如此等方斌進來了瞧見惹人笑話,糾結了一下終是老老實實的坐在床沿。 雙手緊緊的攪著手里的娟布,心里說不出的緊張。原本姑娘家出嫁的前一晚母親會拉著女兒說些體己的話,再悉心教導自己為人.妻子的本分,再然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待,那便是夫妻間那些親密的事兒。 然而陳氏作為阿瑤的繼母,卻是什么也不曾交待。 故而,阿瑤現如今還不太清楚這洞房之夜夫妻間應該做些什么,這心里也便更加沒了底。 若第一晚便惹得自己的夫君不快,那往后的日子…… 阿瑤用力搖了搖頭,這些事還是不想的好,越想便越覺得心里怕怕的。 突然禁閉的房門被人還算溫柔的推開,阿瑤頓覺的心頭跳動的厲害,抓著娟帕的手纏的更緊了,十指泛白,并帶著隱隱的顫抖。 又聽房門被關上,接著便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低頭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一雙墨色皮革長靴,阿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漸漸感受到頂在頭上的喜帕被揭去,眨了眨狹長的睫毛,晶亮的眼眸微抬,映入眼簾的便是方斌那張讓她看一眼便不會忘記的臉。 方斌是個俊美剛毅的男子,怕是這清原縣里的男兒們沒有幾個能及得上她。然而阿瑤記住的卻是他通體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氣息。 他的眉毛很粗,像一把利刃,一雙眼睛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看一眼仿佛便會跌入那幽深的潭底,萬劫不復。 阿瑤不由得愣在那里,除了害怕外更多的是無措,她并不知道接下來她們應當做什么。 睡覺嗎?聽說結了婚的男女是要睡在一張榻上的。想到這里阿瑤抬頭看了眼面前的男子,一身殷紅似火的喜服都遮不了他通體散發的寒氣。 阿瑤不由打了個寒顫,她似乎已經感受到貼近這個男人的身體后那種刺骨的冰冷。她這人最怕冷了,不想竟嫁了這么一個寒氣逼人的丈夫。 方斌看了看表情千變萬化的阿瑤,轉身去案桌上拿了一盤點心放在不遠處的圓木桌上,徑自坐下:“過來吃些東西?!彼穆曇艟腿缢娜艘话?,讓人聽了忍不住發顫。 阿瑤本能的想要離他遠一些,張口就要拒絕,卻剛好對上他漆黑的雙目,身子顫了顫硬生生咽下剛欲說出的話,緩緩起身走向木桌。 “坐?!?/br> 阿瑤乖乖的坐下,伸手接過方斌遞來的點心,小咬了一口,香甜酥脆,又帶著微微的苦澀,竟是掬月坊里的點心。 掬月坊的點心在整個清原縣是極有名氣的,那里的點心有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苦。一陣香甜過后便會蔓延出淡淡的苦味來,等所有的味道化為烏有,口中便會被一股清香舒爽所取代,回味無窮。 因為名氣大,所以那里的點心價格也是極貴,每日制作的數量也有限,一般只有大戶人家才會去買,平凡人家里是常年都吃不到的。所以阿瑤之前也是很少吃這種東西的。 唯一一次還是爹爹臨上京時買給她的,一共四塊兒,她只吃了半塊兒,其余的給了姚琪和姚京。但只那么一次,她便記憶猶新。 看著一盤盤的點心,阿瑤不由對方斌起了疑惑,也不知他究竟是做什么過活的,竟用的起這樣的點心。 吃了些點心方斌將倒滿水的杯子放在她面前,阿瑤拿起來一飲而盡,之后皺了皺眉頭:“怎么是酒???” 說完看向方斌,只見方斌正捏著酒杯半舉在空中,目光看向阿瑤,面部微微有些抽搐,看不出是想笑還是想怒。 阿瑤被盯的一陣心虛,她也沒惹到他啊,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剛剛那酒不是讓她喝的? 方斌將手里的酒杯放下,深邃的目光透著打量:“你不知新婚之夜要喝合巹酒?” “???”阿瑤頓時有些懊惱,繼母雖什么也沒同自己講過,但這合巹酒她卻是聽已出嫁了的好姐妹莫煙說過的。都怪自己剛剛太過緊張,竟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一時覺得臉頰微燙,竟不敢再抬頭看方斌一眼。 方斌捏起她旁邊的酒杯又倒了一杯遞給她,阿瑤規規矩矩的接過,卻沒敢再一口飲盡,只等著和方斌雙臂交疊,這才飲下了。 阿瑤平日里并不飲酒,如今一連兩杯酒水下肚便覺得喉頭一陣干裂,臉頰也漸漸有了紅暈,還好腦子如今清醒著,看著渾身散發寒氣的方斌她也不敢多動,只乖乖的坐著。 兩人就這么平靜的坐著,屋內的燭火輕輕搖曳,在地面留下明滅不定的倩影。 “我們……接下來該做什么?”阿瑤覺得自己問這話問的很沒有底氣,可她喝了酒之后實在是太困了,便也壯大了膽子問他,但說出的話依然如蚊蟻般細微,甚至帶著些許嬌憨。 方斌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阿瑤身子一驚倏地起身看著方斌,難道真的是該睡覺了嗎?可是這么一個人躺在自己身邊總覺得怕怕的。想到這些,阿瑤覺得自己一瞬間又清醒了許多:“我……我還不困?!?/br> 阿瑤眼眸低垂,不敢讓方斌看她的眼神,生怕他那雙犀利的眸子會覺察出她的心虛。 “你不困我倒是困了?!狈奖蟛幌滩坏恼f著,但聽在阿瑤耳中卻又總覺得帶著絲戲謔。阿瑤有些疑惑,慌忙抬頭去看,然而并沒有從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看出一絲笑意。 阿瑤心中嘆息一聲,許是自己聽錯了,他這種人如何會笑呢。 “你不勝酒力,早些睡吧?!狈奖蟮恼f罷不等阿瑤反應大踏步開門出了屋子。 新房內阿瑤有些錯愕的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卻是有些不解。方斌的意思是不和自己一起睡? 聽人說新婚之夜如果夫君不在自己身邊便說明這個新娘不受寵,不得夫君喜愛,這種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那是要被嘲笑唾罵的。甚至會覺得是新娘不貞,遭到了新郎的嫌惡。 阿瑤覺得鼻子一陣陣酸澀,眼淚蓄積在眼眶不停的打轉,心頭甚是委屈。若是嫁給旁人,那人覺得自己不貞不愿與自己同寢也便罷了,為何連方斌都這樣?銘峰寨抓走她的當晚方斌一直和她在一起,她是否清白方斌也一清二楚的。 阿瑤獨自一人趴在床頭,越想越委屈,想著想著便哭出聲來,哭得累了不知何時竟那么趴著睡著了。 夜深人靜之時,房門瞧瞧被人推開,一雙墨色皮革長靴緩緩在房中走動,終于在榻前站立。 他小心翼翼的將榻上的人兒翻轉過來,平躺在榻上,又輕柔的為她掩好被褥。 望著她平靜美好的睡眼,方斌不由得眸中有了笑意,俯身吻去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只覺一陣心疼。 他伸手撫過她鬢前垂落的墨發,幾不可見的輕嘆一聲:“阿瑤,你剛剛定是怕極了我吧。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傷害你的,永遠都不會?!?/br> 榻上的人兒蹙了蹙眉頭囈語幾句,翻了個身將背對著床邊的方斌沉沉睡去。 方斌憐愛的撫過她柔長的墨發,漆黑的雙眸中浸滿溫情。 阿瑤,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守護你,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第3章 重生的男主 房檐上突然傳來瓦片的窸窣聲,方斌的眸子又沉了幾分,低頭看了看睡得正熟的阿瑤,他轉身悄悄的出了房門。 月光皎潔,星辰盈動,枝葉翩然搖曳。 房檐上,方斌雙手抱環平靜的看著不遠處的絡腮男子,并沒有開口說話。 “今日寨里有要事抽不開身,再加上怕嫂子看到小弟難免害怕,這才如此晚向恩人討杯喜酒,恩人不會怪罪吧?!蹦侨松聿目喔叽?,面容看上去極為兇殘,讓人忍不住心生怯意,但與方斌說話的語氣卻是極為客氣的。 方斌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應當的,我能娶到阿瑤你們銘峰寨功不可沒,我已備好了酒菜,請瞬達兄弟帶回去,也讓寨里的兄弟們添添喜氣?!?/br> 那人對方斌拱了拱手:“恩人果然爽快,那小弟我便不推辭了?!?/br> 獨孤瞬達跟著方斌拿了酒菜便飛檐走壁的離開了。 方斌站在新房的門口,溶溶的月光之下留下修長的倒影。他靜靜地望著屋內搖曳的燭火心中一陣嘆息。 上一世他和阿瑤其實是沒什么交集的,只記得她嫁給昭王做側妃后每日都過得極不開心。 第一次見她是在昭王府的后花園,她一襲寶藍色碎花煙雨長裙,優雅的坐在花園的池塘邊喂魚,清瘦的面容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憂郁。 第二次見她,是一個大雨磅礴的夜晚,她著了一件單薄的長衫跪在昭王府書房的門口,任由雨水拍打在她的身上,沖擊她瘦弱的身軀,面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甚至帶著視死如歸的決心。 第三次見她,是在上京城北面的清月湖旁,她纖細柔弱的立在湖邊,冷冽的風吹拂起她身上的衣裙,似要將她刮走一般。她在湖邊站立了許久,最后閉上好看的雙目,展開雙臂撲了下去,好似對這塵世戀無可戀。 他是昭王養在身邊的死士,是從小就被教育要絕情絕義的冰冷殺手,可是那一次,她卻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那抹柔軟,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他救她上岸之后,她醒過來看著他的目光中帶著嘲諷:“昭王殿下的死士也會有同情心嗎?” 他還未開口,她卻又笑了:“不,你和他一樣根本就是無情之人,你救我不過是想我在這世上痛苦不堪,生不如死,這樣你們就開心了。你們只想著自己的千秋霸業,毫不思索的將我牽扯其中,卻從來不曾問過我愿不愿意。我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現在竟還決定不了自己的生死嗎?” 看著她近乎絕望的慘笑,聽著她撕心裂肺的怒吼,那一刻,他突然心中說不出的情緒涌動,甚至有一種想要帶著她遠走高飛的沖動。 可是他不能,他是昭王的死士,她是昭王的側妃,他根本沒有資格這么做。 他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從那之后,他拒絕與她相見,平日里在昭王府也盡量躲著她,本以為一切都已過去。 不想半個月后便聽到她離世的消息,她終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停止了跳動,一股莫名的悲痛席卷而來。 從那以后,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沒了興趣,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終日里渾渾噩噩。 因為思想的混亂,從未失手的他終于在一次刺殺中死在了敵人的手里。 可是,那一刻他覺得莫名的輕松,甚至有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歡快。當閉上眼的前一刻,映入眼簾的是她明媚的笑,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著的樣子,比冬日里最明媚的陽光都要暖人心腸。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重來一世的機會,當得知她尚未成為昭王的側妃,他歡喜的整夜睡不著覺。 既然老天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保護她不受傷害便是他唯一的目標。 這一世,她終于成他的妻,再不會嫁于他人,他將帶著她遠離勾心斗角,過只屬于他們自己的小日子。 他相信,這樣的生活一定比上一世的打打殺殺,爾虞我詐來的舒心,幸福。 . 清晨,一縷陽光透過半掩的窗戶射進屋內,映出滿室春光。 阿瑤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睡眼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看有些陌生的屋子,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如今已經嫁做人婦。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再看看蓋得完好的被褥,她不禁有些迷惑,昨夜她明明是趴在床上睡著了的,怎么如今反倒是好好的躺在這兒? 難道是方斌?可是他昨晚不是走了嗎?若他真的關心她又為何一聲不響的將她拋下,讓她新婚之夜獨守空房? 其實說起來阿瑤心里也有些矛盾,方斌昨晚若是留下吧,她定然害怕的睡不著覺,他走了吧她又擔心他不待見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過。 正在胡思亂想著,阿瑤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一個機靈從床上跳下來,今日是新婚第一天,不管方斌對自己態度如何,自己都該努力盡到做妻子的本分才是。 想到這里,她起來匆匆的換了衣服綰了發髻,準備洗漱做飯。 出了房門阿瑤這才第一次仔細觀察這家里的布局,是個不大的院子,并排三間瓦房,阿瑤所住的房間在最西邊,院內有棵桂花樹,樹下是一口井。放眼望去,院子里除此之外一片空曠,再無其他,倒是與阿瑤家里不同。 阿瑤家里人口多,平日里要曬許多衣服,而且還堆積了許多外面撿來的干柴,垛成一堆,院子里本來就小,這么一堆積也便沒了空地,但很有家的感覺。 再看方斌的家,空蕩蕩的,給人的感覺像是借住在這里的一般。 不過這方斌才在這清原縣居住不到半年,也跟借住再此差不多的。 又環顧四周,方斌看似是不在家中的,阿瑤從屋里拿了臉盆,又去井旁打了水,一番洗漱過后準備去灶房看看有什么食材可以做飯。 可是,阿瑤卻不知灶房在何處,便只能一間房一間房的找。 一番尋找才發現,阿瑤所住房間的隔壁也是一間臥室,里面的布局和阿瑤的房間差不多,床上的被褥好似被人動過,想來方斌昨夜便是睡在了此處。 出了房門阿瑤又進了另一間房,房門剛一推開便有強烈的光芒刺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阿瑤揉了揉眼睛看著里面的一切,卻不由得身子一顫。 這間房既不是灶房也不是普通的臥房,只見里面放滿了刀劍,□□、弓箭,阿瑤能想到的兵器這里面是應有盡有,而且沒有重樣的。 阿瑤從沒見過這么多刀劍,一時嚇得后退了一步,又站立了好久才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她伸手握起一把相對比較小巧的劍,一用力鋒利的劍便從劍身中抽離,照進來的陽光打在劍上,刺得阿瑤睜不開眼睛。 “別動!” 突然傳來方斌擔憂中夾雜怒火的聲音,阿瑤嚇得立馬松了手,呆呆的站在那里,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子。 而那劍刃卻精準的向著阿瑤的腳砍去,方斌一驚迅速閃身將阿瑤拉至自己身邊。 阿瑤正驚魂未定之時,卻被他這么一拉順勢便落入他的懷中,接著便是“咣當”一聲劍落地。 “跑這里來做什么?”方斌努力壓著慍怒,剛剛真是太危險了,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說不定這利刃還真會傷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