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們還分析因為叛逆,自己騎行出走了呢。后來我們就用‘圍堰救船’的方法,來 了個‘圍堰找人’,把泥水塘兩邊入水口封閉,然后抽干了塘水,在淤泥里發現 了一輛自行車和金小萬的尸體,哦,金小萬就是李支隊的兒子?!?/br> “死因呢?”我急著問。 “李支隊堅決不同意解剖,現在一干人等都還在現場做工作呢?!壁w局長說,“我是這樣想的,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現在最好能夠由你們出馬。一來,專家的結論,更有說服力。二來,省廳領導親自辦理,也算是對我們民警的一個安慰?!?/br> 我回憶了一下李支隊昨晚的表情,感覺有些憂傷,說:“沒問題,我們馬上去現場!” 2 現場的氣氛比我想象中的更悲傷。 李支隊癱倒在地上,懷里抱著金小萬滿身泥漿的尸體。他倆的身邊跪著一個中年男子,應該是金小萬的父親。 四周的民警都已經摘下了帽子放在手里,卻沒有民警上前去安慰李支隊,看來李支隊激動的情緒已經讓人望而卻步了。 “孩子你這是怎么了啊,你和mama再說一句話啊,你告訴mama都發生什么了啊,mama就三天沒見到你,你怎么就再不見mama了!”李支隊哭號著,她的警服大半已經被泥漿浸染,懷中的尸體也已經腐敗,但她仍然緊緊地抱著他。 “李大姐?!壁w大膽兒此時的聲音有些怯懦,“我們請省廳領導來幫助指導這個案子,你放心,如果孩子是被害的,我們絕對會還他一個公道!” “你滾開!”李支隊叫道,“都怪你們!都怪你們!你們早點兒找到他不就沒事兒了嗎?還他公道!還他公道有什么用?你能還我兒子嗎?” 尸體上被蹭去泥漿暴露出皮膚的地方都能看到腐敗靜脈網了,而且尸體的肢體已經軟化,隨著李支隊的晃動而晃動。我說:“李支隊,你冷靜一下,死者已經死亡四十八個小時以上了,也就是說,他失蹤的時候,可能就死亡了,這和趙局長真的關系不大?!?/br> “滾開!你們都滾開!你們誰也別想碰我的兒子!”李支隊叫道。 我識趣地走開幾步。 林濤走到水塘旁邊,趴在地上看了看,說:“你們發現這里的依據,就是這個自行車輪胎印兒嗎?” 法醫小楊點了點頭。 “周圍怎么這么多腳???"林濤說,“當時沒有保護現場嗎?” 我知道林濤的意思,如果水塘旁邊只有輪胎印,那么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騎行意外落水的;而如果輪胎印旁邊有足跡,那么就有可能是被人拋尸入水。這樣看來,原始現場的狀況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小楊有些蒙,說,“當時也不知道孩子在不在水塘里,確實沒有注意保護現場,就手忙腳亂地布置打撈了?!?/br> “可是你們破壞了原始現場?!绷譂吐曊f道,怕引起李支隊的注意。 小楊說:“當時是我最先看到輪胎印的,我的印象中,好像并沒有足跡的存在?!?/br> 我走到小楊身邊,看了看水塘邊的情況。水塘邊除了印出輪胎印的那一塊是光禿禿的土壤,其他地方都被雜草覆蓋。 “不過,說老實話,現場我們看了,確實應該是意外落水?!毙钫f。 “哦?”我說,“怎么說?” “尸體打撈上來的時候,李支隊還沒有來?!毙钫f,“當時我們就做了個簡單的尸檢。因為這個水塘比較特殊嘛,不是普通的水,都是泥水,再加上尸體的尸僵已經完全緩解了,我們就用長棉簽探查了死者鼻內和深部咽喉,發現都有泥漿的存在?!?/br> “不錯?!蔽尹c點頭。 小楊是我以前的學生,他會用最簡單無創的方法來初步判斷死者是否為生前溺死。用棉簽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因為這些深部位置都有泥漿,我們可以認為他入水的時候還有呼吸和吞咽動作?!毙罱又f,“再加上死者的指甲、趾甲都明顯青紫,應該是有窒息征象的,所以我們判斷他應該就是生前溺死的?!?/br> “你之前也說了,生前溺死多見于意外和自殺,罕見于他殺?!标愒娪鹪谂赃呅÷曆a充道。 我點點頭,說:“關鍵死因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有沒有損傷?” 小楊說:“死者身上肯定沒有你說的三傷,尤其是頸部、關節,都是好的,但也不是沒有損傷,我們在進行頭部觸診的時候,發現他的后腦勺有個血腫。 “那就是疑點啊?!蔽艺f,“雖然現在大部分證據都指向意外,但是一旦有絲毫疑點,就要解剖檢驗,不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犯罪跡象?!?/br> “我也是這么說的?!毙钫f,“我和李支隊說,雖然現在看應該是意外落水,但這個疑點我們還是需要解剖來查清楚?!?/br> “你怎么能這樣說?”我說,“她本來就情緒激動,結果你告訴她是意外落水,她能放過你嗎?你業務精進得不錯,但群眾工作的本領還要進一步加強?!?/br> 小楊哦了一聲,撓了撓后腦勺。 我走到趙局長身邊,說:“這樣,你們繼續做李支隊的工作,我們先去派出所聽一聽前期偵查情況。尸體是一定要解剖的,不然就這樣火化了,你們自己也不放心?!?/br> 趙局長點點頭。 我帶著大伙兒離開現場,驅車來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會議室里,刑警支隊曹支隊長正在擺弄著手上的一本卷宗,見我們走了進來,熱情地打著招呼。 曹支隊長說:“我看了派出所前期的調查情況,應該說還是很詳細的。事情大概是這樣的。李支隊和她的老公金凡分居以后,一般都是一個禮拜見兒子兩次。雖然她是分管戶籍的支隊長,但是工作也一樣繁重。按照排班,李支隊14日下午下班后,15日會休息一天。所以李支隊提前兩天打電話通知了金凡,告訴他14日晚上9點鐘左右她過去接孩子??墒?4日晚上9點,李支隊趕到金凡住處的時候,發現孩子已經不見了?!?/br> “李支隊看到的情況是怎樣的呢?金凡又怎么說呢?”我問。 曹支隊說:“李支隊說她9點鐘到金凡住處的時候,金凡正好從外面回來,她就問孩子在哪兒,金凡說是跑沒影兒了,他剛出去找了一個小時,沒找到。估汁這時候李支隊要去他那兒了,就趕回來告訴她一聲?!?/br> “不是有手機嗎?為什么不第一時間打電話呢?”我問。 曹支隊說:“金凡是一個小廠的工人,收入很低,而且好賭,經常偷偷摸摸去賭博。據金凡說,當天上午他的手機就欠費停機了,他沒錢充話費。我們查了,這一點是屬實的。后來金凡和李支隊就到外面找了一夜,這期間,李支隊給趙局長打了電話,派出所也派出了值班民警去找,可是沒有找到?!?/br> “金凡怎么說?” “金凡說,當天下午,孩子放學回來后,就吃晚飯,這時候大約是6點鐘左右?!辈苤ш犝f,“孩子吃完飯,說是有個同學約他有點兒事情,馬上就回來,于是騎車出門了。直到快8點,孩子還沒回來,金凡有點兒著急了,就沿著馬路一直尋找,找到9點,趕回家告知李支隊出事了。案件發生前的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這兩天,我們的民警一直加班加點在找,直到今天早晨,楊法醫發現了自行車輪胎印?!?/br> “也就是說,孩子放學回家的狀態是正常的?!蔽艺f,“吃晚飯的狀態也是正常的?!?/br> “一切都很正常?!辈苤ш犝f,“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晚飯后,孩子騎車去同學家。我們也調查了他所有的同學,全部否認有過這樣的約定,也全部否認當天晚上見過金小萬?!?/br> “監控呢?監控調了嗎?”我問。 “孩子失蹤的時候,周邊的監控就全部調取了?!辈苤ш犝f,“不過金凡家住得比較偏僻,最近的道路監控也在一公里以外。周邊所有的監控都沒有看到孩子的影子?!?/br> “難道金凡沒有問孩子去同學家做什么嗎?”我問。 曹支隊搖搖頭,說:“按金凡的說法,他一心等著李支隊接走孩子,晚上可以借點兒錢出去賭一把呢。而且,金小萬晚飯后去同學家拿個文具、抄個作業什么的也很正常,但以前一般都是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回家?!?/br> “現在你們怎么看?”我問。 曹支隊攤了攤手,說:“還能怎么看?案件性質都不清楚。當然,現在看,應該是一起意外事故。如果是命案的話,那么殺孩子的人只有兩種,要么就是和金凡在債務上有糾紛,要么就是李支隊曾經法辦過的人來報復?,F在對于李支隊和金凡的調查工作都在進行,主要方向是圍繞兩人的社會矛盾關系進行秘密調查?!?/br> “也不知道李支隊那邊的工作做得怎么樣了?!蔽艺f。 “別擔心?!辈苤ш犝f,“沒人比我更了解李支隊了。我在當大隊長的時候,她已經是咱們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了,后來組織上照顧她,才把她調去了治安支隊做副支隊長。她這個人吧,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看起來桀驁不馴,實際是一個非常明事理的大姐。她是刑警出身,還能不知道尸體檢驗對于案件性質判斷的重要性?她現在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等她冷靜下來,肯定會支持咱們工作的?!?/br> “為了公安事業奉獻一生,到老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悲慟之情,這種內疚之情,確實是我們這些年輕人不能想象的?!绷譂f。 曹支隊贊同地點點頭,說:“確實蠻慘的,不知道以后李大姐還能不能正常生活了。丈夫不爭氣,孩子又去世了,唉!” 可以想象李支隊的悲痛欲絕,也可以想象她的悲慟無奈之情,但最后,她還是同意我們對尸體進行檢驗,尸檢的見證人是死者的父親金凡。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 可想而知,李支隊掙扎了一天,內心痛苦地掙扎了整整一天。 我們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掉死者身上附著的泥漿,看見尸體已經中度腐敗了,腐敗靜脈網遍布全身。 死者的衣著很正常,沒有任何疑點。 “他出門的時候,身上帶錢了沒有?”我轉臉問站在身邊的金凡。 金凡見我突然問他,顯得有點兒無措,說:“???哦,這……我還沒注意,哦,沒有,沒有錢,我都沒錢充話費了,他還能有什么錢?!?/br> 我點點頭,和法醫小楊一起除去死者身上的衣物。 “重點在頭部,所以最后進行?!蔽艺f,“先例行檢查尸表?!?/br> 更細致的尸表檢查,依舊和現場初步尸檢的結論是一致的。除頭部外,死者身上的其他部位沒有任何損傷痕跡,會陰部也沒有任何損傷。 “沒有損傷?!蔽矣种匦驴戳艘槐檐|干、四肢部位的尸表,下了結論,讓負責記錄的陳詩羽寫下。 “看來他真的是意外落水啦,我的兒??!”金凡突然哭了起來。 一旁的林濤拍了拍金凡的肩膀,說:“老哥,我們到外面待會兒吧,一會兒解剖的景象更容易刺激到您,到外面休息一下,放松點兒?!?/br> 金凡點點頭,跟著林濤離開了。 由我主刀,劃開了死者的胸腹腔。 除了內臟有一些瘀血(這是窒息死亡的一種征象),并沒有看到其他的異常。 “要提取一部分肝組織和胃組織送檢?!蔽乙贿呌檬中g刀切下組織,一邊對小楊說,“要做一些合理懷疑?!?/br> 隨后,我們打開了死者的胃。 胃內只有一丁點兒食物,大約20克,是幾根芹菜和一點兒米飯。 “胃基本排空了?”陳詩羽說,“按法醫學理論,這是末次迸餐后四五個小時了吧!孩子是6點鐘吃完飯的,難道是夜里才死亡的?難道他被人劫持了?難道李支隊發現孩子失蹤的時候,其實孩子被人控制著?” 我回頭看了看門外,林濤正在和金凡說話,仿佛并沒有注意到我們這邊的動靜。 我做了個小聲點兒的手勢,說:“確實存在疑點,但是現在咱們不要討論,等回去再說?!?/br> 陳詩羽的理解力還是很強的,她看了看解剖室外面,會意地點點頭。 “這是什么?”小楊用手指蹭了蹭死者胃部的賁門位置,手套上黏附了一些黑色的物質。 “很有趣?!蔽艺f,“你們看,死者的胃內,都是正常的顏色,在賁門的那一塊卻是黑色,現在我們從賁門開始往上剪,看看死者的食管里和氣管里有些什么?!?/br> 我用“掏舌頭”的手法,取出了死者的整個氣管、食管和肺部,然后逐一切開。死者的食管內布滿了黑色的物質。從死者的會厭部開始,一直到整個氣管、支氣管,甚至細支氣管內也都充滿了黑色的物質。 “哦,明白了,這是淤泥?!毙羁匆娺@些黑色物質和口鼻腔連上了,立即反應了過來,說,“這還是說明死者是生前溺死啊,說明他掉進泥潭的時候,還有呼吸和吞咽運動?!?/br> “這確實是生前溺死的征象?!蔽艺f,“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黑色的物質只到了賁門就停止了?這些物質實質上并沒有進到胃里?” “這……”小楊一時語塞,陳詩羽在旁邊也是一臉茫然。 “哈哈,玄機可能就在死者的頭顱里?!蔽艺f。 “頭顱?”小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說,“顱內是神經系統,這胃是消化系統,這哪兒跟哪兒???都挨不到邊兒??!” 我笑而不語,用手術刀耐心地剃除了死者濃密的頭發,露出青色的頭皮。 “小楊看得不錯,他的后腦確實有個血腫?!蔽矣檬置嗣勒叩暮竽X勺,說,“范圍還不小呢?!?/br> 說完,我示意小楊和我合力把死者翻過身來。 我用手術刀把死者后腦頭皮的毛樁進一步剃除干凈,又用酒精擦拭著血腫處的頭皮,慢慢地,一個形狀逐漸暴露在我們的視野中。 “五角星?沒搞錯吧?”小楊大吃一驚。 在死者后枕部血腫處的頭皮上,可以看到一些條狀的挫傷,用酒精擦拭后,這些挫傷愈加明顯,逐漸連接成塊,最后隱隱約約露出一個五角星樣的形狀。 “趕緊照相?!蔽业吐曊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