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羅剎女 第68節
☆、第102章 lt;燈火闌珊gt; 沈寰帶蔣釗去懷柔山坳里,告知他岑氏藏身的村子,不遠不近的指著那一間小院落。 “如果日后有變數,你一定要記得這里,岑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許還能牽制忠王一陣,我說不準,也只能賭,賭李烈尚且虎毒不食子!” 蔣釗目光蒼涼,視線跟隨著那個小腹隆起,一臉恬然的女人,有些感慨,“她看上去很滿足,這個孩子,至少會有一個疼愛他的母親?!?/br> “希望如此?!彼乱庾R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里微微隆起,不細看倒也不大瞧得出?!盀槿四?,真的能為孩子犧牲一切,甚至生命么?” 蔣釗回眸,似帶挪揄的笑笑,“你到了這會兒還不確定?果真和一般女子不同,這輩子你最在意的人,怕只有這孩子的父親罷?!?/br> 她一哂,終是不吝于承認,“我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最初只是想得到他,他越是掙扎,我就越是來勁兒。等得手了,卻又覺得不過如此,他只是個可以陪伴在身邊的人罷了。換成誰不一樣呢,這世上誰離開誰活不得?可分開的那一年,才發覺沒有一天不在想他,越是私下無人時,越是想得厲害。我才知道,他對我的好,對我的理解和寬容,早就滲透在歲月里,植根在我記憶里。他之于我,不是怦然心動,情潮起伏那么簡單,是像陽光,像水,像新鮮的空氣。離開他,也許能活,可生命再難有光彩?!?/br> 她頓了頓,神思悠然,半晌才解嘲的笑起來,“他真的成了我的執念,我已經離不開他了?!?/br> 蔣釗靜靜聽著,點了點頭,“或者該說他是你的信仰,明知道難以企及,還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因為仁愛,因為善義?!?/br> “你又是什么時候這么懂他的?”她笑問,“莫非也是被他的好處吸引,近乎折服?” 蔣釗一笑,抬首仰望冬日的碧空,高遠澄凈,令他想起顧承純澈的眼眸。 “他是個純粹的好人,我也是慢慢才了解,世上多些好人總不是壞事,如果人人都像你我一樣,天下遲早要亂套?!?/br> 兩個“壞人”說罷,登車離去,好人仍舊在城中忙碌。日子無波無瀾,便似流水東去不回頭,轉眼又迎來新的一年。 沈寰和白音忙著貼對子,剪窗花。白音手巧,動輒就嫌她剪得不夠好看,取來紙筆,只叫她安心寫對聯。 “看著絕頂聰明,偏這點子動手的活計都做不利索。難為你那一雙纖纖玉指了,生出來就是為點xue殺人的?”白音嬉笑著打趣,“還是正經寫字兒去罷,也就剩那一筆行草還拿得出手?!?/br> 可她不耐煩,提起筆又擱下,“還是等二哥和純鈞來,讓他們寫罷。我這陣子胃口比從前好了,可不知怎么,倒添了嗜睡的毛病??傄残贿^來似的?!?/br> 配合著打了個哈欠,她起身,不由自主的捧著五個月的肚子,喃喃自語,“說好了臘月二十八一定回來的,眼看著都快晌午了,非趕在天黑才肯出城,好像他總有辦不完的事兒一樣?!?/br> 拖著步子自顧自回里屋歪著,留下老嬤嬤和白音面面相顧,雙雙竊笑。 “奶奶這是想三爺了,唉,也難怪,這女人有了身子本就該嬌養著,爺們兒家捧在手心里只怕還嫌不夠呢。三爺好是好,到底不能放下家里頭的事兒,不過話說回來,能陪著過年已經算是難得的了?!?/br> 白音只是笑,知道她還誤會沈寰是顧承偷養的外室,倒也不點破。只是這樣夫妻分開的日子,到底該怪誰呢?三爺沒錯,這幾個月眼見他這么顛簸折騰,勞心勞力,人都清減了不少??晌堇锬俏荒?,認真說起來也不算錯,父仇如山,豈能不報?終究還是世道不好,造化弄人,也只能盼著好人會有好報罷了。 大年下的,城里一派熱鬧,柳玉清才買了胭脂水米分置辦了新衣裳,歡歡喜喜往鋪子里趕。才走到后頭巷子,就見一乘小轎停在路邊,轎簾子掀開,露出一雙白皙好看的手,沖著她招了幾下。 這是素日常來店里的客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她扭著腰,搖搖擺擺上前,看清楚轎子里的人,她笑了,“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見?!?/br> “柳jiejie,”良澤頷首笑道,“有陣子沒來看你了,趁著年下,給你拜個早年罷?!?/br> 柳玉清倚著轎身,上下打量他,“果真出息了,比從前還好看,看來老話兒說得不錯,人靠衣裝馬靠鞍,現如今出入伴駕,自有一番不同氣象。哎呦,瞧我光顧著說嘴了,該請良大人受民女一拜才是?!?/br> 她虛虛的蹲身,手臂已被良澤一把扶住,“柳jiejie折煞我了,我是什么人,別人不知道,柳jiejie還不清楚么,何苦又來取笑我?!?/br> 他含著笑,眼里卻有些悵惘,沉默一刻,問道,“三爺,在店里么?” 柳玉清點頭,“在呢,你不進去坐坐?這會兒沒人,不妨礙的……” “不了,”他擺首,從懷里取出一個錦囊,“這個,麻煩柳jiejie幫我轉交給三爺,是送給師傅賀新年的。jiejie不必說是我送的,只說你去潭柘寺求來的就是?!?/br> 柳玉清接過來,順手拆開,一面奇道,“這又是怎么個意思,你自己不能去送?多早晚又生出避諱來了?非要假手一道不成,呦,這是衍真法師親書的祈愿符!這可是愛物兒,多少人花重金叩頭燒香都求不來的,你果真成了大人物,這么有面子!” 良澤垂眸笑笑,這就是普通人眼里權勢地位的好處。沒嘗過那滋味之前,他也不知自己會不會沉迷,如今嘗到了,他總算明白,榮華富貴即便會帶來萬般便利,卻始終填不滿心里的寂寥,倘若能被一個人真心愛過,呵護過,珍惜過,也許才能算做不枉此生。 如果沒有,他寧愿退而求其次,只要允許他好好愛她,哪怕只能在暗處,哪怕不能得到祝福,他也依然心甘情愿。 “我說你還真是心細,這東西如今剛好派上用場。有孕的人戴在身邊,保管這一胎定能養得順順當當?!?/br> 柳玉清絮絮說著,并不曾留意良澤的表情。她沒看到,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灰敗,眼里的神采蕩然無存,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啞著嗓子問,“你說,師傅她有身孕了?” 柳玉清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不知道啊,咳,早就有了??梢娔阏媸谴竺θ?,等閑也不出來,連自己師傅有喜這么大事兒都不清楚?!?/br> “多久了?”他聲音發抖,比聲音更抖的,是握在袖子里的雙手。 柳玉清掐指算著,“這會子該有五個月了罷,”她伸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劃著,“你要是見著她,估計已經能瞧得見大肚子了?!?/br> 五個月!算起來恰好和他進到那個暗無天日的深宮,時間重疊。這就是為什么她突然遠離京城的原因!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即便那次相見也只字不提??蔀槭裁??為什么不能說給他聽?她就這樣不相信自己么? 孩子,她有了和顧承的孩子……猛然間,心如錐刺。這才是他無法完成,不能奢望的,顧承能給予她,他卻永遠都給予不了。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殘缺的身體,原來他是個廢人,因為殘廢,便不配擁有尊重和愛。 心底的恨意蓬勃噴涌,從他眼里望過去,天地間只剩下一團憤怒的火焰。沒人會憐憫,甚至沒人愿意相信,那么所謂愛,是不是唯有憑借一雙手去掠奪方能成就? 眸色暗沉下來,他歪著頭,牽了牽唇角,吩咐身后的隨從起轎回宮。 年三十晚上,城外的熱鬧勁兒不似城里那么足,家家戶戶住得分散,連炮仗聲都是稀稀落落的,可也透著安靜祥和——這已是顧承和沈寰在這里過的第二個新年了。 白音不大會包餃子,弄了一只大鍋子出來,專門涮羊rou,說是熱氣騰騰才更有喜慶團圓的味道。 沈寰自打害喜的勁兒過去,口味就變了,從前愛吃的東西吃到嘴里全不是滋味兒,也不嗜甜,只偏好起酸口來。 白音直笑她,“都說酸兒辣女,瞧見了沒,你這么個倒醋法兒,一準是個淘小子?!?/br> 蔣鐸羊rou就酒,喝得面堂紅潤,直言道,“不見得罷,老話就那么準?我瞧弟妹這胎安靜得很,更像是個閨女。再說了,是個小子也不見得就淘氣,要是性子隨了三弟,那必定是個再穩當不過的孩子?!?/br> “抬什么扛,吃你的rou!”白音眼風掃過,蔣鐸乖乖閉嘴。她又笑問顧承,“這會兒能號出男女了罷,三哥心里有數也別藏著掖著,知會我們一聲,回頭好準備小娃娃的衣裳啊?!?/br> 顧承笑著搖頭,“我沒試過,說實話也不大想知道,總覺得會少了點驚喜。反正無論男女都是一樣,只要平安就好?!?/br> 這話說得開明,白音拍掌激賞,捅了捅猶自倒酒的蔣鐸,“你也學著點,別總指望生個兒子出來,延續你們老蔣家香火,到時候打嘴可別怨我?!?/br> 蔣鐸撓著頭嘿嘿笑,好脾氣的辯解著,“我哪有,還不是你自己想太多,蔣家香火斷不了,就是我沒兒子,日后不是還有小釗么?!?/br> 說得大伙都看蔣釗,目下只有他一人還沒成家,形單影只的,只是大過年的誰也沒心思講那些逼婚掃興的話題,白音插科打諢一番,仍舊說說笑笑,聊旁的事去了。 飯罷回房,顧承打水服侍沈寰洗漱,聽她問道,“當真不想知道男女么?可我還想著該給孩子取名字了。男孩和女孩總該不同些罷?!?/br> 他笑笑,“你的名字就沒有閨閣氣,男女皆可用得。不過倒是說說看,你想了哪些好名字給咱們孩子?” 她放下巾帕,拉著他的手走到幾案邊,上頭擺著一頁紙,已經寫了十幾個名字,他看過一陣,不覺莞爾。 “怎么都是……”他笑看她,“古時侯的寶劍名?” 她眼神澄亮,望著他道,“還不是為我喜歡你的字,可惜純鈞這兩字被父親用了,兒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br> 他抓住話把兒,笑著捏她的鼻子,“看說漏嘴了,原來你想要的是兒子?!?/br> “你不想么?”她低眉一笑,“我想要個像你一樣的男孩子,生得和你一模一樣,性情也一模一樣?!?/br> 他搖頭,“我想的正和你相反,要是能得一個像你的女兒,也帶著些虎氣,倒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兒?!?/br> 她哦了一聲,“我就那么兇么?”訕訕笑笑,忽然想起那只名字里也帶了虎字的貓兒,“小虎呢?留在家里不會餓著罷,我瞧她也快到年紀了,可以放出去找個相公,生一窩小的才好,回頭挑一只最漂亮的給咱們孩子養著玩……” 正說著,忽然眉頭一蹙,“哎呦……”她雙手扶腰,站在原地一臉怔愣。 “怎么了?”他看得緊張起來,“是哪里不舒服?” 她張著嘴,半晌才舒了一口氣,笑容里有掩不住的驚喜,“他剛才動了!純鈞,咱們的孩子剛才動了!” 他忙攙著她回床上坐好,滿懷欣喜的,蹲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她肚子上聆聽。 她好奇,“聽見什么了?” 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雙眸綻放出一道光,“我在聽他的心跳,隆隆的,快而有力,還很均勻?!?/br> “真的有???”她驚呼出來,“原來我肚子里真的藏了個小家伙……那,心跳是一個,還是兩個?” 他抬眼看她,“當然是一個,你還想一下懷兩個不成?那多累啊?!?/br> 她想了想,有些遺憾的表示,“看人家生龍鳳胎,覺得好玩唄,一氣就能兒女雙全,省得再受雙身子的苦,你不是女人,不懂的?!?/br> “我其實有點害怕,”她趁機吐露真心話,“都說女人生產是一腳踏進鬼門關,我雖比尋常女人身體好,可還是怕疼的,萬一到時候熬不住,生不出來可怎么辦?” 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聽得他失笑不已,但她的顧慮是真實存在的,他心里一緊,溫言安慰她,“不怕的,你有最好的穩婆,相公又是大夫,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任何危險,我會陪著你,直到順利生下孩子。要是真怕疼,也不必擔心,可以用少量麻沸散,不至昏沉無知覺,卻能減少些痛楚?!?/br> 她頷首,覺得一陣心安。他的保證總能讓她寬懷,因為知道,他是個穩妥的人,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那……”她想著他的好處,情不自禁嚅囁道,“依大夫瞧,我都過三個月了,這會子是不是足夠安全,咱們夫妻……能不能行點……夫妻間的事兒……” 他先是一愣,跟著不由自主大笑出來,燈下看她,只覺得明艷更勝從前。 按捺不住渴望,他的那些忍耐克制在她的眼波下,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你輕點,別吵著他睡覺?!彼缫衙难廴缃z,尚且不忘叮嚀。 他笑著道好,雖然渴求,也還是不愿太過沖動,盡量輕緩著來。 她樣子極盡滿足,聲音都像裹著蜜,“你說咱們的孩子,會不會有酒窩?” 他不明所以,瞇著眼睛問,“什么意思,你希望他長了酒窩?” “不是,”她垂眸,一陣壞笑,“你沒聽過么,懷著身子,父母還不消停,戳到了孩子就會生出酒窩來了……” 這是什么說法?他禁不住仰著臉笑起來,笑罷,在她面頰落下深深一吻,“如果有,那他一定會是個很愛笑,笑起來很甜的好孩子?!?/br> ☆、第103章 lt;新生gt; 聽說城里的桃花開了,城外的樹枝還一片光禿。京城的春天本來就短,住在這里更加感受不出,春日遲遲啊,像是時光也凝滯了,不斷變化的只有越來越隆起的肚子。 沈寰身量苗條,尤其四肢修長纖細。懷孕七個月,仍是沒能長胖多少,肚子也不甚大,不過對比她巴掌小的臉就顯得有些突兀。她照鏡子,覺得手長腳長的一個人,中間頂著口不協調的鍋,活像個怪物。 怪物成日懨懨的,氣息跟不上,躺下覺得喘,坐著更憋悶。顧承變著法兒的逗她開心,連帶小虎一并抱過來,只為哄她笑一笑,可惜收效甚微。她覺得自己廢了,別說提氣上房了,連跑兩步都辦不到。 “怎么辦?我什么都做不了,功夫全撂下了。要是這會兒出點什么事兒,根本照顧不了你們,我自己還成了最大的拖累,徹底沒救了?!?/br> 她嗟嘆不已,心里還是有隱憂,不敢和顧承直說,背著他,和白音悄悄地抱怨。 白音不以為然,“你不是都安排妥了么,那個良澤也說了,不能急于求成,下藥這種事要慢慢來,得讓人驗不出痕跡才行。你也叮囑過了,務必過了金秋再說。到了那會兒你也出了百日,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以你素日的身體,保準兒比一般產婦強十倍不止。一抬手照樣殺人無形,你就安心作養罷,沒事和肚里孩子說說話,少想那些個殺人報仇的,沒得再驚著孩子?!?/br> 她不屑,“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還怎么做我兒子,將來我還要教他怎么殺人呢,我那點本事總得有人傳承才行,不然還真對不起那幾位師傅?!?/br> 想起前塵往事,連楊軻的臉都已有些模糊,只記得他是個清冷孤絕的男人,他找到meimei了么?她靠在炕上,慵懶的遐想,也是個苦命的人,世道太壞,時運太糟,悲慘的人和事那么多。什么時候能結束天下間的苦難,還老百姓一個真正清平安樂的世界才好。 白音受不了她的憂國憂民,拽著她出門,“上外頭曬曬太陽,再去給娃娃求百家衣去,當娘的親自求,才顯得有誠意,更能保佑孩子平安長大?!?/br> 她一頭霧水,“什么是百家衣?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