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骨頭湯燉了一個時辰,白色的湯冒著熱氣,滿屋里都是nongnong的香味,貞娘將白菜土豆放進去,又舀了兩大勺辣醬進去,乳白色的湯一下子變紅了,看上去油滋滋的,很引人食欲。 貞娘開了屋門,門里冒出的熱氣和香味一下引來了好些大清早出攤的人,旁邊的霍嬸子先走了過來,驚奇道:“咦?許家的,你家這是做了啥好吃的,這么香?” 杜氏笑道:“想著天冷了,來買饅頭的都是干噎饅頭,我做點湯來賣賣,大家有湯有水的吃著,多好,霍jiejie,來我先給你舀一碗你嘗嘗?!?/br> 貞娘麻利的拿了粗瓷碗,舀了一碗遞了過去,霍嬸子嘗了一口,嘶嘶的吸了口氣,大聲道:“哎呀,許家的,這湯好味道啊,又香又辛,喝了立馬就覺得暖和起來了” 周圍的人聽了,也跟著好奇起來,有那早起還沒吃飯的就來問,聽是兩個錢一碗,覺得便宜,就讓舀一碗嘗嘗。 貞娘低頭抿著嘴笑了,這霍嬸子倒真是個知情識趣的妙人呢! 卯時剛過,一身藏青色棉袍的杜大壯就領著兩個伙計來了鋪子,提鼻子一聞就大聲道:“真香,真香啊,大丫,快,給我舀一碗吃吃,我這早上還沒吃飯呢,還有那個辣醬,也給來一碗,再給我來五個饅頭?!?/br> 貞娘清脆的童音響起:“舅舅,早給您備好了,就等著您了?!?/br> 杜大壯大笑,邁步進了鋪子,沒一會,一個披著玄色棉披風的男子就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喊:“大壯,快,你那個辣醬給我點來,娘的,自從你給了我這個辣醬,我再吃別的菜就覺得沒味了,你小子,這不是害我嗎?” 杜大壯從屋子里探出腦袋來,見了來人就笑道:“孟老鬼是你啊,哈哈,那辣醬是我meimei賣的,我meimei家指著這個過日子呢,你小子可不能占便宜,貞兒,那辣醬咋賣來的?” ☆、第十章 貞娘聽舅舅這口氣,知道倆人關系一定很親密,看來人穿著,也不像是家境不好的,忙清脆的應道:“十個錢一小碗,二十個錢一大碗,可這碗你得還回來的?!?/br> 那人看貞娘玉雪可愛,十分喜歡,問道:“大壯,這小丫頭就是你外甥女?” “是啊,咋了?” 那人打量了一下杜大壯,故意感嘆:“這女娃娃虧了不像你啊,小姑娘,這是一吊錢,去給伯伯舀兩碗辣醬來,剩下的算伯伯賞你的!” 貞娘立馬接過錢,笑吟吟的道:“謝謝伯伯,我現在就去給您舀辣醬去!” 杜大壯狠狠地咬了口饅頭,一臉得意道:“我這外甥女漂亮吧?你那三小子給你生的倆孫女沒一個比我外甥女好看吧?我這外甥女不止漂亮,還聰明,這辣醬就是她做的,哈哈,孟老鬼,你跟我比不了吧?” 孟老鬼聽了,十分驚奇:“這娃娃多大???就會做菜了?” “六歲多了,轉過年就七歲了,窮人家的閨女早當家唄,這丫頭特別懂事,唉,說起來也是我這做舅舅的無能,我要是有錢,這丫頭還用遭這個罪?”杜大壯神情有些沮喪,這孟老鬼名叫孟強,是他好友,原本也是個鏢師,后來家人托了門路給他在府衙里尋了差事,現在是府衙里的司獄。 孟強見杜大壯心疼外甥女,心里也不好受,忙轉移話題:“說起來,我今兒來找你還有個好事介紹給你,咱們鎮上白老爺家嫁閨女,你也知道,白老爺最是闊綽好顯擺,要給閨女定制全套的黃花梨家具,我跟他打了招呼,讓他找你的鋪子定,你好好砸他一家伙,大賺一筆,回頭請我喝惠春樓的好酒??!” 孟強又跟杜大壯聊了一會,端著辣醬回去了。 快晌午時,買饅頭的人多了起來,都是些干苦力的窮人,買了兩個饅頭,見有熱湯,才兩個錢一碗,大部分都掏錢買上一碗,蹲在背風的墻根,三五個聚在一起,喝口熱騰騰的湯,咬兩口饅頭,身上立時就暖和了不少。 還碗的時候就有人問:“許娘子,這湯里又辛又香,還紅紅的,是啥玩意???” “是番椒,我閨女發現的,吃了說辛辣鮮香,好吃的很,對了我這還用那番椒做的辣醬,十個錢一碗,你們要不要買回去嘗嘗,很下飯,還省了菜?!?/br> 有幾個賺的多些的人就動了心,掏錢買了兩碗,回家跟自家娘子說了,放點在菜里,果然別有滋味,第二天跟那些一起干活的人說了,來買辣醬的人就多了起來。 不過半個多月,這許娘子辣醬就傳遍了順義鎮。 晚上,純哥兒和許懷安回了家,見他娘和jiejie正往桌上端飯,許懷安咳嗽了兩聲才說話:“今兒買賣還好?”杜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道:“好的很呢,咱的饅頭,湯,還有辣醬不到天黑就全都賣完了,還有些人沒買到,跟我抱怨說明天要早點來買呢,相公,我給你熱好了梨水,你先喝兩口去去寒氣再吃飯,貞兒,給你爹和弟弟倒點熱水來洗手?!?/br> 貞娘清脆的應了一聲,端了一盆冒著熱氣的水過來,純哥兒看著桌上的飯菜眼饞,扭著身子正往炕上爬,被貞娘一把抓了下來,照著臟兮兮的小手打了一下:“這么臟就想吃飯,也不怕肚子里長出蟲子來?快來洗手?!?/br> 純哥兒委屈的眨巴這大眼睛看看jiejie,衡量了一下美味的飯菜和兇惡的jiejie,最后還是屈從了,皺巴著小臉下了炕,在盆子里洗了手,洗了臉,貞娘給弟弟擦干凈臉,用筷子夾了一塊rou到碗里,笑道:“看你今兒還算聽話,獎你的?!奔兏缧∧樍⒖绦Τ闪嘶?,抓過rou就塞到嘴里,含糊的說:“jiejie真好?!?/br> 許懷安凈了手,用熱騰騰的毛巾擦了臉,換了家常穿的便服夾襖,轉頭問杜氏:“今兒石頭怎么沒留下吃飯?” 杜氏端過一碗溫熱的川貝梨水給許懷安:“先喝了,鋪子接了大活,忙的很,石頭送了我們回來就趕回去了,說起來這孩子真是懂事能干,才十二就當了鋪子半個家呢,那些木匠活他一看就會,做出來的功夫啊,連師父都說好,是個心靈手巧的孩子,人也沉穩,我哥哥這輩子就干了這么一件靠譜的事,收了這孩子當兒子?!?/br> 許懷安笑道:“你這么喜歡石頭,等孩子大些就給咱貞兒吧?” 本是開玩笑的,杜氏卻十分認真,悄聲說:“別說,我還真有這心思!” 許懷安看了看正在擺碗筷的女兒,搖搖頭,笑道:“孩子還小呢,等過了十二再說不遲?!?/br> 飯后,杜氏收拾了碗筷,讓貞娘歇會:“你上炕躺會去,你身子骨還沒長開呢,累壞了是一輩子的事呢,聽娘的話,上炕躺會去?!?/br> 貞娘知道杜氏心疼自己,乖乖的上炕歇了會,喝了杯水,又拿出荷包來,點了今天賺的錢,上許懷安那里拿了紙和筆,算起賬來。 杜氏見女兒算的認真,忙問:“怎么樣了?咱們賺了多少?”貞娘笑瞇瞇的指著紙上的賬目道:“娘,我算了一下,咱們這半個月饅頭賺了二百四十文,辣醬賺了四百一十七文,湯賺了三百二十文,扣除咱們的本錢,面、柴火、骨頭、白菜、土豆這些,一共凈賺四百五十六文?!?/br> 杜氏大喜,抱著閨女親了一口,貞娘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自她記事起還沒跟杜氏這么親熱過,有點不適應。 “好閨女,我們賺了這么多錢呢,半個月就賺了四百五十六文,我想想啊,一個月就能賺上一兩銀子吧?咱們一年下來就可賺到十二兩,哎呀,那是多大一筆錢啊”杜氏坐在炕上看著桌子上的錢滿眼憧憬,一張臉因為興奮泛起紅暈,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份顏色。 按大金朝官價兌換,六百二十文錢可以兌換一兩銀子,四百五十多文錢,還合不上一兩銀子,卻讓杜氏高興的不行,貞娘心里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酸楚,許懷安在鎮上學堂里教書,因為不是秀才,只有個童生的功名,只能教教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一年的束脩不過四兩銀子,趕上災年,這四兩也湊不上,那些孩子就只好送些糙米、面粉或是野雞等來湊數。貞娘在王府主持中饋時,哪日進出手不是上百上千的銀子,便是打上丫鬟小廝也是八兩或六兩重的銀錁子,可這一刻,貞娘卻覺得這四百多文錢比以往掙得上千兩銀子更讓她覺得踏實,有成就感。 十月初九,大雪。 杜氏用抹布撲拉撲拉身上的雪,看了看外面陰云密布的天空,把賣的空空的笸籮抬進了屋,旁邊的霍嬸子幫她搭把手把長條案子抬了進去,一邊笑道:“今年雪大,明年八成能是個好年景啊,你看看這才大雪,都已經下了四五場雪了,過了冬至還不定下成啥樣呢,你現在這買賣好做了,日子也好過多了吧?你這許娘子辣醬現在都成了咱順義的名吃了,就是那大戶人家也派了人來買呢!” 杜氏就跟著寒暄:“是啊,我這辣醬現在是不愁賣了,可這辣醬也沒多少了,再過些日子怕就沒的賣了,再賣就得等春天了?!?/br> 霍嬸子忙說:“哎呀,那咋不多預備些呢?別人我不管,可得給我留上兩碗,我們家那口子就愛吃這辣醬,菜里不放這個都不愛吃飯?!?/br> ☆、161第十一章 杜氏苦笑,誰能想到這辣醬這么好賣啊,這些還是女兒和杜石頭上了三四次山,把山上所有的番椒都摘回來才做了滿滿四五壇子,現在賣的只剩下兩壇子了,多虧了女兒留了些籽,明年開春在地里種些吧! 鋪子里的掌柜的跟杜氏和貞娘使熟慣的,見杜氏收了攤子就打趣道:“許娘子今兒又早收了,我看啊,我們這鋪子明兒改名叫辣醬鋪子好了,你這辣醬如今可是聲名在外呢,比我們這木工鋪子都有名?!?/br> 杜氏笑道:“樂掌柜的,你別取笑我了,要不是你們這鋪子的地點好,我這辣醬也不能賣這么好,你家嫂子可還喜歡這口?” 樂掌柜笑道:“喜歡的很,昨兒用辣醬做了rou餅吃,我們家大小子一個人就吃了五個,呵呵,嚇得你嫂子一個勁的讓他溜達溜達,怕積了食?!?/br> 倆人正說笑著,就聽見里面傳來杜大壯的吼聲:“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媽的,都出了三個樣子圖了,還不滿意?一個破妝盒子,還沒完沒了了?要什么特別的?那玩意不過是娘們裝首飾的玩意,還能特別到哪去?我他娘的不做了,愛咋地咋地!” 一個小伙計就唯唯諾諾的應著:“老板,這白老爺說了,家具其他的都可以將就,可他們家小姐定要個與眾不同的妝盒,要咱們再給謀劃謀劃?!?/br> 杜大壯又吼:“沒有,出不來,媽的,這個矯情,我他娘的干了這么多年的木工,也沒見一個這么矯情的” 杜石頭的聲音插進來:“爹,你先別惱,咱干這個的,不就是這樣嘛,小六,你先出去,告訴白府的人,我這幾日再給他們出一幅圖看看,那黃花梨是名貴的木料,我們不能擅自下料,怎么也要人家滿意才行?!?/br> 杜大壯對這個養子十分寵愛,聽了他的話,又嚷了幾句總算不吭聲了。 杜氏問樂掌柜:“這是怎么了?” 樂掌柜愁眉苦臉,小聲道:“我們不是接了個大活嗎?就是那白家小姐出嫁的木器活,白家你也是知道的,大富人家,號稱白半城啊,咱們順義半個城的買賣都是人家的,他們在咱們這定了黃花梨的羅漢床、案幾、光那月牙桌和扇面桌就定了三個樣子的,樣子都是蘇意的,講究玲瓏典雅,哎呀,好大的架勢啊,別的倒也罷了,可就這妝盒,那白小姐怎么也不滿意這樣式,咱們已經出了三次的圖了,白府都說小姐不滿意,唉,這不,東家就惱了,發火了!” 貞娘正好端了一碗面進來,聽了掌柜的話,抿了唇,轉身進了里面,見杜石頭正看著那幾幅圖出神,就將手上的面碗遞給杜大壯道:“舅舅,別發火了,你這嗓門吼的我耳朵都疼了!”杜大壯接過碗,不好意思的笑道:“舅舅就這嗓門大啊,沒嚇著你吧?” 貞娘不以為意的笑笑,伸手拿過杜石頭手上的圖:“這就是你們設計的妝盒?”杜石頭神情沮喪,眉宇間卻帶著淡淡的堅持:“是啊,這位白小姐一定要特別的,我設計的這三款妝盒她都不滿意?!?/br> 貞娘看了這三張圖,基本都是蘇意,小巧玲瓏,有嵌珊瑚的,有用金箔包角的,還有整個盒子上雕刻芝蘭蝙蝠的。 貞娘笑道:“石頭哥哥,你這樣子都是方方正正的,這位白小姐是出了名的才女,聽說相當傲氣,她說的特別不是指這妝盒上用的東西特別,是指這妝盒本身就要別致,與眾不同?!?/br> 杜石頭蹙眉:“這妝盒是要裝首飾胭脂之類的東西,再特別也只得是個盒子??!你有什么好主意?” 貞娘想了想,笑道:“我有個主意,估摸著能讓她滿意,不過你得聽我的,按我說的辦?!?/br> 杜石頭見她雙眼澄碧如水,卻婉轉流淌著慧黠的光芒,心里一震,忙道:“你說,你說?!?/br> 貞娘拿了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杜石頭第二次進白府,白府的二等管事于管事接了出來,杜石頭自懷里摸了一小角銀子遞了過去,賠笑道:“管事辛苦了?!庇诠苁履罅四筱y子,笑容就殷切了起來:“辛苦談不上,只是給主子們跑個腿遞個話罷了,不過,杜公子啊,你都來了幾次了,這次可的讓我們大小姐滿意啊,我可聽說”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們大小姐說了,再讓她不滿意就去京城的老字號沉香齋定去了?!?/br> 杜石頭心中一凜,面上仍然得體的笑道:“還請于管事多美言幾句啊,您也知道,我們杜記雖是本地的鋪子,可也是咱順義府最好的木器鋪子了,我們打的家具,連沉香齋都夸過的?!?/br> 于管事一邊寒暄著,一邊帶了杜石頭穿過紅柱子九轉回廊進了后院,迎面是一面粉色油壁照影,轉過去是極闊的院子,遍植了梅花,粉紅、嫣紅的花朵配著深褐色虬枝,晶瑩潔白的雪色映襯下,瓊樓玉宇般,寒風中隱隱的梅花香氣幽幽傳來,杜石頭有些恍惚,不怪是大富之家,想來那些王爺官老爺家也不過如此吧? 于管事帶了杜石頭進了暖閣,是一間不大的小廳,里面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四周是八張黃楊木交椅,椅子上搭的紫檀色梅蘭竹菊織金絨靠背,放著橘紅色八仙過海攢金坐墊。旁邊是黃花梨打的亮寶閣,放了些鈞窯的膽瓶、蓮花尊等,正中間的墻上掛了副巨然的《山居圖》,透雕著麻姑獻壽的相思木條案上供著一只兩尺多高的白瓷梅瓶,里面插著幾支意趣橫生的梅花,旁邊是一個水晶琉璃大碗,盛了些香味古怪的水果在里面。旁邊是一架碩大的屏風,紫檀木的,上面刻了陳老蓮的《西廂記》。 于管事笑嘻嘻的安排他坐下,就拿了杜石頭的妝盒圖紙進去回秉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穿著秋香綠妝花錦比甲的丫鬟就過來說:“我們小姐對這幅圖很喜歡,有事想問問你,你在這等著回話?!?/br> 杜石頭點頭稱是。 一會就聽見屏風后面傳來腳步聲,似乎是幾個女子走了進來,然后一把清越的女聲傳來:“你這圖繪的很是別致,將妝盒做成貝殼的樣子,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杜石頭躬身答道:“聽聞白小姐閨名珍珠,小子冒昧,就想到那珍珠是海中貝殼經千年孕育而成,取日月的精華,晶瑩剔透,光華瑰麗,乃上古寶物,白老爺視小姐為掌上明珠,方得此名,故而才想到將妝盒做成這貝殼的式樣,在外面用螢粉涂之,夜間看了也能熠熠生輝,即合了小姐的名字,又別致新奇,豈不正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這妝盒需些功夫打磨,我們需取軟硬適度的上好鵝掌木精心雕琢,這其中的珍珠型小盒也需大量的功夫方可雕出來,這費用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親一直以來的支持~~~這個文不知不覺已經三十五萬字了,也是時候入v了~~~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我~~下兩個故事會更精彩的~~ ☆、162第十二章 那白小姐冷冷的“哼”了一聲,跟丫鬟低聲說了幾句,一個十分秀麗的丫鬟走了出來,遞給他一張銀票。 “這是一百兩的銀票,你快點做,做好了,我還有賞?!?/br> 杜石頭忙道了賞,收了圖告辭出來。 回到鋪子里一說,眾人大驚,須知,這妝盒乃是出家女子必備的嫁妝,因此鋪子里打的多了,貧家女子的妝盒最多也就五分銀子,家境好一些的也不過二兩銀子,大富人家用上好的紫檀木來打最多不過二十兩銀子,現在白家小姐出手就是一百兩,打一個妝盒,打的好便罷了,若打不好? 眾人打了個寒戰,將目光投向杜石頭。 杜石頭卻在看貞娘,貞娘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拿著圖紙看,一張小臉瑩白如玉,綁著雙丫髻,穿著青蓮色的粗布通袖小襖,那么小的個子,眉眼間卻全是鎮定自若和強大的自信,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讓杜石頭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 貞娘笑道:“石頭哥哥,恭喜你啊,這妝盒若成了,咱杜記就在順天府出了名了,聽聞那白家小姐嫁的可是赫赫有名的都察院右檢都御使啊,這白老爺攀上這樣的親家怎么也要大肆鋪張一番,到時候咱們杜記打的嫁妝可就進了順天府了,這可是咱們揚名立萬的好時機??!” 眾人恍然,都察院右檢都御使那可是正四品啊,娶個商家女,這是白家小姐高攀了的,雖說白家富甲一方,可畢竟只是個商人,跟官家是沒法比的,不知道白老爺使了什么手段才攀上了這門親事,可對杜記來說卻是個機遇,若杜記打的家具隨著白小姐進了順天府,杜記從此便可以成名了。 一想到這,大家又都興奮起來,貞娘拉著杜石頭到一旁,指著圖紙跟他嘀咕起來,聲音小,加上眾人都忙著去拍杜大壯的馬屁,沒人留意兩個小孩子的話。 此后一個月,杜記鋪子里的三個師傅都跟著杜石頭忙乎這個妝盒,貞娘跟著杜氏賣辣醬之余,也常常去看,提一些意見。 臘八前一日,妝盒終于完成,杜大壯帶著杜石頭、樂掌柜在當晚親自將妝盒送進了白府。 這一次不僅白小姐到了屏風后面,白老爺也親自接待了諸人。 這白老爺六尺開外的個子,皮膚白皙,圓臉,看上去很富態,穿著一件寶藍團花刻絲直裰,深藍色云頭履,頭戴方巾,大拇指上戴著一只碧綠清透的翡翠扳指,看上去倒很樸素,見了幾個人笑道:“我閨女等這個妝盒等的望眼欲穿啊,快取出來我們瞧瞧?!迸赃叺墓苁率莻€鷹鉤鼻的瘦高個,跟著湊趣道:“可不是,就是小的們也惦記著呢,聽聞這杜記設計的圖讓我們大小姐都看在眼里了,咱們家大小姐的眼界可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前頭多少家出的圖樣我們大小姐都不喜歡,連那保定府的鳳祥樓出的都不行呢,我們都說這杜記八成請了能人了,咱們這些泥腿子也跟著開開眼?!?/br> 白老爺就笑了起來,杜石頭和樂掌柜小心的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個一尺半寬,一尺高的巨大貝殼,雖是用鵝掌木雕出的,工藝卻細膩,遠看上去竟就如同一個逼真的巨大的貝殼,雪白瑩潤,泛著柔和的光澤,白老爺一愣:“這,是妝盒?” 杜石頭微微一笑,在貝殼的側面有一個十分精巧的白色小鎖,打開后,貝殼緩緩張開了嘴,里面赫然出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白色珍珠,俱是白色泛著瑩瑩光澤的,大的如同成年男子的拳頭般大小,小的如同嬰兒的拳頭,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幾個,杜石頭拿出一個大的,只見上面鏤空雕刻著大朵的牡丹,輕輕一用勁,這珍珠便打開了,里面竟然是空的,但內壁打磨的光滑之極,讓人完全看不出是木頭雕刻,還以為是珍珠雕成的,杜石頭道:“這是給大小姐裝珠花耳墜子用的,”又拿出一個小如嬰兒拳頭的,上面依然是鏤空雕刻著一副嬰戲圖,:“這是給大小姐裝胭脂的?!边@些珍珠放到桌上,居然不到處滾動,白老爺十分驚奇,讓人拿過一個來看,才發現這珍珠下面鏤空雕花的圖案有一處葉子竟是突出來的,正正好做了珍珠的底座,白老爺感嘆:“真是心思巧妙,獨具匠心??!”,再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每一個上面都有不同的鏤空圖案,有百鳥朝鳳,有嫦娥奔月,有麻姑獻壽,有花開富貴等等,每一個都玲瓏小巧,別致有趣,他命人拿去給屏風后的大小姐看。 樂掌柜卻道:“等一下,這妝盒還有一宗妙處,請白老爺命人熄滅庭中所有的燭火?!?/br> 白老爺一揮手,七八個家人上前熄滅了所有燭火,客廳中忽然傳來了幾聲驚呼。 但見那妝盒在一片漆黑中居然泛著柔和如寶珠般的光芒,看上去猶如夜明珠一般,充滿華彩瑰麗,令人嘆為觀止。