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賈璉便將京郊咸厚村佃戶們的遭遇事兒告知了皇帝。 “竟然如此凄慘?!被实勰砹四砗?,眉頭緊鎖。 賈璉:“皇上,今日事僅是個小苗頭,在天子腳下有重兵把手,頃刻鎮壓便可了事。但這種事病因不除,舊疾就會再犯,而且換個地方的話,很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情況?!?/br> 水溶笑,“賈大人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不過是一村子的佃戶出了點問題罷了,這是個別情況,你怎能說全天下都如此?” 賈璉聞言嗤笑:“等全天下都如此,還來得及么?坐等事態的發展而不去管,皇上還要我們這些臣子做什么?難不成我們就這樣心安理得的吃閑飯???” “你——”水溶突然被他的提問噎住了。 大皇子罵道:“賈大人少胡說八道了,你似乎什么事兒都扯到國家民生上。這次不過是幾個刁民作亂,不知感恩,痛快處理干凈了便是,完全沒有你講得那么嚴重?!?/br> “凡事有因有果,不可能憑空而來。土地的所有權和農民們長期分離,便會嚴重導致了農耕生產秩序的破壞。小農破產,那些百姓們無飯可吃,無衣可穿,拼是可能死,但不拼是必死。這樣的絕望的情況就會嚴重導致動蕩,很容易出現民眾暴動?!辟Z璉鏗鏘解釋道。 皇帝聽得有理。大皇子還要說,皇帝見狀抬手示意他閉嘴,且動了動手指,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大皇子瞪一眼賈璉,還很是不甘心,在北靜王水溶的暗中拉扯下,這才退了出去。 隨后,兵部尚書倪永昌被趕走去找錢了。 屋內,皇帝只留一名親信太監,賈璉,還有他素來信任的靖英光。 “丞相,你對賈愛卿提的事怎么看?”皇帝問。 靖英光拱手,“圣上,此事臣附議。臣早些年便關注過此類事件,一旦富者收田趕人,佃戶們便毫無立錐之地,四野餓殍,著實可憐?!?/br> 皇帝嘆口氣,點點頭,這件事如果連丞相也認同的話,就說明賈璉的話的確很靠譜。 “臣斗膽說句欺君罔上的話,圣上若得空可以出宮走一走,不擺排場,不知會當地官員,親眼見見民生如何,便可知真正的情況了?!辟Z璉道。 皇帝盯著賈璉半晌,將氣氛壓抑到最低,轉而突然笑道:“賈愛卿,朕就喜歡你這直言快語的性子,故而你說的話朕總是很信。你這主意極好,得空朕便試試,出去的時候說不定連你都不告訴?!?/br> “此乃天下百姓之幸?!辟Z璉回道。 皇帝琢磨了會兒,問賈璉可否有應對這種情況的辦法。 賈璉:“臣只是大概有個想法,具體cao作的辦法還要仔細琢磨,因為涉及到多方利益,很復雜?!?/br> 皇帝點點頭,背著手轉了兩圈,對賈璉道:“那就說說你初步的想法是什么? “改革田制?!?/br> 賈璉突然抬起雙眸,兩眼發光的看著皇帝。 …… 時至深夜,馬車的車轍聲才在榮府的西角門響起。 興兒提著燈籠,側身走在前面急急忙忙的為自家爺引路照亮。 賈璉剛過了二儀門,就見倆個人影立在路中央,提燈籠的弓著腰站在邊上,挺著腰板揚頭筆直站著的在前頭。 這人一般身高,肚子略大,蓄著胡須,他似乎對自己的形象特別有信心,文縐縐的一副高傲做派。這種氣質的人榮府里只有一個,是賈政。 這廝,大半夜的,堵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不知道的還以為賈政對他有意思呢。好好地在家看看書寫寫字,偶爾悲傷春秋的嘆息一下他的“歸田園”憂思,不挺好的么?一把年紀了,干嘛大半夜的跑到這里來站崗? 是瘋了么? 賈璉心里腹誹半天,明知道賈政瞪他,卻假裝看不見,徑直從旁邊走過。 賈政氣得翹胡子,原本擺出來的一副氣派樣子瞬間崩塌,急急忙忙的追喊賈璉。 “你小子給我站??!” “啊,是二叔?我還以為我眼神兒不好使,大半夜見到鬼了呢?!辟Z璉勾唇冷冷地戲謔道。 賈政被他的話惹出一股閑氣,硬忍了,用一副長輩的口氣問他:“這大半夜的你去宮里做什么?” “自然是和皇上商議國家要務,二叔是讀書人,跟我這個種田的素來聊不來,我就不細解釋了?!辟Z璉呵呵笑一下,看著賈政被他氣得越來越青的臉,沉重的心情突然舒暢了不少。 “你……唉,算了,我也只是關心你罷了。最近朝局動蕩,有很多官員都被罷黜了,你跟四皇子一伙兒,他沒了好果子,你會好?以后多加小心吧!”賈政口氣有點譏諷。 “哦?!辟Z璉敷衍一聲,繼續要走,又被賈政出聲攔住了。 “我看你這孩子真是死心眼,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繼續跟著四皇子?大皇子這邊正得盛寵,他是圣上的第一個兒子,養母又是嫡皇后,舅舅家還是朝廷重臣,正兒八經的太子人選,你這眼睛怎么就不好使了呢?!辟Z政道。 “二叔眼睛好使就成唄?!辟Z璉懶懶地哼哼一句,打個哈欠。 賈政發現賈璉現在跟自己說話的態度完全是不正經,甚至都不如之前吵架來得嚴肅。哪怕是彼此厲害的吵一嘴,賈政至少能知道賈璉心里真實的想法如何?,F在他用這么不緊不慢的態度敷衍,倒叫他有一種徹底被無視,被當做跳梁小丑的感覺。 賈政深吸口氣,忍著怒,“你就不好奇我這兩天為什么一直沒回家?” “二叔這兩天沒回家么?”賈璉微微張大眼,隨即轉頭向興兒證實,“真沒回家?” 興兒忙配合的跟主子搖頭,“小的這些日子跟著爺跑動跑西,也跟二爺一樣,不太知道府東二老爺的情況,小的該死!” “你們——”賈政被這對主仆氣得胸脯一上一下,激烈地起伏不定。 “還有事么?”賈璉禮貌性的輕笑,些許諷刺的看著賈政。 賈政愣了下,醞釀怒氣,對賈璉喊:“我——” “噢,對了,我差點忘了,二叔這兩日外出,可苦了獨自在家的嬸子了。她現在可是家里的……可能這么形容不太好,但的確是老太太的原話,‘一個老鼠屎,差點壞了一鍋湯’?!?/br> 無責任小劇場王夫人:我是老鼠屎???我不信 賈璉:老鼠屎都說自己不是老鼠屎,就像瘋子從來都說自己不瘋一樣。 賈赦(點頭):有理有據,值得讀者信服。 王夫人:……???? 賈政(怒):你什么意思? 賈璉(禮貌性微笑):我在說你們有夫妻相(因為都是老鼠屎),而且愛好相同(臭味相投)。 第76章 竟然想休妻 賈政剛覺得自己在北靜王那里掙了點面子,剛剛膨脹起來的心被賈璉這句話瞬間給刺破了。這個王氏,又干了什么讓他丟臉的事? “二叔別怪二嬸,畢竟二房就她一人撐著,很不容易,都沒個能商量話的人?!辟Z璉冷言畢,便負手去了。 賈政不知道事情的情況,聽得有點發懵,但還是聽得出賈璉話里的諷刺意味。估計是大事!面上,賈政還是僵著臉,裝冷酷,一直等到賈璉主仆身影消失,他的臉才垮了下來,急急地撩袍子朝府東去。 朱漆大門早上了閂,小廝睡眼惺忪的開門,忽感覺一股風從眼前刮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見到二老爺身邊的小廝樹兒提著燈籠進門。 “老爺回來了?” 樹兒哼著點頭罵:“瞎了你的狗眼,剛過去,沒瞧著?” “王mama,老爺回來了?!毙P大喊一聲。 王婆子正是替王夫人看門傳話的,正在門房打盹兒,聞聲慌張跑出來?!拔业泌s緊去回太太去,太太說了,二老爺要是回來,第一時間告訴她?!逼抛蛹泵γψ愤^去,緊趕慢趕還是慢了,眼見著二老爺的身影躥進屋。 四周屋子的都燈亮了,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急忙穿衣,提燈圍了過去。 王婆子聽見屋內傳來二老爺的吼聲,腳底抹油,轉身就開溜。 王夫人憂愁一整天,好容易在夜里入睡,突然被人揪著衣裳拉起來,脖子勒得差點沒氣,嚇得她驚叫,幾乎失了魂。耳邊賈政質問聲不斷,她呆著眼睛渾渾噩噩了許久,才緩了神兒,轉而不安的啜泣起來。 如果可以,王夫人真的想放聲大叫大哭,使勁兒的撒潑??伤钦曳蛉?,好歹要有保留些正室的氣派和自尊,她做不到像趙姨娘那樣耍脾氣,說撒潑就罵。 “你到底有干了什么好事兒,叫老太太一再對你失望!”賈政見王夫人只哭不言,真想一巴掌打上去,氣急敗壞的轉頭,“周瑞家的呢,她人呢?把她叫來,我倒要仔細問清楚?!?/br> 金釧、彩霞等丫鬟俱露出為難的表情,沒一個人動彈。 “怎么,我幾天不回來,你們就不認你們二老爺了?”賈政怒道。 “不怪她們,周瑞家的一家子早都被老太太打發了,此刻說不定已經死在路上了?!蓖醴蛉丝薏砹藲?,緩了緩,才愧疚著低頭,把事情經過說給賈政聽。 賈政越聽越黑臉,心里一想到賈母就倍感羞愧,當然更多充斥著的是被王夫人欺騙所帶來的惱怒。 “惡婦,我沒想到你竟會是這種人,做假賬,擅自攔私財,糊弄全府人這么多年。真沒想到啊,你還是那個勛貴出身的王家女兒么?唯利是圖,庸俗不堪,我竟完全認不出你了?!?/br> 王夫人一聽賈政罵她“惡婦”,心里很不痛快,因想到是自己的錯,便不想多說了。結果賈政竟因此嘲笑她出身,怪她圖利俗氣了。 王夫人心里慪了一團氣,怎么都不服,她轉身去耳房,將一個匣子丟給賈政,“老爺說我唯利是圖,那快來看看我圖了多少利?!蓖醴蛉碎_了匣子,給賈政晾自己的首飾,都是老樣子,很少有近年來的新樣式了,還有一串鑰匙。 “這是我當年的嫁妝單子,老爺拿鑰匙去對一對,看看我的東西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蓖醴蛉藢㈣€匙甩給賈政,氣得轉過身去,直翻白眼。 賈政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老爺仔細算算,你一年的俸祿多少,咱們二房一年的開銷又有多少。老爺這些年不安分的琢磨著升官,哪樣應酬送禮不用錢?元春沒回來那會兒,在宮里頭是金山銀山的燒著。這些錢都哪來?老爺不會以為是大風刮來的吧!現在出了事兒,都成我的不是,我的不好了,你們都是圣人,就我一人是齷齪小人?!蓖醴蛉肃ㄆI,也不愿理會賈政了,兀自跑到廂房去哭。 賈政皺眉盯著桌上的那串鑰匙,許久未動。 一清早兒,天才剛剛亮起。梅果推開院門,就見著大姑娘纖瘦的身影。 賈璉和靜芯剛穿戴好,聽說后,忙讓元春進門。 元春立刻跪地了。 “快起來,你是大姐,何苦跟我們下跪?!膘o芯攙著元春坐定。 “這是怎么了?”賈璉問。 元春微微頷首,似有說不出的苦衷,卻難以啟齒。 靜芯識趣兒地回避,去邢夫人那邊請安。 元春才道:“昨天深夜,我聽說父親回來了。一早兒我便去瞧他們,怎料倆人都坐在屋里慪氣,誰也不理誰?!?/br> 賈璉猜出七八分,還是問元春,“所以?” 元春抬眼,本來媚如春水的杏眼里蘊著水,因有一股倔強在堅持,故而淚水懸而未下?!案赣H說、說他要休了母親!” 賈璉手頓了下,放下手里的茶杯,問她:“可是氣話?” “不是,此刻他已經往老祖宗那兒去了。今兒個南安太妃還要來,這么鬧下去,老祖宗肯定心情不好,在太妃跟前丟了臉也不好。璉兄弟,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二太太,可是、可是……”元春兩片唇此刻如千斤重,怎么都張不開了。實在是母親之前做的那些事令她覺得羞愧,叫她此刻難以開口央求弟弟??墒墙裉烊绻婚_口,只怕她以后真會沒了母親。 “你多慮了,不會的?!辟Z璉口氣平靜。 他竟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元春聽到這話,再忍不住了,眼淚嘩地流下。其實她心里也覺得就算父親開口,老祖宗那邊八成不會應??伤降滓唤榕?,心沒那么堅定,而且老祖宗的脾氣偶爾也有不對頭的時候,她就把不準了。賈璉這一句話,叫她瞬間安心了不少。 隨即,賈璉就同元春去見賈母。 去的路上,本是雙雙無言。賈璉見元春一路低著頭,神色很悲傷憂郁,甚至有點絕望。 賈璉余光掃了她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