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好不容易等她止住眼淚,他請了母親來教她關于女孩子生理期的事體。 打那以后,每次估摸著她生理期到了,他就勒令她必須在自己家吃飯。不管他多么討厭藥膳的味道,也請了微娘給她做益氣補血的湯湯水水。后來怕她看出來,又捏著鼻子陪她一起喝。 他母親聶緹還笑說,葉家養他十幾年也只養出個大個子,還是隔壁的小姑娘好啊,嘴皮子都沒動一下就讓她兒子養出了好氣色。 每每說起這事兒,他只有強撐著不自在的份兒。 有很多關于她的回憶都是被無意識地整理出來,沉靜地排列在腦海。他當然還記得她每次來月事的樣子,一幀幀畫面在他腦海里面播放,使他的腳步變得有些機械,但步子更快了。 許涼被他加快的步伐弄得一把抓住他的襯衫,“九哥?”,她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葉輕蘊這才反應過來這時候他們身在何處。已經在小區門口了。再走一段,便到家了。 “身上好點兒了嗎?”,他問道。 “嗯”,她答道。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然又得給你請個假” “那你呢?” “我今天約了人去打高爾夫”,見她不吭聲,他又加了一句,“我會早點兒回家”。 她在他背上快睡著的時候,終于到了家。這時候疼痛已經減半,不過跑了步,有些精力不濟,這么點兒的距離也能使他成了許涼的搖籃。 嚴姨已經在家里清潔,見許涼被葉輕蘊背回來的,趕忙上前問道:“這是怎么了?” 許涼終于著陸了,對讓嚴姨別擔心,“生理期到了” 葉輕蘊帶她上樓換了衣服,終于把她安置到了床上。他洗了個澡出來,發現她的眼睛還大睜著。 “不是說困得厲害嗎?”,他一邊說一邊用浴巾擦濕漉漉的頭發。 “哦,到了床上反而睡不著了” “用不用我給你唱搖籃曲?” 許涼趕忙拒絕:“算了,我馬上就睡” 他吹干了頭發,不放心,忍不住又去她臥室看一眼。她還是沒睡著。 掀開被子,他全身暖烘烘地上去了。被窩成了他們的帳篷,兩具長短不一的身體在下面露營。 葉輕蘊吻了吻她的臉頰,眼睛里有發光的笑意,“非要我陪你才肯睡?” 說著將自己的手伸下去,手掌貼在她肚子上輕輕揉著。 許涼扭頭看了他一眼,剛剛洗過澡,他的嘴唇有些濕潤的亮度,濃眉微微向上挑,說實話,他現在的樣子……很誘人。 要不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自己早對他的樣貌有了免疫力,或許會像其他女人一樣,迷他迷得神魂顛倒。 “我想吃冰淇淋”,她忽然說。 “不行!”,他想也沒想就拒絕。 許涼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好一會兒,里面莫名的探究意味,讓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她搖了搖頭,又仔細瞅了他一會兒,他側著身子對著她,手撐著腦袋,臉上有舒適慵懶的笑容。 許涼揚起臉,他的唇成了靶心,她的吻一下子射上去。 葉輕蘊被她的力道一下子按倒在枕頭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讓他猝不及防。還來不及回應她,許涼的唇已經離開了。 她像經歷了一場大戰,氣喘吁吁。力氣沒用多少,這個吻本身就抽空了她。 “怎么了?”,他扶著她,讓她重新躺下來。 許涼沒再睜眼看他,顫著睫毛搖了搖頭。聽他在旁邊哼了一聲:“就你現在這副模樣,什么都做不了,紙老虎一個” 她說:“不是要去高爾夫球場嗎?” 葉輕蘊以為她累了,掀被下床,又給她掖好被角,將她的拖鞋鞋口擺得對著床的方向,這才回自己臥室換衣服準備出門。 等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許涼才重新睜開眼睛。她想,到底是不一樣的,九哥和寧嘉謙到底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她還和寧嘉謙在一起,到了生理期,她非鬧著要吃冰淇淋。寧嘉謙對她永遠說不出反對的話來,真的給她買了,只不過一杯好好的冰淇淋被他拿到微波爐里加熱,等拿出來,已經是粘稠的一團。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融化的冰淇淋更讓人倒胃口?許涼看一眼就不想吃了,從此再沒說過生理期吃冰淇淋的話來。 他們兩個對自己的關愛都是實心的,只不過方式迥然,一個說一不二,一個柔中帶剛?;蛟S就是因為寧嘉謙的過于遷就,才使得他們已經快要促成的婚事未遂。 許涼看著天花板的眼神會忽然地抖動一下。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每次抖動都是因為聽見了門外的響動:葉輕蘊出臥室的聲音,他下樓梯的聲音…… 她覺得這聲音擾得自己心神不寧,一把扯過被子將自己的腦袋蒙住,但又不自覺地從被子邊上打個洞探出一只耳朵。 許涼的體質不算壞,只是劇烈運動過后,生理期來得有些猛烈而已。但葉輕蘊不肯當做小事來看,對付女人月經該吃什么菜譜,從他們結婚開始就拿給嚴姨,讓她做給許涼吃。 許涼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終于耐不住了,在葉輕蘊去公司之后,叫了司機送她去上班。 一進自己辦公室,吳敏川的電話就來了。裴意初正在拍一則公益廣告,雖然是免費的,但也不少人來爭,畢竟是央視黃金時段播出,外面是否好評先不說,曝光率也值得大家去搏一把。 制作方看中裴意初,就是因為在中國歌聲的舞臺上,吳宇帆講述的那個感人故事。覺得他有一種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和善心,所以力邀他參與廣告拍攝。 吳敏川打電話來,是因為有個事兒要跟她商量。 “什么事兒,聽你口氣這么急?”,許涼問道。 吳敏川:“在電話里也講不清楚,等會兒我們再聊,裴的廣告快拍完了” 說著便掛斷電話。 一回來裴意初顯得精神很好,看來拍這類免費廣告比掙著錢更讓他愉快。 “今天感覺怎么樣?”,許涼問他。 “那些小朋友都很可愛”,他很少有這樣興致勃勃的時候,將他新認識的忘年交們送給他的畫拿給許涼看。手指很輕柔地將一卷一卷的畫紙展開,似乎這不是聾啞小朋友的畫作,而是失傳已久的名師之筆。 他一邊對她講解每一幅畫的來歷,與之相對稱的是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后他總結道:“比星子那臭小子畫得好多啦” “星子?”,許涼問道。 “哦”,他解釋說,“就是我弟弟” “他本名就叫星子嗎?”,許涼好奇地問。 裴意初說不是,“星子是我給他取的” “干嘛叫星子?” “星星給你什么樣的感受?”,他反而問她。 許涼想了想:“雖然微弱,但從不放棄發光” 裴意初豁地抬起頭,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才笑道:“許大經紀人,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許涼嫌惡地說:“能不能換個比喻?” “其他的——”,他狀似認真地想了想,然后說,“其他的都很美好,但不適合你” 許涼受了一萬點傷害,怎么她身邊的男人,一個個舌頭都有毒。一張嘴就讓她中毒。但她又沒那個本事毒回去。 裴意初用一根抵得上小白領整個月工資的粗條紋領帶,將那幾幅畫小心翼翼地攏作一堆,松松地打了個結。 吳敏川這時候走了進來,臉上有些凝重,兩人禁不住收斂了說笑,看著她。 “季修源有意角逐這次周導的新電影”,裴意初說。 “那又怎么樣,這件事全公司都已經知道,是個舊聞了”,許涼不解道。 “那你們知道,這次的男主角到現在都還沒定下來,是因為片方的最大投資人還在斟酌嗎?”,吳敏川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意料之中,什么樣的事情都不會引起他們臉上過大反應。 “看來你有機會在周導手下的梅開二度”,她對裴意初玩笑了一句,又問吳敏川道,“那個最大投資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吳敏川搖頭:“不知道。那邊很低調,雖然涉足娛樂業,但又不想沾染這個圈子里的是是非非”,所以說,的確是聰明人。 “這和季修源有什么關系?”,許涼問出重點。 “聽說顏氏的慈善晚宴,周導和那位投資人都要現身,季修源也會到場,碰碰運氣”,吳敏川緩緩道。 怪不得敏川要皺眉了。顏氏自顏藝珠從她父親那兒取得皇位開始,又添了一重華麗的外殼。不僅是因為多了一位艷麗多姿的女掌門人,還在于顏藝珠掀起了一股上流之間觥籌交錯的等級之分。 一場場華麗宴會被這個女人拉開帷幕,世界各地的頂級廚師被重金聘來,往往出一年的價錢,只需要一年到頭總共只干一星期的活,只為了能讓他們心甘情愿地隨時待命;一大批珍貴食材被空運到顏家的場地,被制作成一道道藝術品,供人享用;還有世界級的樂隊也被帶到晚宴上,音樂一響起就將人拉到另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 但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去領略。你的身份地位在食物鏈頂端,才能取得宴會的入場券。 能去顏藝珠的宴會上見識那些奢華風采,首要條件是,你必須是名流,并且得是頂級名流。 “以季修源的身價,顏家能放他進去?”,許涼覺得有點兒懸。顏藝珠那么吹毛求疵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人渾水摸魚? “別忘了,老板可是他姐夫” 許涼不以為然:“那又怎么樣?”,即使是他們所在影視公司的老板想去顏藝珠的地盤,還得那位大小姐心情好,睜只眼閉只眼,更何況沾老板光的季修源! 吳敏川無奈道:“季修源的情商有多高,大家都知道吧?”,不然憑他那只有二兩的演技,如何獲得眾多粉絲的青睞。 “你怕他這一去,就搶得先機?”,許涼想了想,周導對季修源的演技不感冒,一開始就沒把他列入主角選項當中,他要走投資人這條路子,說不定也能把死局走成一步活棋。 “就看他拿出來交換的東西,夠不夠吸引人了”,裴意初含笑道。 許涼問吳敏川:“你也想去那個宴會嗎?” 吳敏川搖了搖頭:“不,顏家的入場券取得條件實在嚴苛,如果可以的話,讓裴進去”,只是哪怕一張請柬都緊俏得厲害,說不定到最后,連裴意初也不能進場。 裴意初聳聳肩:“我進去了又能怎么樣,先說好,我可不會以身相許” 吳敏川拿他沒辦法:“我也不指望你能一舉成功,不過能在那位躲在幕后的影視大鱷面前露露臉,已經是個不錯的開頭” “怎么聽著像是在和季修源對著干一樣”,許涼說道。 “什么對著干?我們和他不早就開始交火了嗎?”,裴意初早就對此習以為常。 許涼手指扣了扣桌子,松開抿著的嘴唇,然后對兩人說:“晚宴的邀請函我來想辦法,其他的,你們該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裴意初散漫著調子說:“我除了答應孩子們周末帶他們出去玩兒,沒什么正事兒” 吳敏川指出:“這件聽起來也不像正事兒” 裴意初瞇了瞇眼:“你別讓人跟著” 吳敏川會意地點頭,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想以一個年長的朋友身份去赴約,而不是利用他們純真的感情,把一次正大光明的郊游,變成偷偷摸摸的作秀。 所以不需要任何人跟著。 在這一點上,吳敏川從來不違拗他的意思,因為反對也沒有用。他我行我素的心思一撒出去就是匹脫韁的野馬,永遠別想著馴服他。 因此她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