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你浪費了幾火車皮的線才做出的這玩意兒?” “你做出來不會是拿來喂垃圾桶的吧?” “你上不了廳堂,下不了廚房我都忍了,現在還做不了女工,非逼著我承認自己是天底下最慘的丈夫是吧?” “我以前只覺得你只笨成個比較級,看來是低估你了,你原來可以是最高級!” 她氣呼呼地說:“你不要就算了!”,說著就要去搶。 他個子高,長臂一舉起來,她就沒辦法了,眼巴巴地看他讓自己鬧笑話。她心里把他罵一千遍,把自己罵一萬遍——誰讓你傻乎乎地送什么新年禮物! 都說除舊迎新,她迎來一個肺都快爆炸的嶄新一天。一家人看春節聯歡晚會,她坐得離他老遠,話都不肯和他說。 后來盛霜鬧著去放煙花,她還在生氣呢——不氣了也不要給他好臉色,她可是很記仇的! 她說不去,他過來威嚇她:“你去不去?不去我當著全家人親你了??!” 許涼只差垂足頓胸,浪費了好幾天做了手套送了白眼兒狼,現在還要被他威脅,她真快被氣死了。 沒辦法,他有一萬種手段逼她就范。她噘著嘴,小媳婦兒似的跟在他后面。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開車去河邊,夏清江最夸張,開他那輛花花蝴蝶一樣的蘭博基尼,也不看看凌晨了,誰來艷羨他的豪車??? 他們在河邊把煙花點燃,巨大的聲響,煙花一蓬蓬在天空綻放,空氣里有硝煙的味道,一朵隕落另一朵開始新生,似乎在夜里,天邊開出一瞬間的春天。 其他人都在河邊放著,彼此笑鬧。她站在岸邊,已經只??葜Φ臈盍鴺湎?。冬風凜冽,他忽然打開風衣,將她包裹在自己懷里,在她疑惑仰頭看他的時候,低頭輕輕銜住她的嘴唇。 當時他的手上就戴著那副粉紅色的手套,她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吻,既溫暖,又溫柔。 她以為他已經把手套給扔了,沒想到他還留著。許涼將那雙粉紅色的手握住,只覺得顏色還很新,心里五味陳雜。 “你不是嫌棄得要命嗎?”,她還記得當時他那不屑的眼神。 葉輕蘊現在的眼神也很不屑:“所以你沒看到嗎,我戴著這雙手套,手揣在衣兜里,根本不敢拿出來” 許涼氣得去脫他的手套:“那你干脆還給我!” 葉輕蘊一躲:“難看是難看,不過偶爾也要走一走親民路線” 不給她發難的機會,他直接越過她上樓了。 她擋住他不讓。 葉輕蘊濃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說:“怎么,我要上去換衣服,你想跟著來嗎?”,說著開始解自己的皮帶,“你不讓我上樓,在這里脫也行” 許涼一溜煙往客廳跑:“臭流氓!” 然后她就聽見樓梯口一陣低低的笑聲。 吃飯的時候她故意和他過不去,他去夾清炒冬筍,她就過去搶——專搶他筷子底下的。 他讓她,又將筷子伸到一塊酒釀圓子那兒,她搶先用筷子尖一挑,炫耀一般揚著眉梢看他。 葉輕蘊輕笑一聲,又給她夾了一塊紅燒魚,揉了揉她的頭發,“急什么,都是你的!” 許涼心里不憤,明明她是在報復他,怎么反而被他看做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邊吃邊拿眼睛覷他。他家教極嚴,他爺爺在那會兒將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守得很死,吃飯每個人的碗都是固定的,弄錯了便要不飲不食以待更正。 所以他吃相很雅致,一舉一動都是世家氣度。 吃完飯當然是許涼洗碗。他們兩個都愛潔,不允許臟碗放到第二天;即使家里有阿姨打掃,他們每天也會自己先修整一遍。 從小家教如此,再忙也改不了的。 再上樓他已經在書房里處理公事。他的書房門口設有密碼,但她也隨意進出。 一見她進來,他看她一眼,又把眼睛埋到文件里,“田螺姑娘,碗洗完了?” 許涼哼一聲,表示對這個稱呼很不滿——什么田螺姑娘,就是在奴役她! 她走到藤制吊椅上坐下,這是她的專屬座位。他特意擺在這兒的,鋪了厚厚的墊子,擺著她的卡通靠枕,往上面一坐,身上蓋一床只夠她身長的棉被,拿一本書看,外面呼呼地吹著寒風,更襯得室內愜意安全。 許涼安適地半躺在吊椅里,忽然聽見九哥頭也沒抬就說了一句:“一百五十頁”。 她翻開上一次還沒看完的書,是胡蘭成的《今生今世》,翻到他說的那一頁,細看上面的字字句句,才想起來,果然看到這里,寫胡蘭成和張愛玲成婚的地方。 他大氣卻也細心,上次她在書房看書,他也在??粗粗?,他便將她抱到臥室去睡。大概他在那時就替她記好了頁碼,當她的書簽。 許涼真要佩服他的大腦內存了,幾家公司都要他去照看,還擠得出地方記這些東西。 一眼望過去,他整個人盛在一盞民國年間,印著風花啼鳥樣色的古董臺燈毛茸茸的燈光中。只見他秀骨清像,濃眉亮眼,一管挺直的鼻梁,兩片嘴唇抿成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他一工作就這副姿態,認真較勁的樣子像他爺爺:老人家官至中央,看下屬的批文哪怕錯了一個標點符號也要糾正過來。 許涼抿抿唇,接著一百五十頁開始看。 書里面張愛玲寫:“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房間里有金沙金粉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淋瑯,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胡蘭成也寫道:“對人如對花,雖日日相見,亦竟是新相知,荷花嬌欲語,你不禁想要叫她,但若是真的叫了出來,又怕要驚動三世十方” 寫得多好,一對金童玉女,可最后也勞燕分飛,落花流水兩不知。 許涼放下書,覺得郁郁。好的開端,最后還是一個爛尾的結局;那一個遭亂的開頭呢,是不是連結局都不會有? 最近看的書都讓她心里如鯁在喉。上次看嚴歌苓的《陸犯焉識》也是,她一個人在吊椅上哭得被子都濕了,把九哥嚇了一跳,畢竟自己不是個愛哭的人,一哭他就沒了沉穩,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題外話------ 這一章夠不夠粉紅? ☆、027.鬧他 不看書又沒有睡意,許涼覺得有些無聊。她掀開小棉被,穿上鞋,走在地上厚厚的古印度地毯上——聽說這張紅得刺眼的地毯是用某種昆蟲的血液染成的,最初聽了覺得嚇人,等真看見了,才明白無數小生命聚成的華麗才稱得上壯闊,才配得上這間造價不菲的書房。 慢慢地踱到他身旁,從他肩膀上探頭去看他在忙些什么東西。 他一心二用道:“沒事兒做,就來鬧我?” 她低聲笑起來。 想起那時候還小,他已經開始讀書了,她比他小,每天在家里盼著九哥放學,好帶自己出去玩兒。 可他要做作業,總要看一些老師沒教過的書,他學的東西總趕在別人前頭。她沒事兒做,又不敢打擾他,就坐在他旁邊替他把文具盒里的鉛筆削好;削完之后又開始無聊,她就趴在他旁邊數他的眼睫毛,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等醒過來,整個人已經在他懷里。那時候他八歲了,長得比同齡人高大許多,肩膀靠上去可以讓人覺得很安穩了。 后來他出國讀書,雖然兩人雖有聯系,可畢竟學業繁忙,通話的時間很少;再后來,她戀愛了,他很生氣,在電話那頭嚴詞讓她分手,她覺得他無理取鬧,不肯聽他的,兩人為此冷戰疏遠,他再不肯理她了,她寄去的信和禮物都石沉大海,音信全無。 現在想來,都是很久遠的事了,像在奈何橋這頭看那頭的景象。 許涼突然問他:“九哥,你們公司有沒有……潛規則?” 葉輕蘊回頭看她一眼:“怎么忽然問這個?” “就是——上司看見長得漂亮的女下屬,會起色心?” “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會發生這種事”,他隨口道。 “那在你眼皮子之外呢?” “許多上司都選擇正一眼閉一只眼,都是成年人,如果是很重要的應酬,鬧出來兩邊都不好看” “如果我遇上這種事呢?” 他忽然扔下筆,轉椅轉到她面前,眼神發狠:“誰?!” 雖然他坐著,她站著,但氣勢上他仍居高臨下。他那雙眼睛陰沉得嚇人,許涼伸手蓋住他的眼皮,安撫面前馬上就要爆發的男人:“別擔心,我只是假設” 如果他知道今天的事,她想,或許張副臺長的右手保不住了。 雖然他沉穩有風度,但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他的手段她知道一些,所以怕他為自己臟了手。 商場上的勾心斗角已經夠他費心費力,她不愿他為自己再毀了清平。 她盯著他的眼睛,試圖消散他眼中的陰霾,再次對他保證:“九哥,真的,我很好,什么事都不會有” 葉輕蘊目光緩緩游移在她的臉頰,生怕錯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異樣??蓻]有,她仍淡淡的笑意,一雙天然妙目,帶著深穩與明麗。 他懸著的心落下一半,握住她的手鄭重道:“你聽著,要是遇上這種事情,不管對方多大來頭,怎么要他的命怎么來!” 每個字都似乎是從他齒縫里蹦出來的。似乎那個侵犯她的惡人已經具體化,有了真實面目,就在眼前,他要將其剝皮削骨。 許涼知道他當真了,拉著他的手蕩秋千,嗔道:“九哥,你別這么緊張嘛。我只是想讓你從一個上司的或者旁觀者的角度分析一下” 葉輕蘊往旁邊挪了一下,拉著她擠在自己旁邊,將她摟在懷里剛才冰涼下去的身體慢慢有了真實感,漸漸回暖。 他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似乎企圖哄睡一個孩子,“如果有人要對你的同事,你會怎么做呢?” 許涼想也沒想就說:“我會上去把他打成一個豬頭” 他被她孩子氣的語調逗笑了:“既然你可以為了別人反抗,為什么不能為自己出手?” 許涼豁然開朗:“對??!” 想想又覺得好笑,根本不是這樣,他只是千方百計想讓自己明白:一旦遇上這種混賬,別猶豫,勇敢地讓他從地球上消失! 她只好再次對他保證:“放心吧,九哥,我不會讓你擔心的!” 他的下頜在她腦頂上蹭了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口吻:“你啊,從小到大不知道讓我花了多少心思” 這簡直就是父親寵溺女兒的神態??! 許涼爽快地順著他的心境,女兒親爸爸似的在他臉頰印了一下。 誰知道他反而不高興,不理她了,趕她起身,又轉過去忙工作。 許涼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犧牲了一個吻,怎么換回這樣一個冷淡結果。 ------題外話------ 先發一章再說,腫么都不冒泡啊,難道是因為我沒有賣萌特效嗎? 算了,我的特效只有兩毛錢/(ㄒoㄒ)/~ ☆、028.冬陽 可能是昨晚的話題真讓他警惕起來,許涼第二天早上就看見陳修已經候在自家樓下。 今天他沒有叫她起床,等她下來,他已經收拾妥當,坐在客廳里看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