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揚州城百年繁華,來往的生意人居多,也不乏大富大貴的人家,劉氏托了媒人細細的尋,正在給兩個侄女找婆家??蓜⒓医忝卯吘钩錾韺こ?,就算有漕幫夫人侄女的頭銜也不過是江湖草莽之流,普通人家娶媳婦要的是賢惠能干本分,漕幫畢竟是江湖人,人家不敢招惹,富貴人家挑媳婦要身份、家世,更輪不上她們,就是挑妾室,也是要那容貌美麗,知書達理,會些琴棋書畫的,劉家姐妹一樣都沾不上,劉氏找了一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因此十分發愁。 劉氏看看兩個侄女,再想想剛剛看見的貞娘,心里暗暗嘆息,年紀相仿,可容貌出身,行動舉止差的何止一星半點?看來還是要給兩個侄女尋個好的教養嬤嬤,好生教導一番才是。 貞娘沐浴后靠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忍冬拿了干毛巾給她絞頭發,一邊道:“少奶奶可要吃些點心?我瞧著您早上就沒吃多少東西,可是胃口不好?”貞娘懶懶的擺弄著手上的冰玉鐲子,點點頭道:“你不說還不覺得,你一說還真覺得有些餓了,咱們是在人家做客,你尋個丫鬟問問有沒有,沒有就讓小廝出去買點回來!我想吃點酸酸的東西?!比潭χ饝鋈チ?。 不一會,端著一盤子點心進來了:“這里的劉太太倒是十分細心的人,我剛一開口,那丫鬟就笑著說早就預備了,只是不知道少奶奶這么快就沐浴完了,等著端上來給您嘗嘗呢,說是她們揚州最出名的點心,還說她們奶奶正在預備晚上的宴席,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呢!”貞娘笑著點頭,拿了一塊蜂蜜酸棗糕吃了,果然胃口大開,又吃了兩塊才罷手。 晚上,廖成峰設宴招待杜大壯和杜石頭,并請了幫中兩個副幫主作陪,內宅中,劉氏也設了席面招待龍姨娘和貞娘,讓念慈和念恩作陪,臺上唱的是余杭調的名曲段《追魚》。 劉氏出身武林,丈夫也是江湖中人,一些禮儀規矩都是這幾年應酬些富商太太們才學會的,好在龍姨娘和貞娘也不甚講究這些,一邊說笑一邊看戲,倒也吃的盡興。念恩羨慕貞娘美麗,穿戴華麗,著意巴結:“嫂子,你手的鐲子怎么是白色的?我瞧著人家帶的都是碧色的才好???”貞娘微微一笑:“這是冰玉的,越是顏色淺才越好!”身后伺候的忍冬唇角勾了勾,眼波中就帶了一絲輕蔑。 臺上扮演張珍的小生唱到:“碧波潭碧波蕩漾,桂花黃疏影橫窗,空對此一輪明月,怎奈我百轉愁腸?!?/br> 貞娘很認真的看戲,念慈見她聽得認真,就問:“嫂子很喜歡看戲?” “哦,我是北方人,有些聽不懂,少不得仔細聽聽?!?/br> “聽說北方喜歡弋陽腔?” “是,我們北邊一般都聽弋陽腔,有時也聽元曲,不過普通百姓一般聽不懂元曲,都是鬼人們好聽的!”貞娘解釋道:“我也是跟著一個朋友聽過一次,聽不大懂?!?/br> 元曲是宮廷中的樂曲,要用很多樂器伴奏,由歌伎演唱,唱得都是現今流行的詩人所做的詩詞,一般百姓很少能聽懂,她也是在京城時湊巧跟著元敏聽過一次,當然前世這種元曲她聽的多了,可畢竟她沒有接受過高深的琴棋書畫的教育,對元曲也只限于聽聽而已。 她反而比較喜歡余杭調,婉轉清麗,曼妙動人。 第二日,廖成峰就請了杜大壯一家去看酒樓,因為真味樓是貞娘的陪嫁,自然要請貞娘做主,廖成峰看中的地方在瘦西湖邊上,楊柳繞堤,風景宜人,這酒樓是座三層小樓,飛檐朱瓦,十分精巧,廖成峰介紹道:“這里原本是座青樓,老板得罪了本地的官紳,不得已將這樓賣了,杜老哥正巧看上了,我就先買下來了,老哥哥對我恩重如山,我也沒什么可以報答的,這酒樓就當小弟送哥哥的禮物,聽聞侄兒媳婦經營了兩座酒樓,想來對這個很擅長,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玩意,侄兒媳婦看看怎么樣?” 貞娘四下瞧了瞧,見周圍有集市,有很多店鋪,知道這地點是個極好的地方,這酒樓怕是不便宜,忙笑道:“這地點極好,開酒樓就是要地方好,客流多,只是讓幫主破費了我們過意不去” 廖成峰一揮手:“你家姨娘救了我兒子的性命,就是我的恩人,何況這些日子我與老哥哥極為投緣,這點東西算什么?” 杜大壯人雖豪爽,腦子卻不傻,拍了拍廖成峰的肩膀笑道:“老弟,我知道你家大業大,可也不能讓你買個酒樓給我,救你兒子那是機緣巧合,他便步是你的兒子我們該救也得救,我來這些日子,也看了你帶著這群兄弟討生活不容易,這銀子我來出,酒樓我算你一半” 廖成峰自然不肯,兩人你來我讓的推讓了半晌,最后議定兩家一家出一半銀子,算兩家合伙的買賣,菜色和師傅由杜家提供,在本地的一些雜事由廖家應酬,賺了銀子一分為二。 晚上,劉氏拿著契書小心的收好,回頭笑道:“讓你料定了?果然是咱們倆家一家一半,你可高興了?” 廖成峰躺在床上,揉了揉額角,笑道:“倒也不是我小氣,只是咱們雖然有個幫會的名兒,可一年下來掙的銀子不過幾百兩,幫會中上千張的嘴都要吃飯呢,官面上的應酬也多,還得孝敬那些衙門里的人,撈到咱們手上的銀子能有多少?何況這些年為了給爵兒治病,咱們賺得那些銀子都買了藥材請了大夫了,咱們手底下也沒剩幾個錢。這幾年我一直盤算著,給咱們家留條后路,將來我辭了這幫主的位置,咱們一家子不能喝西北風去吧?漕幫不過是指著這條運河賺點辛苦錢而已,沒什么賺頭,可做生意,咱們也不擅長,可巧,老天爺給我送來這么個大哥,那真味樓我差人打聽過的,味道好,客人多,在嘉定和蘇州都十分紅火,一年少說能賺上千兩銀子,那杜家也十分豪闊,在京城有鋪子,在山東有莊子,是底子厚實的人家,聽說在嘉定光置辦的園子就花了七萬兩銀子,這些日子,我跟杜老哥交往,品著這人也是個十分實誠的人,他那兒子功夫相當好,人也厚道,跟這樣的人家合作,咱們家才能放心,賺點銀子,將來也給兒子留下點家當才是!” 劉氏笑著偎到丈夫懷里,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兒子的病大有起色,也有了自己家的買賣,她的眉頭舒展了好多,臉上的笑容也輕松起來:“是啊,多虧你聰明,也多虧菩薩保佑咱們遇到這么一家人啊” 不得不說,廖成峰是個十分有成算的人,在此后的兩年內,廖家和杜家合作,在高郵、泰州、江都分別開了三家真味樓,生意都十分紅火。 當然這是后話。 此刻劉念恩倚在大迎枕上,一臉神往的跟jiejie劉念慈說:“姐,今兒你瞧見那杜家的少爺了嗎?” 今日杜家合家出門,劉氏和劉家姐妹一直送到二門,正好遇到來接貞娘的杜石頭,念恩見杜石頭長身玉立,身材偉岸,一張面孔俊美不凡,頓時心如鹿撞,一直看著杜石頭扶著貞娘上車,還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背影。 念慈也見到了杜石頭,說不動心是假的,只是她畢竟比meimei年紀大些,穩重些,見meimei面如桃花,顏如秋水,含羞帶怯的模樣,皺眉道:“你可仔細了,那杜家少爺可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能攀上的!”念恩不服氣道:“咱們怎么了?咱們好歹是漕幫幫主夫人的侄女,咱們劉家也是武林中有些名頭的人家,不過是做個妾室,咱們身價清白,有什么攀不上的?”念慈瞪了meimei一眼,道:“你一個閨中大姑娘,怎么什么話都敢說?你可是瘋魔了不成?”念恩見jiejie動怒,忙涎著臉,撒嬌道:“姐,這不是只有咱們倆嗎?我看杜家十分富貴,姑姑給咱們相看的那些人家沒有比得上的,何況,我看杜家少爺儀表堂堂,不像那些江南的公子哥們個個瘦弱的跟小雞似的,不若咱們求求姑姑,讓姑姑跟龍姨娘說說,咱們姐妹一起嫁過去,不行嗎?” 念慈氣的臉通紅,一巴掌拍在meimei腦袋上,怒道:“你胡說什么呢?成日的異想天開!那杜家的少奶奶才過門不過三個月,哪里容許夫君納妾,更何況,少奶奶是官家小姐下嫁,又是少爺的表妹,自幼的情分,聽聞杜家老爺對這個外甥女十分愛重,定親時就買了個七萬兩銀子的宅院做添箱,這樣的地位,哪里是旁人能插進去的?就是少奶奶進門三年不孕,杜家怕也只能讓少奶奶自己尋人給少爺收房,那會兒你都多大了?我就更不用提了。你這會兒趕緊滅了這心思,安安生生的等著姑姑給你尋個小康之家,做個平頭正臉的娘子是正經?!?/br> 念恩聽了jiejie的話,想了半天,覺得十分有理,可心里還是惦記著那俊美不凡的男人,心里暗恨自個出身不好,又怨姑姑找了這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一個合心的婆家,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238第八十九章 杜家一家在廖家盤桓了半個月,轉眼就到了十月,揚州觀音禪寺的菊花盛開,廖成峰夫婦邀請了杜家一家去賞菊,廖爵已經能起身下床走走,劉氏高興的帶著兒子一起出來逛逛,貞娘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之前他總是昏睡著躺在病床上,這次見到他坐在一架可以推著的小車上,面色蒼白,可姿容卻是出奇的明秀,尤其一雙眸子,澄如秋水,寒如星子,雖然已經十歲,可看著還猶如七八歲的孩子。 據說這廖爵雖然身體不好,卻自幼聰穎異常,三歲識字,五歲能文,如今居然能寫出一篇通順的策論了,是揚州出了名的神童。他性子堅韌,雖然身有病痛,卻從不抱怨,每次見到母親都微笑著說自己不痛,讓龍姨娘都十分驚嘆。 他見到貞娘十分老成的見禮,貞娘喜愛他聰明乖巧,憐惜他自幼受病痛折磨,送了一枚龜鶴齊齡玉佩給他做見面禮。 劉氏是個識貨的,見那玉佩瑩潤清透,顯見水頭極好,是玉中上品,忙謝了又謝。 這觀音禪寺位于揚州西北郊蜀岡東峰西南角,宋代建有“摘星樓”,大魏時有僧人申律開山,大金國洪熙帝時建寺,當時起名“功德山”,后改“觀音禪寺”,山亦稱“觀音山”。 寺內同時供奉中國佛教四大名山的菩薩:觀音代表普陀山,文殊代表五臺山,普賢代表峨眉山,地藏王代表九華山。寺的東部偏南處傳為隋煬帝“迷樓”故址,今存鑒樓,取“前車之鑒”意。 觀音寺中的僧人擅長種菊花,世人皆稱那里的菊花果然如詩中所云: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更有人在山寺的院墻上題了: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欲知卻老延齡藥,百草摧時始起花。 此時正值賞花時節,山上游客香客云集,觀音寺的方丈人情練達,特意僻處一塊賞菊地方專門招待高門大戶人家的女眷。 廖家雖然算不上高門大戶,卻也是揚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方丈無塵親自出來招待廖成峰,還安排了知客僧人招待女眷。 觀音禪寺的菊花果然開的極好,花團錦簇、流光溢彩、燦若朝霞一般,紅、黃、白、綠、紫、橙等,大約有三四十種。 “這一種叫太真含笑”知客僧指著一款杏粉色的菊花道,眾人細看,這菊花色澤厚重、柔和,菊花瓣層層疊疊,看上去豐腴、柔婉、雍容華貴。 “這一款叫玉馬金堂?!笔且豢钊榘咨木栈?,花瓣繁復豐隆,看著的確有富貴華美之感。 一眾女眷在知客僧的引導下看了兩個時辰的花,不覺有些累了,知客僧是個知情識趣之人,忙安排了禪房休息片刻,奉上清茶和點心。 劉氏坐定才發覺念恩不知去向,忙問身邊的丫鬟:“二小姐去哪了?”丫鬟道:“二小姐說肚子疼,去了如廁?!眲⑹宵c點頭,道:“這人多,別再走丟了,你去瞧瞧?!蹦畲认氲絤eimei的心思,心里不安,忙道:“還是我去瞧瞧吧?!?/br> 劉氏點了頭,念慈忙帶著丫鬟出去尋找,找了半晌,才在佛堂前面找到了念恩。 念恩正神思恍惚的看著遠處一群人,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團,身邊的小丫鬟不知去向。念慈心中一緊,問道:“你在這兒干什么呢?”念恩一驚,強笑道:“我,我在這透透氣兒?!薄把鄡耗??”燕兒是念恩的貼身丫鬟?!拔?,我打發她去那邊看看”念恩支支吾吾,念慈氣的臉色發白,厲聲問:“說實話!”“我,我讓她去去瞧瞧杜公子在哪?”念恩一縮脖子,聲音越發的小。正說著,燕兒跑了回來,慌慌張張的稟報:“我瞧見杜公子他們過來了” 念恩一喜,發現念慈的臉色越發不好,忙解釋道:“我就是想看看,jiejie,我沒別的想頭,就看看還不成嗎?” 念慈被meimei氣的臉色煞白,低聲恨恨的道:“你作死呢?被人看出來,你的名節還要不要了?跟我回去”念恩卻想著再多看杜石頭一眼,姐倆個撕扯了起來。 正在此時,方丈引著廖成峰等人走了過來。 “這里是我們供奉文殊菩薩的大殿”一群人見到念慈和念恩都是一愣。 廖成峰十分不悅,自己家的侄女在這里拉拉扯扯,十分不成體統,眉頭緊皺,聲音帶了幾分嚴肅:“怎么回事?你們姐倆怎么在這里?” 念恩的臉忽的紅了,眼睛只看見了杜石頭,一身月白色苦絲直裰,長身玉立,豐神俊朗。 念慈忙道:“回姑丈,我和meimei正巧路過大殿,想來拜拜菩薩,meimei腳扭了一下,我正扶著她呢” 廖成峰久厲江湖,何等精明,一看念恩紅著臉盯著杜石頭看,立馬就明白了,心中大怒,面上卻裝作風輕云淡,冷冷的道:“這里常有男客出入,你們姐妹還是快回去吧” 晚上回到家,廖成峰就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并要妻子抓緊給念慈念恩姐妹安排人家,盡快嫁了。 劉氏聽了也十分氣惱,暗恨自己侄女不爭氣,第二日就找了媒婆迅速的給兩個姑娘定了人家。 杜家一家在揚州呆了一個月,廖爵的身體慢慢康復,又安排了酒樓的一應雜事后終于趕在年前回了嘉定。 永嘉二十五年春,杜錦言和許頌純下場應試,均過了縣試,進蘇州府,杜家和許家都心急如焚的等著消息。 杜氏拉著貞娘的手,心神不寧:“這去了蘇州都兩日了,今兒也該回了才是,怎么還沒到家呢?” 貞娘忙安慰道:“娘,您別急了,有總管和七八個小斯跟著,沒事的,我已經告訴陳總管了,有什么事,先打發人來報個信兒,再說不過是考試而已,又不是去打仗,您這么緊張干嗎?” 杜氏瞪了她一眼,道:“我怎么不著急?不緊張?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我女婿,都是第一次應試,我這心啊,跟貓撓的似的,就是不安生” 宋嫂子給杜氏端了一碗蓮心茶道:“奶奶喝碗蓮心茶,且靜靜心,其實,您也不用著急,咱們家少爺聰明伶俐,學堂里的先生不是說了嘛,少爺是個底子好的,四書五經都背的滾瓜爛熟,像咱們家老爺,考個秀才那是必然的,將來是個狀元的坯子呢,咱們家姑爺也是好的,在縣試的時候不是考了第四名嗎?我覺著這郎舅倆都必中的!” 杜氏聽了十分歡喜,眉開眼笑道:“屬你嘴甜,那就借你吉言了” 貞娘笑著搖搖頭,哪有那樣簡單的,有多少人考了幾十年還不過是個童生? 一家人正談論著,暗香進來道:“跟著去蘇州的小全回來了,慌慌張張的” 杜氏臉色一白,忙叫:“快讓進來?!?/br> 小全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幾個小廝中他是最伶俐的,此刻卻臉色通紅,有些張口結舌。 貞娘站起來,厲聲道:“你喘口氣,喝口茶,好好說!”一旁的忍冬忙上前遞了杯茶過去,小全喝了一口,才道:“奶奶,昨兒咱們家少爺下場考試,正巧遇到了從蘇州路過要回京述職的鎮南侯溫侯爺,那溫侯爺說難得遇到武考,是為國家舉薦人才的考試,有興致瞧瞧,蘇州知府謝大人跟得了寶貝似的,屁顛屁顛的安排了溫侯爺觀看武舉外場考試,也不知怎么的,那溫侯爺一見到咱們家少爺上場,就面色發白,還從座位上站起來了” “然后呢?”貞娘心一沉,急切的問。 “然后他就全程的盯著咱們家少爺,那眼神,死死的,直勾勾的,挺嚇人的,后來少爺比試獻印的時候,脫了衣服,那溫侯爺一見臉都紫了,咱們家少爺一下場,就被溫侯爺遣人給帶走了,我們跟著去打聽,可什么也打聽不出來,陳總管急了,怕少爺出事,打發我先后來報個信” 杜氏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問貞娘:“這是怎么了?那溫侯爺是什么人?我們家石頭怎么得罪他了?” 貞娘閉上眼,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半晌才道:“溫侯爺,溫紹卿?”她當然知道這個人,溫紹卿,字明恩,山西平陽府人,嘉炆之亂前,他只是一個武秀才,家境平凡,略有薄產,嘉炆之亂時被誤打誤撞的拉進軍營當了兵卒,在臨泉被圍時救了當時的烈王妃程氏,從而升了把總,后歷經千總、游擊將軍,指揮同知至指揮使,在安南一戰中,當時的大將劉掣急病病逝,溫紹卿臨危受命,帶人攻打安南,這一戰讓本來名不見經傳的溫紹卿一戰成名,名聲鵲起,成了名動大金的一員悍將,昊玄帝時行伍出身,十分愛重武將,對溫紹卿十分喜愛,當即封他為二品鎮南侯,云貴都指揮使,成了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前世,溫紹卿是京城內炙手可熱的新貴,也是靜安王一心想結識的武將。 其實,早在這次戰役之前,溫紹卿就是京城名門之中的傳奇男子了,他的婚事是許多年年長女子們經常拿出來閑談的話題。 當年,溫紹卿升了游擊將軍后,一次巧遇,遇到了當時左都督常翰的嫡幼女常惜玫,這位小姐對溫紹卿一見鐘情,回家后就告訴了常翰,常翰大吃一驚,常家雖然不是世家貴族,可常翰從軍功起家,是昊玄帝十分鐘愛的大將,在嘉炆之亂中,有救駕之功,官至一品,自己的女兒,哪里是一個區區游擊將軍能配得上的,況且,溫紹卿早有妻有子,雖然在戰亂時失散了,可畢竟有嫡妻過,就算他妻子、兒子真的死了,自己女兒也是續弦,常翰當然堅決不同意。 可這位常小姐十分任性,居然絕食了,還在祖母面前哭求,哭的祖母心軟了,常翰被她鬧得頭疼不已,又怕女兒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舉動來,只好答應了她的請求,讓溫紹卿上門求親。 誰知在成親后的第三日,溫紹卿失散的妻子黎氏居然找上門來了,這下可熱鬧了,京城的貴族們都在等著看熱鬧,甚至連昊玄帝都驚動了,召了溫紹卿進宮溫他該怎么辦? 一邊是糟糠之妻,一邊是身份貴重的高門嫡女,降妻為妾,會被所有人詬病,可常家的女兒是覺可不能為妾的。 溫紹卿也算不忘糟糠之情,提出自己妻子為自己吃了很多辛苦,遭了很多罪,還和唯一的兒子失散了,哭的眼睛都不太好了,自己絕不能拋棄妻子,他愿意讓常氏為平妻,若常氏不愿意,自己愿意和離,但黎氏是自己的結發之妻,自己不能拋棄她。 一番話說的昊玄帝龍心大悅,他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駁斥了大臣們的上書,堅決不廢棄皇后程氏,被天下世子們所稱頌。 昊玄帝認為溫紹卿不棄糟糠是因為自己有了好的表率在前,對溫紹卿越發和顏悅色了起來,常翰雖然滿心不樂意,也只能看皇帝的臉色行事,同意自己女兒為平妻。 這件事一直是京城貴族們視為傳奇的笑話,高門的嫡出小姐,因為一次偶遇,就學了卓文君,來了個非卿不嫁,最后只能做個平妻。許多閨閣中的夫人們都以此教育自己的女兒們,女子切記要貞靜守禮,萬不可學常家的女兒,堂堂都督之女,嫁了個游擊將軍,還要做平妻,最后淪為笑柄 ☆、239第九十章 貞娘深吸了口氣,扶著杜氏,道:“娘,您別怕,溫侯爺堂堂二品爵位,石頭哥哥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哪里就能開罪了他?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找石頭哥哥問問,我聽元敏jiejie說過,那溫侯爺曾經有一子,當年戰亂時走失了,大概有三歲左右的年紀” 杜氏一驚,抬頭看著女兒:“你是說,石頭是” 哥哥收養石頭的時候可不正好三歲?可這,是不是太巧了一些呢? 滿屋子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知趣的沉默,半晌,貞娘才干澀的開口:“小全,你先下去吧,這事兒,先別跟人說” 許懷安和杜大壯那也在等著信兒,貞娘鎮靜了一下,自己去了前廳,將這件事稟告了二人。 “后來,小全就回來報信了,我估摸著這幾日差不多就該有信了,爹,公公,你們都別著急,我想這算不上是壞事!” 杜大壯楞了半晌,苦笑起來:“唉,這算怎么檔子事呢?” 傍晚時分,一群軍卒簇擁著四五匹駿馬來到了嘉定縣縣衙,衙役本想上前詢問,卻見縣爺的姑爺杜少爺也跟著下馬走了過來,忙笑著打招呼:“哎呦,杜少爺您來了,不是去蘇州應試了嘛?這就回來了?快進去吧,咱們縣爺和你們家老爺太太都等著呢!” 杜石頭似乎十分興奮,也不多說,拉著一個年歲大的男子就沖了進去。 此時,杜大壯和許懷安正在二堂里說話,杜石頭根本沒等通傳就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杜大壯面前:“爹,爹,你看,你看,他說,他是我親生父親” 杜大壯不是他親生父親,這不是個秘密,早在他八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可他從來就沒很么感覺,杜大壯就他一個兒子,連個媳婦都沒有,姑姑姑丈待他都如同親生兒子一般,無論家境好與壞,他們都風雨同舟、甘苦與共。 可那日,那個長的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激動的拉著自己,不住的上下打量,還摸著自己后背上那塊梅花形狀的胎記,激動的流下眼淚來,他忽然有種不知怎么形容的悸動,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充實、奔涌。 “你是我兒子,是我的恒兒啊” 許懷安和杜大壯一見對面的男人,就明白溫紹卿何以會一見杜石頭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日子了,高大欣長的身材,一身英武雍容的氣質,可那臉龐跟杜石頭如出一轍,眉眼、鼻梁、嘴唇,無一不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溫紹卿臉上已有風霜歲月的痕跡,兩人比肩而站,簡直就如同孿生兄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