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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后悔藥在線閱讀 - 第59節

第59節

    王氏暗暗贊嘆,好閨女,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句句都在點子上,字字都堵的齊氏啞口無言。她相公在許懷安手下,自然要偏著許家,也跟著道:“齊jiejie,我看大小姐這話說的在理,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總不成要讓凝玉meimei委屈做個婢妾吧?哪個閨女家人不得經過這個???什么大事?還要你左一個齊家右一個貞潔的,咱們這么多年了,誰不知道凝玉妹子是個貞潔烈女???”

    這話說的就有點諷刺了,凝玉跟張老爺那點事基本上鄉紳女眷們都知道,不過是不好意思說到面上罷了。

    齊氏臉漲的通紅,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來,貞娘一個眼色過去,暖語帶著四個穩婆就架起了凝玉,凝玉連哭帶喊,用力撕扯,可這四個穩婆人高馬大,死命的揪著凝玉不放,暖語一邊帶路一邊笑道:“姨娘快別這樣,不過是個驗看罷了,您這是做什么?您是貞潔烈女,這烈女是不是都跟您似的這么烈性啊”一番話說的貞娘和杜是幾乎忍不住笑出來了。

    沒一會四個穩婆就出來了,幾個人臉上都帶著點鄙夷看了一眼齊氏低頭跟杜氏回話:“稟太太,這位姑娘已非處子,而且還懷有一個月左右的身孕?!?/br>
    話一出口,杜氏幾個固然大驚,齊氏已經軟軟的倒在了地上,面無血色,渾身發抖。

    懷孕了?一個月左右的?那定然是自己相公的,天啊,這簡直是個晴天霹靂,齊氏剎那間覺得渾身仿佛被剔去了骨頭一般軟弱無力,怎么辦?怎么辦?這次自己不僅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得罪了太爺,人家定然會以為自己把懷了孕的妹子給許懷安,是為了讓人家坐便宜爹的,這,這該怎么辦?

    果然,杜氏惱了,先前貞娘跟杜氏說起這位齊家小姐是個不檢點的姑娘她還有些猶豫,貞娘說:“娘,這件事上次他們家托人說媒時我就差人打聽過了,這個齊家二姑娘是個庶出的姑娘,雖然自小養在太太身邊,可品行不好,跟她姐夫有些不干凈。她想訛上我爹,咱們萬不能讓她得逞了”

    杜氏一拍椅子,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指著齊氏罵道:“我原當你是個好的,原來竟是這般惡毒可惡的人,我們許家跟你們張家有什么仇???你非要弄個綠帽子給我們家老爺?妹子是個*婦人,還懷了野種,竟要送到我們家做貴妾?你安的什么心”杜氏本就是個街邊出攤子的婦人,當上了太太也不過一兩年,雖然不罵街了,可吵架這事還是在行的,何況她也確實非常憤怒,給自己丈夫送女人,這本來就是所有女人都不愿意容忍的,何況是送來給自己丈夫帶綠帽子的?

    王氏也跟著冷笑:“齊jiejie,你們姐妹這是唱得哪一出???為前夫守貞的烈女呢?居然壞了野種,你們齊家的家規就是這么森嚴法?”又上前扶著杜氏殷勤的拿了一杯茶勸道:“太太快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快喝口茶順順氣”

    另一個穩婆是個精明人,一看這陣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立馬跟著湊熱鬧:“回太太的話,剛剛我們還沒說完呢”

    “還沒完?還有什么?”杜氏詫異。

    穩婆笑瞇瞇的道:“這位姑娘以往大概流掉過幾個孩子了,宮口非常松,這個孩子恐怕也帶不住,若非要保住,恐怕得天天躺著,另外若這胎保不住恐怕以后要想有孩子,有點難了”大八卦啊,未來半年之內,這張家在嘉定恐怕要臭大街了。她心里癢癢的,恨不能現在就出去跟人家說說這件事。

    杜氏面色鐵青,逼視著齊氏:“你還有什么話說?”

    凝玉披頭散發的被暖玉扯著膀子拽了出來,此刻她已經知道大勢已去,面如死灰,剛剛還勾魂攝魄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她的月事一向不準,這次也不過遲了十幾日,加上她一直忙于籌劃怎么勾引許懷安,忽視了自己可能又懷孕了,剛剛穩婆說她有了身孕,她立刻知道自己完了,徹底完了,自己不止不能嫁給許懷安,甚至連姐夫都不會要她了,張老爺那個人一向自私狠毒,自己得罪了縣令大人,他不打死自己也定然會將自己送回揚州,而回揚州,凝玉打了個冷戰,父親和嫡母都是嚴正冷漠的性子,自己失貞懷孕,還妄想栽贓給縣官,只怕父親一時惱怒會將自己浸了豬籠的她癱軟的跪倒在地上,幾乎是匍匐的姿勢,頭發披散在臉上,擋住了四周人頭來的鄙視的目光,她呆呆的想,怎么辦?怎么辦?

    便在此時,齊氏回過神來了,她怨毒的看著妹子,上前伸手就是一巴掌,勁道用的極大,幾乎讓自己都跟著栽過去,幸好身后的丫鬟及時的扶助了她,她指著凝玉罵道:“你這小娼婦,我們齊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你只跟我說你愛慕太爺,我只當你說的是真的,你又哭又叫的讓我成全你,我也潑出去臉面幫你來求太太,可你竟然有了身子,想栽到太爺身上,下流的賤人,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妹子,”她一邊說一邊嗚嗚的哭,沖著杜氏磕頭:“太太啊,我是被這個賤人給蒙騙了啊,我一心一意的為了她著想,哪里知道她居然是個不守婦道的*下流坯子,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有了種,竟然想冤枉太爺啊,太太啊,我今兒就當著你們的面跟這個賤人恩斷義絕,我沒有這樣的妹子”

    齊氏惡狠狠的看著凝玉,賤人,與其跟你一起死,不如你自己死吧,如今你的名聲全毀,還得罪了縣尊,老爺也包不住你,你的身子也包不住 孩子,你這輩子已經毀了,既然是毀了,那就別怪我心狠,是你□下流,勾引自己的姐夫,還妄想與我平分秋色,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凝玉的頭發被自己冒出來的冷汗打的凈濕,散落在臉頰上,臉上的妝容早就哭花了,糊在臉上,看上去十分狼狽嚇人,她聽著jiejie的聲音,渾身發抖,眼神中射出凄厲絕望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已經完了,沒有以后了,她心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恨,猛地仰起頭,用力的甩開暖語的手,半撐起身子,指著齊氏凄厲的叫道:“恩斷義絕?你配嗎?齊素玉,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你不過世命好托送在太太肚子里了,有個嫡出的身份,什么都要壓我一頭,你娘就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嗎,面上對我好似有多好,骨子巴不得我去死,給你早早就定了門好親事,卻給我定了一個病秧子,我還沒過門就守了寡,你安安生生的過富足的太太日子,你們母女兩一丘之貉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對我是*,可你丈夫就愛上我的床,就愛我,我肚子里就是他的種”

    話沒說完,齊氏已經瘋了似的撲了上來,重重的壓在她身上,指甲在她如玉一般的臉上抓出了幾道血痕,凝玉最愛容貌,瘋了似的跟齊氏撕打起來,杜氏和王氏都愣在那里,丫鬟婆子還有穩婆們都目瞪口呆,誰不知道齊氏是揚州齊家的大小姐,行事做派最是講究,平時出門什么時候都要前呼后擁,不管去哪身邊的丫鬟都要捧著熏香的爐子,里面熏著她最喜歡的沉水香。如今,這姐妹倆居然在別人家里當著人家的面不顧廉恥的打在一起,罵出的字眼連這些婆子們都羞于出口,這也叫世族大家出來的小姐?跟菜場上的潑婦有什么不同?

    貞娘冷冷的看了一會,指揮下人將兩人分開,攆出門去,給四個穩婆每人一兩銀子,四個人捧著銀子喜歡的眉開眼笑,這么一筆外財多么難得,何況還看了這么一出好戲,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嘉定城里最鮮活刺激的傳聞就要出自她們的口中,很多人都會帶著渴望的表情看著自己了,想想都覺得刺激。

    這幕轟轟烈烈的鬧劇在縣城里瘋狂的傳播了很久,在信息匱乏的年代,這樣有著桃色的緋聞是多么大的刺激??!人們經過張府門口都覺得是一種刺激,不自覺的伸長了脖子希望能從那扇緊閉的大門上看出些不一樣的端倪來。張家的下人都不敢隨便出門,一出門就會引起圍觀,凝玉很快被遣送回了揚州,據說被關進了家廟,兩年后,這位小姐就失蹤了,有傳言曾在一個商人家見過,淪為侍妾,也有人說她被家人秘密處死了。齊氏被張老爺打了一頓,奪取了中饋之權,家中的事物交給一個姓魏的姨娘管著。這件事直到張老爺一家搬出嘉定城很久才從人們的口中淡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同事生病了,估計要休息一段時間,工作驟然增多,沒辦法正常更新,對各位感到非常抱歉,請諒解吧!我也實在是無奈啊,每天一早看到桌面上的工作都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217第六十七章

    而貞娘在這件事之后的第二天就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每天照常給杜氏和許懷安請安,查問弟弟純哥兒的功課,安排家里大事小情,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分別遣了暖語和俏月出去買了幾次不同的藥材,自己晚上偷偷的做了什么東西,兩日后,讓杜石頭 來了一趟,交給他一個不大的小藥瓶:“石頭哥哥,你將這個交給遲恭文,讓他找個機會將這個混進謝可兒抹頭發的頭油里?!倍攀^好奇:“這是什么?毒藥?”貞娘勾了勾唇角,泛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容:“是毒藥,但不致命,只會讓她成為一個永遠沒有頭發的女人罷了,謝可兒是他們家的掌上明珠,她爹偏偏是我爹的頂頭上司,我若不給她找點事,難保她不給我爹找點事,所以,還是讓她無暇顧及我家才好?!?/br>
    杜石頭心領神會,看著貞娘安靜淡漠的樣子,心里滿是歡喜,一點也沒覺得貞娘這樣做有什么不對,有什么惡毒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掘他祖墳,這就對了,憑什么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陷害我們???該她大小姐自嘗苦果了,他笑呵呵的答應了,還十分高興的說:“對了,我聽說今兒出了一種新的杏仁餅,好吃的很,我一會買回來你嘗嘗,估摸著純哥兒也能喜歡”

    貞娘笑著點點頭,看他要轉身,忽然開口:“你,不覺得我很惡毒嗎?”

    石頭有點蒙,摸著腦袋不解的問:“惡毒?什么惡毒?”

    “我要毀人容貌,而且,她不會再有機會長出頭發了”男人不都是希望女人軟弱可憐、楚楚動人,希望自己的女人善良大度,雍容矜持,任何時候都要表現出一副以夫為天的樣子嗎?

    杜石頭漂亮的眼睛綻放出一種眩人的光彩,仿佛長風吹過青翠無邊的草原,豪放不羈,他豪爽的揮揮手,認真的看著貞娘,道:“我不覺得你惡毒,她要毀的是你的貞cao名聲甚至一輩子,你不過是要她的美貌罷了,依著我,早就要她的小命了,你哪里惡毒了?我看你還是太善良了些”

    太善良了些?一貫端莊的貞娘難得一見的張大了嘴巴,半晌無言。

    少年已經邁著迅捷的步法走的遠了,陽光打在他淡綠色的銀緞直裰上折射出艷麗的光澤,他的背影很快融入了那片金色中,仿若神祗。

    貞娘低下頭,笑了笑,她美麗的杏眼中有著繾綣的溫柔,也有幾分感悟凄涼。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人永遠認為你是對的,你是善良美好的,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有多惡毒,多冷酷,永遠都用包容、關愛的眼光看你,因為他愛你,所以你是最好的,不管世人眼光如何,在他的心里,你就是所有的光明炙熱,所有的純潔美妙。

    這樣一個人,是曾經的林家小姐林靜語的渴望,彼時,她和她,都還是深閨少女,秋千架飛出的高度就是她們唯一能看見外面世界的機會,春日的杏花開的爛漫如云霞,少女緋紅的臉頰映襯著枝葉中間細碎的陽光,碎金流銀般的明艷。

    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

    多么美,每一個深閨少女最為瑰麗妖嬈的夢,有那樣一個如琢如磨,溫柔美好的男子,溫柔深情的看著自己,深情相許,然后白首不離。

    多么的美,卻,多么的難。

    多年后,在冰冷的靜安王府,當日明艷的少女蒼白憔悴的躺在病榻上,枯瘦如柴的手死死的拉著她的胳膊,幾乎要嵌入她的手臂里:“玲瓏,我快不成了,求你,求你看在咱們自幼的情分上,幫我照看我的兒子,求你”。

    出身高貴的少女這樣絕望的求著身邊多年的侍女,她不知道她當時心里有多凄涼,多屈辱,她靜靜的看著她,點頭,其實她心里和她一樣,在這個冰冷的王府中感到入骨的森涼。

    那個夜晚,寒意徹骨,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玲瓏陪著林靜語安靜絕望的看著月亮西沉,慘淡的光暈冷冷的打在朱瓦飛檐上,慘白慘白的,梧桐葉子上的露水晶瑩如水晶,每一個棱角都能分辨出不同的光澤,看著美麗,可打在身上,讓人頓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戰栗。

    林靜語最終也沒能等到曲謫回來,那個男子不知道去了哪家姑娘的香閨中吟詩作賦去了,他的發妻在最后的時刻也沒能等到他。

    最后的時刻,她們彼此對望著,從彼此的眼中讀到了同樣的絕望,夢想有多么美,現實就有多么冷。

    多年前,那個特立獨行的女子曾經冷笑著評論林家的大夫人:“這是一個傻女人啊,為一個男人傾盡所有,總有一天她會知道,最卑賤不過感情,最涼薄不過人心?!?/br>
    她們都還小,懵懵懂懂的認為這個女人太囂張,也太放肆,多年后的這一刻,這句話忽然涌上了心頭,撕去歲月的塵封,露出猙獰的面目,讓那些曾經纏綿的希冀情誼,曾經為那個謫仙般男人的倜儻風流心生的傾慕瞬間分崩離析,血rou模糊,從而成為前世的玲瓏,今世的貞娘一直橫亙在心頭不肯愈合的傷口。

    永嘉二十六年的冬天,江南有些反常的陰冷,一個月有多半個月是在下雨,雨中還夾雜著雪沫子,貞娘看著書卷里寫著的“碧瓦煙昏沈柳岸,紅綃香潤入梅天。飄灑正瀟然 ”。有些郁悶的合上書,詞中寫的真美,可她只覺得渾身濕冷,連被子都是潮乎乎的,實在找不出那煙籠柳岸、碧水輕紗的輕盈來。

    暖語看出了貞娘的不耐煩,輕輕的問:“要不,奴婢去籠上個火盆吧?我瞧著這邊的人都這樣?!必懩飺u搖頭,站了起來:“不用了,還是去娘的屋子里吧,那邊起了火炕,暖和?!迸Z忙拿了件孔雀織金絨的披風給貞娘穿上,跟著貞娘去了杜氏的屋子。

    杜氏的屋子里早就升起了火炕,屋子里還種了幾大盆清甜的茉莉,因為屋子暖和正開的熱鬧,滿屋子都是甜甜的清香,沁人心脾。

    杜氏坐在臨窗的炕上,正依著大紅色的繡了八仙過海的大迎枕上和倚坐在炕沿上的宋嫂拉著家常。

    因為園子太大,家中的仆人太少,貞娘也怕母親寂寞,又買了四個丫頭,雇了六個仆婦,其中兩個撥給杜氏,一個是宋嫂,一個叫于娘子,都是北方人,跟著丈夫在本地謀生,都是言語爽利,干活麻利的人,杜氏性子寬和,沒什么奶奶的架子,這兩個人也就時常一邊干活一邊陪著杜氏聊天。

    宋嫂子見貞娘和暖語進來,忙起身迎上來,笑盈盈的接過傘,幫著貞娘掃了掃身上的雨珠,笑道:“大小姐來了?才奶奶正念叨你了,可巧你就來了,看著手凍的冰涼冰涼的,快上炕暖和暖和”

    貞娘笑著脫了外面的披風,上炕坐在杜氏身邊,故意撒嬌道:“人家不在娘就背后說我,說什么了?是不是說我什么壞話了?”杜氏笑著摟過閨女,摸著她烏黑亮澤的黑發,嗔道:“娘能說你什么壞話?你是我親生的,你若有什么不好,還不是我教的不好?”貞娘笑道:“誰說我娘教的不好?我娘教的最好了!”杜氏疼愛的看著女兒:“我才正和宋嫂說暖語的親事呢,范太太遞了信,說后天是個好日子,讓咱們一起去相看相看,就去她們家里做客,她請了郝家公子上門送點東西,正好讓暖語瞧瞧,你不是一直想蕙蘭嗎,正好一起看看去”

    貞娘笑著點頭,自從自己搬來碧溪園,有幾個月沒見到蕙蘭了,只是三五不時讓丫鬟交換幾樣繡品,聽聞蕙蘭也定了親,是蘇州一家繡坊的嫡長子,十八歲,已經有了功名。

    暖語聽見說自己的親事,有些羞澀的躲了出去,俏月和新買的鳴溪跟著笑了起來,一直在廚房忙乎的于娘子聽說大小姐來了,忙端了一盤子烤得焦黃酥脆的玉米餅子進來了:“大小姐,快嘗嘗,這是奶奶喜歡吃的,里面加了些豆面子,甜著呢”

    貞娘笑著拿了一塊,杜氏是個念舊的人,在吃的東西上也是,自己家最窮的時候,吃不起白面,玉米餅子日日吃,吃的胃里都泛起酸水,杜氏就干脆將餅子貼在大鐵鍋邊上,等著餅子烤出焦脆的一面,哄著自己和純哥兒多吃一個,頂飽。

    貞娘咬了一口,香脆,還帶著點甜味,笑著點點頭跟杜氏說:“娘,晚上我下廚,昨兒試了幾次,總算做出來師傅留下的冊子上說的蝦爆鱔面了,還有魚味春卷,晚上我做出來你們都嘗嘗,若是好,我就讓真味樓賣?!?/br>
    杜氏笑道:“昨天在我這試了一天還不夠,回去又貪黑了?你身子骨還沒長成,可別累壞了,晚上叫你舅舅和石頭都過來吃飯,嘗嘗你的手藝,昨天可是按我說的用了葷油?”

    貞娘點點頭:“可不是,還是娘說的對,用了葷油味道就好了很多,那蝦仁汆出來也嫩得很,只是那面,我做出來的就是不如娘做出來的勁道?!?/br>
    “你年紀還小,手勁也小,揉面很講究手勁的,還是娘來吧”

    門外,宋嫂和于娘子小聲嘀咕:“還真沒見過哪家的縣爺太太和小姐這么愛自己下廚的,一點都不擺臭架子,性子也寬和,聽說就是出身不高,奶奶以前是個村姑,還賣過饅頭呢”

    于娘子翻了翻眼睛,不以為意:“那又咋的,那明太祖皇帝還是個叫花子出身呢,英雄不問出處,我瞧著咱們太爺這家比那些大戶人家和睦的多,奶奶雖然出身不高,可你瞧著太爺對她多敬重?舅老爺豪爽,表少爺俊俏,咱們大小姐也標志,怎么看都是一對璧人,也從來不跟咱們吆五喝六的,給的月錢也多,我瞅著挺好”

    “可不是,這金山銀山都比不得夫妻子女和睦啊,你瞧著那些大戶人家為了點子錢一天到晚斗的跟烏眼雞似的,你再看太爺這一家,唉,真是沒出比去啊,”宋嫂子慣會逢迎人的立即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個真味樓,就是咱們太爺開的那家酒樓,我跟你說,我們家當家的還帶著我小兒子去吃過呢,真是好吃啊,還不貴,我們當家的去吃了一盤子生煎饅頭、一大碗油豆腐粉絲湯,還有一盤子排骨年糕,才花了二十個大子,我那小兒子吃的小肚溜圓,高興的不得了?!?/br>
    于嫂子笑道:“我們當家的也去過,和幾個做工的哥們一起去的,說好吃還劃算的很,有時候多掙幾個就叫上一起去吃一頓,還帶回來給我嘗嘗呢,我閨女喜歡那年糕,還有醉田螺,我剛剛聽大小姐說了,八成要添新菜式,咱們也跟著瞧瞧,回頭也跟我們當家的夸耀一番才好?!?/br>
    “正是呢”

    嘉定地處瀏河和吳淞江之間,水產最是富饒,魚蝦四季常有,瓜果常年不缺,吃食也以魚為主,可這魚想要做的新奇,做的味道獨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鱔魚是本地最常見也最便宜的魚,魚rou細膩爽滑,潔白如玉,可惜腥味極重,不好驅除,本地人多數都是用來做成咸魚,人稱臭咸魚。貞娘發現在董月留下的菜譜上有一道蝦爆鱔面,巨是用鱔魚做的,她心念一動,覺得可以嘗試,跟杜氏一起實驗過幾次才成。

    這面看著簡單,其實也復雜,先將蝦仁去皮挑去蝦線,用酒和淀粉上漿,將鱔魚切成片,入豬油中略爆,再放上圓蔥、姜末略煸,即將爆過鱔片入鍋同煸,加入醬油、紹酒、糖、rou清湯,燒一會,見湯汁剩下一半時,出鍋。將漿好的蝦仁放入豬油中滑散,等面煮熟后,放上高湯和蝦仁鱔魚片,淋上煮沸的麻油,就好了。

    做出的面湯汁濃郁,蝦仁滑嫩,面條勁道,鱔魚香濃,味道鮮美。

    春卷倒簡單,用春卷皮裹上魚rou和蝦rou下鍋炸了撒上芝麻就好,只是本地人吃的春卷都是豬rou或青菜的,從來沒有人用魚rou做過春卷,吃起來外表酥脆,里面魚rou鮮嫩,讓人耳目一新。

    晚上杜大壯和杜石頭一來就聞到滿屋子香味,杜大壯笑道:“嗯,定是我們家貞娘又作什么好吃的了 ,快端上來讓舅舅嘗嘗?!痹S懷安散了衙,剛換上便服,聽見舅兄來了,忙出來讓杜大壯上炕坐著,兩人聊了一會,如今杜大壯迷上了去俏月未來的公公那間武館當教頭,死活非和許懷安商量要在縣里開辦團練。其實許懷安也確實有這個想法,嘉定雖然富足,可水匪也多,很多邊遠一些的小村的漁民因為不耐煩勞作干脆做了水匪,在水路上駕船搶劫,或埋伏在水下鑿沉商船,等傳沉沒后搶劫貨物,這樣的狀況屢見不鮮,偏偏這些水匪都是漁民出身,水性好,身手利落,官府也曾圍剿,可都無功而返,嘉定隸屬蘇州府,駐守的兵卒不過一萬人,根本沒什么用,所以很多縣干脆自己設了團練,自縣而下每五戶抽調一名壯年男子加入團練,由縣衙派人cao練,若遇到水匪傷人或圍困商船,可以讓團練出動,這樣可以省了去蘇州調兵的麻煩,也可以很迅速的解決問題。

    許懷安跟杜師爺商量過幾次這個問題,也跟范縣丞討論過,可團練的費用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目前縣里還籌不出這筆銀子,因此這個提議擱置了一段日子,杜大壯不在乎這些,大手一揮:“可以向那些商戶募集,不行我全包了”

    杜石頭習慣性的近了廚房,看見貞娘正挽了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調湯汁,笑道:“要我幫忙燒火嗎?”

    貞娘搖搖頭,也不跟他客氣:“燒火不用了,你幫忙端菜好了”

    于娘子和宋嫂忙搶上來道:“呦荷,有我們在呢,哪里還用的著表少爺伸手,您快出去吧,這里油煙大,嗆著你”

    杜氏看了外甥一眼,明白石頭的心思,笑道:“不都弄完了嗎?剩下的我來吧,貞兒出去吧,換件衣服去”

    幾個人居然將兩個人給轟了出來。

    杜石頭見貞娘從廚房出來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寒戰,忙脫□上的大氅給貞娘披上:“天冷,別凍著了”見貞娘小臉上難得的有了一絲紅暈,仿佛上好的玉雕浮著嫣紅的飛霞,明艷逼人,身上散發著不知是什么清淡好聞的幽香,不由心神一蕩,竟呆在那里了。

    貞娘見杜石頭傻愣愣的看著自己,撲哧一笑:“你傻乎乎的看什么呢?我臉上臟了?”其實不是沒見過杜石頭跟別人說話時的樣子,很沉穩精明的一個男子,只是見到自己就常常是這樣神思恍惚,呆呆的樣子,他是很喜歡自己吧,這樣一想,心中就多了幾分暖意,被自己未來的良人深深的喜愛著,對每一個女人來說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沒,沒有‘杜石頭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臉訥訥的道:“我,我打發人去了蘇州,聽說,聽說謝家如今滿城里找大夫呢”

    “哦?”貞娘挑了挑眉,笑道:“還真沒看出來,那個遲恭文膽子這么大了?我還以為他不定就自己跑路了呢!”

    杜石頭搖搖頭,定了定神:“我去見他的時候點了他的xue道,讓他渾身劇痛了半晌,他以為是藥力發作,嚇得半死,不敢不辦,而且更不敢露出一點馬腳,怕被他姨夫責罰,下了藥之后就來找我要了解藥,然后就借口生意需要去了廣東那邊,估摸三年兩載的是不敢回來了?!?/br>
    貞娘一笑,抬手抿了抿頭發,思忖了片刻,才道:“你如今跟著先生學習,可怎么樣了?”一提到這事,杜石頭的臉就垮了,他自小沒讀過書,勉強認得幾個字,能寫自己的名字,能看得懂合同,以為這就夠了,誰知道如今為了武舉,要從頭開蒙學起,請了個先生是秀才出身,學問很好,性子嚴謹,杜石頭練武是個奇才,偏偏一拿書本就發愁,那些之乎者也看了就頭疼,讀了有半年了,字寫的還不及純哥兒呢,一本論語如今還沒學上三分之一呢,常常被純哥兒取笑。

    “唉,我,我還真不是個讀書的料,不過,你放心,我會努力的,我一定掙個功名給你”杜石頭臉漲的通紅,憋了半晌才說出這么兩句。

    貞娘見他窘迫的樣子反而笑道:“不過是個武舉罷了,能寫上一篇像樣的策論也就是了,那些四書五經你學了也沒什么用,不如看看兵法之類的是正經,明兒我跟我爹商量商量,讓杜先生給你講講兵法之類的,那些個四書五經什么的你若不愛就算了,而且”她抬頭看看他,杜石頭如今很高,高大的身形站在她面前幾乎遮蔽了前面的風景,如一面墻一般,讓她滿眼里只有他一個:“我也并不稀罕什么功名富貴,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過些簡單舒服的日子,就足夠了”

    杜石頭自動自覺的將這番話翻譯成貞兒心疼自己了,怕自己學不進去累壞了,原來貞兒心里是有自己的,就像自己心中有她一樣,過多的喜悅驟然涌了出來,讓他心中滿滿的,洪水般涌動無處宣泄,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有些神色恍惚,手抬起來伸向前,幾乎要搭到貞娘的肩上又驟然縮回去,有些手足無措的攥緊又松開,然后他就有些恐慌,似乎怕別人發現他此刻的喜悅,臉上的表情一時不知是悲是喜,很是糾結,然后他忽然說了一聲:“我出去一下?!本娃D身沖了出去,高大矯健身影十分迅速的幾個起落就消失了。

    貞娘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杜石頭應該是太興奮了,不知怎么宣泄好了所以忽然跑了,她笑著搖搖頭,故意站的遠遠的俏月驚訝的走了過來:“表少爺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跑了”

    貞娘咳嗽了一聲:“他出去有些事”

    ☆、218第六十八章

    范太太王氏接到杜氏的信兒說一準帶著女兒和暖語過來,忙帶著兩個丫鬟和女兒打掃了兩天,將家里外面都收拾的整潔,又命人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傳了信給郝家,特指了一事讓郝公子親自來一趟。

    范家在縣衙的后面一條巷子里,原是在縣衙里有房舍的,只是王氏不喜歡縣衙里成日人來人往的喧囂,特意用嫁妝在縣衙后面買了個三進的小院,粉墻青瓦,小巧精致。

    杜氏和貞娘才一下車,王氏已帶著蕙蘭迎了上來:“盼了幾日了總算盼著太太來了”蕙蘭忙上前給杜氏見禮,又拉著貞娘的手彼此見禮,很是親熱。

    一行人親親熱熱的進了屋子在正堂坐下,丫鬟奉了茶點,王氏笑道:“這是我娘家昨兒才送來的今年的老君眉,味兒還不錯,太太和大小姐且嘗嘗。點心當然比不得府上的,是我們家蕙蘭做的杏仁糕,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br>
    杜氏和貞娘都嘗了嘗贊了一番,王氏笑著看了看女兒,跟杜氏笑道:“這兒冷,讓蕙蘭帶大小姐去她房里玩一會,太太上我房里小坐一會兒,咱們別跟著她們小姐妹,讓她們自己樂樂,太太看可好?”

    杜氏笑著點頭。

    蕙蘭帶著丫鬟將貞娘讓到自己的閨房里。

    蕙蘭的閨房房間不大,攏了火盆,很暖和,屋子里放了琴架和一部古箏,墻上掛了一幅海棠春睡圖,桌子上放了兩盆水仙,白玉似的花瓣,金黃色的花蕊,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床是紫檀木的添漆床,上面鋪了水綠色的杭綢褥子,窗子旁擺了一張寬大的萬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面放了兩個厚實的紫色牡丹引枕,中間放了一個小炕桌,桌上放了個線笸籮,里面是各色繡線和一幅繡了一半的雉雞牡丹圖。

    蕙蘭將貞娘讓到羅漢床上,自己也盤膝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將線笸籮放到桌子下面,貞娘知道,定了親的女孩一般都要給婆家的公婆姐妹們做些見面禮,多數都是鞋襪荷包等等,蕙蘭定了親,自然要做些這樣的活計,也不點破,只是笑笑,道:“jiejie的房間收拾的好精致?!鞭ヌm笑道:“有什么精致的,不過是湊合罷了,哪里比得上你們家的碧溪園呢?說起來還是夏天的時候去逛過一次,明年還想去瞧瞧的,只是怕,沒那個機會了”

    因為年紀大了,婆家怕耽擱,婚期定的很急,明年的五月初八。嫁到蘇州只怕回來就難了,蕙蘭有些黯然。貞娘也跟著嘆了口氣,轉而安慰道:“jiejie這說的什么話,明年你省親回來帶著姐夫來我們家玩,多個人不是更熱鬧?”蕙蘭紅了臉,嗔道:“你這丫頭,你也定了親的,嘴上就每個把門的?可好在你定的親事知根知底的,你們是自小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蕙蘭有些羨慕的看著貞娘,親上做親,自小一處長大,聽聞那表哥對貞娘很有情誼,自己呢,要嫁到蘇州,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聽聞那是個極大的家族,光是小叔子小姑子就有七八個,想想就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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