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江見川看著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已經被病痛折磨的瘦弱不堪,一層皮干巴巴的貼在骨頭上。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奶奶,他記憶中奶奶是一頭黑發,慈愛的有力量的,不是這樣生命隨時會流失殆盡的。 江見川眼眶迅速紅起來,姑姑走到床邊,哭著,“娘,你睜眼看看,阿賢回來了,你孫子回來了?!?/br> 老人皺巴巴的眼皮動了,江見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奶奶?!?/br> 老人睜開了眼睛,緩緩滯澀地轉動了下發黃的眼球,她早就哭花了眼,此刻努力睜大也只能看到江見川模糊的影子。 但她還是動了動干裂的唇,聲音微弱如蚊:“孫孫……” “是我,奶奶?!?/br> 江見川鼻尖紅了。 老人嘴唇顫抖,掙扎著抬起一只手努力向上,江見川俯身將自己的臉送過去。 布滿繭子的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的臉,老人喉間發出“咕嚕咕?!钡穆曇?,張了張嘴,這次沒能發出聲音。 但江見川從她的口型中判斷出這是在叫他父親的名字。 奶奶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看似是笑的表情,緩緩閉上了眼睛,干枯的手無力氣的落下,搭在床邊發出一聲悶響。 姑姑撲過來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在江見川耳邊。 江見川愣住,臉頰處的觸感仍在,卻已經天人兩隔。 他摸了下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手的濕,淚是什么時候流下來的,他不知道。 外面等著的人涌進來,這都是李家的親戚小輩,此刻通通跪在地上,哭嚎著。 只有江見川站著,他僵硬地看著地上跪著的人,這里沒有他的父親。 他奶奶一生只育有一兒一女,重兒輕女刻在骨子里,什么好的都給了兒子。 然而引以為傲的兒子被發現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在村子里被指著脊梁骨罵,最后逃離了這里,是她不受寵的女兒一直伺候她到生命的盡頭。 按照風俗,停靈三天才可以下葬,江見川作為李家唯一的男丁,被姑姑祈求著留下送奶奶最后一程。 江見川答應了。 晚上守靈的時候,江見川跪在蒲團上,看著正中央停放著的棺材,倒是沒什么害怕的,只是心中有許多感嘆。 人死了就是這樣的,走一些活人在乎的儀式,最后推入火葬場,一把灰概括了此生幾十年。 一條命來,一條命走。 生命如此短暫如此脆弱,他為什么不能隨己心? 人生短短不過百年,有些遺憾避無可避,但有些是可以避免的。 江見川抬眸看著四周的白燭,燭火微微擺動著,他輕聲說:“奶奶,您后悔趕他走嗎?” 當然是沒有回答的,但他知道,奶奶走的時候仍然是帶著遺憾走的。 只有他知道,奶奶彌留之際最后的遺憾是他的父親。 冬天的夜里很冷,這里遠比江北要冷,江見川攏了下衣領,卻也擋不住冷意從各個角落侵入。 他心里已經做了決定,他要和吳歧路走下去,也要得到江女士的認可。 他不會像他的父親那樣無能懦弱,選擇傷害另一個女性來維護自己的親情,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雖然江見川暫時想不到該怎么讓江玉芝在不受傷的情況下,還能認可他和吳歧路的感情。 但他已經確定的是,自己不會退縮。 事在人為,況且他和吳歧路是兩個人,總會有辦法的。 江見川的膝蓋跪的有些疼,中途有人給他送了熱乎乎的面湯,讓他不用那么實誠,坐著就行。 江見川想了想,坐著了,但膝蓋還是疼,應該是青了。 因為守靈,不好開視頻,但吳歧路一直在給他發信息。 川哥困不困? 川哥累不累? 川哥冷不冷? 川哥我想你。 最后在凌晨三點,沒了動靜,應該是睡著了。 燭光跳躍在江見川臉上,眉眼間變得柔和,他將手機放進口袋里。 【我也很想你?!?/br> 第66章 你怎么來了 下葬這天,棲山縣下了很大的雪,雪花“撲簌撲簌”落滿了江見川的肩膀,他低下頭用袖子擦去骨灰盒上的落雪。 奶奶年輕時是個強勢的女人,cao勞一家老小,如今走了,就這一個小盒便容納了她的一生。 江見川小心翼翼地將骨灰盒放入棺木中,看著他人釘了棺。 姑姑遞給他一身孝衣,江見川穿上了,離別徹底有了實感。 生離還有相見的可能,死別便是這一世的緣分走到了盡頭。 黃色的紙錢撒了一路,被風卷著落在地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 江見川抱著遺照走在前面,聽著周圍哭嚎聲嗩吶聲,哈出一口白氣,凍得狠了,倒是感覺沒有那么冷了。 奶奶埋入了祖墳,葬在爺爺旁邊,給奶奶磕完頭后,江見川掃了掃爺爺墳頭上的雪,也磕了幾個頭。 人群三三兩兩的散了,有說有笑的去吃席,只有姑姑眼淚流個不停,幾乎昏厥,她的兒子在旁邊安撫著。 江見川拍拍身上沾上的泥巴,他不太會安慰人,他覺得姑姑此刻大概需要的也不是安慰。 他摸了下口袋,遠離人群點了一根煙。 以前心情不好或者壓力大的時候,抽根煙是可以有明顯的緩解,但是今天煙過了肺,江見川卻只覺得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