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爺,小的找那婦人是真可憐,年紀輕輕地就做了望門寡,還是被逼著嫁進了婆家,一天福都沒享,天天干苦活,還得為個沒見面的男人守寡,多不值啊,真可憐?!?/br> 賈璉放下手上的噴壺,轉頭看興兒,“這件事你做得好?!?/br> 興兒難得被璉二爺夸贊一回,激動地一高興,眼淚竟然掉下來。 賈璉笑著拍拍興兒的肩膀,注意力轉而又放在那些稻苗上。 而今小小的一張炕,已經匯集了附近百里甚至千里之內的稻苗品種。雖然他這種搜集方法粗糙了點,但已經是性價比最高的了。不然大冬天的坐車去幾十幾百里外去搜羅種子,再驗證出芽率,再回去買,實在是太折騰。 之前沒錢也沒條件那么折騰,現在薛蟠及時送來兩萬兩銀子,這錢也不能亂花,得繼續買田,增加他雜||交稻培育的地點。 興兒就乖乖的在一旁伺候,看著二爺每天都十分認真地記錄這些苗子的情況,興兒終于忍不住開口問:“爺,一般莊子上自己都留種子,都是好的,咱們干嘛要從米鋪買那么多,還挨樣試種?” 賈璉分別端起兩盆漲勢一高一矮的稻子苗,嚴肅認真地跟興兒講解:“植物都有一些適應性和變異性,有些地方提供的變異條件好,它會越長越適合那里的環境,有的則不行。也有的種子在這長得好,換別的地方就不能適應的環境。我現在不僅要選擇合適的品種播種,確保他們適應土地的環境。還要利用這些在遺傳性狀上有差異稻子,進行雜||交,只有這樣才可以將它們培育成俱備雙方優良性狀又能互補的水稻品種?!?/br> 賈璉嘟囔完,見興兒露出一臉被雷劈了表情,怔了下,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盡力了。 興兒一臉苦楚:“爺,您的第一句話小的就沒聽太懂……” “罷了?!辟Z璉打發興兒再去城郊在跑跑,看看誰家有良田出售,這次他們一定要買好田了。 “二爺,時辰差不多了,您該更衣了?!必S兒提醒道。 賈璉疑惑問:“有事?” “二爺,您又忘了?奴婢兩天前和您說過的,揚州知府幾天前剛剛上任,邀請林姑爺大老爺和二爺您今日過府赴宴?!?/br> “揚州知府,”賈璉蹙眉想了想,奇怪道,“我又不認識他,請老爺們去就罷了,要我過去做什么!” 賈璉完事兒就不理這茬,拿起冊子,對著幾盆稻子苗拿做了記錄。 “這位揚州知府您還真認識,來揚州前還見過幾面呢?!迸d兒笑道。 賈璉頓筆,想想自己認識的人就那么幾個,奇怪地抬頭看興兒。 興兒:“此人正是平原侯府的二老爺,蔣青山?!?/br> 賈璉當即皺眉,放下筆。 更衣之后,便同賈赦、林如海一同乘車前往知府衙門。 蔣青山開大門歡迎,對林如海那是恭敬有加,對賈赦還算客氣,但對賈璉就不溫不淡的了。一則賈璉是小輩沒官爵;二則就是因為賈璉之前所謂的“務農”之說,到現在還嚴重的刺激著他。 蔣青山和林如?;ハ喙ЬS一番之后,便開席,還有特意請來的小戲班子唱戲。席至一半,林如海出恭,蔣青山喝得微醺,他見賈赦那邊瞧戲瞧得正興,趁機轉頭問起賈璉話來。 “聽林大人說你又跑到揚州來種田了?你這孩子可真有意思,好好地官家嫡子不做,竟天天干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臟活兒。未免太不爭氣,傷你父親的心,更丟你們國公府的臉?!?/br> 賈璉冷冷地白一眼蔣青山,懶得跟一個醉鬼辯論是非,目光繼續落在戲臺上。 “喲,我說了大實話,你竟然還不爽,生氣了?”蔣青山笑起來。 “蔣大人,你這樣才是真丟臉?!辟Z璉冷言諷刺蔣青山的失態,起身便告辭。 蔣青山一怔,沒想到賈璉一個小輩竟然敢在這么直接罵自己,一時還沒回過味兒來。 賈赦才注意到賈璉要走,忙問:“你干什么去?” 賈璉側眸斜視蔣青山一眼,嗤笑道:“這地兒太臭,出去透氣?!?/br> “混賬!你什么意思?”蔣青山終于緩過勁兒來,赤紅著臉質問賈璉。 剛巧林如?;貋?,瞧見這場景覺得奇怪,把手搭在賈璉的肩膀上,蹙眉問:“怎么了?” 賈璉看眼蔣青山。 蔣青山見林如海與賈璉的關系似乎不錯,突然打了個激靈,哈哈笑道:“怪我的不是,喝了酒,和賢侄開了幾句玩笑,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哈哈……賢侄,莫要見怪??!” 林如??聪蛸Z璉,意在求證。 人家蔣青山已經先開口說是玩笑,自己若是得理不饒人的訴苦,反而不占便宜。賈璉嗤笑一聲,只道:“沒事,我出去透透氣?!?/br> 林如海一聽賈璉這口氣,心里就暗自尋思著他是有苦難言,對蔣青山這人的印象頓時壞了幾分。 “行,那回去再說?!?/br> 林如海話音剛落,便有蔣家二太太打發的人請賈璉過去一趟。 來人見賈璉蹙眉猶豫,忙解釋道:“大爺隨著二老爺二太太一塊兒來得,本打算在揚州游歷一陣兒子,沒想到剛來揚州就有點水土不服,還病著。這幾日在屋里估計是悶壞了,太太聽說您來了,便想著請您去看看他?!?/br> 賈璉便隨傳話的婆子一道走,結果卻被引到后宅一處氣派的院子前,賈璉打量這里的環境,再見院內來回走動的婆子丫鬟們,覺得不對。他頓住腳,聽見石階上倆丫鬟談論太太姑娘之類的話,方知這屋子里住著的應該是蔣青山的妻子。 賈璉轉身便走。 婆子要攔著,被賈璉一把推開,結實的摔一跤,卻不敢造次,忙捂著肚子追,口里喊著:“璉二爺留步!” 賈璉最終被瘋狂奔跑的婆子攔下,婆子心驚膽戰的跪地,給賈璉賠罪解釋:“二爺莫要誤會,我家太太本是有幾句話要囑咐您,怪老奴記性差,竟忘了事先說明。二爺千萬別生氣,老奴個您磕頭賠不是,大爺那邊還等著您探看,他正病著著實可憐,您看您……” 賈璉想到那個活蹦亂跳一直很健康的蔣子寧,默了片刻,方道:“帶路?!?/br> 折騰一番,總算是見到了蔣子寧。 蔣子寧白著嘴唇,表情厭厭,毫無生氣的臥在榻上,跟往日活潑興奮從來不知道累的他截然不同。不過見到賈璉來了,他臉上才有了笑意,十分開心。 “警告你,不許笑話我!我哪能想到我這從一坐上船開始身子就不舒服了,到了揚州病更重,就是打不起精神,總覺得累、困?!?/br> “我沒笑話你?!辟Z璉盯著蔣子寧,認真道。 蔣子寧更羞愧的捂著臉:“你說我堂堂七尺男兒,怎么連換個地方都受不住呢,我多年輕啊,你瞧二叔二嬸年紀大了,都還好好的呢,真丟人?!?/br> “我看你不發燒,不咳嗽,是什么病癥?” “不知道,大夫也診斷不出來,就說我是水土不服所致?,F在我吃什么吐什么,很容易昏睡,特不精神?!笔Y子寧弱弱道。 賈璉盯著他不說話。 蔣子寧:“你干嘛這樣一直看我???對了,我跟你說個事兒,我家meimei似乎挺中意你的,雖然二叔極力反對,但嬸子素來寵愛她,你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嘿嘿……要不你考慮考慮吧?” “呵,自身都難保,還有心情cao心別人?!辟Z璉嗤笑道。 “我這是為meimei謀幸福,應該的,我可是個好哥哥呢?!笔Y子寧話說到這,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你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你有膽子隨著你二叔二嬸跑到揚州這地方來,就該有‘生病’或是‘意外’的準備?!?/br> 蔣子寧是長房獨子,侯府爵位的準繼承人,這個誘惑太大。況且憑蔣子寧習武的壯實身子,能生這么久的‘怪病’太可疑。兩樣加一起,他被人下毒的概率都比稻種的發芽率高。 這孩子是真傻。 賈璉因此才稍微提示他一下。 蔣子寧聞言后頓時打個激靈,“你的意思是說我二叔二嬸他們對我……不可能,我是他們看著長大的!” “你家人如何我不關心,不過你若真走了,我會叫興兒每年給你燒紙的。再有,你meimei的事休要再提,我胃口不好,受不了刺激?!?/br> 第20章 三人同回京 蔣子寧斷然不信賈璉所言,甚至還覺得自己病重之時賈璉說出這等毒話很傷人心。 “小心入口的東西,再有,你若是腦子開竅了,記得留下證據再來求我?!辟Z璉說完這些話,便自拂一陣清風走了。 “你——”蔣子寧終究顧念友情,沒有跟賈璉發火,默默目送他離開。 傍晚,丫鬟還是來送飯和湯藥的時候,蔣子寧一怔,鬼使神差的把飯藥偷偷給倒了,連茶水他也沒敢喝一口。第二天醒來時,雖然餓得肚子咕咕叫,但卻覺得身子輕松了些。蔣子寧開始信了賈璉的懷疑,沒敢伸張,悄悄喚自己帶來的兩名身邊人從外面買點心給自己。如此三日,身子才漸漸好了,能下了床,也有些精氣神。 蔣子寧至此才敢確認自己真的被人下藥坑了,因二嬸日日派人來探查他,他不敢在府中多留,就趁著夜黑風高的時候,跟著兩名屬下偷跑了出去。使人從林府后門,偷偷傳話給賈璉。 “我總算逃出來了,好可怕!真沒想到你的話是真的!”蔣子寧一看見賈璉腿就軟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大的松口氣。 賈璉仍不動聲色,伏在案前繪畫。 蔣子寧落了個尷尬,自己摸了摸鼻子上的灰,然后訕訕地走到賈璉身邊,打算瞧瞧人家畫得這么認真的大作是怎樣的精致。 不知是氣派的山河,還是梅蘭竹之類清韻的花草? 蔣子寧定睛看,紙上赫然畫著一根細長的類似草之類的東西,草頭上面好長著一顆顆粒子,每一顆粒子上面掛著很小的花。 蔣子寧瞪大眼仔細瞅了半天,沒辨認出來“璉兄弟,不知這是什么高雅之花?” “稻花?!?/br> “稻——花,”蔣子寧撓撓頭,“稻花是什么花,莫不是最近我病了,市面上竟流行起了新品種?” 賈璉:“水稻的花?!?/br> “啊……原如此,”蔣子寧附和地點點頭,忽然覺得不對,“???水稻的花?就咱們吃的米開的花?你可真有心情,不關心我的事兒,畫這破玩意兒做什么?!?/br> “來年開春我要找一種珍貴的植株,花器構造很不同,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肯定不行,所以我要多畫幾幅送到莊子上去,讓大家一起幫忙?!?/br> 做雜||交水稻是一個很復雜麻煩的過程,最首要的就是先找到雄性不育的水稻植株,沒有這個,水稻的雜||交就只能是個空談的夢。希望在這個異世界,他能有機會去追逐那位糧食大師的腳步。 蔣子寧聽賈璉解釋完,這才注意到桌案上已經疊了一摞畫好的。蔣子寧伸手摸了摸,發現這紙不大一樣,結實的很,手感有點像皮子。 “誒,這東西好啊,怎么搓不帶壞的,還比一般皮子白凈?!?/br> “羊皮紙,跟兩個荷蘭人買的,京城也有,你平時也不讀書寫字自然不知道?!辟Z璉方停下筆,打量蔣子寧,“氣色似乎好多了?!?/br> 蔣子寧聞言臉頓時垮了下來,“托您的福,我現在知道我家里人有多險惡了?!?/br> “還怪我?若非是我,你現在已經傻死到陰曹地府?!辟Z璉見他不知感恩,隨手拿起一本書拍在蔣子寧的腦袋上。 蔣子寧捂著頭抽抽鼻子,可憐兮兮的趴在桌案上,“人家哪會知道至親長輩會對自己干出這樣的事兒,況且我之所以會跟著二叔來揚州跟你也有關系,我是為了找你一起玩才來的。還有,要不是你把那盆蘭花調養得好,不小心被大皇子瞧見了,圣上也不會突然想起垂憐我家老太爺,提拔二叔來這里做什么揚州知府?!?/br> “看來真是我的不是,好像當初是我上趕著要去救你家老太爺的蘭花似得?!辟Z璉沒好氣地瞪一眼蔣子寧,這廝的智商他已經不指望了。 忽聽見他肚子叫,賈璉嗤笑不已,轉即吩咐豐兒擺飯。 蔣子寧見桌上的清粥小菜,激動的恨不得給賈璉跪下。 “蒼天啊,大地啊,我終于能吃口熱乎的飯菜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就靠小廝從外頭買來的糕點度日,吃得真沒滋味?!?/br> 蔣子寧狼吞虎咽席卷了一桌子的菜,心滿意足的躺在羅漢榻上打嗝。 林如海得知府里有人來探望賈璉,特打發人來問賈璉。 賈璉心知這里是林府,上上下下都是林如海的人,自然什么都瞞不住。與其欺騙不如坦誠,賈璉便替蔣子寧做主,將事情的經過說與林如海,請其留蔣子寧在這久住。 蔣子寧生怕林如海不管閑事把自己攆出府外,可憐兮兮的跪地,先謝過林如海。 林如海聞言先是一怔,才扶起蔣子寧,“此事非同小可,你貿然出逃,定會引起你叔父的懷疑,你與璉兒交好眾所周知,回頭他必定會打發人等前來問詢,我倒是可以為你瞞過去。只是事后你們叔侄難免再見,到時你又該如何解說?” 蔣子寧尷尬地看向賈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