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賈母見賈璉毫無解釋的意思,氣上加氣,一時間竟有點喘不過氣來。眾丫鬟忙上前撫慰一番,賈母剛剛順氣稍好些,王夫人便連哭帶勸的說是自己的不是,激得賈母的氣又上來了。 “哪是你不孝,分明是你侄兒戲弄你!放心,老二媳婦兒,這事兒有我老婆子替你做主!”賈母拍拍胸口,轉而抖著手指賈璉,問他認不認罪。 賈璉上前一步,沖賈母深鞠一躬,卻沒有跪下。 可見他是不認的。 賈母氣得閉上了眼,轉而再睜眼的時候,雙眸充滿了煞氣,張口就要罵。 賈璉見時機成熟了,恰到好處地先開了口:“老祖宗,我若是犯了錯自然肯認。但二嬸子剛剛說的事情,我絲毫不知情,也從沒聽說過,更別說親自做過了。我的確在揚州收了些稻子,幫襯著姑父管管莊子,卻也是因為姑母病重,無暇顧及這些,我才勉強去幫著添亂罷了。但我從來都沒有出售過什么種子,更別說將種子出售給姓薛的親戚。這件事您可以問我的隨從,也可以去信揚州向姑父姑母等人在證實。我去哪兒身邊都有侍從陪同,很好證實?!?/br> 一席話讓賈母稍微消了氣,開始疑惑這件事。 賈璉轉而沖王夫人拱手:“侄子行事坦蕩,不怕別人質疑。二嬸子若不信,也可以仔細調查問詢,我這里沒有半點怨言?!?/br> 賈母一聽,這事兒貌似震不怨賈璉,可王氏又不是傻子,哪里會無緣無故的誣告。其中真偽,只能另行佐證。 賈母當即命人責問隨賈璉去揚州的隨侍,王夫人這邊也要取薛家的信來看。 倆邊驗證之后,賈母就更加疑惑了,問賈璉:“這信里頭分明寫著她家蟠兒在揚州買了你的種子,你怎的不認?” 賈璉:“信中可寫他是如何買的?何人接待?又是在哪兒交易?莫不是他被人蒙騙了,反倒賴我頭上了吧?” 賈母瞇著眼,仔細看了看信上的內容,“這上頭倒寫得細致,說你開始不肯賣,后來輾轉從一個買你種子的小寡婦手里高價買到的?!?/br> “這就是了,我的種子從沒出售過,更沒有賣給什么小寡婦,他定然是被騙了?!辟Z璉道。 王夫人不服氣:“他就是奔著你的種子去的,怎可能會買錯!” 賈璉看眼正黑臉憤怒的王夫人,譏諷地輕笑,“嬸子,容我多句嘴,我可聽說這位薛蟠表弟在人品上并不太好,早在金陵的時候便干些強搶民女、四處打人、欺凌弱小的勾當。他到了揚州后,會不會是醉生夢死在溫柔鄉里了?哦,對,提起這事兒我突然想起來,我與林姑父那會子還真聽到些傳聞,說是有個金陵來的姓薛的商人揮金如土,在宜春樓里日夜笙歌。當時我卻是不信那人是薛蟠,畢竟兩家掛著親戚,薛表弟若是真來了揚州,哪有不來拜見我的道理。如此看來,他倒是真在揚州,只是沒來看我罷了……” 一邊是有十分靠譜的人證;另一個邊是辦事不牢靠人品有問題的薛蟠。到底該信誰,賈母心里頓然明了了。八成是那個薛蟠躺在溫柔鄉里,嘴沒個八門的,行事又魯莽,被有心人聽見了他要辦得事兒,反而算計了他。對了,和他做生意的還是個‘小寡婦’,正好是個女的,那宜春樓里可全都是女人! 哼,他受騙上了當,自己卻一直不知道,反倒最后賴在了賈璉身上。 這薛家大兒子實在不怎么樣,簡直是混賬中的混賬,哪家姑娘要是攤上他這么個丈夫倒八輩子血霉了。他娘和她meimei也是個命苦的,不過說起來這孩子是薛王氏教出來,孩子能被教導成這樣,多少有她的‘功勞’。 賈母嘖嘖兩聲,皺眉看王夫人,諷刺地問她:“你還委屈么?” “我……我……”王夫人羞怒的面紅耳赤,磕巴的說不上話來。 這次她可丟大臉了,不光沒教訓成賈璉,反把自己的名聲給污了。盡管這事兒是薛蟠辦事不利,可她也有‘識人不明’之嫌,再有,meimei一家子的名聲在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了,她還盤算著讓meimei的女兒寶釵和寶玉聯姻,這下好,人沒來,污點先出來了。 王夫人縮著脖子,恨不得鉆進地縫離去,訕訕地行禮,快步灰溜溜地逃走。 賈赦差點樂出聲,直門用眼神兒贊美賈璉。 賈璉使眼色給賈赦,示意他該趁機說幾句話。 賈赦立馬翹著胡子沖賈母,護犢子道:“這算怎么回事兒,她白白冤枉完了璉兒,便倒夾尾巴先逃了,連點歉意都沒表!” 賈母蹙眉嘆口氣,示意賈赦不要多言了,“曉得你們委屈,我會記在心里的。老二家的也真是的,是不是年紀大了,比我還糊涂……” …… 父子二人從賈母院出來,賈璉便要去莊子上,卻被賈赦一把攔住了。 賈赦:“三天后你好好拾掇拾掇,弄件鮮亮點的衣裳,隨我一塊去禮郡王府?!?/br> 第24章 諸多事萌芽 又是禮郡王府,賈璉當然明白賈赦的意思。細問之下才得知,賈敏竟然在他們父子離開揚州之后,想起了寫引薦信與禮郡王妃。前幾日賈赦與禮郡王竟偶然同游畫舫,打了照面,互相提及此事,便定下了拜訪日期。 賈璉心中起疑,笑問賈赦:“您確定是偶然相遇?” 賈赦目光閃躲,口氣卻很橫:“就是偶然遇見的,有緣分,怎么了?” “瞧瞧您,激動什么,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嘴?!辟Z璉半開玩笑的說著,眼睛卻依舊繼續審視著賈赦。 賈赦哼一哼,指著賈璉的鼻尖,要求他必須去,“別耍心眼,我知道你小子鬼道子多,別以為你以前糊弄我的呃事兒我不曉得,我那是不跟你一般見識。但這次,不許你再鬧什么幺蛾子,不然必定不饒你,家法伺候!” 賈璉見賈赦對他的婚事是真上心了,猶豫道:“倒也可,只是我這一身行頭不大好,還得好好準備準備才是?!?/br> “賬房那兒隨你怎么支銀子,把老子的那份兒花了也沒干系,但是你必須去?!辟Z赦口氣堅決,這次他為了兒子的子嗣延續真拼了! 賈璉笑著應承,當即去賬房支了兩萬兩銀子,今年賈赦的所有花費都被他支走了,倒也不算全支走,留了二百兩給他零花。次日,賈璉便帶著人去買河邊的地,安排人手動工蓋魚塘。 幾日后,蔣子寧登門拜訪,給賈璉致謝。順便帶來蔣青山的消息,平原侯動用關系把他調去動蕩不定的西北做官。 蔣青山本就是心高氣傲,是一身迂腐氣的文弱書生,這一去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環境上對他都是個巨大的打擊,恐怕是兇多吉少。 賈璉笑了笑,想起禮郡王次女的事兒,便問了問蔣子寧。 “你跟她很熟?” “小時候倒是經常見,不過自8歲以后,她便隨他父親外放到福建去,前年回來了,我就再沒見過她。我跟你說,她那時候體格可壯實了,比我們都厲害,爬樹上墻沒有她不干的。偏太妃就愛她那個調皮鬼,禮郡王對她也是寵溺有佳,縱然有郡王妃說教她,卻也是沒用了,整個就一小霸王,郡王府闔府上下沒人能管得了她?!笔Y子寧描述的時候,表情略有幾分猙獰。 賈璉看出來了,蔣子寧小時候定然沒少受她欺負。這位禮郡王的次女倒有些趣兒,在這規矩教條的古代,一個女孩子能被養成那樣頑劣的性格,也算是奇事一件,也不知這位姑娘而今會變成什么樣。 “璉兄弟,聽我這一席話,你是不是特害怕見她?我跟你說吧,你得想法子躲過這次相看,要么吃點巴豆裝肚子疼?要么就假裝從馬上跌下來摔斷了腿?”蔣子寧出餿主意道。 “我去見個人罷了,用不著你cao心?!辟Z璉斜睨一眼蔣子寧,嗤笑不已。 蔣子寧哭喪著臉看他,有點委屈,“好兄弟,我這不也是為你的人身安全著想么?!?/br> “行了,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委屈就叫苦,以后還能干什么?” 蔣子寧驚詫的瞪眼,指了指賈璉:“你你你……這話說得跟當年的她一個樣,我就不該多嘴亂說話,你們倆說不能還真是絕配!” “你的確該閉嘴,亂叫得人心煩?!辟Z璉喝了口茶,便打發蔣子寧走。 蔣子寧卻不肯,非要賴著賈璉賠償他白費的好心。 “我可看見了啊,你院里的牡丹長得特好,送一盆給我?!?/br> “不送,太貴,不適合送你?!?/br> 賈璉說罷就轉頭進了書房,關上門,再不理會蔣子寧。 蔣子寧那個氣呀,要不是賈璉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造不得反,非得打他一拳不可。好好一人,非得這么毒舌,太坑人了! 賈璉在書房內仔細侍弄幾盆牡丹后,就坐下來撥算盤算賬。 過了清明,再等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千秋,那時恰逢牡丹花開之際?,F今看他這些新品種的漲勢,肯定會挑出幾盆最好的來,牡丹是富貴之花,用于給太后賀壽最吉利不過。當然,這不是賈璉的最終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把這些雜||交出來的稀有種打響名聲,推向市場。京城內別的不多,就數達官貴族王子皇孫多,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愛炫富,只要他刮起稀有牡丹的風潮,不愁賣不出去,而且在價格上一盆賣上千兩定然不成問題??沙鍪鄣拇蟾庞卸倥杌?,都賣出去,自然是一筆很可觀的數目。 只是如何把自己的花推銷到太后的壽誕上,大放異彩,卻是一件難事。 賈璉這廂正有些發愁,就有人送來了四皇子的邀貼,請他一塊去京郊翠霞山踏青。 賈璉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到了約定之日,便應邀而去。 二人只是略在翠霞山下走了走,鄞禎便提出想去賈璉的飼養場瞧一瞧。 鄞禎是便服出巡,身邊只跟著陪讀加侍衛身份的蘇盛一人。 三人便騎著馬,一通前往京郊的小棗莊。去的時候,要路過一條河,原本這河的附近種得都是水稻,至少去年冬天鄞禎前往小棗莊的時候,看見的還是收割后的稻田??啥裨倏?,這些靠近河邊的稻田全都變成了四四方方的魚塘,打眼掃一圈,大概能有五六十個。 “這魚塘是什么時候挖得,好生快?!臂吹潎@道。 “回殿下,是在下今春從揚州后回來的時候,命人改造來得?!?/br> 鄞禎驚訝的打量賈璉,嘆服他行動的速度,感興趣的跳下馬,先來參觀這些魚塘。池塘很大,邊沿用石板砌得干干凈凈,塘子邊側還打上了欄桿。有幾處塘子上還游著鴨鵝,看起來頗有生氣。 “弄得不錯,這水有多深?”鄞禎問。 賈璉:“大概一丈左右?!?/br> 鄞禎:“為什么這么深?” 賈璉聽到這個問題后,目光頓然肅穆,表情很嚴禁認真的闡述道:“深水能充分利用立體水域進行分層養魚,可以進行多品種多規格的混養和密養。一般想高產,池子里要做到品種齊全,大概七八個品種,將吃食魚比如草、青、鯉,和肥水魚鯽、鳙魚等并重放養?!?/br> 鄞禎聽得有點迷糊,像‘混養’和‘密養’這類詞他大概能推敲出意思,但‘吃食魚’和‘肥水魚’的具體含義他就猜不太明白了。不過聽起來賈璉做事是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甚至為此還總結出了一些自創的詞,此人在務農方面果然是個行家,行事認真,術業有專攻。 鄞禎也就不深問了,因為他猜自己再問,賈璉肯定還會冒出更多他聽不太懂的解釋來。反正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考察他的能力,既然見識到了,便就是滿載而歸了。 “本皇子正有一事想問你,不知你可否有辦法解決?”鄞禎看賈璉。 賈璉也不推脫,直接道:“殿下可是要問西北之事?” 鄞禎心頭一震,可轉念想朝廷要打仗缺糧也不是什么秘密,況且賈璉是官宦出身,聽到風聲也不奇怪。 “糧是難事!歉年無糧可繳,加上各處耗費,再算上今年的春旱,只怕是元氣大傷,三年之內難動兵了,可憐了西北那些老百姓。本皇子在想若是你的種地法子能普及天下,或許就用不了那么久?!?/br> “推行農業方法,只靠公文說明肯定不行,必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最短也得耗費三五年才能奏效,而且今年算是耽誤了?!?/br> 鄞禎一聽,略有些失望地蹙眉。 “不過,便是今年不豐收,也是有法子明年就打仗的。一般備戰,總要準備至少一年的糧食,但若只準備三個月的,再就地取糧,不失為一種便宜之法?!辟Z璉解釋道。 鄞禎:“就地取糧?你在說笑么!西北那地方可是苦寒之地,好容易能長樣東西,卻也只夠糊弄農戶自己的口糧,哪有多余的糧交到軍中?!?/br> “等過了今秋就不一樣了,到時候殿下只需將我的辦法實施出去,到了夏天,西北地區自然就產出足夠的糧食供應他們打仗。此法方便快捷,且不需要遠路運輸,避免了諸多危險的可能?!?/br> 鄞禎聞言十分興奮,表示等著賈璉的好消息。如果這件事賈璉能辦成,他必定會好生獎勵他。 回去的時候,賈璉提起牡丹,表示要送幾盆給四皇子。 鄞禎:“什么品種?” 賈璉:“世間還沒有過的品種?!?/br> 鄞禎更好奇了,取了花,在賈璉屋里略坐了坐才走。 賈母事后得知,高興地不得了,直夸賈璉出息給榮府長臉。奈何賈璉還是要她低調保密,搞得她不好把消息分享給二房。晚間,賈母正臥在榻上兀自笑得合不攏嘴,忽來一婆子,將其今日聽到的傳言悄悄告知賈母。 賈母聞言后盛怒不已,再也忍不了了,氣得碎幾個茶碗,厲聲傳令下去,責命二房立即搬出榮禧堂。 第25章 繼續來打臉 王夫人聞得消息,起初不信,被婆子多次解釋之后,終于信了,卻恍若天塌下來一般,頓時頭暈目眩。但她不能倒下,她要找賈母問清楚,遂強撐著身體,在丫鬟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賈母的院子??裳劭吹皆洪T口了,忽有兩個婆子撲過來,攔住的去路。 婆子:“請為太太見諒,老太太乏了,此刻已經歇下,不愿被叨擾?!?/br> 王夫人一怔,倆眼瞪得溜圓,霎時失魂了,憑婆子們怎樣叫喚她沒都反應。 而此時,賈母正在花廳內與賈璉細細地說話。 “你這孩子,怎的如此犯傻,受了委屈竟不知張嘴去評理,討回來!硬生生的干咽下苦水,你可好受?真叫我老太太聽了心疼?!辟Z母說罷,便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