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性窒息也有好多種吧？”林濤問。

    我點頭，說：“機械性窒息主要有幾種方式：勒死、縊死、溺死、悶死、哽死、捂死、扼死，以及胸腹腔受壓和體位性窒息。根據現場情況和調查情況，溺死、悶死、哽死、胸腹腔受壓和體位性窒息都不符合，那么就只剩下勒死、縊死、捂死和扼死這四種可能?！?/br>
    “我明白了?！贝髮毭┤D開，“我們檢查頸部兩側肌rou和項部肌rou沒有出血！那么就說明，不存在勒死和縊死的可能?！?/br>
    “對?！蔽艺f，“勒死和縊死是用繩索，頸部一圈或大半圈都會有損傷，而扼死和捂死只會在頸部前側、口鼻附近留下損傷?！?/br>
    “好吧，我知道你們明確了死因。但問題來了，為什么就一定是劉晨彬干的呢？”偵查員說，“我們現在需要確定劉晨彬的犯罪事實。因為他即便日后開口，也肯定會說是相約自殺，說占士梅是自殺的?！?/br>
    “只有可能是他干的?！蔽倚赜谐芍?，“首先，捂死和扼死，是唯一兩種不可能自己對自己實施成功的死亡方式，只可能是他殺。其次，案發現場是封閉現場，沒有外人能夠進入作案。那么，不是他干的，還能是誰干的？”

    “從傷者的損傷看，我們也推斷了案件發生過程?！绷譂故玖怂龅默F場還原的動畫，說，“劉晨彬就是背對液化氣罐，然后點燃了打火機，打火機防風帽的掉落位置，也印證了這一點?！?/br>
    “雖然沒有物證，但是被你們這么一捋思路，確實豁然開朗啊?！眰刹閱T哈哈大笑，“等劉晨彬傷勢穩定，我們立即對他展開訊問。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喂他幾天飯?！?/br>
    4

    雖然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沒有拿下來，但是案件已經證據確鑿、真相大白，從專案組出來，我們頓時感到一身輕松。

    大寶掛念寶嫂，也盼望奇跡的發生，就先行離開了。而我們幾個人，還沒有輕松到天黑，就接到了龍番市局的緊急電話。

    平行案的案犯，又出來作案了。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糟的消息了。作為刑警，最擔心的就是久偵不破的案件案犯重新出來作案，這會給刑警們極大的心理壓力和負罪感。

    “這么久的調查工作都沒有進展嗎？”我問剛剛分別又重新集結的胡科長。

    胡科長搖搖頭，說：“一直在調查兩個地域之間的聯系方式，網絡翻查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現的敏感詞都搜了，排查出來的海量信息都排除了；兩個區域之間的交通也都細細排查了，但似乎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線索。我們實在想不出，這兩個平行作案的兇手，究竟是怎么聯系的?！?/br>
    “難道是飛鴿傳書嗎？”林濤撓撓腦袋說。

    “總不能把天上的鴿子都給打下來吧?！蔽艺f，“光查聯系方式是不行的，我們還要尋找其他破案的手段?！?/br>
    “我記得，你們之前有過破案成功的經驗?！焙崎L說，“超過四起連環作案，用那個什么犯罪地圖學？”

    “這是第四起了?！蔽艺f，“也不妨試試。不過，還是先去看看現場再說。說不定，這一次在現場能有更多的發現?！?/br>
    “前期到達現場的同事傳回消息，并沒有更多的發現?！焙崎L說，“之所以能夠串并，就是因為蹊蹺啊，真是蹊蹺得很哪！”

    我有些沮喪，有些信心不足。龍番市公安局的刑事技術力量非常強，如果他們沒有在現場發現一絲線索，那么我們估計也不會有什么重大的發現。

    現場位于龍番市的富豪區里。這是一片獨棟別墅群，背靠青山，面對小湖，環境幽雅。若不是出現場來到這里，我們這些窮苦公務員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龍番市內居然還有這么個像世外桃源的地方。

    別墅區的正中，是一幢三層小樓，案發現場就在這里。

    “這里的房子，得多少錢一平方米？”林濤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四萬多塊?！北０膊恍嫉卣f。

    “那這一套房子，得……”

    “兩千萬?！北０灿行┎荒蜔?，“物業費一個月四千塊?！?/br>
    “工資還不夠付物業費的?！绷譂铝艘幌律囝^。

    “這個小區，保安措施應該很完善啊?！蔽铱戳丝葱^周圍的圍墻以及圍墻上的攝像頭。

    “來跟我看看這段視頻就知道了?！鼻捌诘竭_現場，已經在指揮現場勘查的趙其國副局長對我招了招手，說，“兇手，是精心策劃、預謀實施的?！?/br>
    在保安室里，我們看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幕。

    這是一段監控錄像，取自小區圍墻上的某個攝像頭。夜色里，一個穿著雨衣的人，在攝像頭下來回徘徊。

    “穿雨衣？昨晚下雨了嗎？”林濤問。

    “下了一會兒?！壁w局長說，“但他穿雨衣的目的不是遮雨，而是遮臉?！?/br>
    不一會兒，一個不明物體突然被拋上來蓋住了攝像頭。

    “哎呀，這怎么回事?！泵鎸ρ矍暗囊黄岷?，我有些驚訝。

    “是兇手扔了一條毛巾上來，把攝像頭蓋住了?！壁w局長說，“我之所以說兇手是精心策劃的，就是他對小區里的監控設施了如指掌。從我們追蹤的路線看，兇手從這個被遮住的攝像頭旁邊進入小區后，就沒穿雨衣了，因為翻墻不方便。然而，他選擇的路線，是所有攝像頭都不能清晰拍攝到的位置?！?/br>
    “說明他之前踩過點啊?！绷譂f，“查前幾天的所有視頻，總能找出可疑的人吧?！?/br>
    “這個區域住了一千多戶，五千多人?！壁w局長說，“再加上來辦事的，我們沒有任何甄別的特征，怎么知道那么多人里，誰是兇手？”

    “現在有錢人怎么這么多？”林濤又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遮住攝像頭的毛巾，還在嗎？”我問。

    趙局長點點頭，說：“兇手翻墻之前就脫了雨衣，一是翻墻方便，二是不引起保安注意。所以他不能摘去毛巾，不然逃離的時候，會被錄下面容?！?/br>
    “那毛巾提取了嗎？可以做dna嗎？”

    “微量物證dna本來就很難，我們已經把毛巾送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去檢驗了，希望能有所收獲?！壁w局長說。

    “這是最有希望拿到兇手個體識別生物檢材的一次機會了?！蔽矣行┘?，“那你們是怎么判斷這是平行兇案中的一起呢？”

    “你問他?！壁w局長指了指身邊的韓法醫。

    韓法醫說：“一來，現場大量財物，沒有一件缺失；二來，你之前給我們交代過，a系列專案的識別，就是看死者損傷的特征。根據初步的尸檢，死者頭部的損傷形態，和前面三起一致，作案工具，仍然是那個我們還沒有掌握的工具?！?/br>
    我點了點頭，說：“那就介紹一下前期勘查情況吧?！?/br>
    趙局長接過話茬兒說：“死者叫古文昌，45歲，龍番五金的總裁，資產過億了。這個人一直非常低調，喪偶后，就獨自帶著兒子生活。兒子今年剛上大一，他一個人在這房子里住，沒續房，沒找保姆。這個人與人為善，雖在生意場上拼殺，卻沒有一個仇家，實屬不易?！?/br>
    “排除了侵財、因仇、為債，這樣的殺人，確實符合平行兇案的特征?！蔽艺f，“不過這個兇手還真是蠻有精神追求的，到手的錢財也不拿?！?/br>
    “根據視頻，案發時間大概是20日深夜1點?！壁w局長說，“死者當時已經熟睡，兇手是從一樓窗戶進入的，行兇后，從原路離開，燈都沒開。從小區其他探頭隱隱約約可以判斷，兇手從翻墻入小區，到離開小區，只用了二十分鐘?！?/br>
    “對了，通知湖東縣附近的幾個縣了嗎？”我說，“還有，通知南和省了嗎？注意高檔小區的防范工作，這樣看起來，應該是針對富豪作案的平行兇案?！?/br>
    “案發當時，我們就第一時間發出協查通報了，明確說明了防范工作?！壁w局長說。

    “別墅為什么不裝防盜窗？”我說。

    趙局長聳聳肩，說：“自認為保安措施得當唄。其實這幾個孤立的攝像頭，再加上保安并不認真的巡邏，防范措施形同虛設?！?/br>
    “那現場有足跡什么的嗎？”林濤問。

    趙局長說：“前期工作做得很細了，除了在窗臺發現一枚灰塵減塵手印，其他的痕跡物證都沒有鑒定的價值?！?/br>
    “也就是說，手印有鑒定價值？”林濤有些興奮。

    趙局長說：“哦，兇手戴了手套?！?/br>
    “那叫手套??！”林濤頓覺掃興。

    隨后的尸檢工作進行得索然無味。我們感覺自己都已經用上了百分之兩百的力氣，但還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用的線索。古文昌是在睡夢中被襲擊致死的，甚至都沒有一絲抵抗的跡象。致命傷也都是在頭部，根據挫裂創的數量，兇手大概打擊了他的頭部二十次。和前面三起案件一樣，那神秘的致傷工具又出現了，可是我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制式工具。

    一整天的工作，沒有太多的收獲。平行兇案就像謎一樣，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我省西部各市以及南和省東部地區，并沒有報來相似的命案。雖然我很希望是因為我們防范力度的加大，而使犯罪分子無法下手，但我清楚，最大的可能，還只是沒有案發而已。

    夜幕降臨，我身心俱疲。

    回到家里，我拿出了u盤，開始研究a系列專案的規律。我知道，古文昌被殺案中，我們掌握了更多的線索，除了那條有希望做出dna的毛巾以外，還有各視頻探頭隱約拍下的犯罪分子的輪廓。

    我一個人躲在書房，在漆黑的環境中，一遍遍地看兇手行走的模樣。視頻中的兇手，穿著深色的風衣，行色匆匆，風衣的腰間貌似凸出來一塊。當我辨認出這是一件灰色風衣的時候，我的眼睛像是在噴火。

    電腦屏幕上的兇手，在我不斷地快進和快退下，來來回回地走著?？上КF在并沒有多少學者去研究步態。由于步態是因人而異的，考慮到特征點難以設定，所以步態分析是比較復雜的研究項目。

    可是眼尖的人，完全可以根據一個人的步態，來辨認這個人，熟悉程度不同，辨認率也不同。我反反復復地看著這段枯燥的視頻，就希望有哪一天，我可以在大街上認出他。

    當然，這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關上視頻，我翻出龍番地圖，開始用犯罪地圖學的理論，試圖圈出兇手經常出沒的位置?？上?，城市不同于偏遠地區，我嘗試著圈了幾次，框定的范圍，都是全市最為集中的居民區。這個范圍里，少說也有數萬戶居民，又如何從這茫茫人海中尋找兇手呢？

    當然，如果公安部專家檢出了dna.又該另當別論。

    在書房里，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我已經睡在了自己的床上，真是由衷佩服鈴鐺（鈴鐺是秦明的太太），文武雙全??！

    我重新抖擻精神回到辦公室，居然遲到了。師父已經在辦公室里等我了。

    “防范還是沒用?！睅煾敢荒槆谰?，“今天清晨，南和省某國道邊，發現有一輛瑪莎拉蒂。車主是一個富二代，叫查淼，25歲，平時在自己父親的公司做事，也不是很胡鬧的孩子。昨天晚上，估計是出去玩得比較晚，今天凌晨3點開車經過國道收費站。早晨6點半被人發現瑪莎拉蒂停在路邊，查淼已經在車內死亡?！?/br>
    “??？交通事故？”我說。

    師父說：“你還沒睡醒嗎？我在說平行兇案！車主是被人勒死的?！?/br>
    “在車里怎么會被人勒死？兇手和他一起乘車？”我說。

    “不可能。收費站卡口，可以看清，只有車主一人?！?/br>
    “那車主怎么會停車被人勒死？”

    “現場有剎車痕跡，估計兇手用碰瓷兒的手段，讓車主停車開門了?！?/br>
    “那兇手也有車？卡口有錄像嗎？”

    “肯定不是汽車，經過的汽車都排查了?！睅煾刚f，“但是國道不同于高速公路，如果是行人或者兩輪車，是可以不經過卡口進入國道的?！?/br>
    “你們都忘了嗎？”陳詩羽插話道，“我們之前就有推斷，b系列的兇手有摩托車！”

    “用摩托車偽裝被碰擦，逼?，斏?，等車主開門，用繩子勒死他?！蔽艺f，“不過，你們怎么確定這是b系列案件？”

    “車門上的手印，和湖東縣劉翠花被殺案現場的手印認定同一?！睅煾刚f，“而且車內的財物無丟失，和b系列案件一樣，兇手都采用了勒頸的作案方式，案發后把繩索帶離了現場?！?/br>
    辦公室內一片沉默。郁悶、內疚、急躁、不解，諸多情緒充斥在空氣當中。

    “對了，古文昌被殺案中，毛巾上還真做出了微量dna?！绷譂蚱屏顺聊?。

    “什么？”我從板凳上跳了起來，叫道，“天大的好事??！最大的案件進展！”

    “不過，檢出的基因型，在dna庫里滾過了，沒有比對成功?！睅煾刚f。

    “也就是說，這人沒有前科劣跡？之前沒有被我們公安機關采過dna?”我頓時沮喪了。

    龍番市有七百萬人口，即便認定兇手就居住在龍番市，也不可能從這七百萬人中，利用dna把兇手給挑出來。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不過，有了dna基因型，案件總算是有抓手了?！睅煾缚吹搅宋业谋砬?，安慰道，“至少以后一旦出現嫌疑人，咱們也有了甄別的依據，不會像之前兩個多月，像無頭蒼蠅一樣，毫無辦法?！?/br>
    “不知道這兩個系列案件，究竟從哪個系列查起，會是捷徑呢？”我自言自語。

    “摩托車?！标愒娪鹪谝慌猿烈鞯?。

    “摩托車？”林濤重復了一遍。

    “我覺得摩托車這個線索，應該有調查的空間?！标愒娪鹜蝗涣⒄?，說，“爸，不，陳總，我申請去南和省附近調查b系列案件?！?/br>
    我也知道，因為跨省的原因，工作協調起來會有一些麻煩。我們派出工作組常駐，才是最理想的工作方式。

    “小羽毛，你不會是因為賭氣，要和我們分開行動吧？”我想起陳詩羽之前的賭氣話。

    “我是為工作考慮?！标愒娪鹫f，“保密起見，我只申請大寶和我一起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