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賈赦心一沉,揉著腦袋起身跟賈母告退,“兒子有些乏了,頭疼,先告辭了?!?/br> 賈璉進門的工夫,剛巧聽見賈赦這話,嗤笑:“老爺要走?剛聽小廝說您正打算親自動手對我執行家法,我這兒就來了,等著挨您打呢?!?/br> 賈赦狠瞪一眼賈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剛因為這事被賈母訓斥!明顯是故意的,封了官就眼跑到他跟前來囂張,賈赦氣得無以復加,覺得自己必須給賈璉一個教訓,遂就指著賈璉的鼻子尖罵:“我是你老子,封了官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老子打兒子,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br> 賈璉輕笑:“那就請老爺打吧,打得皮開rou綻,動不了了,明日不能上朝謝恩是最好的,到時候一家跟著遭殃,可別說是我的過錯?!?/br> “可使不得,”賈母狠狠瞪賈赦,罵道,“就你嘴欠,混說什么!” 賈赦氣得直咬牙,對賈母委屈道:“母親,我——” 賈母再瞪他。 賈赦磕巴了一聲,接著道:“我——” 賈母眼睛瞪得更大,充滿nongnong威脅。 賈赦頓時蔫了,蹙眉無奈道:“行行行,我不罰了,什么都不說了,總行了吧?!?/br> “你給我老實地待著,璉兒這樣有出息,你身為父親,自該覺得臉上有光,好好贊嘆他一番。什么家法,這輩子你也別指望往在璉兒身上用家法了?!辟Z母罵道。 賈赦深吸口氣,轉頭,翻了個白眼,強忍著。 賈璉挑眉,卻沒去管賈赦那邊,目光風輕云淡的從賈赦眼眸掠過,看向王夫人,“賞了那傳話太監一百銀子后,那太監卻跟我說些有的沒的,我可聽不懂,大概二嬸能聽懂?!?/br> 王夫人一怔,忽想起很可能是宮里頭的元春捎話給自己,氣得站起身來想要罵賈璉,可想想而今人家風頭正盛,自己能說什么,說不好了在賈母跟前更不待見,那她以后的日子混得恐怕會連個丫鬟都不如了。王夫人咬了咬牙,只道:“那我瞧瞧去?!?/br> 賈璉笑了,抬手讓了讓,示意王夫人隨便。 王夫人更氣,黑著臉暗中瞪賈璉一眼,假笑著給賈母行禮,才咬著牙滿身怨氣的邁出門外。 賈母有點聽不明白,問賈璉:“你們到底說什么?” 賈璉笑了笑,也不說具體為何。 賈母見狀也不深問了,可不好再鬧矛盾傷了情分。賈母當即轉為一臉高興的樣子,笑容大大地,她親切地喚賈璉到跟前來,抓著他的手好一番贊嘆。 “可家找不到第二個比你更出息的了。別說這個家,就是整個賈氏一族,整個天下,也難找出第二個你這樣的。外頭那些官,有靠著祖宗蔭蔽的,有科舉出仕的,更有拿錢托關系捐來的,可就是沒有像咱們璉兒這樣種地種出來的。我和你爹娘都替你高興,好孩子,你真為咱們榮府光耀門楣了,不枉我老婆子以前那樣疼你!再有,剛才的事你別介懷,我和你爹他們也是沒考慮周全,我們都聽了下人的讒言,誤以為你干了什么損害家里利益的事。誤會,都是誤會,回頭我定然狠狠懲罰那幾個下人,你可不許記仇!” 賈母說話的時候,福氣地圓臉上綻放著一個大大的慈祥的笑容,她眼睛瞇成一條縫兒,笑得十分和藹可親,嘴兒也巧,這個樣兒倒叫人不忍心駁了她。 賈璉本來也沒打算跟個老太太一般見識,笑道:“都是一家人,自然不會記仇?!?/br> 賈母聽這話安心了,呵呵笑了兩聲,又不停地夸贊賈璉。 賈璉都淡淡地應了。 賈母覺得賈璉的反應不夠熱烈,還是覺得他心里介懷之前的事,略覺尷尬,也更后悔了,心里更有責怪賈赦王夫人挑唆離間的行為,若不是他們,剛才她肯定不會答應執家法。這個王氏,不爭氣也就罷了,還添亂,回頭必要狠狠罰罵一番才行! 賈母起身拍拍賈璉的肩膀,離開前特意交代賈赦:“別裝什么頭疼,給我留下,好好贊贊你兒子?!?/br> 賈母說這話也有給賈璉賣好的意思。一會兒就讓賈璉把氣都撒在賈赦身上,等他氣撒完了,也就不沒有怨了,回頭這一家子還是和和氣氣的。 賈母走的時候,還故意拉著邢夫人的手,讓她同自己一塊走。 賈璉目送賈母,自然是明白賈母的意思。這老太太有些趣兒,她能在這個大家庭里頭位居頂端,如此受敬重,果然是有緣故的。只不過而今可能人老了,就愛犯糊涂。其實說到底賈母也就是個享兒孫福的老人家,在后宅里掀不出什么大風浪來。 老人家只不要不做什么傷天害理觸碰人底線的事情,賈璉是不會動她的,依舊會把她當老人家好好地敬重。 賈赦此刻正抓心撓肝地坐在那兒,擔憂地瞄著賈璉。他見賈璉正對著遠去的賈母發呆,覺得這是個機奇會。悄悄地起身,悄悄地把身體扭向內堂,順著墻邊兒邁步往里去。內堂里側有一耳房,二房窗下砌著火炕,他可以從那兒跳窗出去。 賈赦成功地逃進耳房后,急急忙忙的撩起袍子爬上炕,推開窗就跳了。許是因為走得太急,一只腳絆在窗沿上,賈赦晃了晃身子,來了個頭朝下摔在地上。 哎呦——可疼死老子了! 賈赦咬著牙,愣是沒發出聲,手撐地,要偷偷爬起來跑。這一抬頭,就見一件繡著竹紋的淡雅青色錦袍映入眼簾。 賈赦心里咯噔一下,抬頭一看,果然見賈璉一臉睥睨之相看著自己。 老臉都丟沒了! 生無可戀了! 他怎么沒摔死?直接摔死了,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受著自己兒子的嘲笑。 賈赦心在流淚,面上卻還是橫,顫顫巍巍的起身,對著賈璉吼:“沒看見你老子摔倒了,不知扶一把?” “您這是不小心摔倒得?”賈璉特意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深情。 賈赦上下瞪一眼賈璉,“你眼瞎么?看不見?難不成我還能故意摔倒?” 賈璉:“還真是這么以為的,不然好好地門不走,老爺因何要跳窗呢?!?/br> 賈璉一聲淡淡地譏諷,令賈赦的臉頰火辣辣的,頓覺無地自容,真想找個耗子洞躲起來。 “老爺太著急走了,很多事還沒說清楚算清楚,怎、么、能、走、呢?”賈璉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放緩語氣,慢慢地拉近與賈赦的距離,帶著一種很強大的壓迫感。 賈赦本來心里就憂心忡忡,有點擔憂有點怕,這一下更嚇得心狂跳,額頭連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老爺承諾過的話可還記得?那句若是做了官就叫爹的話?!辟Z璉直白的表述,不容賈赦有糊弄的機會。 “這……”賈赦尷尬咳嗽一聲,眼睛盯著地面,“不過是一時氣話,你也信?老子開個玩笑還不行么?” “說好當真的,又不信守承諾,那是否以后我對老爺承諾的時候,不想做了,也可以以‘開個玩笑’來敷衍?”賈璉反諷問。 賈赦被逼急了,眼瞪著賈璉:“臭小子,你想怎么地,你不會真有膽子敢讓我叫你爹吧!” “不然你以為我剛才在跟您開玩笑?”賈璉轉身,縱觀整個院落,如今靜謐如夜晚一般,連個看門的丫鬟都不在,“我已打發走閑雜人等,就是顧及了老爺的面子?!?/br> 賈赦氣得胡子都要炸開了,趕走全院子的人,就為了讓他叫爹,這叫顧及他面子?呵,可氣死他了!賈赦捶捶胸,憋氣憋得都快無法呼吸了。 “你個不孝子,你以為有了官位就了不起,無法無天了?” 賈璉特別認真地和賈赦對視,“對啊,我有了自己掙來的官位,就是比某些好吃懶做的人強,我有驕傲的資本,自然是了不起的。這是很淺顯的道理,我懂,老爺大可不必一直跟我強調?!?/br> “你——”賈赦呼哧呼哧喘氣,他要被這個混賬逼瘋了!不過他說的話叫他竟一時腦子空白,無言反駁。誰會料到小輩會這么理直氣壯地頂撞啊??! 吸氣,再吸氣,努力吸氣! “老爺可能覺得,僅僅一個承諾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不好兌現?!辟Z璉頓了頓。 賈赦那廂還沒氣完,這廂又被賈璉一句話氣黑了臉,什么叫‘你這樣的人’?他在賈璉眼里成什么了?原來自己的兒子早把他當成混賬看! 賈璉接著笑起來,好像是在給賈赦一個肯定的答案,又道:“我可以給老爺加碼?!?/br> 賈赦見賈璉一臉jian笑,心里預感越加不妙,“你什么意思?” 賈璉退一步,就那么隨意的依靠在欄桿邊兒,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老爺對孫紹祖那廝的特別態度令我和介懷,所以就叫人順便查了查,這一查不要緊,發現了大新聞?!?/br> 賈赦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都要瞪爆了,他死盯著賈璉手里的那封信,緊張的有點嗑巴,“把信給我,你胡沁什么,給我!” 賈璉一個側身,跳下欄桿,躲開賈赦的追逐,“老爺年紀也大了,最好穩重點,你要是再這樣,可別怪我把這東西送到老太太跟前?!?/br> 賈赦頓時就蔫了,慘白著臉,一動不動的看著賈璉。最后,賈赦依從賈璉的指示,進屋‘好好商議’。 賈璉悠閑一坐,把玩手里的信,一臉失望的盯著賈赦:“所以是真的了?” “不知道胡說什么!”賈赦躲開賈璉的目光,訕訕地看向別處。 “呵,”賈璉托著下巴,打量賈赦這廝,雙眸污濁,言行流里流氣,衣服上還粘著灰土。還真是個表里如一的人,里里外外都是臟,入不得人眼。 賈赦被賈璉這聲冷笑震得心一抖,整個人忐忑不已。這事兒可不能散播出去,不然他在母親跟前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了,在外人跟前更是,哪還有什么大老爺的尊嚴。賈璉這小子太可恨了,他就反常那么一點點,竟然就能被他發覺,查到蛛絲馬跡。 還有那信……他是怎么弄到的?孫紹祖此刻應該在福建才是,怎么會…… 賈赦掙扎糾結了半天,白著唇,依舊不敢看賈璉的眼睛,“璉兒,你可不能宣揚出去。大不了我給你個保證,以后絕對不會……” “我怎么信你?”賈璉突然截話問。 賈赦怔住,臉色更白,“什么?” “我可不確定你的保證可信,畢竟你前一個承諾還在賴賬呢?!辟Z璉挑唇邪笑。 賈璉雙眸朗朗,閃著智慧般的光輝。但此刻在賈赦看來,那是充滿鬼魅的邪惡之眼。 賈赦恨不得把自己咬死,送回鬼門關,重投胎一次,到時候他就算是沒有嫡子,也絕對不會讓原配生出賈璉這個混賬克星。 可惜他的人生不能重來,那就……只有……服軟了。 賈赦尷尬了半天,抖了抖唇,半晌,兩片唇瓣一張一合,終于慢吞吞的吐出一個字:“爹!” 第50章 也創造機會 “還真叫了?!辟Z璉噗哧笑了,右手背懶懶地托著下巴,戲謔地看著賈赦。 賈赦漲紅了臉,意識到自己又被賈璉給耍了,恨得幾乎把牙槽咬出血。 “賈、璉!” 賈璉把信放在桌上。 賈赦羞愧難當,但看見那信卻跟瘋了一樣,急忙忙的搶過來,拆開來看,卻是一張白紙,一張白紙…… 賈赦怒火沖天,緩緩地轉頭瞪著賈璉,雙眼爆紅。 賈璉用這信本來的意思,是想讓賈赦以為他得了個可靠的消息。但從他拿出這封信的時候,賈璉就發現賈赦特別在意,甚至只是輕輕地一詐,他就怕得不成樣子還開口叫爹了,這可不符合他以前無賴的本性。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了,賈赦不光做了丑事,還蠢得落了個大把柄在人家的手里,很有可能就是一封信,比如他親筆寫下的一封信。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敢忽悠威脅你老子,我揍死你!”賈赦氣得無以復加,抬巴掌就要往賈璉的頭上打。 “把柄是封信?在孫紹祖的手里還是那女人手里?你慘了?!辟Z璉嗤笑。 賈赦抬起的胳膊在半空僵硬著,臉色復雜的看著賈璉,又羞又愧,又恨又怒。 “你,你什么意思?!辟Z赦嗑巴道。 “因為我剛托人辦了他?!辟Z璉道。 “辦、辦了他?”賈赦瞪大眼,“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那封信還在他母親手里……” 賈璉挑眉:“噢,原來是在那個女人手里。你可真想得開,家里嬌妻美妾環繞,美貌丫鬟也不少,竟還惦記著外頭的?!?/br>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會子你娘剛去,我……”賈赦剛要解釋,就看見賈璉如墜地獄的寒眸,打了個寒顫。他怎么忘了,事情發生時正是賈璉母親的孝期,這孩子聽到這話定然更恨他了。 賈赦垂著腦袋,羞澀地無地自容。早知今日,他當初怎么也得管住那東西,沖動的后果太可怕了。 至此,賈璉結合一下自己打聽來得消息,再稍微推敲一下,差不多就能了解事情的大概了。 榮府與孫家早在祖上的時候關系十分要好,但孫家敗落的早,長房那一脈后來就剩下寡母和孫紹祖等幾個人。孫家日子過得困窘,便派人來榮府求助。當時應該是直接傳話到賈赦那兒了,賈赦剛喪妻不久,加之早就垂涎孫家寡婦的美色,有目的的出手‘幫忙’,一來二去,再一時糊涂地留些信件定情信物之類也很有可能。 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混賬事兒,賈赦倒真有膽子做!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兩句話果然印證在了賈赦父子身上,合著賈璉后來干出那么多和別人老婆私通的事兒,都是隨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